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作品中把一個女人的 臥室或者床 描繪得相當香艷,不管是張揚的筆法還是含蓄地暗示,通常是為表現屋主人的「淫」。通常有這種描寫的是名妓,比如【娜娜】中著重刻畫名妓娜娜的床闈裝飾,【茶花女】拍賣的臥室用品等。
娜娜最近又一次心血來潮,她絞盡腦汁,想重新裝飾一下臥室,怎樣裝飾她已考慮好了:臥室的墻上全都裝掛上茶紅色天鵝絨,上面裝飾上小巧玲瓏的銀色邊縫,這樣的裝飾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使臥室像帳篷一樣,金線細繩和金絲流蘇用作配飾。她覺得這樣的布置是既豪華又雅致,這樣的絕妙背景可襯出她的白裏透紅的皮膚。不過,臥室是用來放床的,因此床就應該是奇妙的。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娜娜幻想有一張人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床,它既像國王的寶座,又像神壇,使巴黎的人都到她的床前來競相膜拜她那至高無上的裸體。這張床將全部用金子和銀子鑲嵌而成,看上去很像一件巨大的首飾,若幹金制的玫瑰花點綴在銀制的框架上,床頭放一些鮮花,鮮花叢中放一群小愛神,笑吟吟地探著身子,在幽暗中窺視著淫樂行為。她已把這個計劃對拉博德特說了,他給她找來了兩個金銀匠。他們已經著手畫圖。這張床共要花五萬法郎,將作為禮物饋贈給她。———【娜娜】
讀了以上的文字,即便不知道娜娜是誰,對她從事的職業和品性讀者也該猜的八九不離十。
再就是不規矩的少婦或私生活不檢點的人妻會非常註重床闈和臥室的品質,比如【紅樓夢】的秦可卿和【金瓶梅】西門慶的那些妾侍們。
孟玉樓未嫁西門慶前「南京拔步床也有兩張」,攜一張嫁入西門府。西門慶又將其「陪來的一張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陪了大姐」。因「李瓶兒房中安著一張螺甸廠廳床」,潘金蓮遂「教西門慶使了六十兩銀子,也替他也買了這一張螺甸有欄桿的床」。可見她們的床均價值不菲,是家庭身份地位的象征。——【金瓶梅】 剛至房門,便有一股細細的甜香襲人而來。進入房向壁上看時,有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兩邊有宋學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是:
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
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奇比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寶玉含笑連說:「這裏好!」秦氏笑道:「我這房子,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說著,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
——【紅樓夢】秦可卿臥室
曹雪芹賦予秦可卿「淫」這個字,從她臥房的裝潢描述就已經把這個詞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很多人受劉心武的影響,覺得秦可卿臥室裏有這麽多公主貴妃的東西,是在暗示她來自皇家。
但我完全不真麽認為。
首先, 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
武則天現在是女權主義的象征,但必須要承認的是,在中國歷史的絕大部份時期,她都是個負面的人物形象。其中很不堪的一點就是駱賓王【討武曌檄文】中那句:
……曾以 更衣 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陷吾君於 聚麀 。我們都知道【紅樓夢】原始文稿「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中,畸笏叟要求刪掉「遺簪」「 更衣 」等情節。「更衣」是武後發跡的開端,偏偏秦可卿也有「更衣」的故事。武後臭名昭著的「陷吾君於 聚麀 」即與李世民、李治父子倆都有兩性行為,而秦可卿更是以「爬灰」聞名,賈璉都知道賈珍、賈蓉父子有「聚麀之誚「。所以在秦可卿臥室裏擺放武則天的東西,暗示非常明顯了。
同時武則天的鏡室也是搞風月活動的場所。
其次, 奇比立著舞過的金盤:
趙奇比是西漢舞蹈家,漢成帝皇後,當然她的第一個標簽就是妖妃,而且生活極度奢侈。
漢朝班固【漢書】:奇比之妖,禍成厥妹。趙奇比不曾生育,傳言是因為美容藥息肌丸導致的。民間深惡趙奇比,因此有很多關於趙奇比努力生育的說法,比如在密室私會美少年等。雖未必是真,但是可見趙奇比的民間形象何等不堪。秦可卿「爬灰」已成定論,「養小叔子」是否是她呢?想想她有 趙奇比發跡之物——跳舞的金盤 ,曹雪芹是否抱有好意大家也猜出個一二來。
再次, 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
太真即楊貴妃,她比唐朝叛臣安祿山小了十幾歲,幾乎是兩代人,但是安祿山卻認楊貴妃為幹媽,這等年齡差異的認輩自古以來都是人所不齒的。不管楊貴妃本人如何,她留給民間的形象負面居多。至於安祿山則留下過抓傷楊貴妃胸部的猥瑣記錄。偏偏秦可卿收藏這個「傷了太真乳的木瓜」,其中所暗示她私生活的不檢點已經非常明顯。
至於 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
同昌公主的遭遇也只讓人大跌眼鏡,她的母親懿宗淑妃郭氏與她的丈夫韋保衡屬於嶽母和女婿之間的亂倫。曹雪芹在秦可卿臥室裏掛著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進一步暗示了秦可卿跨輩亂倫的醜行。
(懿宗淑妃郭氏)女為同昌公主,下嫁韋保衡。保衡處內宅,妃(淑妃郭氏)以主故,出入娛飲不禁, 是時嘩言與保衡亂 ,莫得其端。僖宗立,保衡緣它罪為人所發,且汙舊謗,卒貶死。妃猶處禁中。——【新唐書·卷七十七·列傳第二】
西子浣過的紗衾,紅娘抱過的鴛枕
西子即西施,春秋時越國美女,浣紗民女出身;秦可卿至少在【紅樓夢】前八十回中的娘家身份是小官吏秦業從養生堂抱來的養女,出身低賤。
紅娘即雜劇【崔鶯鶯待月西廂記】中相國府的婢女,在撮合小姐崔鶯鶯和張生的姻緣時為其抱衾送枕。這裏應該暗示秦可卿的丫鬟瑞珠和寶珠,她們充當類似紅娘的把風者。
所以,曹雪芹設定的秦可卿,屬於極奢侈極淫蕩的型別,而且屬於比較悶的那種淫婦,絕非【金瓶梅】潘氏一流庸脂俗粉可比。
【紅樓夢】秦可卿的臥室陳設,並非實寫。哪怕賈府如何富貴已極,像武則天趙奇比楊貴妃的東西也怕是弄不來的。所以曹雪芹的描寫,意在表達秦可卿奢侈和淫蕩,而且屬於涉及亂倫聚麀最最讓人不能接受的型別。
秦可卿把自己的臥室裝飾得讓人在此睡覺都能做春夢,害得寶玉夢遺,不得不拿襲人解決一下。寶玉多少還算個純情小哥,換成其他須眉濁物,在這種環境下會如何不難想象。所以這裏應該是秦可卿私會公公賈珍以及其他情人的場所,她的正經丈夫賈蓉倒像是不常來此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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