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給你一篇我們對一位自閉癥患兒的媽媽的采訪稿,希望佳音媽媽的故事,可以給你帶來一絲啟發。
自閉癥,又稱孤獨癥,被歸類為一種由於神經系統失調導致的發育障礙,其病征包括不正常的社交能力、溝通能力、興趣和行為模式。
女兒佳音出生半年後,李子穎的人生被完全改變了。但出乎我們意料的是,在我們和她接觸的短暫時間中,她始終保持著無比積極與樂觀。李子穎毫不介意我們在文中使用她的真實姓名,只是更希望我們稱她為佳音媽媽。
4月2日,是世界提高自閉癥意識日。為了讓更多人認識、了解自閉癥,我們希望和你分享佳音媽媽和自閉癥女兒的故事。
以下為佳音媽媽自述,經簡單心理編輯,有部份刪改。
1. 「只要命在就可以」
拿到確診結果後,我和她爸都哭了。
不是難過,可能也有一些惋惜,我們就是覺得,起碼命保住了。
23歲那一年,我認識了我先生,隨後結婚。懷孕時,我像每一個媽媽一樣,每天盼著孩子到來,準備了很多東西,玩具小床衣服等,每天寫寶寶日記,每個月拍照。25歲生日後沒多久,生下女兒李佳音。
女兒6個月大時,我們帶她去海澱婦幼保健院做兒保(兒童保健),大夫告訴我們說,感覺孩子有異常,讓我們去北大婦兒(北大第一醫院婦產兒童醫院)就診,繼續查。那個時候,我還沒意識到人生從此就有轉折,只是說好,接著趕緊約了北大那邊的大夫。
第一次去,大夫診斷懷疑為 異染性腦白質營養不良 。我聽都沒聽過這名字,甚至問了好幾遍才記下來。當時大夫也沒有給太多解釋,就給開了一堆檢查,讓我們回去等結果。
回到家,我拿百度查了一下那個病,整個人都崩潰了。用很通俗的語言解釋這個病的話,它是一個會讓孩子逐漸喪失已經擁有的功能,無論呼吸還是其他器官的功能,讓它們一點點衰竭,最後躺在床上慢慢的等死的一種病。通常,孩子兩歲左右就會死掉。
作為一個媽媽,我當時的感覺是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著她一步一步被死神帶走。
雖然醫生當時沒有確診,還需要輔助別的檢查,但我查了查癥狀,發現和佳音的一些臨床癥狀真的很像。當時我動不動就掉眼淚,心裏想,我的孩子這麽小,她要是離開這個世界,該多害怕。孩子要是走了,我可能就跟她一塊走了。
從佳音6個月到1歲,我們帶她去過幾個醫院做檢查,也堅持做康復,一直不想放棄。一般情況下,一個檢查結果需要1個月或者50天才會出結果,一個結果只能排除一點。當時我們什麽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個檢查一個檢查的做,一個結果一個結果的等,在反復和無限的可能性裏煎熬。
佳音1歲的時候,我們拿到了確診,結果是「 22Q13.3缺失症候群 」。 這是國際上定義的一種疾病,也是一種極罕見病,得病率為16萬分之一,涵蓋言語發育遲滯、自閉癥等。 不同孩子等級不一樣,我們家孩子程度比較重。
佳音快3歲的時候,運動能力和其他能力都稍微強一點後,刻板行為卻越來越明顯。我們又去評了一個自閉癥的譜系,確診為自閉癥。這是她的所有診斷。
等待確診的整個過程,其實我們內心慶幸大於難過,甚至有些感恩: 上天給把這個小天使留在我們身邊了,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呢,比生命更珍貴呢?只要命在就可以了。
2.被轉折的人生
佳音一確診,我和先生就把工作都辭掉了。
現在想想,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從來沒有為人生發愁過,什麽都是水到渠成。
我1989年出生,今年30歲,從小重點初中、重點高中。18歲時考上空姐,還沒參加高考便基本確定被中國民航大學錄取,當時算是國內最好的航校。一年後進入海航開始實習;23歲,同學都還在大學,我已經進入公司開始飛行了。我先生以前在中鐵電氣化局工作,在北京,無論工作還是生活我們都算挺好的。
這麽好的工作丟掉確實很可惜,但沒辦法。做這個選擇,一方面是家裏條件還可以支撐幾年康復費用,另一方面,
她這個病需要康復,康復是終身的。
孩子的黃金恢復期是前5年。 當時她需要每天在三個不同的醫院做言語、運動、智力三方面的康復,我一個人沒辦法帶她輾轉於三個醫院。
我們沒有其他選擇的余地。錢可以再賺,孩子錯過就錯過了。
佳音2歲以前,我什麽事情都沒有做,專心陪她。後來情況基本穩定,到了一個階段後,家人也能稍微插手了。之前家人想幫忙也不知道怎麽幫。
這時家人就鼓勵我說,你還是要出去做一點事情,不能全部都在家裏,我自己心裏也不太能接受這樣。後來我就提出在航校帶帶空乘學生,接一些社會上的禮儀課程,以及公司服務領域的商務禮儀培訓等。
之前我們設想,在佳音5歲之前都不要二胎,但二女兒的意外來臨再次沖擊了我們的生活。
家裏開了無數次的會議,還是決定去做檢查,如果孩子沒問題,我們就要。既然已經來了,就是一個生命。檢查結果很健康,我們決定要這個孩子。
因為精力實在有限,我和我先生選擇回到了我的家鄉河北邯鄲:這邊有父母可以幫忙帶孩子,還有國家的政策,可以免費給自閉癥孩子在康復中心上課。我們還請了一個阿姨,和家人輪流帶孩子康復。
回到這邊,我加入了朋友創辦的空乘培訓學校,期間又加入了邯鄲學院兒童教育康復中心做教學工作,工作重心放在特教方向,也就是特殊兒童教育。
我先生喜歡健身,回邯鄲後,在朋友幫助下創辦了兩家健身工作室。健身工作室和空乘培訓學校,成為我們家的主要收入來源。兩個人都重新從事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行業。
孩子改變了我們的人生。
我從來不說如果怎麽樣,也從來不說如果今天往前的日子會不會變。因為它不會變,所以我只看今天往後的日子,還有今天。有的時候,看似前面是一堵墻,但你走著走著,拐過去可能就是一條很寬敞的路。
老天給你留著命,就別放棄。
3.星星的孩子
我從來不避諱佳音得病這件事。
有時她在外面會有一些異常表現,大部份人也就看看,也有人會避開不看。他們那種異常的眼神,我認為不是歧視,只是他們不了解孩子為什麽會有這種異常的表現。
你要一個有好心態去看待別人的一些表現,別人才能友好對你。 我經常往返於北京和邯鄲,在我帶她坐高鐵或者在外邊玩的時候,遇到有人用異常的目光看,我就會跟他說,這是我的女兒,她患有自閉癥。如果對方不太了解,我還可以跟他簡單介紹一下。
有些自閉癥兒童的家長不願意去說,可沒有辦法啊,事情已經發生了,如果你都不尊重你的孩子,不能直視這個疾病,誰會尊重她、誰會直視這個疾病呢?
這個孩子她怎麽了,她犯什麽錯了?她只不過是得病了,只不過這個病比較特殊,伴隨終身。誰沒有感冒發燒的時候,對不對?
像癌癥,大家都知道,癌癥病人到後期有一些頭發沒了,我們會歧視他嗎?不會吧?
我們家孩子,她不聾,她可以聽見但她不懂。你叫她從來都沒有反應。她也不啞,但她從來沒叫過我媽媽。我抱她,我親吻她,她都很淡漠,甚至想躲閃。她有時候會看我,我發現她看我了,我趕快去關註她,她就會立刻躲開我關註的眼神。
她特別喜歡的玩具是iPad,還有電子琴,都是重復單一的東西。她喜歡坐在我家的飄窗上,一定是固定的位置,去玩玩具,而且玩的一定是同一個按鍵。按某個鍵時玩具就會唱歌,唱「愛我你就抱抱我,愛我你就親親我」。
有的時候你會覺得她特別神奇。她對音樂特別敏感,喜歡看天線寶寶,喜歡看熊出沒,喜歡看動畫片。所以我總覺得她不是不懂,很多東西她可能都知道,她就是跟我們不在一個星球無法對話,但她都在心裏。
這些孩子還有一些固定行為。佳音大運動是可以的,但需要家裏人跟著。每天下午,她一定要去我家附近的廣場玩,一定會走相同的路線,繞過哪塊石頭、繞過哪棵樹都不會變。我家院子還有廣場附近的人都認識我們。
在她玩的時候,也會看到有人用異常的眼光一直追隨她,這種時候,我就會大聲叫我孩子的名字,那個人就會跟我有目光接觸,有時我會告訴他說,你就像我一樣沖她微笑。
有人問我,作為母親,我會給自己打多少分。作為一個母親,我自己沒法給自己打分,只能孩子來給你打分。這個答案可能得下輩子,等我的女兒會說話了之後才能做。
但這個分數,我願意等。因為下輩子她肯定還是我女兒。
我常常在想,如果用一種動物形容我家孩子的話,一定是企鵝,特別憨厚、特別可愛。
因為當她在廣場上跑來跑去的時候,背影就像一只笨笨的小企鵝。
在廣場玩耍時,經常遇到一些大爺大媽。大爺大媽們看到佳音,會忍不住掉眼淚,說「這麽好的孩子」。
我就跟他們笑笑說: 沒事,你就像我這樣沖她笑,然後叫她名字就行。
她都懂。
諸葛 ✑ 采訪
諸葛 / 酒鬼 ✑ 編輯
目跡藝術設計工作室 ✑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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