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她长什么样。
因为她的脸是用她母亲的皮,再经过画皮师画出来的。
"你吃过太岁肉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吃过,在太岁吃掉我的血肉之前。」
「可惜,没落得什么好处。」
1
08年西南动荡,天灾人祸接踵而至,那年正赶上我爷爷六十大寿。
号称「 山鬼 」的林家,派人从西南运来一口棺材。
棺材红木质地,大小约摸着三四月婴孩可以躺下。
我爷爷一向见惯了大场面。
让我堂哥司洲带着棺材入了后堂,自己亲自开棺。
我当时十二岁,正是少女好奇心开花的时候,尾随其后,打算看个稀奇。
后来,每次想起阳光斜射进屋子里,我爷爷的脸一半隐在黑暗,在打开匣子的一刻,脸色骤然变白。
这都让我觉得,棺材里一定躺着一具骇人的尸体。
或许像电影里演得那样:脸上长满白毛,獠牙从嘴里突出来,脸皮腐烂,有虫爬来爬去……
然后,它突然睁开了眼睛……
——
那件事之后没几天,我的暑假戛然而止。
我和暑假作业一起被打包,「遣送」回北京,我父母身边。
和我爸爸一样,同在大学教历史的堂哥 司洲 和我一道回去。
临行前,他带了一只花梨木匣子。
我爸爸在机场接到我们后,和堂哥神色凝重地交谈几句。
期间,他们反复提到一个地方:瑞玉茶楼。
我来不及听他们说什么。
我妈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上我去购物。
到饭点,一顿龙虾火锅刚一下肚,我就将匣子,茶楼什么的通通抛之脑后。
眼里只余下检查「御赐暑假作业」的我妈。
恰巧正赶上小升初,她对我格外严厉。
可惜,我一个字都没写。
——
开学没多久就是国庆节,鉴于我开学考试成绩突出。
我妈同意让堂哥带着我去水上游乐园。
出了门,堂哥有些心不在焉。
我一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思。
因为那只匣子就在后排车座上,有东西从里面发出嗬嗬声。
我猜,堂哥也听到了。
「雅雅,想不想吃最新的点心?」
堂哥终于扯出一个谎。
我懂事地点点头,装成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没一会儿,汽车停在望京西路路东的一家茶楼门前。
正宗老北京茶馆,大门是徽派建筑风格,几个火红的大字工工整整写着「瑞玉茶楼」
进门是大厅,七拐八拐过几道门,到订好的包厢。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我们了。
是个女人。
鹅蛋脸,柳叶眉,烫发,长得活脱脱像个港星。
穿天青色长袖衬衫,拿着圆珠笔,正对着茶几上一个摊开的笔记本,冥思苦想。
见我们进来。
她合上笔记本,笑道:「司洲,你说有东西要给我看,是什么?」
我悄悄凑上去看一眼:
笔记本是驼色皮革封面,印着笔记本的几个字下面用毛笔写着「 奇闻八卦录 」
原来,她是个作家。
我跟着堂哥司洲坐下来。
听堂哥叫她的名字: 穆灵 。
穆灵娇俏地拿圆珠笔,指了指我堂哥:
「让我猜猜,这次是因为什么?」
我堂哥温柔地用手抚开那只笔:
「这次不是一件可以开玩笑的事。」
我十二岁小孩子的眼神就跟着他们两个的手推搡间,来回游走。
穆灵像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将点心盘推到我跟前:
「雅雅,是不是喜欢吃这个绿豆糕。」
我有些惊诧。
如果说,我的名字是堂哥之前就告诉她的。
那么第一次见面,我并没有告诉她,我最喜欢吃这里的绿豆糕。
「私底下,还是别用你做生意的那招,去洞察人心。」
堂哥搬出那只花梨木匣,言归正传,「最近我祖父生辰上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穆灵淡淡一笑,以手支颌:
「司洲,我早就不管江湖事了。和你做朋友,纯粹是我喜欢你这个人的脾性。」
我猛地咽下绿豆糕,感情,哥带我来见的不是嫂子……
不由地,我盯着穆灵看。
我哥今年二十四,她看起来应该和我哥差不多吧。
两个人年纪相当。
我想,回去一定要打电话告诉奶奶。
她想抱曾孙子的愿望,或许会实现的。
——
一番攀谈过后,我才知道穆灵是这个茶楼的老板。
而且她还有一个雅号:「四姑娘」。
人小鬼大的我,有些纳闷地开口问:
「姐姐,为什么是四姑娘,不是五姑娘,六姑娘呢?」
她听后,眉开眼笑:
「司洲,你这妹妹挺会说话,知道叫我姐姐,比起那些溜须拍马叫我姑奶奶的小辈,强多了。」
我不知道哪里说得让她开怀大笑。
她也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后来,他们两个又聊了一些近况,看了什么书,吃了什么好吃的之类。
再没有提过匣子。
但那天回去的时候,我发现堂哥并没有带回那只匣子。
那只匣子被留在了茶楼。
——
那之后,我家人也再没有提过那个匣子。
爷爷的生辰照旧每年大操大办,宴请诸多好友,林家人也没再送过什么棺材。
而堂哥再也没有带我见过那个花容月貌的「四姑娘」。
这种平静的日子,一直维持到我十六岁。
我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大学保送。
我父母那边倒还没什么动静,倒是堂哥喜上眉梢。
他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我说,想再吃一次瑞玉茶楼的绿豆糕。
——
三年过去,还是那个古色古香的地方。
四姑娘一点都没有变。
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短袖,配牛仔长裙。
凑到我耳边,喃喃道:「上次听你说我像港星,我后来去尝试打扮。呵,别说,我这茶楼一下子就来了不少年轻小伙子,生意红火的很。」
我身子一僵,又后知后觉地想起:
四姑娘能读心。
进去后,还是那个包厢,里面多了几盆景观树。
以及一个直垂下八串,青铜质地的风铃,上面还串了些灰扑扑的布块,看起来年代应该很久远了。
再往下看,风铃的正下面是那个花梨木匣子。
坐下没一会儿,堂哥的手机响了:大概是催他回去参加什么学术研讨会。
他接完电话,千叮咛万嘱咐我,乖乖等他后,终于走了。
我开口问穆灵:「那个匣子还会发出嗬嗬声吗?」
她斜乜我一眼问:「嗳,你一个小姑娘听见这种声音后,不害怕吗?」
我哑然,谁不怕,但好奇心害死猫嘛。
见状,穆灵笑出声:「既然你这么好奇,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