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社論 針對營商環境和基層治理，民營企業家吳海近幾年來多次發聲。他的建言曾在政企之間引發不小的共鳴和回響，他本人也曾因此被請進中南海，面對決策層直抒胸臆。這恐怕是他的個性使然。雖然他曾擔任地方政協委員，建言本就是職分所系。
這一次，吳海又在輿論場蕩起陣陣漣漪。近日，他在一篇題為【政策的春風必須化雨】文章說，春風是「黨中央、國務院大力發展經濟的春風，那春風給了我們信心」，但是他說，仍然會有很多的「玉門關」，讓春風難度。他喊話「躺平的你們，不要再辜負那春風。」
吳海在文中列舉了那些被他稱為「玉門關」的問題：「審批不收文，執法尺度大、隨意罰款和關停、運動式執法」。這些問題多半發生在基層委辦局。吳海沒有指名道姓地說出哪些地方哪些部門，不過可以大膽地認為，類似問題在一些地方基層恐怕還是普遍存在的。吳海認為，這些問題幾成頑疾，是因為基層官員「無過便是功，躺平等提拔」的從政心態。
這和有關專家的研究不謀而合。武漢大學社會學院教授楊華在2022年出版的【縣鄉中國：縣域治理現代化】一書中，曾將這些現象統稱為政策扭曲：一是執行中被打折扣；二是執行中層層加碼。這是治理體系中最值得警惕而又最常見的現象。
根據楊華的調研，2012年以來，隨著中國監督問責體系的建立健全，基層的考核體系發生了明顯變化：綜合考核的正向激勵功能弱化，而負向激勵特征日益明顯。在負向激勵環境下，「出成績」的收益，常常遠低於「出錯」的風險，當越來越多的考核計畫被納入一票否決後，「出錯」機率大大提高，基層官員便寧願不出成績也不要出錯。
如此一來，基層官員「躺平」就是趨利避害的正常選擇。問題在於，這些基層部門和企業日常打交道最多，他們怎樣對待企業，怎樣理解和執行各種優惠和扶持政策，決定了企業經營者的切身感受，也關系到企業的直接利益。
當前，中國經濟復蘇尚有波折，民營企業信心仍待提振。今年7月，【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釋出，出台「28條」新政以進一步啟用民營經濟活力，各部委和地方也相繼出台了一系列配套政策。這些政策的含金量毋庸置疑。問題是，如果一個地方的基層官員選擇「躺平」，再有含金量的政策也不能充分發揮效力。吳海有「春風不度」的感覺，恐怕也正因如此。
坦白地說，任由這種狀況蔓延滋長，將是經濟社會不可承受之重。吳海的建言是一次及時的警示：要扭轉綜合考核的負向激勵，讓基層官員不躺平，有作為，就要讓他們的施政導向與經濟發展同向而行。
國務院總理李強在年初答記者問時曾說：坐在辦公室碰到的都是問題，下去調研看到的全是辦法，高手在民間。這句話傳達出的意思是，基層的官員和執法人員，同樣需要有企業家精神，引導政策春風度過玉門關，基層一線常常能湧現「高手」。
現實而論，一項政策推及四面八方之時，基層官員擁有的自由裁量權，要求他們既要依法行政，又須活學活用，而有一定的容錯和試錯空間，是發揮中央和地方兩個積極性的關鍵，也是政策落地的必要條件。讓民營企業敢闖敢投敢擔風險的另一面，就是基層官員有作為、有擔當、不亂作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