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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唯的「醜短發」,先別急著罵

2024-03-27心靈

湯唯登上VOGUE四月刊封面,可惜新嘗試的短發造型,很多人卻不買賬。

▲VOGUE四月刊封面

評論紛紛擾擾。大家憤怒的點,大多圍繞在氛圍女神形象的「破滅」上。他們覺得,在「狗啃式劉海短發」下,湯唯的美貌竟然老了、折損了。頂刊的時髦功力,怎麽如此糟糕?

盡管VOGUE方面表示這是一種視覺上的突破嘗試,也有一些時尚領域的博主認為這「還蠻正常的」,但由於造型的不如意、不夠美麗,鬧哄哄的社交媒體上還是刮起了「拒絕再給女演員爆改短發」的風。

▲湯唯短發造型。

圖源VOGUE

誠然,如今的審美是多元的,對於美與醜的劃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觀眾對「糟蹋美人」的焦慮,也是多種原因造成的,裏頭有對美的渴望,也隱藏著對內娛這幾年來妝造功底跌落的憤怒。

可如果一味粗暴地拒絕新模樣的出現,按「美麗的程度」劃分造型的成功,對漂亮以外的一切事物噤聲;那麽,時尚,也只會在慣性中轉化為對「美」的限制而已。

▲【伊莉莎白2:黃金時代】

這些年,敏感好像變成了網路審美的癔癥。對演員新造型的好壞判別,已經不是按出彩與否的標準來了,而是但凡與往日的形象濾鏡不吻合,不夠「美」、不夠順眼,便很容易被判定為是翻車,要求他們「回爐再造」。

審美,也開始僵化了。周冬雨上VOGUE,就曾被質疑過「是不是和攝影師」有仇。周迅的名伶式齊耳短發,也擠入過某博主的「辣眼雜誌封面」行列。被爭議嚇怕的女演員們,為求安穩,許多時候也習慣了在美麗框架中轉圈。在她們眼中,新嘗試難免導致不落好處的非議。

▲周冬雨VOGUE封面(左);

周迅VOGUE封面(右)

之前倪虹潔出席睡衣趴活動時,就曾因40多歲的「高齡」還穿魚骨透視裝,被質疑「俗氣」。女演員也好,觀眾也罷,對反常造型的避嫌,其實都在無形中鞏固了主流審美的權力。

▲倪虹潔魚骨透視裝造型

造型就像遊戲,如同自我探索的工具。女士長褲在誕生之初,曾經也被視為是醜的,但第一批穿上她的女性,恐怕也並不僅僅是為了美,而是為了開創「美麗的可能」。

其實,反觀歷史上的大部份時尚標誌造型、單品,它們大都不是因為漂亮而被創造出來的,而是以此作為挑釁,來突破主流審美的權威。它們的出生,大多徘徊在主流之外,也有「奇怪眼神」要面對。

▲【各自逃生】

每到夏天便要重新流行一次的短發,曾經也是「人人喊打」的醜造型。在20世紀20年代以前,長發才是女性氣質和美麗的象征,短發被認為是叛逆的、不遵循世俗禮儀的、不孕的標誌,女人不會剪短發,以免冒犯她生活中的男人。

20世紀初,法國時裝設計師Paul Poiret頭回在巴黎時裝秀上給女模特剪了個Bob式短發,當時一片嘩然。在那個年代的人看來,留短發是男人才享有的權利。那時幾乎沒有為女性服務的美發店,女人想剪短發也不容易。

▲1921年Paul Poiret設計的服裝。

圖源VOGUE

短發被認為是對女性魅力的褻瀆。為了阻止女孩剪短發,據說還有一些小冊子會宣傳剪短發會令女性長出小胡子。

1920年,作家F.Scott Fitzgerald寫的【伯妮斯剪發】,說的是這麽一個故事——循規蹈矩的淑女伯妮斯被朋友騙進了理發屋剪掉長發,家人認為她給家族丟臉。

但短發越被視作「醜」,也越成為了女孩反擊規訓的武器。新的時髦出現時,往往伴隨著「醜陋」的負評。但「醜」不是重點,只是引起關註的幌子,重點在於它們打破常規的意頭。

▲【這個殺手不太冷】

Bob式短發風靡的年代,也是女性開始咆哮的時期。戰後,厭倦了束縛的年輕女孩開始剪去長發,她們希望擺脫長輩的老舊派要求,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剪一個他們最討厭的「醜短發」。

20世紀60年代,擁有棱角分明的標誌英式短發和三層假睫毛的16歲模特Twiggy,成為了那個時期的流行偶像。Vogue評價她為「六十年代的女主角」,年輕人喜歡她的妝容、模仿她的裝扮。

▲Twiggy

她的紅,離不開她在形象上的「投其所好」。中性的長相、叛逆的短發、削瘦如少女的四肢,完美組合成了那代年輕人最喜歡的要素。年輕人從她身上得到了「擺脫傳統的教俗禮儀」的情感投射。而「違反」了古早模特性感、優雅特征的Twiggy,無疑是時髦圈眼中的香餑餑。

▲Twiggy

但蠻有趣的一點是,被那麽多人喜愛的Twiggy,對自己的外貌卻是極為厭惡的。她不喜歡自己像「小男孩一樣直線形」的身材,「總是要在胸衣裏塞滿紙巾才能撐出一點曲線」。這位風靡時尚界的超級模特甚至還曾說「我討厭我的樣子,所以我覺得每個人都瘋了」。

▲Twiggy

可以說,Twiggy本人和她創造的形象,形成了一種古與新的割裂,而這恰恰是最初主流和新審美的抗衡。只不過,站在銀幕背後的Twiggy本人似乎是更青睞傳統的那方。

像是為了和過去告別,出道僅僅四年後,20歲的Twiggy就選擇了急流勇退,從模特轉行去演話劇、電影,也把短發留成了長發。而她留在銀幕上的短發大眼造型,至今依然是時髦人士熱衷COS的形象。

▲Twiggy長發造型

隨著時尚圈前衛運動的興起,不僅女孩剪短發,男孩也留起了長發。20世紀80年代,新寫實主義重新發現了工業世界殘留的碎片,那時的新潮人兒渴望把舊有的一切事物重新組裝,他們把舊的東西翻新,旨在用當時不入主流的「醜東西」,來打破一切正統秩序。

到了今天,雀斑妝已經成為一種復古文化了。想象那麽一個場景:酷酷的加州女孩,除了古銅色的皮膚、閃亮的啫喱嘴唇、沖浪板與太陽帽,必不可少的自然還有夏日雀斑。

然而在20世紀初,雀斑同樣是被認為「最需要從臉上消除的瑕疵」。為了證明它的難看程度,有些藥水廣告還會貼出標語,直指袒露雀斑是醜的,也是可恥的。

▲1914-1928年Othine祛斑霜廣告

當我們看到雀斑女孩,到底有多少美感享受,是源自於數十年來的、潛移默化的意識打造呢?

雀斑真正開始被接納,還是50年代後。當時的上流階級開始流行度假,而健康、麥色的皮膚與有錢有閑的生活掛鉤,雀斑才開始被視為陽光親吻的可愛締造物。新千年前後,第一批推出雀斑筆的香奈兒和蘭蔻都說,雀斑是有趣的、自由的、自然的皮膚象征。

▲蘭蔻1995年廣告(左);

Topshop雀斑筆 圖源APDNews(右)

要說時尚界,確實也有不少曾經的「醜東西」,最後都變成了審美主流。如今奢牌時尚屋迷戀的土棕色、牛油果綠,在最初都是被嘲笑為極致土的。那個年代,流行的是優雅的、性感的神秘女郎,雜糅了大地色的泥灰調色盤,是60年代婦女廚房圍裙的專用配色。

第一個把醜色搬上秀台的,是Miuccia Prada。她在1996年的Prada春夏系列上,把外穿三角褲、格紋與姜黃色、泥土棕結合在一起。這些圖案和色彩,在以往的秀場中,幾乎都是「不入眼」的,它們是家庭主婦的專屬。

▲1996 Prada春夏系列

Miuccia Prada的操作或許多少有些劍走偏鋒,當時也有不少雜誌評論這些設計「頗為激進」,讓人想起窗簾、桌布等垃圾紡織品,是廉價的,也是過時的。但後來她對此作出的回應是:「人們認為我的設計古怪,其實是我試圖引入大眾認知中的普通元素來顛覆奢侈品的概念。」

如今的潮流趨勢,似乎再次驗證了醜與美之間的界限,有時候是極度模糊的。時髦指向的並不一定是美,而是可以不美。芭比愛穿的、曾經被視為最醜女士鞋的勃肯拖鞋,被揶揄為破爛美學的山本耀司和川久保玲的制衣,在仍舊流行優雅至上的時期,都曾是審美的邊緣物。

▲山本耀司AUTUMN WINTER

2021 COLLECTION(左);

川久保玲1997春夏(右)

但要是當初沒有他們的第一步,時髦圈又會少了多少有趣呢?也許這一代的年輕人,根本就想象不到:拖鞋的輪廓不是一定要尖窄的,女士也可以穿拖鞋出門;女性寬大的、不規則的、黑白的衣服,也可以組成街頭的風景線。

審美,某部份是隨著時尚的發展而來的。標誌性的時尚,也許在某個階段又會變成「失敗作」。當年寬得嚇人的女士西裝,在今天的人們看來已經有些不合時宜了。

時尚界依然在大量制造著讓人大跌眼鏡的「醜東西」,比如香奈兒的皮革假劉海以及JW Anderson的青蛙造型拖鞋,它們還入選過2023年淘寶熱度最高的40件醜東西名單。

▲香奈兒的皮革假劉海(左);

JW Anderson的青蛙造型拖鞋(右)

許多人想不通它們是怎麽經歷重重稽核出現在市場上的。但有時候轉念一想,也許正是這樣混亂的、讓人困惑又偶爾讓人「眼前一亮」的單品,才是時尚的神奇之處呢。

不知道,那些曾經的「醜物」「醜造型」,現在再看,會不會讓你更能接受一點呢?

▲【低俗小說】

內容編輯:Ni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