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彩禮總能產生那麽多沖突，就是因為這是一個不純粹的合約，也是一種不純粹的婚姻，二者之間必然會出現一系列關於契約精神和人情世故之間的對撞
日前，一段聲稱「新娘哥哥臨時要求追加18萬彩禮」，後爬上婚車阻攔的視訊在網上引發關註。視訊顯示，在接親現場，新郎先是將新娘從娘家房屋拉出，穿過人群帶到車上，並指示司機開車，但很快有一名疑似新娘方男性家屬跟了上來，直接趴到車輛引擎蓋上，阻礙車輛前行，旁邊一直有人來勸阻未果。
10月7日，淮濱縣聯合調查組通報了情況：經查，10月1日，淮濱縣谷堆鄉村民黃某（新郎）與陳某（新娘）舉辦婚禮，在接親過程中，因新郎將18.8萬元禮金轉賬至新娘個人銀行帳戶，新娘家人認為沒有直接收到禮金，便阻止婚車離開。隨後在調解下，「由新郎支付新娘家購置嫁妝費用3萬元」，雙方達成和解。
雖然沒有網傳「追加18萬彩禮」那麽誇張，但這件事的槽點也有不少：這18萬彩禮給了新娘還不行，必須得給娘家；而且在調解下，新郎又多支付了3萬「購置嫁妝費用」，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這件事堪稱一個前現代邏輯和現代事物的縫合體。前現代在於，娘家人真以為攔住了車就可以攔住一場婚姻，仿佛可以將新娘「關在深閨」；現代之處在於，這是一個因為金融帳戶而引發的沖突，圍繞私人財產還是家庭財產起了糾紛。這種前現代和現代的結合，頗有一點後現代的荒誕感。
整件事與其說是一場婚姻，倒更像是一個契約合約。轉到新娘銀行帳戶而沒有給現金，要說這真有什麽「錯」倒也談不上，更像是「未按約定履行合約」。網友圍繞誰是誰非吵得頗為熱鬧，其實也沒什麽必要，「民事合約」又有什麽是非呢？不過是雙方合意的結果罷了。
但這更讓人感到一種悲涼：在「合約」和「金錢」面前，愛情和親情褪色到幾乎透明。在這件事裏，新人是失語的，尤其是似乎沒人在乎目睹這一切的新娘是什麽感受；轉到新娘的個人帳戶便讓娘家人怒不可遏，新娘和家庭之間似乎也存在隔膜。
仔細想想，這正是彩禮問題的吊詭之處。在一些地方，彩禮如今越發從一種喜慶表達變成不加遮掩的契約，金額、支付方式、支付物件、返還比例等都有了越發細致的規定，但婚姻卻從來被一種玫瑰濾鏡包裹，象征著純潔、無瑕，附加了種種的道德期待——二者始終存在著內在的張力。
社會不太可能圍繞彩禮出台一個權威性的法規，人們又怎麽可能打破一種千百年來的文化習慣，將之毫無感情地徹底「合約化」呢？圍繞彩禮總能產生那麽多沖突，就是 因為這是一個不純粹的合約，也是一種不純粹的婚姻，二者之間必然會出現一系列關於契約精神和人情世故之間的對撞 。
從這個角度，人們也能看到彩禮問題的另一面，它很容易折射出婚姻的「不正常」，讓人們面臨一種邏輯、常識、情感上的撕裂。婚姻會顯得「虛情假意」，彩禮又變得「天經地義」，這讓人感到眩暈。
據報道，如今有一些年輕人已經在整頓婚禮了。在麥當勞結婚，婚禮上播放一段視訊直接開飯，不要表演、拒絕煽情、取消一切形式化環節，辦園遊會、玩刮刮樂、用奶茶或可樂敬酒等等，這多少說明已經有人在試圖擺脫某種傳統婚姻敘事的宰制，試圖重新奪回婚姻的定義權。
當然，現在還很難說有多少新人可以真正擺脫這種束縛，又有多少年輕人在彩禮問題上真有和家庭劃清界限的勇氣，但這至少代表了社會意見的某種反撥，年輕人在重新擺正常識，去追求婚姻本該如此的樣子。
如今對於移風易俗的強調可謂高分貝，社會也已有了共識。面對種種驚掉下巴的新聞，人們也確實需要深入反思：原本象征美好的婚姻，在很多時候卻因為彩禮而出現劍拔弩張的一幕，這難道是我們所期望的嗎？所以，無論是年輕人的自我覺醒，抑或是全社會的常識重塑，恐怕都需要發力了。
紅星新聞特約評論員 清波
編輯 汪垠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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