公主府丢出来个瞎眼面首,挂了块牌子引得众人围观。
【免费送相公,性子野,花样多。】
小郎君嘴里堵着帕子,呜呜呜叫得挺诱惑的。
「唔……没人要的话,那我就捡走了!」
我把百宝袋一抽,扛着他就跑了。
毕竟我们螳螂精一族,挺废相公的,不要白不要!
他肤白话少,看起来就很好吃……
01
我叫瑾棠,自幼长在灵界云阳谷,螳螂精一族的领地。
娘亲是那里数一数二的霸王,把我养得四邻不亲,亲族不爱的。
「娘,族长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发相公?」
我翻开一本食谱,眼巴巴地望着我娘流口水。
螳螂精习俗奇特,圆房怀上子嗣后,雌性就能吃掉雄性。
我没吃过,不知道是不是香得嘎嘣脆。
娘亲被我纠缠得没了法子,擅自开了结界。
及笄礼后,连夜把我丢到了人族王城:「自个抓,别烦老娘。」
总感觉娘亲对我有爱,但不多的样子。
头一回出谷,人族王城好热闹啊,我都看迷了眼。
他们怎么这么喜欢当街丢东西啊。
白菜帮子、王八壳子……
老远就看到有人在跑,边跑边喊:「公主府丢人啦!」
哟吼!丢得真是五花八门的呀!
我紧跟着身旁的人群凑上前去。
那公主府门口丢出来的,居然是个衣衫不整的小郎君。
「这又是公主不要的面首吧?」
「嘘……你睁眼看清楚,不要命了!」
面首我知道,就是可以伺候人睡觉的男人,娘亲的话本子里写过。
那小郎君模样生得真是好看,胸口挂着个牌子。
【免费送相公,性子野,花样多。】
公主站在门口拿着杆长枪,怒目指着他:「谁要谁拿去,反正我可不要。」
02
人族好大方啊,不要钱白送的相公,居然没人抢。
「我要了!」
我举起手,快速掏出百宝袋把那郎君打包。掐了个瞬移口诀就回了客栈。
刚把他丢床上,他就呜呜叫得更诱惑了。
「呀!你被下毒了,公主真歹毒。我能治好你眼睛,就是会疼,我听不得叫唤,先点你哑穴吧。」
其实刚才我就瞧出来了,他有伤,大概是品相残缺大家才不要的吧。
我吧唧就在他额头嘬了一口。
嗯,口感还可以,软软香香的。
只一瞬间,他不动弹了,脖子到脸,红得跟熟虾似的。
他身上有伤,又带毒,一碰就哆嗦。
天然的食材,有伤容易坏掉的。
这得尽快带回去找娘亲治治啊!
可是……我有点贪心。
万一公主府,丢的可不止这一个呢?
毕竟我们螳螂精一族,出了名的损耗相公,吃一个少一个。
我好不容易出趟门,不得捡个十个八个的呀!
于是我又去公主府门口蹲了。
为了怕不允许重复捡,我还特意易了容。
这回很是奇怪,公主府外里三层外三层站了很多守卫。
我递给茶摊老板几个铜板,要了碗茶,想问问今日是否错过了什么好货:「公主府……今日可丢东西了?」
那老板神神秘秘地小声回应:「嘘……七皇子那瘟神丢了,满城找呢!」
唔……人族还真是弱,一个大活人怎么还能把自己弄丢呢!
03
我买了些药材回去,推开客栈房间门的瞬间,就被人猛地扑倒在地。
「你……你……你放手,你怎么这么烫?」
是面首小郎君,此刻他将全身力气都压在了我身上。
那双红肿的眼也亮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出门前他只红了脖子,这会儿几乎全身都红了。
不是得……熟了吧?
吧唧一下,我就嘬了上去。
软软弹弹,还是生得很是新鲜。
「唔……」
嘶啦一声,我的衣料就被他扯开了。
……
果真性子野嘿!
……
他退红了,嘴被我咬得肿得厉害,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啧……原来你被下了欢药,不早说。」
娘亲是族中的巫医,精通这世间奇药。
我学艺不精,就懂一门欢药。
谁让我打小就不被族人喜欢呢,抓不住相公是要饿死的。
我捏着他的脸,把打入他身体的几根银针抽了出来:「我捡到了你,你就是我相公了,我叫瑾棠,你叫什么?」
他盯着我,继续呜呜呜的。
「哦,忘记解你的哑穴了。」
片刻之后,他喉头一动:「从我身上下来!」
「那不行,这定穴针有僵直的副作用,会令身体硬直,我怕是还有针未取出。」
「下来!」
他推着我的腰,生生推到一边,自个儿抱住了被子。
怪……怪不好相处的呢。
04
他背上的伤还没好,隐约可见血痕。
我摸上去:「疼吗?」
他未答话,片刻后他转过身应我:「九思,樊九思。」
哦,这是他的名字啊。
名字还怪好听的,跟公主的名字还有点像。
只怕是那公主赐的名吧。
「别怕哦,我会对你好的。」
我拍了拍胸口那本珍藏了多年的食谱。
定能让你死得喷香美味,不枉此生。
「我带你回去疗伤,娘亲那有上好的伤药。」
我本可以直接开传送阵法,又怕他区区凡人会受不住。
于是我从百宝袋里召出了一辆马车,四平八稳地把他抱了上去。
出城门的时候,他头埋得很低:「别……别让城楼上那人看见我。」
我撩开窗纱看了看,那人我知道。
裴铭司将军,在邪境守了多年,回城受封的大将。
我刚到人族地界,就瞧见他风风光光进了城。
下一秒,我就看见公主一脸愁容,扎进了他的胸膛。
咦?青天白日的。
哦,莫不是……他醋了。
也对,面首这种身份是挺尴尬的。
我瞧他那模样,抖得厉害,一把将他拉进怀中:「不怕,不怕,公主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还会比公主更好。」
这话一出,他嗖的一下就缩到了马车的另一边。
更害怕了。
啧!
不是写的性子野,花样多吗?这不太像啊!
莫不是公主为了脱手,瞎写来着?
05
我把人带回家里药池的时候,被娘亲追着跑了三里地。
她鞭子举得高高的:「瑾棠,我让你出去给自己找个相公!不是让你出去找死的!」
我停下来:「怎的?人族男人有毒?我又没吃,死不了!」
她欲言又止,忍了片刻说:「你把人,原封不动给我送回去!」
「娘亲是坏人,你就是歧视九思做过面首!」
她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脸阴郁。
「哎哟!桓娘,瑾棠有相公了?」
倒吊在树上的那个美人开了口,那是我娘亲的死对头云娇。
整个族群里,最八卦的螳螂精。
我娘还没张嘴,就听那四面山谷里响起了传音铃。
「瑾棠有相公了,相公了!」
「今晚都到凤栖崖喝酒啊!喝酒啊!喝酒啊!」
「不收钱!不收钱!不收钱!」
「看稀奇了嘞,稀奇了嘞,奇了嘞,了嘞,嘞!」
这是娇姨的手笔。
我娘牙都要咬碎了,气得她丢下我就走了。
娇姨倒是纵身一跃,蹦跶到我面前:「瑾棠啊,虽然你是小辈里,最差劲的那个,可是姨姨我,是真的替你开心。」
螳螂精的容貌千百年不变,她们永远都是少女花期,常开不败。
唯有我娘,在逐渐老去。
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我猜是她身体不好。
不然为啥我从小到大,都学不会螳螂精的本族术法,连个本体破形都不会。
我那点子三脚猫功夫,是我娘绑了个仙门居士硬教的。
06
我回到凤栖崖的时候,樊九思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在天池水里泡着,模样俊俏得让人觉得荤荤的。
「娘亲,还是嘴硬心软的,这天池水平日里我都不能随便用。」
我嘟囔着撩了撩池面,他睁开了眼:「瑾棠,你过来!」
我跟中了邪似的,迷迷糊糊地就往他怀里扎。
「有人告诉我……说今晚是……」
他低头瞧我,咬了咬唇:「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吃干抹净?」
嘿!族人还真是八卦,什么都告诉他。
他是个人族啊,咱们这的规矩,他能这么快接受得了?
「唔……不急,我还得看书,学习学习。」
毕竟我还没什么烹饪经验,左右我得把菜谱里合适的方法都琢磨一遍。
以往族人都不爱搭理我,我总得等娘告诉我,从哪开始吃。
毕竟,我一次可能吃不完。
他笑了,笑得勾魂摄魄的。
「其实……不用学,我可以教你!」
什么!公主府也玩吃人这套吗?
他以前,每日都活在生死边缘吗?
那……怪可怜的。
我嘬嘬嘬了他好几口,确认他的生气稳定,四肢健全。
他像是,挺高兴的。
什么东西,一直硬直,硌着我了,莫非我落针了?
「瑾棠,你给我起开!」
我娘突然出现,举着酒坛。
火气大得嘞!把酒坛摔了个稀碎稀碎。
07
凤栖崖第一次这么热闹,灵植鲜草一批批送来,都是我娘素日里喜爱的东西。
「瑾棠,听说你相公是从人族收来的?」
我点头。
「这些天人族可是热闹极了,你们知道吗?那人皇的嫡公主,等了八年的心上人回来了。」
「是啊,我听说这位公主,当年可是和心上人并肩战过沙场的。公主府门口可是贴了告示,要大庆三日,摆流水宴呢!」
「庆祝大婚?」
「不是,庆祝她那黏人的七皇弟,终于离家出走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想起樊九思还被晒在卧房里。
螳螂族的婚仪很简单,原本不该这么隆重的。
我端着好喝的花露,一路小跑着往房里赶。
一推门,瞧见娇姨张着嘴,要啃樊九思的脑袋。
不好!
我顺手就将花露杯盏砸了过去!
大喊一声:「娘!」
我娘从旁边的桌下直起身来,手中举着本册子。
一脸嫌弃地吼我:「鬼叫什么!」
那花露盏,稳稳当当被娇姨托在手里,缓缓送入口中,好不惬意。
「不许吃我相公!他是我的!」
我冲上去护住樊九思,就听他长长舒了口气。
那家伙猛地往我怀里一埋,就开始嘤嘤嘤了起来:「太好了,终于是把这百字真言散解了,瑾棠……唔……我的瑾棠,亲亲宝贝贴贴,你今日怎的一去这么久把我留在这,你明知道我人生地不熟,身上还有伤,居然还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嘤嘤嘤……你就是对我不上心……你这么大一个人了……不说是……」
吧唧,我娘一个禁言符贴了上去。
娇姨露出一脸苦相:「我算是知道,这百字真言散如此小众的毒,为何会下在他身上了……」
糟了!他是个……茶派话痨!
08
闹了半天,是个误会。
樊九思还想挣扎,被我娘牢牢摁住。
「瑾棠,毒解了,人医了,伤治了,答应你的娘做到了。现在,你把人原封不动地给我送回去。」
「可他是我……」
「瑾棠,姨姨忘了人族的规矩。你娘说得对,既是结为良缘,你还是应当先去对方家里送庚帖,拜亲友,定良辰。」
我愣了愣神,望着樊九思的脸。
他头摇成了拨浪鼓。
是啊,人是我从公主府捡来的,我好歹也该去跟公主打声招呼。
听说面首都有身契,我还是要去买回来的。
不然,始终吃得不安心。
我点点头,扛着樊九思就出了门。
这回,我用了院子里的传送阵,直接开到了公主府门口。
一睁眼,正瞧见公主从马车上下来,往回走。
我拽着樊九思跟在后面,满脸堆笑地喊话:「公主,公主你看……」
她抬着裙摆正准备跨门槛,瞧见我的第一眼就慌了神:「快!快!快关大门!」
大门嘭的一声就关上了,所有仆从都跟见了瘟神一样缩了回去。
樊九思贴着我的耳朵,小声呜呜呜。
我居然懂了嘿!他说,带我抄密道进去!
好刺激哟……我赶紧戴上面纱,以防被人认出来。
他带着我从后院的狗洞直接钻了进去,就那样直接将公主堵在了正堂前。
「晦气!」
公主叹了口气,随后从院外飞身进来一个人。
09
「别!公主别打他。我是来,我是来告知您一声,九思他,我看中了,想向你正式要来,做我的相公。」
「小姑娘,你说,你要七皇子做你的什么?」
问话的人,是方才飞身进来的裴将军。
他问话的同时,我解开了樊九思身上的禁言咒。
下一秒,我的耳朵就炸了。
「皇姐你看,我就说这世上绝对有心仪我的姑娘,这小家伙是不是跟你最英俊帅气的弟弟很配,她叫瑾棠,我对她一见倾心,虽然我送你的那些面首们你都扔了出来,但是容弟弟说一句,他裴铭司何德何能,能让你青睐至今,况且他还暴力打我,你也不……」
公主如临大敌,指着他惊叫起来:
「快把本宫的百字真言散拿来!谁给你解的禁制!」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闪过两个词:
【皇姐。】
【七皇子。】
他——不是面首。
他是城中人族所传的,喜欢给公主府送面首的那个皇家纨绔!
糟了!皇族——吃不得!
眼瞧着樊九思乖乖喝了药,瞬间变成了安静乖顺的模样。
公主这才长舒了口气,扭头问我:「瑾棠姑娘对吗?你刚才说,你想让我七皇弟,做你的相公?」
完蛋了!娘亲的话本子里写过的,皇子的婚姻向来身不由己。
「我……其实我……」
「来人,快,把我西北最远的封地府衙宅子地契都取来,当成我的贺礼。」
「皇姐!我不走!我要娶妻,我要留在这里。」
樊九思的眼眶又红了,他望着我,试图让我替他说话。
可我的计划,此刻全都乱了:「其实,我不知道他是皇子,若他是皇子,便不能是我的相公。」
我心里慌慌的,随手掐了一段瞬移口诀转换到了云阳谷的结界外。
10
这是灵界与人界的交界处。
螳螂精一族,曾是百花使者,所以领域内四季如春,花开不绝。
而人族那接邻之处,皆是黄沙废土。
「小瑾棠这是一个人回来的?到手的相公跑了?」
娇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用手拢了拢我的发丝:「看来我跟你娘打的赌,还是未见胜负,你那么像你娘,一定不会令我失望。」
她笑得古怪,指着那黄沙之域对我说:「你是不知道你娘当年有多勇,就是在这里,把你生下来的,你才这么小一团。」
「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我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手里举着经常吓唬我的鞭子。
「还不回去!」
说罢,她回头瞪了一眼娇姨。
「我没输,回头准备好的你花露蜜酒,来找我赔罪!」
我被娘亲领着往回走的时候,瞧见我娘时不时看手中的铜镜:「娘,你在看什么?」
「看你捡回来那家伙,寻死觅活的好戏!」
我停下了脚步:「娘,你是不是一开始知道,他是七皇子?」
我娘当年游历人界多年,这些年闭关的日子也不长,保不齐她就见过。
「他眉中带印,有言咒在身,定是皇族。」
言咒?魔族当年控制灵族用的,言咒?
11
娘亲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气!
好气!
不如饿死自己得了!
而我娘倒是面色如常,哼着曲子,在厨房捣鼓些吃食。
这很不对。
我娘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开始翻看菜谱,走进厨房。
因为整个螳螂精一族,并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吃热锅热菜,大多时候花果就能满足。
而整个族群,就我一个馋嘴丫头:「娘?娘?」
她停下了手里的活:「拿去看!」
她甩给我她的宝贝——那面万踪铜镜。
里面是公主府的热闹场面,挂红铺陈好不热闹。
我在娘亲的画本子里,见过这样的描述:「这是?大婚!」
画面里的樊九思一副苦相,在被逼着试锦缎喜袍。
他……他怎么就要成亲了。
「他说的那句,要娶妻,要留在公主府,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谁都可以。」
我的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下一秒,就被我娘踹了一脚。
直接破了传送结界,落到了公主府的树上。
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绳子,绕得我解了半天。
12
「瑾棠,你来救我了瑾棠!你知不知道你消失的这些天,我过得多难过!」
突然出现的樊九思,是被我捆着拉下树的。
对啊!人界和灵界的时间流逝是不一样的。
跌下去的那一刻,他垫在了我的身下。
嘴里的话,却没有停下来:「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急?皇姐非拦着不让我去寻你,那我不如死了算了。你是不是嫌弃我骗了你,可是你不知道,我不希望你知道我的身份,万一你跟其他人一样嫌弃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我,嘴里的话没有停过。
我脸红了。
原来娘亲话本子里,有些话往长了说,会挠得心痒痒的。
「你……你的百字真言散,如何解开的?」
他彻底不说话了,眼眶红红的,开始呜呜呜。
一身大红嫁衣的公主出现在我们身旁:「没解开,他自个不说话了好几日,攒的。」
我跟樊九思从地上尴尬地爬起来的时候,裴将军出现了。
似是身体有伤的样子。
他看见我脸的那一刻,扭头跟公主相视一笑:
「瑾棠姑娘长得,真像喻锦世子。」
「那是当然,女儿像爹嘛!」
等等,他们居然知道我爹是谁?
13
「你娘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公主很是诧异,扭头交代了婢女几句。
片刻后,一卷陈旧的画展了开来。
「这便是喻锦世子的画像,当年喻锦世子是作为南梁王质子,入皇城的,不知是不是那时与你娘相遇。」
我从未听过我爹的故事,我娘告诉我,他被吃了。
吃掉雄性,是螳螂精一族生儿育女的必要环节。
「既然是故人之子,为护我族而亡故,理当受我们一拜。」
公主和即将成亲的裴将军,就那样当我的面,行了礼。
「你们,认识我爹?」
「他是渊骨之境的传奇,那里是他曾经的家乡,神魔大战中,他曾以自身骨血祭天,结了血煞,抵挡住了残存魔物的出世。」
裴将军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胸口咳嗽:「我为了寻你,随着当年那煞骨痕迹走去,在结界处遇到个蓝衣女子,把我伤得厉害。」
蓝衣女子?难道是娇姨。
我坐在那,樊九思拉着我的手,听完了关于我爹的故事。
人族当年的传说,传说喻锦世子祭天后成了血煞,明明失了神志却拖着残破的骸骨,一步一步从人界之地,往灵界的一处走去。
所到之处皆成黄沙,人族兵器对其毫无作用。
「然后呢?」
我话刚问出口,就感受到背后一阵熟悉的香气。
娇姨破界而来,扔给裴将军一瓶药粉:「吃了,身上的伤保准明日就好。」
她招了招手,那桌上的画卷就飘到了她面前。
「原来桓娘喜欢的,不是个怪物啊!」
14
我噌的一下就站起来:「娇姨,我娘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怪物。」
她笑了笑:「那我就来讲这个故事的后半段吧。」
曾经的灵界遭受过一场瘟疫,那是神魔之战带来的瘟气造成的。
我娘是族中巫医血脉,奉命前去人族,找寻能帮扶灵族的神器。
「桓娘回来的时候,大了肚子,怀了你。起初我们并不在意,直到那血煞残骨出现,你娘亲执意要出去。瑾棠,你应该感受过那个交界之境的特别。一线之差,时空流速完全不同。你娘怀着你原本在灵界还未足月,却硬生生地破了境,那一刻,你生了下来。我才知道,她是为了抱你,去给那血煞残骨看了一眼。为了那一眼,你娘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我族容貌常驻的能力。」
公主追问:「可是我人族的将士曾说,世子是自绝于那黄沙之中的。」
「是,原本血煞残体撑不到那么远,所以他一路屠了许多生灵,周身的怨气已然很重了。刚出生的瑾棠,受不了这侵染,灵气很快退了下去。所以,他用尽最后一丝自毁之力,将你娘和你,推回了灵界境内。」
故事,以我从未想过的方式,进入到我的脑子里。
娇姨叹了口气:「因为血煞怨气的侵染,我族境内的疫病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倒是没有想到,原来完整的故事是这般。你娘啊,还真是嘴硬呢!」
她摸着樊九思的头:「瑾棠她娘对你,可并不满意,若你想要讨好她,不如送些月白楼的菜谱过去。」
公主听到这话有些疑惑:「菜谱?这般普通的东西吗?」
裴将军拉住了她:「你还记得,当初陛下说过,喻锦世子的刀法是在哪里练的吗?」
「就是说,当年世子爱去月白楼,是为了练刀法?我还听军中提起过,世子的厨艺惊人,怕是那月白楼,还有着我们不知道的故事呢!」
我默默地掏出怀中珍藏了许久的那本菜谱,翻开扉页,便有一个褪色的「锦」字。
原来,娘亲让我珍藏好的,是爹的菜谱。
15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娇姨,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向来不离境吗?」
她抚摸着脸,捂嘴一笑:「我可是跟你娘打了赌,赌你这段捡来的孽缘,能不能成。她赌你知难而退,我赌你迎难而上。我啊,要做赢的那个!」
说罢,她张嘴呼啸而下,樊九思的百字真言咒,又被她解了。
顷刻之间,握着我的那双手,力道大了几分:「瑾棠,若是你娘亲不喜欢我,不愿意让你嫁给我怎么办,不如我们私奔吧,这天下之下……」
那快嘴又吧嗒吧嗒往外蹦字了,公主嫌弃的表情很快挂上了脸。
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我们两个按到了一起。
唇贴着唇,眼视着眼。
「姨姨呢,赌的是能成,所以要送你个礼物。这百字真言咒怎么说,对身体多少有些伤害。你可是族中难得的异妖娃娃,姨姨给你下了点厉害的。以后他这张嘴,若是再控制不住说瞎话。你就亲他,狠狠地亲他,效果跟短效的禁言咒是一样的。」
「云娇,你作弊!」
我娘的声音,从传送结界的光晕中出现。
她拿着铜镜气得不行。
公主站起身来,轻轻咳了两声:「要不,咱们坐下来,聊聊婚事?」
我娘脾气向来不好,指着我念叨:「我不许你嫁入人族。」
刚刚被成功禁言的樊九思站起来,扑通一声就给我娘跪下了:「我愿意嫁去灵界,只要瑾棠愿意,让我去哪都行。」
公主已经捂上了耳朵,却没有再听到樊九思多余的话。
他在咬舌,他知道此刻不能多言,也许言多必失。
公主的眼睛红了,走到我娘面前行礼道:「夫人,我以人族皇血嫡公主的身份,向你立誓。无论皇族遇到任何困境,绝不会献祭九思。无论人界遇到何种灾祸,定不让他牺牲来守。他只需守好你的女儿,自己的小家。此诺即出,绝无违逆。」
那张画卷被风吹开,缓缓落到了地上。
我娘沉默了许久,点了头。
16
公主早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喜服,连带我的都有。
只见一声令下,樊九思的聘礼箱子在我娘面前堆成了山。
「只是,夫人可否容我一个愿景,我想让九思,风风光光地带着瑾棠姑娘出城。他是我的皇帝,这样的喜事,我得昭告天下。」
我娘没有拒绝,只是娇姨拉着她留下来:「我好不容易来人界,公主招驸马这样热闹的事,怎么能错过。你给我留下来,陪我看热闹,说不定将来,我也可以来这物色几个俊俏郎君。」
公主的这场婚仪,迟到了数年,这样的热闹下,我看到我娘的眼眶湿了。
若是神魔大战的战火没有波及他境,他们没有因为战事相隔,是不是也该有这样一场盛大的人族婚典?
樊九思牵着我的手,小心问我:「在想什么?」
「你……怎么说话了?」
「你娘在,我服了点百字真言散,自证真心,绝不言谎。」
我抬眸看他,问道:「唔……你从来没问我对你,是否真心。」
「无须问,我知道。」
「其实我……」
我欲言又止,我很想坦白地告诉他,我脑子想的,很多时候是如何吃了他。
他脸红了,跟之前一样死死盯着我看:「你……想点别的先。」
唔……那该想点什么?
17
我带饭九思走的那天,从百宝袋里掏出了一辆又一辆马车,他都不满意。
「要不骑象吧,我试试看,掏不掏得出来。」
「瑾棠,我想牵着你,一步一步走出去。你,可愿意?」
那日城内盛景,我可能一辈子都很难忘记。
为什么每个姑娘看到我,眼里都是虔诚的膜拜敬仰之情呢?
回到云阳谷后,鲜花花瓣一直铺到了家门口。
我从未见过院子里有那么大一口锅,底下烧着柴火,锅中翻腾着热水。
「娇姨,我娘呢?」
「在房里歇着呢,说为了你准备这么一口锅太累了,得躺会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忘记了最重要的初心。
螳螂精一族的相公,是会被吃掉的呀。
我一脸愁容地走进屋去,瞧见娘亲躺在藤椅上,逗养殖的药虫。
那些,多半是人界带来的,普通的未受过灵泽滋养的昆虫螳螂。
「娘……娘亲,可不可以……不吃九思!」
我哇的一声扑到她面前,瞧见她面前的盒子里,雄螳螂被吃得只剩残骸。
她扭过头,面色沉重,摸着我的脸,温柔地说:「要是娘告诉你,我们灵界的螳螂精族修成了化形体,倒跟它们不一样。娘亲,其实是骗你的,你可怪我?」
我愣住了!
从小到大,她就这么一直骗我了很多年。
「娘亲,我爹呢?」
「吃了!因为我们族群,就是这样的,不信你自己看。」
那是她为了掩藏真相,留给我的美好谎言。
「那你在支那么大一口锅做什么?」
「还不是你,害我输了,你个丫头,哪能见一个就爱上。我可是输掉了一百坛花蜜酒啊!今日开始酿蒸且得折腾我好多时日呢!」
18
屋内,一片旖旎之色。
「瑾棠。」
「嗯?」
「不想吃我吗?」
「不想。」
他翻身压在我身上:「你娘没有教过你,洞房这种事,不能撒谎的吗?」
我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
他蹭着我的脸,娇软的话语蹭到我的耳边:「是书没看懂吗?我可以教你啊,我为皇姐搜罗过很多书,我都悄悄看过……」
他的手刚放到我的腰上,就听大门嘭的一下被推开。
娘亲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捏着她那面宝贝铜镜,口中念着灵诀。
就见我和樊九思的身上,肩上飘出好几个透明灵球。
「娘!不是说好不放视眼灵球的吗!」
「为娘忘了,忘了,收完了,你们继续!」
我惊魂未定地缩在樊九思怀里,听他叨叨。
「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
「你想的……」
「我没想……」
「你有!」
他凑我越来越近:「性子野,花样多,你是不是当初动心这个来着?来,相公让你看看,什么叫野……」
【公主番外】
1
那场神魔两族的对决持续了整整十年,从我父皇位及人皇的那一日起,选择了供奉神界。
彼时我刚出生,被父皇赐名为樊三清,是这人界王城最尊贵的嫡公主。
魔族败北的那一日,人界皇族樊氏血脉被下了咒。
我的皇弟们无一幸免,而七弟樊九思一生下来,就与众不同。
「怎的是……言祸?」
那时尚有神界的仙官驻扎皇城,这所谓言祸乃是魔族留下的最厉害的一种。
他生而能言,自小出口成祸。
这张毒嘴令整个皇庭恨透了他。
彼时我刚从渊骨之境回来,毅然决然地把五岁的他接到了公主府。
「姐姐你真好看这小脸白得跟鸽子似的若是上面再扑些红粉那肯定是这十里八乡第一美人。」
他向来说话不爱喘气,这一句话,让隔壁脂粉阁的老板娘脸烂了十年。
「皇姐我能骑你这匹邬踪吗父皇母后从来不许我骑马可是我好想骑它要是它能矮一点慢一点就好了。」
当夜,我的战马邬踪就瘸了,四蹄全瘸。
瘸了的马活不下去,跟我驰骋战场五年的它死在了我的刀下。
我恨啊,怎么带了这么个毒嘴出来!
我怨啊,明明皇帝中模样最好的小皇弟,他的言祸并非出自恶意啊!
他在公主府里长到十五岁,成了这整个皇城人人喊打的存在。
出入长街,满街的人向他甩白菜棒子。
被他眼神扫过的女子,纷纷掏出龟板掷地卜卦,以测凶,还是大凶?
我曾经在无数个夜里醒来,瞧见他在咬舌,自泣。
那是我亲手照料长大的孩子,他其实哪里有祸心,他只是口不得已。
更何况我发现,他自十岁那年起,领悟了全新的天赋。
便是读心。
这是多么珍贵的人族天赋啊,自神魔停战那时起,渊骨之境的浊气干扰,人族就再也没有在后天领悟过这等天赋了。
2
裴铭司的信,每个月都会送来。
他自与我分别起,镇守渊骨之境,遍寻破解樊氏骨血的邪咒。
他本该是我的驸马,可我却在大婚前夕把他赶去了边境。
樊氏血脉的诅咒,不该再让任何一个孩子承受了。
「皇姐,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生下的就一定有问题呢?」
樊九思在十五岁那年,我获得了一种药。
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一种微毒。
百字真言散。
服下后一日只能说一百个字,且皆为真话。
「莫再提这种荒谬的事情,你皇兄家的情况难道不知道吗?」
人族子民良善,他们相信了是樊氏皇族将那渊骨之境的浊气镇压,导致血脉受了诅咒。
可只有我知道,当初若是父皇肯妥协,这所谓邪咒根本到不了樊氏一族身上。
樊九思话是少了,心思却是野了。
他每日里琢磨着,怎么给我打破心魔。
最无趣的方法就是给我送面首,送来的人跟裴铭司越来越像。
裴铭司的信,除了写给我的话,总会留一句给他:
「你小子再癫!等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樊九思叛逆心思上了头,他开始给我下药。
五花八门的欢药送进了公主府,可他不知道,我身边的婢女是灵族最好的鉴药师。
3
「你成天往我这跑,不如花心思想想,你的终身大事。」
我每每提及此事,他总是垂眸不语。
我的小皇弟,哪怕我不会他的读心术,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满城的姑娘,听到樊九思的名字,哪个不是咬牙切齿地恨。
莫说是给他娶妻了,他都这么大了,身边连敢接近他的护卫都少。
我的咳疾越来越重了,这一点,我从未告诉过裴铭司,也不许任何人告诉父皇、母后。
「吾之公主,清天下污浊,清人间不平,清自身风骨。」
父皇当初给我取的名字,成了人族百姓的一颗定心丸。
我持长枪守边境,战八荒,同裴铭司并肩四年,成了人人口中的福将。
所以也只有我,能将小皇弟护在身后,让他平安长大。
「皇姐,这回我送来的,可是绝好的东西!」
渊骨之境的浊气终于肃清了,我等了多年的人,终于要回来了。
裴铭司回城这日,樊九思那家伙又作死了。
扛着巨大的箱子来找我,箱子上挂着牌子,写着几个不堪入目的大字。
【免费送相公,性子野,花样多。】
「皇姐,来看看我给你寻来的绝世好画,咱们先从纸人开始看。」
箱子,是被裴铭司踹飞的。
九思,是被裴铭司往死里揍的。
「皇姐,你看他,我连口水都没喝上,就……」
裴铭司那小心眼子,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水囊。
咕嘟咕嘟给他灌了好几大口。
而后一个飞踢,把他踹出了大门。
4
他扭头看我:「那箱子,你就收着了?」
我掩了掩笑意,直接甩出了府门。
指着地上疼得呜呜呜的樊九思念道:「谁要谁拿去,反正我可不要。」
青天白日怕是神明显灵了。
一个半大姑娘,掏出个麻袋就把他兜走了。
我错愕地站在原地,扭头问裴铭司:「我没有眼花吧?那小子,被人给捡走了?还是个姑娘?他口碑变了?」
裴铭司的眼线在我公主府里那么多年,关于樊九思的一切,他熟得不得了。
「快!快!快派人去找!哪家的仙女开了眼,肯收这个祸害,我不得去给人家磕两个!」
守卫们全城搜捕,最终只在南巷的客栈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那客栈的伙计说,房间里动静挺大。
裴铭司不甘心。
「那家伙把人家姑娘动了,不知道带回家吗?你就这样纵容他?」
全城设卡,寻了整整一夜,没有任何踪迹。
我想起他十八岁生辰时的话。
【皇姐,你要是真那么想裴铭司,那就离家出走去找他啊!反正我要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分分钟离家出走。】
喜讯啊!
天大的喜讯啊!
家里的累赘被甩出去了,我要开三天的流水宴庆祝。
5
没承想啊!宴席的备菜刚吃完,人回来了。
姑娘反悔了嘿,人她不要了,丢下就走了。
我那么大一个皇弟啊,每天一言不发地站在树下甩绳子。
眼神决绝,行动却犹豫。
「嘿!小子, 要不要姐夫帮你去找找人家啊!」
裴铭司站在我的窗前,当是看个乐子, 时不时逗他一下。
我拉了拉他:「你知道那姑娘是谁?」
「那姑娘的气场很奇特, 我守了渊骨之境这么久, 最能判定的就是身上的气场。她不是人族, 也不是神魔,也不是纯灵。」
「那是什么?」
「是罕见的异妖。」
异妖?
那可是人族和灵族精怪生下的孩子, 怪不得能跟樊九思待那么久都没事。
当年灵族是臣服于魔族之下的,灵族反抗魔族咒术可是倾尽了大量的力量。
天呐!这是什么宝贝, 能被我那糟糕的小皇弟给遇上。
「铭司,这姑娘,我一定要找到, 无论花多大的代价, 都要把眼前这个装模作样吊死自个儿的家伙, 送出去!」
他把我搂在怀里, 低声应我:「好!」
6
樊九思要嫁出去的消息, 传遍了整个皇城。
那是人族从未有过的大喜事, 我第一次看到全城的姑娘都来扔花庆贺。
可是樊九思的脸, 难看得要命。
我大概也能猜到,她们心里都在乐些什么。
这门亲事给我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他们第一年回来的时候, 给我带来了汤药治好了我的咳疾。
还治大了我的肚子……
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异常健康。
裴铭司说,女儿要跟我姓, 但是名字得他来取。
我允了。
樊无伤, 哪家姑娘叫这种名字!
他眼眶红红的, 说我嫌弃他。
好吧,樊氏血脉里的美好寓意,无伤无祸从她开始也挺好的。
他们第三年回来的时候,弟妹肚子大了,据说怀了对龙凤胎。
再接下来两年里,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那年中秋夜,我正在和裴铭司赏菊, 弟妹嗖的一下就出现在我身边。
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公主,我要百字真言散,双份大剂量!」
樊九思的身影随后闪现了进来:「孩子还小,不可用, 不信你问皇姐。」
我大概是懂了, 当年的碎嘴子小皇弟的杀伤力,如今她身边有两个。
虽然在灵族的居地里造不成什么实际性的危害,可话痨症足够让人烦死。
7
樊无伤十六岁跟着她爹征战北疆, 将当年神魔大战残息留下的隐患彻底清除。
三年后她接替了我父皇的皇权, 成了女帝。
身边多了两个助力。
樊少言,樊不语。
满朝文武谁敢忤逆,怼到他们根本插不上话。
四海安详, 九州康泰, 人界和灵界彻底从神魔之战的影响下全面复苏。
我开始喜欢给儿孙们讲故事, 故事里没有当年的战争灾祸,没有樊氏的挣扎喘息。
故事的开始,说有一个姑娘, 在某个明媚的秋日,打开了一个口袋,兜走了我的七皇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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