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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直播擠地鐵的苦逼打工人,成了網紅主播的新流量密碼

2024-07-12社會

我之前講過一件事:「日本社畜被當成景點參觀了」。

大意是說,在某個日本上班族密集的地鐵站旁,有家咖啡廳出現了個「社畜觀景位」,引來不少遊客來這裏看社畜擠地鐵的「景色」,被許多打工人舉報到取消。

現在這個現象,也在國內發生了。

直播「打工人擠地鐵上班」的直播間,正在短視訊平台上突圍,同樣遭到了打工人們的集體聲討。

擠地鐵的你,是直播間裏的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拍你。

這個現象,出現在深圳崗廈北站。

深圳的崗廈北站,也被叫作「深圳之眼」。這個名稱,一在它獨特的圓形天窗造型,二在它作為交通樞紐站的重要性:

地鐵2、10、11、14號線多條路線均交匯於此,根據2023年2月的數據,崗廈北站的日均客運量僅次於深圳北站,平均超20萬人次。

每天早晚兩個高峰期,以萬為計的打工人就在此相聚,為按時打卡而成為人潮之一。

這種景象,身在其中久了才會認為是尋常,外人看了,總會楞那麽一下。

人群不少見,但這種集體低氣壓人群很少見。

或許是因為這點,一些短視訊平台上的直播者盯上了這裏。

在崗廈北站,有個廊橋正好位於月台上方,可以俯視這些等待地鐵的人群。

直播者們就把這裏當作機位,鏡頭對準坐地鐵的打工人們,點開了直播按鍵。

他們並不會將鏡頭聚焦於某個人,而是只拍這種「景觀」:

無數打工人低頭看著手機,等著下一班地鐵的到來。

畫面裏有秩序,更多是壓抑。

出於一種微妙、共鳴又有點獵奇的氣氛,直播間往往能引來不少觀眾。

他們有的只是暗中觀看,有的則開始在直播間裏「指指點點」,對出境的打工人們評頭論足。

直播間觀眾人數,有時可以達到上千位。

主播在螢幕的另一頭,帶人們隱秘地欣賞打工人們的辛勞。

就在最近幾周內,這樣的直播間開始「火」了。

自打有人開辟這個「直播打工人」的新路線後,能「觀賞」這個景象的機位,便開始陸續站住了不少直播者。

它確實成了一個「景點」。

在這期間,有許多需要於崗廈北站乘車的人們,也開始發現自己「被當景點」的狀況了。

擠地鐵已經夠煩心了,還被當成網紅景點,不爽的打工人陸續把這個情況曝光到了網上。

引發了許多打工人的一致聲討。

他們正為了抵制這種情況,自發想辦法解決:

有人直接投訴平台,有人告知地鐵站工作人員。好訊息是,陸續有人得到了正在處理中的答復。

也有人說,可以試試故意在他們鏡頭面前抽煙或露出紋身,這估計是最管用的封停直播間方式。

一位網友對此吐槽:感覺在上班期間中被「直播」的自己,像被監視的動物。

甚至有人悲觀地調侃:這簡直是「牛馬直播間」。

就在這幾天,打工人們便如此痛斥這群直播者的行為。

這不僅是因為人們普遍討厭這種「隨地大小播」——在公共場合直播侵犯個人私密的現象。

更多是因為,直播者們鏡頭所聚焦的,是自己的窘迫。

你把鏡頭對準我,侵犯的是我的私密。但你把鏡頭對準打工路上落魄的我,侵犯的就是我的自尊了。

當代打工人,到了公司是牛馬,去公司的路上,還要當景點。

在日本的「社畜觀景位」事件中,我就曾用「一畜兩吃」這個略顯殘忍的說法,形容這種對打工人的隱形剝削。

但在這回的現象,其實更多讓我聯想到了另一個詞:鏡頭霸淩。

這是個攝影圈的概念,指的是很多攝影初學者會犯的錯:

為了拍攝作品,部份攝影師會拿著相機在街頭巷尾「掃街」。但他們鏡頭對準的,卻總是弱勢群體。

拍的不是穿橙色馬甲環衛工人,就是路邊略顯憔悴的老人,完事還套上凸顯皺紋的濾鏡。對此,許多院校內的攝影課老師都會對自己的學生強調:

交這樣的照片當作業,零分處理。

因為這樣的照片,看上去的確是深刻、觸動人,的確更引人關註、有話題,但其中有幾份功勞,在按下快門的你?

當取景框僅放到更好欺負的那群人身上時,所謂的「關註」就成了一種自上而下的俯視。

霸淩。

好在於攝影圈內,這種行為,其實隨著概念的普及,已經變得越來越少了。

只不過直播圈內的這種「鏡頭霸淩」,顯然有點起步的跡象:

因為有許多網友們在社交媒體上反映,其實這種直播打工人的現象,不止在深圳地鐵,其他地區也會偶爾見到,城中村居多。

更重要的是,它能引來的觀眾不少。崗廈北站的直播間,最高觀看人數就曾達到過七千。

這也是這類直播間一茬一茬冒的直接原因。

而這種關註量背後,透露的就是另一種現象了:觀看別人的辛勞,已經成了一種隱秘而廣泛的需求。

這源於一種普遍的人性。一旦人們普遍難以當前的生活獲取幸福感,就只能轉而選擇這種向下比較——盡管知足本不應來自對他人痛苦的知曉。

我相信地鐵站內的「牛馬」直播間應該能得到妥善處理,但同時也有這樣的預感:類似的現象可能會越來越多。

這裏我只想說:當對別人的難處,無法施以援手時,其實還可以選擇另一種善良,不去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