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 | 作者 丁怡婷
天合光能江蘇淮安基地生產場景。趙啟瑞攝
走過2023年，中國光伏產業保持量增質優勢頭：太陽能電池產量比上年增長54%，全球專利申請量為12.64萬件，全球排名第一；太陽能新增裝機容量相當於2022年全球太陽能新增裝機容量。
從過去原料、裝置、市場「三頭在外」，到如今擁有全球近一半的光伏發電裝機容量、八成以上主要制造環節產量，中國光伏產業實作了跨越式發展。中國光伏產品，何以領先全球？當前產業發展還面臨著哪些挑戰？記者進行了采訪。
抓住綠色低碳轉型新機遇，光伏產業技術加快叠代、規模穩步擴大
西藏山南市，海拔4994公尺至5100公尺的高原上，近8萬塊光伏板在光照下熠熠生輝。2023年12月30日，華電西藏才朋光伏計畫並網發電，這個全球最高海拔光伏計畫每天的發電量，可以滿足近4000戶家庭的用電需求。
「計畫采用了我們生產的超高功率元件，從下單到供貨完成，僅用了一個多月時間。」天合光能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高紀凡介紹，2023年前三季度，企業光伏元件累計出貨量超過170吉瓦，相當於近8個三峽電站的裝機量。
說起西藏，高紀凡想起了22年前的經歷。2002年，中國啟動「送電到鄉」工程，透過建設光伏電站、風光互補電站等，解決了700多個無電鄉的用電問題。高紀凡帶著18名同事走上高原，完成了40座光伏電站的安裝工作。
「那會兒，裝置都得靠人背馬馱到現場，一個電站平均才20多千瓦、幾十塊光伏板，用的還是國外品牌。」高紀凡說，當時中國光伏行業剛剛起步，制造光伏產品的企業屈指可數，剛成立5年的天合光能甚至沒有元件廠，年營收大約1億元；如今，僅2023年前三季度，企業營收已超800億元、同比增長超40%，利潤增長超100%。
中國光伏行業協會釋出的數據顯示：2023年前10個月，光伏制造端產值超過1.3萬億元；2023年前三季度，光伏矽料、矽片、電池、元件四個環節的產量均已超過上年全年，矽片、電池片和元件的出口量分別同比增長88.3%、74.3%和33%。
光伏產業規模穩步擴大背後，是全球綠色低碳轉型、中國推動實作「雙碳」目標帶來的機遇。
「光伏已是全球絕大多數國家和地區較為經濟的電力能源，將成為綠色低碳轉型的支撐性力量。」隆基綠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裁李振國介紹，根據測算，從矽材料到光伏元件，直接能耗為每瓦約0.4千瓦時，而每瓦光伏元件全生命周期發電量約45千瓦時，是其能源消耗的100倍左右。
國際能源署近日釋出報告顯示，2023年全球可再生能源新增裝機容量比上年增長50%，新增裝機容量達510吉瓦，太陽能光伏占3/4左右。到2025年初，包括光伏在內的可再生能源將成為全球最主要電力來源。再看國內，截至2023年11月底，全國太陽能發電累計裝機容量約5.6億千瓦，同比增長49.9%；主要發電企業太陽能發電完成投資3209億元，同比增長60.5%。
光伏產業規模穩步擴大背後，是企業加快技術叠代、推動成本降低帶來的紅利。
在隆基綠能西安電池工廠，1.7萬平方米的無塵車間內，平均0.8秒就有一片太陽能電池片下線。仔細觀察深藍色電池片，上面排列著一根根白色細線，這種由銀粉等導電材料構成的柵線，負責收集和匯出太陽光照產生的電子。在絲網印刷環節，銀漿會透過印刷網版附著在電池片上，再烘幹燒結。
「過去購買銀漿占太陽能電池生產成本的一半左右。如今，我們套用線寬僅有9微米左右的網版，柵線更細，既大幅降低銀漿消耗量，又能減少遮光面積、提高電池轉化效率。」隆基綠能電池制造中心總裁常鵬飛介紹，單片7.9瓦電池片的正面銀漿消耗量，已由過去的約100毫克降至46毫克左右。
常鵬飛告訴記者，和10多年前比，矽片從每片100元左右降到兩三元，元件從每瓦40多元降到不足1元，發電轉換效率從14%至15%，到如今主流技術可以達到24%至25%，「成本大幅降低、效率穩步提升，推動光伏套用規模持續提升。」
不斷向高端化高效率邁進，走差異化競爭之路
作為「雙碳」目標引領的新賽道，光伏產業發展空間廣闊，也吸引了不少企業跨界入局。2023年以來，光伏產品產量和出口量表現亮眼，但也面臨著中低端產能過剩、價格連續走低等挑戰。
從數據來看，2023年1至10月，多晶矽、元件產品價格降幅分別達60%和40%。元件價格從年初的每瓦1.8元左右，快速下探至1元以下。有的制造環節產品同質競爭激烈，出現價格與成本倒掛。
不少受訪人士認為，「淘汰賽」是市場競爭的必然，一些中低端產能會被出清，只有透過走差異化競爭之路、加強創新投入等，才能助力優質企業更好構築「護城河」。
——向高端化發展，練就「殺手鐧」。
走進四川樂山協鑫科技10萬噸顆粒矽計畫，一粒粒直徑2公釐的灰色顆粒矽流入儲存罐，等待檢測出貨。「平均每天出貨10車左右、近300噸顆粒矽，目前已經拿到了接近產能極限的訂單。」樂山協鑫科技總經理王永亮說。
在矽料整體供應過剩的背景下，顆粒矽為何能滿負荷生產？協鑫集團董事長朱共山介紹，相比當前普遍套用的棒狀矽，顆粒矽體積更小、流動性更強，每一爐可以多填裝15%至20%的矽料；而且能耗更低，使用顆粒矽生產1吉瓦元件，可以降低約19%的二氧化碳排放，助推套用端成本降低約19%。
從2010年開始研發顆粒矽到2019年實作萬噸級產業化，協鑫集團先後投入了30多億元。目前，他們生產的顆粒矽單位毛利高於棒狀矽15個百分點以上。眼下，協鑫集團正加速推進大規格鈣鈦礦電池技術商業化套用。相比傳統晶矽電池，鈣鈦礦電池制備流程更短、能耗更低，而且因為品質輕、可彎曲、半透明等特點，套用場景更加豐富。
——向高效率邁進，成為領跑者。
27.09%！2023年12月，隆基綠能重新整理單結晶矽太陽能電池效率的世界紀錄，這是繼2022年創造26.81%的矽太陽能電池效率世界紀錄後的又一次突破。
電池轉換效率提高，意味著同樣面積吸收同樣的光，能發出更多電量。「以2022年全球新增光伏裝機240吉瓦計算，轉換效率提升0.01個百分點，每年就可多發1.4億千瓦時的電。」李振國說，在20%轉換效率的基礎之上，每提高1個百分點的轉換效率，可以為下遊電站節約5%以上的成本。
屢次重新整理紀錄的秘訣，來自「寬研窄投」的研發理念：「寬研」，即布局不同具有潛力的技術路線和產業領域；「窄投」，即集中精力把優選技術投入量產。過去5年，隆基綠能的研發投入超過180億元。
2014年以來，中國企業創造世界最高光電轉換效率達到50多次。中國光伏行業協會理事長、陽光電源董事長曹仁賢介紹，2023年，穿隧氧化層鈍化接觸電池、異質結電池、背接觸式電池等技術加速產業化，鈣鈦礦、疊層等新型電池轉化效率屢創新高，中國光伏技術水平全球領先。
融合創新、出海建廠，持續拓展市場深度和廣度
在「雙碳」目標引領下，光伏正與工業、建築、交通等領域深度融合，透過套用模式創新，不斷拓展市場深度和廣度。
煉化用上綠氫。在中國石化新疆庫車綠氫示範計畫，50多萬塊光伏板產出的綠電制成綠氫，透過管道運往煉化企業，用於替代煉油加工中使用的天然氣制氫，實作煉油產品綠色化。
「自2023年6月30日產氫以來，計畫已累計向塔河煉化輸送綠氫超過2700萬標準立方米。隨著塔河煉化生產裝置完成擴能改造，綠氫輸送量將逐漸增加，預計到2025年四季度，輸氫量將達到2萬噸/年。」中國石化相關負責人介紹。
建築披上「新衣」。在博鰲亞洲論壇永久會址的所在地海南東嶼島，酒店、停車場車棚等裝上了光伏建築一體化產品（BIPV）。和傳統在屋面上用支架撐起光伏板不同，這裏的屋頂本身就由內板、保溫棉、外板、光伏發電層等合而為一。BIPV讓光伏真正成為建築的一部份，安裝時不需留出通道，意味著同樣屋頂面積可以安裝更大容量元件，發電量提高約15%。
出海建廠，同樣成為這兩年光伏業發展趨勢。TCL中環積極推動在沙烏地阿拉伯投資建設光伏晶體晶片工廠計畫；晶澳科技擬投資約27.15億元建設越南年產5吉瓦高效電池計畫；阿特斯在美國德克薩斯州建立年產量5吉瓦的光伏元件生產基地……
中國光伏行業協會副秘書長劉譯陽介紹，當前光伏企業出海建廠，目的地已從東南亞為主拓展至美國、中東、印尼等市場；布局海外產能的環節更多，上下遊產業鏈出海已成趨勢，「此外，從過去單純輸出產品，過渡到提供生產、管理、品牌、服務，構建全球合作共贏的生態。」
「光伏產品正從‘中國造、全球賣’向‘全球造、全球賣’的格局轉變。面向未來，需要構建高品質的光伏產業協同發展生態，進一步積極融入全球產業體系中，在綠色能源等領域展開國際合作。」高紀凡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