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漠,一場合約戰術訓練在廣袤的戈壁灘上打響,打擊目標隨機,打擊條件未知,打防轉換頻繁。身處其中,空軍地導某旅的官兵們對實戰化的演兵場又有了更加真實的體會。就在人民空軍成立75周年紀念日的前一天,官兵們回到了駐地。
記者:實戰當中可能會遇到的一些突發的情況,還是新型的情況。
董少強:有一定的預想,但是新的情況也有,尤其這次對於環境的變化還有對手的變化是我們預想不到的。我覺得以往我們可能在訓練上更多屬於技術的一種對抗,來比拼,例如效能和效能比拼,這次我覺得對手又增加了戰術。大家的變化就變得更加真實了,是我們預想不到的,所以導致我們在應對的時候也花了很大的心思。
記者:分勝負嗎?
董少強:大家是計算突防比,還有防禦比例,保護目標的保衛比例。
記者:你們的比例怎麽樣?
董少強:在某個方向還可以。
記者:其實也會發現目前有的一些問題。回來好調整再改正。
董少強:沒錯,我們更多是針對問題和解決問題,這樣大家訓練的收獲會更加明顯。
董少強所在的這支部隊在人民空軍的歷史上有些特別,它是中國首支組建的地空飛彈部隊。1965年1月10日,在內蒙古莎拉齊夜殲U-2高空偵察機1架,全營榮立集體一等功,受到周恩來、鄧小平等黨和國家領導人親切接見。
記者:其實有的時候我有聽一些觀眾或者一些網友,他們會好奇我們的飛彈兵,或者是我們的防空飛彈的部隊,只用電腦就可以完成。
董少強:其實不是,其實地導是由很多模組組成的,我們常常講的叫偵打走防保。
記者:什麽意思?
董少強:對,偵是偵察,是在作戰鏈路中提前要收集敵方的各種資訊,打就是打擊、攔截,走就是機動。尤其我們地導部隊被稱為車輪子上的部隊,防就是各種防護,其中包括我們的偽裝防護,還有現在當下各種網路的防護,還有現在無人機這種攻擊各種防護狀態,保就是保障。首先就叫吃住管藏,吃住管理。
董少強正好趕上列裝首套某型國產防空武器系統,也就是說從那天起,董少強就伴隨著這個「首」字一起成長。
記者:是不是你正好趕到了部隊換裝,我們開始重新出發這樣一個新階段?
董少強:是的,當時各種情況都沒有,像各種教令、教案都是靠我們第一茬人進行編寫編撰。我們這次也是透過要去工廠還有專家向他們去請教,來學習這些裝備到底怎麽用,它的原理是什麽樣子,怎麽樣使用會更加好?這種難度系數要比以往更大很多,因為現在的裝備系統科技含量、技術含量都非常高。
記者:甚至可能要提升它的效能,是不是也需要磨合?
董少強:這個是非常需要磨合的。它是跨代式的一種發展,這裏面我們當時需要磨合,首先就是要深入地去研究這個武器的機理,掌握它最根本的原理。我們還需要艱苦訓練,把手中的武器掌握得更加熟練。還需要任務的檢驗,在各種大項任務裏面去磨練人和武器的結合,最終促進我們最後戰鬥力的形成。
新裝備列裝對於一支部隊來說是從0到1的過程,面對嶄新的操作台、高度整合的資訊化裝備,董少強和戰友們既興奮又自豪,他們開始研究武器裝備效能,編寫操作流程、實施方法,探索出了一套完整的練兵機制。
記者:第一次磨練是什麽時候到來的?
董少強:那個時候主要就是檢驗武器系統,它主要就是體現在如何發揮這一款武器系統的基本能力。當時我們透過我們官兵的訓練已經掌握了它的效能,我們打的也是一些邊界值,不斷地去探索Z型兵器的邊界。
記者:邊界值你指的是什麽呢?
董少強:這個武器的能力在對於不同目標打得最遠的那個點,實際上技術部門已經檢驗過了,但是最重要它要發揮它的武器效能,還得透過部隊的運用,到底在部隊裏能發揮到這個邊界值沒有?邊界值能不能在部隊手裏實作它?這個是一個難點。
記者:這個過程有迂回嗎?
董少強:防空的這塊還是可以的。但是反導能力的建設它不僅僅是一型兵器的,而是一個體系能力的建設,多型的兵器的協同配合。是一個體系能力的驗證,也是一步一步實作的,我們營也承擔了這樣一個任務。
一次次攻堅克難,官兵們在演訓場上有了收獲,兩年時間,他們開創了國產武器系統某方面試驗零的突破,全營榮立集體二等功。2022年11月,董少強所在的營參加了空軍組織的考核競賽。
記者:第一次去奪這個金盾牌的時候,當時你們勝算大嗎?
董少強:我覺得還是很明顯,因為我們是這個型號的第一支接裝,可以講我們是接裝最久的,最早的一支部隊,所以當時去的時候我們是非常有信心的,準備就是奔著第一名去的。
記者:我怎麽聽出來一點但是的味道。
董少強:我覺得也是對部隊的一個鍛煉,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此次的考核競賽,是象征著空軍地導部隊訓練領域最高榮譽的「金盾牌」獎,和以往不同, 幾十 個比賽 課 目無差別融合在了任務行程中,以任務帶入戰場、用任務積分出線、靠任務評定勝負。他們抵達考核地域後的第一天,就是實彈打靶,全營機動前往。
董少強:在路上就出現了各種特情,有合成化的特情,還有故障的特情。其中有一個考核課目就是更換輪胎,當時因為地上全是泥,輪胎上也全都是泥。這個時候臨機導調說你這個輪胎壞了,我們人就要換輪胎,但是整個輪胎上全都是泥,螺絲擰起來就特別費勁。
記者:按理說地導兵天天練的就是換輪胎,你們是在什麽車輪上的部隊啊?
董少強:對,所以這個課目當時我們也很吃驚,平時都是在3分鐘就能搞定的課目。最後弄了十幾分鐘,才勉勉強強搞完了,這就是第一個滑鐵盧。
在車輛常見故障快速排除課目中,董少強他們忽視了戰地沙土環境影響,沾滿沙粒和潤滑油的螺絲遲遲擰不緊,降低了排故效率,這項測試他們得了0分。
董少強:緊接著部隊繼續往前走,進行到一個復雜道路的課目,我在最前面,我在等著後面所有的車透過了之後,我們再向下一個地域進行前進。我當時心裏就想,我說穩了,最後就剩了十輛車不到,而這個車都非常小,這個時候突然之間又說一輛車掉溝裏去了,因為剛下過雨,護坡特別軟,它太靠邊了,所以滑進去了。
記者:當時你的心。
董少強:整個這個課目,相當於整個梯隊算是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透過復雜道路,這個課目又是零分。
記者:已經兩個下馬威了。
董少強:沒錯,就是給大家下馬威感覺非常明顯,很多人很失望,整個士氣也變得非常低落。
記者:當時是跟前面的對手差多少分?
董少強:最低的時候差了35分。
記者:當時你做了什麽?
董少強:當時我們就堅定了這一點,我們要把我們營裏的節奏先找到,讓大家來適應我們營裏的節奏。這時候我們就對於後續的行動更加細致地去研究,我們這時候就在指揮上是能到了叫秒級或者是分級的這樣一個狀態去,不斷透過微操來去調整大家,每當一個任務完事之後,我們要進行總結分析,把這一場就是一段一段積小勝為大勝,把每一段都搞利索。有什麽問題我們就解決什麽問題,就化解它,有什麽經驗立馬吸收了,把它轉化了,就這麽一步一步紮實地去走。
兩個課目出現失誤後,部份官兵情緒產生了波動,營連主官分工開展戰地引導,幫助大家客觀分析賽況,鼓勵大家甩掉包袱,眼朝前看、當追趕者。
「金盾牌」考核競賽場,突出的就是未知戰場的環境條件,欺詐誘騙電話,「敵特」乘虛而入等等意想不到的特情隨時出現,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董少強帶領全營官兵在後續課目中,以零失誤,連續取得19個單項第一,進入了預賽的最後一場較量 。
這場考核的規則是,所有參賽隊伍限制發射數量,對各自空中的目標群進行攔截,評分最高的兩支隊伍進入決賽。
記者:過去有一個說法,說航空兵跟地導兵大家如果發生了對抗,那是一種降維打擊,他們的速度比我們快,他們又比我們高。
董少強:當一個目標在我們雷達出現的時候,各種參數就得來了。例如高度很低的可能就是巡航飛彈,直升飛機只有五十多米,對不對?那隱身飛機都超音速,是不是?這些就體現出了威脅。還有空地彈,看什麽?看軌跡,它的高度是什麽?不斷地下降,我們透過這種參數的內容判斷,判斷目標的型別。
記者:而真正一旦進入到實戰,可能不像我們想得那麽理想化,它是一撥一撥來,它也許不是,也許大家會一起到來,或者不知道用什麽樣的批次和方陣到來?
董少強:沒錯,當時始終沒有人說,到底什麽目標的價值更高,例如說是巡航飛彈分更高,還是空地彈分更高,還是飛機分更高,都沒有說。
經過抗幹擾操作之後,雷達上顯示空中的目標一共有八批,它們有遠有近,有高有低,各自的姿態和速度也不同,董少強必須從中選出他要擊落的目標,而這個選擇,留給他的時間只有1分多鐘。
記者:我特別想聽聽你的這一次決定。
董少強:誰威脅大,誰最有可能殺傷我,這就是我的判斷。我最後選擇的是做S機動的,水平S機動的這批目標,像咱們在陸軍機動的時候就有蛇形機動,這也是為了躲避這個目標,在空戰的時候也會采用這種類似的這種方式。
記者:這挺需要魄力的吧?
董少強:我其實比較擔心的是後面還有威脅更大的,而沒有在我的雷達這個參數裏,但是畢竟我的飛彈用量是有限的。
董少強的選擇,讓他們在這場較量中,取得了第一名,他們也如願進入了最後的決賽。決賽考核那天,狂風肆虐,黃沙漫天,比賽還沒開始,他們得到了導演部的命令,董少強「因傷」結束決賽。
董少強:當時是導調的,就是為了檢驗。
記者:為了讓這個極端條件發生。
董少強:對,導調的,就把我匯出去了,因為這些實戰化的這種訓練,更接近於實戰場景的這種訓練,很好地錘煉了我們部隊。
記者:我覺得這個環境應該處於很極端的環境了。
2018年,幾乎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董少強所在旅的另一個營歷經幾番鏖戰,奪得了「金盾牌」,在董少強看來,4年前的比武,是單科逐項競爭,重點比拼「全營一桿槍」的獨立作戰能力,4年後,比拼的則是新裝備之間的體系對抗,更考驗體系協同運用能力,而那 4 年,董少強他們補齊的就是這種能力。
記者:而這個過程當中因為其實是系統的作戰,就是我們比較難過的坎,最大的挑戰是什麽?
董少強:是協同。尤其像一支隊伍,每個人做好手頭的事情相對是容易的,但是協同的話就意味著在你做好本職工作的時候,余光得看著你的隊友,看著你的戰友在做什麽。
記者:那個時候是什麽樣的一關?怎麽過的這關?
董少強:像我們在平時訓練的時候,就註重加強這種協同的訓練,我們平時就是有一專多能,我們各種班子都是有備份的,都是完成同樣的任務,大家是互相頂替的,可能有一個戰友缺位了,迅速有另外一個人得補位,這就是協同。同時,我們在平時的訓練中,要加強對於自己任務的理解,像我們在艙內操作的時候是幾乎沒有口令的,不是靠口令,是靠敵情,是靠現場環境資訊來觸發式的,只要觸發了,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未雨綢繆,讓董少強他們多少有了些底氣,不過,決賽的規則卻發生了改變,和預賽各自打各自的目標不同,決賽采用搶打模式,也就是說,兩支隊伍在同一空域內,誰 率先 消滅了空中目標,而且價值更高,誰就是最後的冠軍。
記者:當時還在雷達的防護上面遇到了非常強的襲擾。
董少強:它有地面幹擾,也有空中幹擾,在強度和型別樣式上都變得更加復雜多樣了,甚至還是針對性幹擾,你是什麽雷達他就給你對什麽幹擾,大家首先就是要進行反幹擾的操作,這個時候大家誰反幹擾操作的效果好,動作快,誰就能優先找出目標,再選擇有更高價值的目標進行攔截。
記者:這個過程當中一是你們的協同。
董少強:對。
記者:一定特別重要。
董少強:當時的情況是什麽?兩家都非常快,第一發飛彈都選擇了離他們最近的那批目標進行攔截,前後就差個一兩秒鐘吧,大家都發出飛彈。
他們的第一發飛彈命中了目標,對手同樣也是一發命中,誰是最後的冠軍,就看第二發飛彈了。
記者:他們怎麽能應對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的變化?
董少強:我覺得這就是我們需要大量的前期訓練,我們這支隊伍把之前可能遇到的各種場景,已經預想到了,有所準備,這時候大家就拼的什麽,第二發,第二發如何能夠找到高價值的目標進行攔打,這個時候我們就抓到了一批目標,然後進行攔打。
記者:那我們是不是能理解在這樣的一支部隊裏面,其實每一個人無論在哪個崗位上,你都要做好,在實戰當中能夠隨時沖上去。
董少強:是的。而對方他失誤在什麽地方,他把我們的第一批目標當成了他們第二批目標,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飛彈已經在飛了,還沒有和目標遭遇,那個目標還在,這個時候他們就把第二發就打出去了,就奔著我們的第一發,我們那個肯定第一發肯定要早一些。當我們都打完了,他的第二發在去的時候沒東西了,最後我們是以2∶1贏得了這場比賽。
「耗彈2發,消滅目標2批!」喜訊傳來,董少強他們營最終贏得空軍地空飛彈兵的至高榮譽「金盾牌」。董少強、何大勇獲得了「金射手」獎,另有 十余名 官兵榮膺「藍盾尖兵」。2022年的「奪金」是對董少強他們實力的認可,更是檢驗訓練成果的最好體現 。 但是,董少強和全營官兵清楚地知道,賽場的冠軍並不等於贏了戰爭,關鍵是看到與對手的差距,戰場打贏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記者:需要你在這個過程當中不斷地提升自己的什麽呢?
董少強:首先就是要對於我們各型兵器,我們友鄰兵器的了解和掌握,以前叫知己知彼,我覺得還得知友鄰,懂友鄰,我們怎麽樣跟他配合能夠最大發揮到彼此的效用。同時也要去研究我們當下最新的一些戰法,所有的戰法都是靠我們研究出來的,靠我們對抗和試驗當中總結出來的。
記者:而這樣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營,你是不是肩上的擔子特別重啊?
董少強:是的。我覺得就像冥冥之中的一種傳承,我們需要為這型兵器如何更好地去發揮作用,我們要貢獻力量。
記者:我們每一個普通的觀眾想問你們,我們在防空上的底氣到底有多少的時候,你的答案會是什麽呢?
董少強:首戰用我,用我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