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有人敲门,我在猫眼里看到了新闻里的杀人犯。
是我的朋友欧阳。
新闻里说,他冷血地杀了自己的妻子陆青。
1
陆青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上班,电话无人接听,也联系不到她的丈夫欧阳。
昨天,察觉到不对劲的同事报了警,警方破门而入后,发现了陆青的尸体躺在卫生间,血液已凝固发黑。
警察通过现场勘察,第一时间锁定了失踪的欧阳为嫌疑人。
警察在发布通缉令的同时,警察就上门来找我,询问我是否知道欧阳的下落。
负责侦办这个案件的警察姓王,是刑警队的队长,四十出头,看起来干练精明。
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注视着我,似乎能从我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和动作上知晓我是否在撒谎。当然他对我的怀疑并不奇怪,因为我和欧阳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他们认为按照常理,欧阳在行凶后一定会联系我。
但是天地良心,我是看新闻才知道欧阳杀了陆青,而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王队长看出我不像在撒谎,就把话题引到欧阳夫妇的身上。
他问:「他们俩夫妻感情如何?」
我回答说:「他们两口子兴趣爱好相投,婚后生活中也没有矛盾,恩爱的很。以我对他们家庭生活的了解,欧阳不可能会杀陆青,绝对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王队长说:「我们警察是靠证据说话的,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欧阳是本案唯一的嫌疑人。」
我摇摇头,哪怕警方言辞凿凿,我依旧难以相信。
陆青是欧阳的大学同学,同届不同系。
他俩在大学时代就开始恋爱,毕业后修成了正果。
欧阳博士毕业后在大学教书,从事民俗方面的研究,而陆青在家从事文字创作,在本地作家圈也小有名气。
他们婚后没有要孩子,这给他们带来了充沛的业余时间。
欧阳去外地采风研究的时候,陆青会陪同他一起前往。夫妻俩齐眉举案,熟悉的人都称他们是模范夫妻。
如果不是陆青查出来患有肝癌的话,他们的幸福会持续到白头。
王队长诧异地看着我说:「被害人得了癌症?」
我说:「是的,大概两个月前确诊的,晚期,而且已经向肺部转移了。」
王队长皱着眉合上了记录本,说:「谢谢你配合,如果有欧阳睿的消息,请你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走之前,他递给了我一张名片。
在警察们离开我家三个小时后,欧阳出现在我家门外。
猫眼之后,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油腻腻地打着绺,脸色苍白、面容消瘦。
见我没有应门,他又轻轻敲了几下,压低声音沙哑地说:「陆羽,我知道你在家。你开一下门,我有事要和你说。求求你, 先别报警。」
看着门外的他落魄的样子,我心如刀绞,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身馊臭味的欧阳便钻进来,警惕地扫视了一遍客厅,确定没有其他人后,他急匆匆张口就对我说:「陆羽!是我杀了陆青。」
「不,确切地说,是我杀了那个东西,它不是人!更加不是陆青。」
2
没等我消化完他这一段话,他就自顾自地跑去厨房从冰箱里翻出吃的,一边吃一边回到客厅。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说:「别噎着了,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用力地咽着。灌下一大杯水之后,才说:「就是我说的那么回事,我杀了的那个不是陆青。」
我揉着太阳穴说:「我要被你们搞糊涂了。」
欧阳说:「我这几天一直东躲西藏,今天晚上才摸到你小区。本来想直接来找你,但是看到你家楼下停着警车,只能等他们走了后才上来。警察和你说什么了?」
我说:「警察说有确凿证据证明你杀了陆青,你的老婆!」
欧阳一拍茶几,瞪着我大声吼:「你要我说几遍?那不是我老婆!」
「你为什么就听不进去我的话呢?陆羽。你还要我重复多少遍?」
为了避免刺激他,我举起手说:「好好好,你说得对。」
欧阳自觉说话太大声,他惊恐地四下望了望,似乎怕惊扰到什么。
终于他冷静下来,说:「对不起。」
随后,他伸手问我要了一根烟,点着狠狠吸了几口,说:「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会觉得我精神出了问题,或者说产生了癔症。但是陆羽,我没有疯。」
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坚定而熟悉。
我说:「那么可以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欧阳苦笑一声:「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杀的不是陆青。」
我愣了一下,被他这番话弄得有点头晕。
我只能说:「我没有理解你的意思。」
他捂着脸,低下了头,许久才说说:「真正的陆青已经消失了。你先听我说完,然后再发表你的看法也不迟。」
我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说:「你说吧。」
欧阳说:「一切都要从陆青得了癌症之后说起。」
3
陆青被查出患有肝癌后,欧阳拿着检查结果咨询了许多专家,但每一个专家都遗憾地表示,陆青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了。
在绝望中,他想起了多年前在一本古旧的手抄本上读到的一个民间传闻。
那本手抄本提到明代时,西南某地有几名采药的山民在一处山谷中找到一个山洞。
众所周知,山洞内有一味中药原料叫夜明砂,这几名山民便是奔着夜明砂来的。
这洞里除了随地可见的夜明砂外,还有川芎、茯苓等中药材。
采药人喜不自禁,不知不觉便深入了洞中。
那洞内蜿蜒曲折,岔道众多,极其难行。走在最前边的一个叫陈某人的采药人不慎摔断了手臂。
其他几个采药人一看有同伴受伤了,且已经收获颇丰,便扶着陈某人寻原路而回。
却不想这几名经验丰富、常与山涧洞穴打交道的采药人却迷了路。
几人在山洞里转了半天,心情逐渐沉重起来,若是找不到来时的出口了,恐怕要葬身地下了。
就在他们又怕又饿间,前方出现了一处光亮,似乎是个出口。
陈某人见出口便在眼前,顾不上手臂断骨疼痛,率先往光亮处跑去,却一不小心摔进了一个垂直的竖井里。
那哪里是出口?原来他们看到的亮光竟是由地底的竖井中照射出来的。
而陈某人摔入竖井中,那光柱霎时便消失了。
采药人们慌忙过去,趴在那竖井之沿往下张望。
只见那竖井口呈圆形,宽约一丈。下面雾气缭绕,不知道有多深。
众人朝着竖井内喊了半天陈某人,却连回音都没有。洞内的雾气缓缓向上升起,如同有什么正爬上来,而顷刻间四周的温度也直线下降。
几人一看大事不妙,心想这洞里搞不好有妖孽。
于是也顾不上陈某人了,众人撒腿就跑。
抱头鼠窜、跌跌撞撞中,还真让他们找到进洞时的入口了。
几人跑出洞时,天已是黄昏,他们也顾不上歇息就往山下走。
一路上众人俱是唉声叹气。想着几人结伴出来采药,却折了陈某人,回到寨子,可如何和陈某人的老母妻儿交代?
没想到走出不到半里路,却看到前方一棵槐树下有人在向他们招手示意。
采药人们走到那人近前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这不是先前坠入竖井中尸骨无存的陈某人吗?
陈某人见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瑟瑟发抖,忙说:「我不是妖怪,适才坠入洞中,初时下坠极快,但一会功夫坠落的速度就缓下来了就如同下面有什么托着我一般。随后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醒来一看,自己竟然在这槐树下。」
最令人称奇的是,陈某人摔断的胳膊也好了——就像完全没有受过伤一般,且脸上手上在洞中造成的擦伤痕迹也凭空消失无影。
古人都迷信于神仙之说,认为陈某人遇到了神仙。
于是那个山洞被称之为神仙洞。
4
欧阳说:「书里记载,神仙洞里面陈某人坠入的那个竖井,就叫重生井。我想,那个洞会不会能让陆青的癌症也消失呢?于是一个月前,我带着陆青去了西南,试图去寻找到那个山洞。」
我说:「难怪那段时间联系不上你们。可是就因为一本手抄本里的记载的东西,你们就去找传说中那个能治愈病痛的山洞?」
欧阳叹了一口气,说:「在陆青没有患癌之前,我只是当它是一个类似于【山海经】里记载的异志故事。但是当时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于是,我就开始研究这根稻草。」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双手用力握在一起,随后抬起头看着我说:「我查询了世界上许多关于洞穴未解之谜的报道,其中发现了上世纪70年代美国也有同类的事情发生。一个叫约翰的户外徒步爱好者在黄石公园一处山脉中发现了一个向下延伸的山洞,为了知道洞有多深,他把一瓶过期的、长了霉菌的罐头扔下了冒着寒气的洞口,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罐头落底的回音。而在他返回营地的路上,却又捡到了自己扔下山洞的罐头。而那瓶明明过期的罐头,打开以后却就像昨天生产的。他将此事告诉记者,却引来人们的嘲讽。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和妻子说自己会向世人证明有那么一个神奇的山洞存在,随后他雇了两个人带着摄像机又进入了那条山脉中。」
我问:「那么后来呢?」
欧阳说:「他妻子见他许久没有回家,便报了警。后来人们在山脉中找到了三人的遗骸,他们遇到了狼群,葬身于狼腹。」
欧阳喝了一口水,舔了舔嘴唇,继续说:「我又查到了有报纸报道,阿尔卑斯山的一个猎人狩猎了一只山羊,那只山羊中枪后逃窜进了山林深处。猎人顺着血迹追了很远,最后血迹在一处山崖前消失,他认为山羊跌入了悬崖。可是当他返回后,在山林里又见到那只山羊!」
我皱了皱眉,说:「也许是另外一只?」
欧阳摇摇头说:「但猎人一口咬定就是那只被他击中的山羊。」
「这些报道让我直觉,重生井不是虚无的脑洞大开的产物。」
他郑重其事地指了指地板,说:「下边,我指地下存在着我们不曾知晓的神秘力量。也许是扭曲时间的力量,也许是某种高等生物。」
我说:「你说的这些,真是让我觉得难以置信。有时候,人会因为不能接受某事,而产生臆想,把一些本无关联的事强行牵在一起。」
他说:「你觉得我疯了是吧?」
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问:「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在天方夜谭。」
我说:「我给你再去倒杯水。」
在我起身的时候,欧阳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把兜里的手机放在他面前。
我想应该是陆青患癌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当医学的能力无法拯救所爱的时候,他才会去寻找另外一种途径。但这条路却让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导致了悲剧发生。
5
我说:「欧阳,我问你,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他毫不迟疑地说:「当然!」
我说:「认识三十年了,你一直信任我吧?」
他点点头,说:「不信任你,这种情况之下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我说:「既然如此,作为你的兄弟,我劝你去自首。我们可以找律师,通过司法鉴定,证明你在对陆青。。。。。。不,对你说的那个‘它’做出那种事的时候,并非处于清醒状态,你无法控制自己。」
欧阳听完,把头仰在沙发靠背上,无力地说:「你他妈从我进门开始就觉得我是精神病对吧?」
我哭笑不得,说:「不是精神病,是近段时间你压力太大。」
欧阳说:「陆羽,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在杀那个东西到现在为止,精神都很正常。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了?」
我只能摊手说:「那么你继续说。」
欧阳说:「你别岔就行了!听我说完。」
6
在做了一份详尽的调查后,欧阳和陆青去了西南,历经波折,终于来到了手抄本记载的那处大山中。
但是从莽莽大山里,寻找一个山洞何其之难?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在一处山腰发现了一个古村落。
那是一处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村落,只留下枯朽的木楼、长满了青苔的石墙。
村里的人想必是因为交通、生活不便等原因,纷纷搬出村子迁往别处去了。
其实当时欧阳和陆青已经萌生了退意,将近二十天风餐露宿,陆青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就像即将枯萎的一朵花。
但是他们在杂木枯草丛生的祠堂中,发现了一块破旧的木匾,隐隐看到三个字:重生寨。
一瞬间,欧阳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振奋了起来!这三个字,起码印证了那本手抄本里的内容并非空穴来风。
就在欧阳手忙脚乱地在祠堂中翻看着,想找到标明神仙洞位置的信息时,一个中年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祠堂里。
欧阳很难描述那个中年人给他的感觉。
他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男人,但只要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就会记不住他的模样。
中年人问他们:「两位是来探险呢?还是来考古的?」
欧阳说:「我们在找一个叫神仙洞的山洞。」
中年人听了微微一笑,他打量了陆青一会,开门见山地说:「两位是想去重生井。」
说完,不顾两人诧异的神情,中年人示意欧阳和陆青跟着他。
中年人带路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问他什么也不答,只顾在前边引路。
顺着已被杂草掩盖的山径走了一个多小时左右,中年人一指前方说:「前面就是了。」
欧阳兴奋地搀扶着陆青向中年人手指的方向走去,转过一片毛竹林,前方豁然开朗,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山谷。山谷之中有一个巨大的岩洞,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嘴。
莫非这就是神仙洞?
正在此时,那个中年人却不见了。
欧阳和陆青也顾不得想那么多,打着手电便钻进洞里。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找重生井,但是既然来了,闷头往前,有洞就钻、有道便走就行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深,陆青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在她体力即将耗尽之时,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束亮光,那光如同从地底照射出来一般。
欧阳颤抖着对陆青说:「我们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老婆,你有救了。」
7
欧阳似乎还沉浸在找到重生井的激动中,胸口不住地起伏。
良久,我问:「不是我故意要插嘴,我想问,然后呢?」
欧阳似乎如梦初醒般,说:「对不起,太激动了。」
我说:「可以理解。」
他说:「陆青已经完全虚脱了,她摊倒在地上,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甚至觉得,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出神仙洞了。」
「所以,我抱起了她,吻了吻她的脸,将她扔进了重生井里。她微笑着凝视着我,离我越来越远,消失在那束光中。随后光也熄灭了,我等了很久很久,重生井内一点响动都没有。」
我问:「你就那么把陆青扔了下去?」
他点了点头,说:「我没有选择了。」
沉默了一会,他说:「你是不是想问,既然你相信重生洞的传说,为什么在把陆青扔进去后,自己却不跳下去?」
我说:「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过。」
他说:「我也是,因为在看到那束光后,我想她一点会在外边等我。于是我顺着原路返回了洞口——我在每个岔道都做了记号。出了神仙洞之后,我就一路下了山。」
他紧张地搓着手,说话的声音就像被人掐着脖子,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干涩沙哑:「我在达到那个荒废的村落后,真的见到了陆青。」
欧阳的脸上,此刻却爬满了恐惧。
他说:「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陆青还能是谁?她笑盈盈地凝视着我,就如同我俩在大学初次邂逅的那刻。我当时很激动!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她真的重生了,或者说是新生了。整个人一点病态的痕迹都没有,甚至连眼角的皱纹都消失了,皮肤如同20岁的女生。我本应该庆幸、欢喜,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恐惧乃至后悔!我后悔盲信那个传说,把我的爱人扔进了重生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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