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了記憶,在超市門口看到一個小媳婦對著我微笑的說:回家包餃子啊。
我心裏想,這個小媳婦笑起來真好看。
轉過頭接著跟我的老夥伴聊天。
看著天色將近中午,老夥伴說該回家吃飯了,我想起來我是出來買菜的,趕緊進了超市買了把韭菜回家了。
爬上了四樓,我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勉強直了直腰佝僂的走到房門前,當我拿起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門開了。
咦?這不是剛才在超市門口跟我說話的小媳婦嘛,我走錯門了嗎?
我趕緊看了看屋裏又轉過頭看看周圍,是我家呀!
可能她聽到了我的嘟囔,百思不得其解的說:怎麽不進屋?我自己包餃子呢。
我猶豫的走了進去,又從新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我家呀,那她是誰?
我定定的看著她一臉的疑惑,她好像有點不高興,臉上面無表情的包著餃子。
好眼熟……
老天爺!她是我兒媳婦!
「你是小琴啊!」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在超市門口跟我打招呼。
小琴很疑惑,說:媽,你咋了?啥叫我是小琴啊,我在超市門口跟你說話你都沒搭理我!
我咦了一聲:怎麽還怨我了,我不沒認出來是你嘛,知道是你還不跟你說話來著?
小琴不緊不慢的忙著手裏的活,也不在說話,我鬧了個無趣,心裏也訕訕的,趕緊去洗手也跟著包了餃子。
人是老了嗎?所以不中用了,你看看,連自己的兒媳婦都沒認出來,說出去會被老姐們笑掉假牙的。
等到兒子和孫子回來了,我跟他們說後說道:「這也不能全怪我呀。」
孫子玩著手機沒吱聲,兒子一擺手:沒事,多吃點餃子就啥事都沒有了。
對了,今天為什麽吃餃子?好像是個重要的日子,但是我忘了。
我得把這個事情跟誰說說,雖然丟人,人老了,臉皮厚,也不怕丟,對了,給我閨女打電話。
我拿起手機,突然想不起來閨女的電話號了,但是我記得電話本第一個是她的,翻了半天,播了好幾個號,終於播到了我閨女的。
半天的忙音後,她才接起來,電話那邊傳來久違的聲音:媽,咋了?
「咦?非要咋了才給你打電話?」
那邊傳來聲音:不是,媽,你現在身體怎麽樣?還下樓遛彎嗎?
「唉,今天還下樓了呢,我跟你說啊,我今天…………」
我跟閨女說了半天,閨女嗯嗯哼哼的答應著。我知道她忙,唉!還沒說夠呢,但是我得掛掉電話呀。
我說:行了,我也沒啥事,挺好的,我累了,睡一會,掛了。
掛斷電話心裏空落落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著,我越來越不願意下樓,有一天外面的陽光太好了,我來了興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樓下,在路上慢慢的溜達著。
這時遇到了一個頭發雪白的老太太,拿著一個小拐棍走到我身邊,對我笑時漏出少了兩顆門牙的口腔,用漏風的話跟我說:老姐姐,好久沒看見你下樓嘍…
我心裏滿是嫌棄:這是誰啊,上來就老姐姐,看她那個模樣?我比她要年輕!
但是我沒表現出來:可不是麽,今天天氣好,下來走走。
漏風老太太說:從打上次你說打麻將都不認識么鳳了就沒看見你,那次你輸了多少?
我努力回憶著,我還有不認識么鳳的時候?心裏更鄙視她了:輸多少我高興!
跟她走到小廣場嗆了半天,倒是出了不少樂子,心裏也高興,就準備回家吃晚飯。
可是我今天好像迷路了,看著哪裏都是我家的模樣,我爬了一個四樓,又一個四樓,然後另一棟的四樓……
我真的爬不動了,渾身都在痛,我還沒吃晚飯呢,可是天都黑透了,我慢慢的坐在了路燈下邊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遠處過來幾個女孩,一個女孩看著我說:老奶奶,這麽晚了你怎麽坐在這裏?
我有點委屈:我迷路了,看著哪裏都是我家,但是我就是找不到了。
女孩問我:那你家人的電話號多少啊,我幫您打個電話好不好?
「我記不住他們的電話。」我老實的說。
「那他們叫什麽名字?我們去派出所幫忙找一找?」
咦?小女孩這麽一問我才想起來,我兒子叫啥了?我孫子叫啥了?
「……我兒子的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我孫子好像在上學……」
小女孩看著表情也挺無奈,可是小女孩和她朋友還是陪了我一會。
沒有多一會,一輛車停在了旁邊,下來幾個人,有一個小夥子到我身邊要把我拽起來,聲音有點沙啞的說:你怎麽不回家?
嗨!他是誰啊!教訓我!
我很生氣:「哪來的毛頭小子啊,上來就拽我,我不迷路還不回家咋的。」
但是我發現掙脫不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有力量,就那麽托起了我。
有個男人手抖抖的過來說:「媽,走,咱們回家。」
呦,這個男人叫我媽?難道他是我兒子?我看了看那個女的,我認出來了,她是小琴。
看到小琴我就哭了,估計不能好看了,畢竟已經滿臉的褶子了:「小琴吶,你咋才來找我,我都迷路了,看哪都是家,爬了好幾個樓都不是,我都走不動了。」
小琴過來安慰我說:「沒事了,沒事了,現在飯還在家裏熱著呢,還不晚,我這不來了麽。」
我看著她的手不願松開,她沒辦法,也就任我拉著手。
女孩和她朋友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
回到家的感覺真好,吃完了晚飯,我才發現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慢慢的把腿一個一個的挪到了床上,這時兒子過來問我:「你今天去怎麽走了那麽遠?」
「沒多遠啊,我就在外邊的小廣場跟一個老太太聊天來著,他們回去吃飯我就往回走了,就是看哪裏都是咱家。」
他沈默了一會說:「以後下樓在樓下曬曬太陽就好了,別走太遠了。」
我沒吱聲,我也怕了,找不到家的感覺真不好。
從那後,我有好久沒下樓了,現在不下樓也不感覺煩悶了,可能習慣了,天氣也是有點涼了,小區外的那個小廣場也沒什麽人了,突然出現兩個人在那裏轉悠,我看著也挺高興。
失憶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人,我努力回憶著,我忘了誰,昨天有個女的給我打電話叫我媽,我還有個閨女嗎?我閨女叫啥來著?我想了好久。
我想給她打個電話問一問,既然叫我媽,我咋感覺沒見過她,電話通訊錄裏第一個就是她,我把電話打了過去。
那邊接起來了說:「媽,咋了?」
我吶吶的問:「昨天你給我打電話了吧。」
她說是。
我說:「那你叫啥呀?」
那邊沒了動靜,我好納悶,不禁嘀咕道:嗨!怎麽不吱聲了?難道她說話我沒聽見?
我又大聲問:「你說啥,我咋沒聽見你說話呢,你叫啥啊?」
那邊把電話突然掛了。
我嗨了一聲,這人。
我好像又忘了很多事情,唯一的就是沒忘了睡覺和吃飯,還有上廁所和看樓下小廣場的人。
這也是一件好事,我不用像我家人一樣天天忙的見不到人,我很悠閑自在。
就是越來越嗜睡,我懷疑我的失憶跟我嗜睡有關系,所以晚上盡量不睡覺,生怕睡了後又忘記什麽。但是到了白天我卻忍不住暖暖陽光給我的睡意,我又要睡了。
有一天家裏來了一個女人,跟我那個兒子長的很像,她看到我眼睛就紅了,她和我那個兒子在那裏嘀嘀咕咕,我都聽懂了,就是連在一起不知道什麽意思。
好吵,我很想發火,一群沒眼色的小孩,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們看不出來嗎?但是我懶得說話。
隨他們去吧。
在醒來時我發現手上插著管子,周圍那麽多的人圍著我,我看不到那個小廣場了。
想了想說:「你們都是誰啊,圍著我做什麽?這不是我家,我要回家!」
和我那個兒子長得挺像的女人撲到我床邊說:「媽,你別鬧,咱們現在在醫院,你生病了,咱們打幾天針再回家好不好?」
媽?醫院?生病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女人叫我媽!我疑惑的問:「你是?」
女人哭了:「我是林林,媽,我是林林。」
我還是沒印象,但我不想讓她哭,看她哭我會莫名的心疼。
我問她:「那你到時候能帶我找到家,然後送我回家嗎?」
她說能。
我聽話的住了幾天院,在一次他們都出去很久再紅著眼回來之後,我就出院回家了。
我很高興,我又可以看到那個小廣場了。
感覺天非常冷了,我露出腦袋看著外邊的小廣場,半天也沒一個人,就悻悻的縮回了頭,小廣場也沒啥看頭了。
我忘掉的更多了,我就閉著眼睛努力回憶,回憶回憶著我就會睡著,醒了後我接著想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空白一片,但是我總是感覺有個很重要的東西被我遺忘了,或是遺失了,所以我很痛苦,痛苦到不想吃飯。
有兩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圍著我,哄著我吃飯,雖然不認識他們,但看著他們那討好的表情我還是心情好的吃了一小口,還好我沒忘記怎麽嚼東西。
有一天的清晨,陽光真好,千光萬縷的打在窗子上,照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大地上都發出了銀色的光芒,看的我都呆了。
這時,我看到小廣場的雪地上有幾個人在向我招手,我瞇著眼睛看:我媽媽,我兒子,還有孩兒他爹……
他們笑瞇瞇的看著我,我輕輕的敲了敲窗子算是回應。
他們站在雪地裏不冷嗎?什麽時候到的也不打個招呼。
我回頭對著剛剛醒了的那兩個女人說:「林林?小琴?你們做早飯啊。」
林林和小琴呆住了,卻馬上的點頭說是。
我告訴她倆,多準備幾個人的早飯,做好點。
她倆問我為啥?
我告訴她倆:「我看到你們的姥姥和大哥了,還有你爸爸,把他們的飯菜帶出來啊。」
她倆驚恐萬分。
我直接就生氣了,躺回床上不想跟她們說話。
我想起來了,我媽媽他們已經離開我很多年了,多到我不記得多少年了。
我記得小時候門前的棗樹,她的小腳晃晃悠悠走到樹下給我打棗子。
我想起來孩兒他爹,我跟他吵架,沒吵贏,氣的我打了他好多下,他咬著牙沒吭聲。
我想起來我這幾個孩子,老大帶著弟弟和妹妹去下過雨的水坑裏玩,回來後把新做的鞋子弄的全是泥,讓我拿著笤帚疙瘩撚的滿街跑。
他們離開我太久了,久到我很久都沒想起來他們,但是看到他們我還是很開心的。
我有多久沒這麽開心了,不記得了,只是知道再見到他們再跟他們在一起,感覺真好。
天空蔚藍蔚藍的,陽光暖暖的,照的人懶洋洋的,我先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