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見面寒暄時，總會問上一句「吃飯了嗎？」；向對方表達感謝時，經常脫口而出「請你吃飯！」；父母叮囑遠方的孩子時，會在電話裏念叨「好好吃飯」……數千年來，米飯一直是中華飲食乃至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符號。然而，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不吃「飯」，這似乎成了一種新的健康潮流。
一次在食堂吃午飯時，我驚訝地發現，幾乎所有女同事的餐盤裏都只有菜，沒有主食。我開始留意這個現象，發現不吃主食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有的人甚至一日三餐都不碰主食。某社交平台上，搜尋「戒碳水」，相關筆記有1萬條；搜尋「不吃主食」，相關筆記超過了7萬條。不少藝人或網紅為了減肥，長達數年不吃主食的訊息也經常引發熱議和效仿。
在這個身材焦慮、容貌焦慮的時代，以米飯為首的主食在一些人眼裏可謂「罪行累累」，第一大罪狀就是「肥胖元兇」。於是，「戒碳水」慢慢成為一種飲食流行趨勢。這一切的源頭可以追溯到六十年前的美國。1963年，一個叫勞勃·艾特金斯美國心臟病專家（同時也是一個200斤重的胖子），嘗試了一種顛覆性的減肥理念——去掉飲食中的澱粉、醣類，大量攝入脂肪、蛋白質。
在減肥這件事上，艾特金斯可謂屢敗屢戰。然而，這一次他成功了，盡管這種被稱為「生酮飲食」的方法最早是用於治療兒童癲癇。這位聰明的醫生猛然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成名機會！於是，他四處參加脫口秀、上雜誌，甚至還出了書，名為【艾特金斯飲食革命】。書中言之鑿鑿地告訴大眾：「肥胖的元兇不是脂肪，而是碳水化合物！」
此書旋即在全球範圍內引發極大轟動，低碳水飲食減肥開始成為西方潮流。大約在2015年底，「低碳水」概念被引入中國並逐漸風靡。幾十年來，艾特金斯乘勝追擊，一邊不斷出版新書，一邊熱賣自己的低碳水營養品，一躍成為億萬富翁。
事實上，消費潮流的背後，永遠隱藏著商業逐利的本質。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質乃人體三大營養素，肥胖的根源並非其中任何一種，而是總攝入量過多，消耗又過少。
無論如何，以米飯為首的碳水化合物從此成為了健康和審美的反義詞，甚至有人喊出「主食是垃圾食品」這樣的驚悚論調。2013年，一篇題為【白米飯是垃圾食品之王】的文章在網路熱傳。之後每隔幾年就會火一次，正所謂謊言重復千遍成了真理。還有人拿世界衛生組織兩度釋出的「限糖令」帶節奏，其實此「糖」非彼「糖」。「限糖令」限的是遊離糖，比如白砂糖等被提取的高純度的糖，以及飲料、甜品、糖果、糕點等加工食物中添加的糖。
其實，在飲食方面老祖宗早已為我們留下了不朽的智慧。【黃帝內經·素問】有言：「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五谷雜糧才是一個人養生的根本，許多人想用「果」「畜」或「菜」來代替五谷，註定是本末倒置。為了減肥不吃主食，短時間內確實可能減掉脂肪，但長期下來，身體也面臨「垮掉」的風險。
首當其沖的，就是大腦和心臟。主食作為碳水化合物的主要來源，是大腦獲得葡萄糖的重要途徑。長期不吃主食，大腦缺乏能量，會無法正常工作，第一個宕機。接下去，毛囊、卵巢等器官也會跟著怠工。2018年，權威醫學期刊【柳葉刀】子刊【柳葉刀公共衛生】上發表的一項研究表明，低碳水化合物飲食可以將預期壽命縮短4年。
寫到這裏，想起一段禪宗公案。有人問慧海禪師：「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師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師曰：「饑來吃飯，困來即眠。」曰：「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師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師曰：「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
吃飯和睡覺看似人生最簡單的兩件事情，卻著實並不簡單。在這個變動不居的世界裏，總還有著一些恒久的智慧。畢竟，不是所有的潮流和時尚都值得追逐。
吳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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