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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修復師①丨「種草」霞灣港,她遍訪湖南礦山尋找最優解

2024-08-19社會
03:43
編者按:山水林田湖草沙是生命共同體。開展生態修復,撫平「大地傷疤」,再織山河錦繡,是整治生態環境問題的重要舉措,也是推動生態文明建設的一項核心工作。紅網時刻新聞、「學習強國」紅視訊制作基地聯合湖南省生態環境廳、省自然資源廳、省林業局、省地質院推出【大地修復師】大型融媒體報道,聚焦生態、自然、林業、科研、礦山企業等領域群體,記錄他們以匠心巧手,使礦山重披綠裝,森林更添翠色,河湖重現清波的故事。
紅網時刻新聞記者 劉誌雄 攝影 徐士潔 實習生 朱艷 長沙株洲報道
臭水何以復清?堤岸何以復綠?株洲市霞灣港生態修復的過往新聞報道中,鮮有提及的一位專家,卻是關鍵人物。
近日,湖南省環境保護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彭克儉隨采訪團隊重回霞灣港,帶來霞灣港「重生」的另一個視角。
走近河道堤岸,彭克儉一眼看到了幾株美洲商陸,她快步走上前,撥開其它枝椏,摘下兩串種子,說:「這我得帶回去,學生正好在研究這個。」
常見於錳礦的美洲商陸附近,還有五節芒、馬棘、女貞、七裏香等,許多並非湖南堤岸常見景觀植物。為何會是這些植物種在堤岸上?背後又有哪些故事?
重返霞灣港堤岸,彭克儉一眼看到了幾株美洲商陸,準備摘下幾串紫色種子帶給學生。
霞灣港的生態修復師
重回霞灣港,當地景象出乎彭克儉的意料。碧水藍天相輝映,芳草鮮花共繁盛,垂釣者靜坐,孩童追逐嬉鬧,臨近的清水塘大橋長虹臥波,一灣溪水自此匯入湘江。
「這裏太漂亮了!」彭克儉感嘆,她差點沒認出來這是當年生態修復種草種樹的地方。盛夏時節,草木最為繁茂,過去幾乎寸草不生的堤坡,已被綠色覆蓋。自2018年霞灣生態修復示範工程完成後,這是彭克儉第一次回訪霞灣港。
站在清水塘城市公園的人工湖旁,彭克儉和應約來此的新九方科技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對比起修復前後的變化。
霞灣港曾被戲稱為「五彩河」,那會魚蝦死絕、異味難聞、人人避之,是汙染湘江的一大「毒瘤」。
清水塘城市公園人工湖,遠處是清水塘大橋,霞灣港自此匯入湘江。
「這個湖的堤岸就是彭老師的理念產物。」新九方公司負責老霞灣港治理工程的謝毅介紹,堤岸一改以往水泥加固方式,使用土石構築,堤岸上的植被能自由蔓延到水邊,水中的生物也能到堤岸上活動。
各類生物活動,帶來了堤岸和水體的物質交換。「要恢復生物多樣性,恢復環境的自我凈化功能,就要盡量避免硬化堤岸。」彭克儉說。
而在霞灣港計畫修復初期,不少人說,汙染這樣重的地方重現花草魚蝦,簡直是天方夜譚。
如今,湖邊和霞灣港附近又有了釣魚人的身影。「以前別說釣魚,都不想往水邊走,這兩年不光變好看了,魚蝦也都有了,老婆孩子喜歡來散步,我就來釣釣魚。」徐先生說,他就住在霞灣港附近,治理的效果很好。
全長約4公裏的霞灣港穿過株洲市清水塘工業區並匯入湘江。這是建設於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老工業區,100多家化工、冶煉、建材企業的工業廢水、廢渣以及沿線生活垃圾、汙水,在過去幾十年裏毀掉了霞灣港的生態功能。
如今的霞灣港堤岸已被綠色覆蓋,河道中水生植物茂密。
由於長期受到排汙影響,霞灣港底淤積了大量重金屬含量「爆表」的淤泥,成了湘江重金屬汙染的重要源頭,也是長、潭二市飲用水源安全的重大隱患。
關停、搬遷,截斷汙染源頭;清淤泥、挖廢土,轉移汙染固廢。這些工程措施在汙染物指標控制中立竿見影,但要恢復霞灣港的生機,還得靠生態修復。
篩選幾百種組合尋找最優耐汙染植物
「霞灣港生態化堤岸構建及生態修復技術」,是「湘江水環境重金屬汙染整治關鍵技術研究與綜合示範課題」中的一個重要任務,該課題是湖南第一個環保類國家科技重大專項。
2008年,博士畢業才到省環科院兩年的彭克儉,趕上了「國家水體汙染控制與治理科技重大專項」的謀劃與前期申報籌備工作,得知單位可能承接霞灣港生態修復計畫任務時,一下覺得來了勁,她所學的生態修復,有了用武之地。
彭克儉接手計畫時習慣從實地調研開始。得先去霞灣港看看,看當地環境中有哪些本土植物耐汙染。但調研情況讓她大跌眼鏡。「看不到幾根草,水裏別說魚蝦,連微生物都很少,想找只水蚯蚓、草履蟲都很難。」彭克儉回憶。
如今霞灣港已經恢復了生態功能,汛期行洪功能也已正常。
汙染情況超乎預料,要將五顏六色的水恢復清澈,恢復河道的生態功能,彭克儉為了難。但初期她還是信心滿滿。「我博士畢業論文就寫的這個,用各種植物富集土壤、水體中的重金屬。」
那時環科院缺裝置,做重金屬檢測都得找兄弟單位。但彭克儉沒有抱怨,一頭紮進了研究工作。那段時間,她就像「園丁」,到霞灣港附近各地找了土壤樣回來,種上各種耐汙染的植物,配上強化植物修復功能的微生物,用裝滿「汙染土樣」的花盆育苗和盛滿「汙染水體」的水培盆,培養具有修復功能的耐汙染植物,仔細觀察植物的長勢長相,監測土壤和水體中重金屬含量和形態變化情況。
最多時,彭克儉這個10來平方米的實驗室擺了200多盆苗。
「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彭克儉說。盡管過去有積累,但面對各種復雜的汙染情況,要篩選出最有效的植物和菌種,難!她感嘆,幾平米的地,竟然有上百種汙染物。
那段時間,彭克儉長期待在實驗室裏,沒有娛樂活動,只有實驗。枯燥無味,壓力也大,還有同事說她不愛參加集體活動。「我也想參加活動放松下,但成批樣品處理一旦開始,從取樣、到樣品前處理、再到樣品消解定容和上機檢測,再到最後的數據整理分析,就不能中斷,得一氣呵成。」彭克儉說。
清水塘城市公園旁,曾經受汙染的土地,如今長滿了各色的花。
實驗室種的苗,還得去霞灣實地驗證。「苗沒長好,發芽不好,都會很苦惱,但在霞灣現場看到種出來植物的瞬間,會特別開心!」現在,彭克儉回憶起當時,還會為某一種耐性植物的成功定植和繁殖而高興,說著笑容就會爬上臉。
5年時間,篩選過近百種組合,省內外大大小小的各類礦區跑了60多個,走遍了霞灣港周邊地域,篩選出30多種植物進行室內培養與研究,彭克儉和團隊終於完成了別人口中的「天方夜譚」,將研究成果交付霞灣港治理工程的施工單位去實踐。
如今,霞灣港堤岸的植物種類相比修復初期已發生很大變化,但還能看到五節芒、美洲商陸、馬棘、女貞等非常規景觀植物的蹤跡,它們各有其用。例如美洲商陸,用來吸收金屬錳和鎘,它種子的汁液顏色,就像高錳酸鉀溶液,是漂亮的紫紅色。
幾乎爬遍湖南大中型礦山
要用植物、微生物去修復被破壞的土地和水體,就先得認識不同植物在不同情況下的生長狀態及汙染物吸收能力。
彭克儉能牽頭編制出霞灣港的生態修復方案,得益於計畫研究期間的努力,也得益於她過去的積累。
在南京農業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彭克儉幾乎爬遍了湖南所有的大中型礦山,認識了近2000種植物。
但更應該被認識的,是33歲和35歲的彭克儉。
彭克儉在霞灣港堤岸上介紹植物,手中是一株「飛蓬」,耐汙染、耐幹旱、耐貧瘠。
33歲那年,彭克儉萌發了再進修的念頭。此時她已在安江農校當了10年教師。不想人生一眼看到頭,想試試別的可能性。
大齡考生,英語幾乎重新學,一考失利、二考未錄取,三考眼看著招生名額又要滿了,怎麽辦?
35歲那年,得知成績過線後,彭克儉坐上了去南京的綠皮火車。「當時非典,買不到票,我在座位底下墊著報紙,從懷化到南京,坐了20多個小時。」彭克儉回憶,她是去找導師沈振國教授毛遂自薦的。
沈振國被彭克儉艱難的求學經歷和強烈的求學願望所打動,硬是在錄取計劃外,又協調了一個博士生指標。選擇博士生導師時,彭克儉本是希望研究分子生物學,但得知她的植物學、植物分類學等基礎,導師安排了「礦區植被組成及生態調查」的課題,點名要帶彭克儉完成該項工作。
彭克儉的求學經歷,也常被老師用來激勵師弟師妹們。
彭克儉從試驗田收回來的稻子。
教了10年【植物學】等課程,彭克儉在課題組裏實地調研時得心應手。「野外植物幾乎都認識,不用在查資料上費太多時間和精力,可以獨立完成野外調查、樣品采集和整理,省了很多事。」彭克儉說,僅學習期間就采樣了1500多株植物,種類達600多種。
這次幫學生采集的美洲商陸,就是彭克儉學習期間在錳礦山上的「熟人」。
如今,彭克儉的大部份精力放在了中央環保專項資金計畫——湖南安全利用類耕地土壤-作物體系中鎘調控技術中試研究上。她找到了兩種微生物,能在土裏阻止稻米對鎘的吸收,目前試驗效果良好,很受農民歡迎。
采訪時,彭克儉的實驗室裏堆放著從試驗田收回來的稻子,又到了收獲的季節。
出品人:賀永祥
總策劃:肖世鋒
策劃:周逸峰
記者:劉誌雄 徐士潔
後期:王波 張廣蓉
包裝:成靜嵐 鄧琴 李美燕 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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