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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在支撑着美元的货币体系?

2022-09-24财经

先说答案, 归根结底,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和一套提供保证的制度体系。

信用货币制度下,货币数量可多可少,仿佛大海有潮汐潮涨,但货币的价值可不能轻易的「随波逐流」,货币价值这艘「船」的稳定取决于它的「锚」。

何谓货币的「锚」呢?

在贵金属充当货币的时代,货币是不需要 「锚」的,因为贵金属的开采、冶炼、铸造以及分布的不平衡(稀缺)约束着它的供给,金银的价值就是货币的「锚」。到了信用货币制度下就不一样了,得益于伟大中华民族发明的印刷术和造纸术,印刷纸币的成本是很低的,总不好说造纸和印刷的成本就是这张纸币的「锚」吧。

自打有了纸币以后,货币就一直在寻「锚」。早期中国钱庄的银票和美国发行的「银行券」、「金币券」、「银币券」之类的,尽管其形态是纸币,但是它的「锚」好定,因为他们都可以立马换成等价值的贵金属,所谓「见票即付」是也。贵金属本位下的纸币之「锚」就是它所能兑付的黄金、白银。

但是大萧条的到来,却从表面到内涵彻底改变了纸币。原先美国的金币券印着「In Gold Coin Payable to the Bearer on Demand」(向持票人兑付金币)。为了应付大萧条和战争,欧美各国废除了贵金属本位制度(尽管中间也短暂恢复了一段时期),美元替代了金币券,「向持票人兑付金币」的字样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This note is legal tender for all debts,public and private」(本法定货币可用于支付一切公私债务)。尽管美国以法律的形式确立了1盎司黄金价值35美元的法定价格,但是政府宣布进行黄金管制,强制美国公民将手中黄金换成美元,并禁止公众在国内拥有黄金或从国外购买黄金。所谓的「1盎司黄金价值35美元」也就是说说而已,你要真想将手中的美元换成黄金给老婆打个项链、戒指啥的,门儿都没有!

二战之后,美国在西方世界建立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了双挂钩机制--美元与黄金挂钩(1盎司黄金价值35美元),其他各国货币与美元挂钩(保持一个固定汇率)。西方各国毕竟不是自己国家的公民,尽管在美国国内美元是无法换成黄金,但是西方各国是可以拿着手中的美元找美国政府按照1盎司黄金35美元的价格兑换成黄金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后(后文会有详细介绍),世界货币进入了「牙买加体系」,简而言之就是世界各国的货币「放飞自我」,不再与任何东西挂钩,汇率自由浮动。

「放飞自我」的后果是严重的,有些国家不仅是「放飞」简直是「放纵」,比如津巴布韦发行的货币,其票面数字「1」后面有几个「0」,不花点时间还真是数不清,其最大面值货币100万亿(请拿纸和笔自己算有几个0,手指头是不够用的)。但是其价值恐怕和废纸没有太大区别(根据2019年12月9日汇率,1元人民币可以换8693940286津巴布韦元)。当然,这样的货币即使再「法定」,本国公民也是不会接受的。

脱「锚」的货币恐怕还是要寻「锚」。许多国家开始再次将自己的货币与美元挂钩,以美元为「锚」。这点尤其在拉美国家比较普遍。厄瓜多尔甚至宣布废除本国货币苏克雷,直接以美元作为该国的流通货币;巴拿马除了使用其本国货币巴波亚之外,还将美元设为法定货币。还有一些国家和地区采取货币局制度。货币局制度下,政府以立法形式明确规定,承诺本币与某一确定的外国货币(美元)之间可以以固定比率进行无限制兑换,并要求货币当局确保这一兑换义务的实现的。

这说明,实力弱小的国家或地区一般会钉住一种强势货币,以此货币作为本国货币的「锚」,本国货币的发行,以「锚」货币的外汇储备为发行保证。比较典型的就是我国的香港特别行政区。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将7.8港币兑1美元作为固定汇率,只允许一个很小的波动的范围。当港升值到7.75美元兑换1美元的时候,香港金管局就会买入美元投放港币以使港币兑美元汇率回到7.8;当贬值大7.85港币兑1美元的时候,就会卖出美元买入港币。每发行7.8元港币,必须要有1美元的外汇储备作为保证。大家可以仔细看一港币,不同面额的港币尽管图案不一样,但都有四个字「凭票即付」,「即付」的就是美元,港币持有者可以随时到银行兑换成美元。

对于香港这样的小型经济体,由于其经济自由度高,属开放性经济体,这样的汇率制度有助于稳定香港经济,减低外国经济及汇率上的波动对香港造成的冲击,亦可减低与香港从事贸易及外国投资者在香港投资的汇率风险。此外,香港的原材料、食品与消费品等,大部分依赖进口(用美元支付或标价),固定汇率亦可稳定香港的物价。但是货币局制度不是没有代价的,那就是失去了货币的发行权利,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了货币调控的权利。因为货币发行完全取决于美元的流入多少,政府无法决定发行多少货币,这也是实行联系汇率制度的国家或地区只有货币局(金融管理局)没有中央银行的原因。

而更大的问题在于美元自己也没「锚」,尤其金融危机后,一轮轮的量化宽松,滚滚美元洪流「飞」向全世界,许多国家开始了「去美元化」。

那么究竟信用货币该以什么为「锚」呢?关于这点,议论纷纷。我国学者周其仁提出以中央银行行长为锚。他认为,「在由活生生的人组成的经济里,‘非人格化的制度安排’,终究受制于在传统、历史教训、现实的经济政治力量等约束下的人的行为」,因此币值的稳定取决于中央银行行长是否能顶住压力坚守原则。在他看来,美联储前主席保罗·沃克尔就是美元重建的「央行行长之锚」。显然这一看法具有浓厚的货币主义学派的味道。

HBnLh">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和金融学教授帕特里克·博尔顿和我国学者黄海洲提出了国家资本结构理论。他们借鉴金融学中公司财务理论,将国家比作是一个公司,而公民则是公司的股东。一国的主权货币和以及本国货币的国债相当于「股票」,而无论是公民还是政府从其他国家借入的钱相当于是公司「债务」。

当一国超发货币造成通胀的时候,相当于公司在股票市场上增发,在一国经济水平没有发展的情况下,「股本」被稀释,「股票」价格自然下跌。向其他国家借钱固然不会存在稀释「股本」的问题,但是债务多了就会有破产的风险。一个国家应该借多少外债、发行多少货币、增加多少外汇储备?是个大问题。他们认为,国家一方面应尽量少借外债以减少国家破产风险,但过量发行货币或以本国货币发行国债(股票)又会增加通货膨胀(稀释成本),最优资本结构应使二者达到平衡。外汇储备则可以减少由外债引发的国家破产风险。不论是股权融资(发货币)还是债务融资(借外债),资金应该投向收益为正的项目,这样才能使「股票」增值。如果资金投向无效的项目,那么要么导致「股票」跌价(通货膨胀、货币贬值),要么引发债务危机。

其实无论是以「中央银行行长」为「锚」,还是以别国货币为「锚」,任何一个国家要想货币币值能够长期保持稳定,不会大起大落,不会大幅度贬值,都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让全世界都相信,你做出的关于通货膨胀的承诺是可信的、可靠的。一种货币是否能在全球范围内流通,最关键的也是建立起让全世界都承认的信用。归根结底,一国货币的「锚」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和一套提供保证的制度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