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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地高才,卷去香港

2024-08-27心靈

以下文章來源於每日人物 ,作者每人作者

每日人物 .

輕商業,懂生活。

電影【甜蜜蜜】裏,因為改革開放,大量內地年輕人湧進香港討生活,底層出身的馬小軍語言磕絆,文化不通,但相信只要有手有腳,就不會餓死。

近三十年後,面臨本土人才的流失,香港繼續攬才。又一批內地「打工人」透過高才、優才、專才等人才計劃加入這座城市,帶來新的融合與碰撞。

他們渴望擺脫既有的困頓,又面臨更多的不確定性。有人背上「工賊」的指責,有人依然在內地交著社保。「卷」的背後是不安,能在香港博取到什麽,更多「高才」仍在觀望。

文| 謝紫怡

編輯| 張輕松

內地精英,香港揾工

曾經,「香港夢」的註腳是,只要有手有腳,就不會餓死。但現在,對擁有驕人學歷和職業背景的內地高才來說,揾工(粵語中找工作的意思)香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去香港工作前,廣州人菲菲突擊報班,學了兩個月粵語。從小接觸的都是普通話教育,後來又去英國讀了本科、碩士,她不會說粵語。對於只有一江之隔的香港,她也感到陌生,無論是語言,還是文化環境,都停留在加班到深夜、周末只有單休的TVB職場劇情節。

她申請上了香港高才通人才計劃,在港工作7年就可以獲得永居。對於28歲的菲菲來說,得到香港身份,意味能享受到教育、稅務、醫療等一系列優勢,170多個國家免簽的通行自由,「人生總是選擇越多越好」。

菲菲在Jobsdb、Glassdoor上投了100多份簡歷,只接到不超過10家公司的面試邀請。一路過關斬將,從HR、manager到大老板,至少三輪面試,有的環節還需要做匯報和介紹產品。「他們看重的其實還是學歷、專業和留學背景,普通話也不是減分項。」在生物醫療行業,因為菲菲有從做研究到市場的經驗,最後找到了一家生物醫療外企的銷售職位。

香港街道 圖源視覺中國

在北京工作快十年的張晨,拖著兩個箱子來到香港,花兩天時間找房,一周內收拾好屋子,就入職打工了。張晨在大廠、廣告公司都待過,2024年年初,她集中投遞四十多家崗位後找到了工作。因為確實不了解香港的市場,也沒有非常拿得出手的「global」的經驗,沒有優勢申請「全球或者大中華區的業務」,她會去搜尋mainland(內地)關鍵詞,專門找針對內地業務的字眼。

其實,從北京離職後,她還去雪梨和大理度假,「gap」了近一年,發現「原來在北京的生活方式,只是這個世界很窄的一面」。她曾有移民的打算,但如果在澳洲工作,無論是文化還是身份上,都會有一些困難。更何況,她不願意放棄過往的經歷去做藍領。那時,香港高才的申請已經透過,從職業發展的角度,香港就成了那個托底的選擇。

香港正面臨嚴重的人口流失。據香港政府統計處數位,從2019年起,香港人口連續3年下跌,本地居民凈移出已經達到18.5萬。另據香港總商會在2023年4月的問卷調查顯示,74%受訪企業反映人才短缺,當中逾八成表示情況已持續一年以上。

流失的勞動人口中一半為中高端人才,這也是香港這幾年拼命攬才的原因之一。2022年底,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正式推出高端人才通行證計劃(簡稱「高才通計劃」),這是目前獲取香港身份最快的方式之一,一般4-8周就能獲批,且獲批率極高。類似的還有優才計劃、專才計劃,都會對申請人的學歷、語言能力、職業技能、家庭情況等進行綜合評估。

高才的申請以高學歷及高薪酬為主,要麽全年收入達港幣250萬元,要麽獲得全球百強大學的學士學位,國內的高校目前已從9所放寬到了13所。截至今年5月底,港府已收到近8.5萬份高才申請,獲批數超過6.8萬份。獲批者中近九成都來自內地。

中年失業的第五個月,李雅芳看到復旦校友群裏關於高才的討論,決定申請高才,多一個出路。失業這幾個月,超過35歲的她已被互聯網大廠拋棄,中小企業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崗位。申請香港高才對於她來說,和學英語以及做其他準備一樣,不過是想讓手上多一張牌。

申請流程非常簡潔,在送出了學歷、身份證明,並上傳最近兩份互聯網公司的離職證明,近三年納稅證明後,李雅芳很快獲批。但她並沒有真正開始在香港求職,一方面孩子已經在北京上幼稚園,另一方面香港對她來說並不是一個「松弛」的地方。那裏空間狹窄、全球人才高度競爭、成本高企,10年前她第一次去的時候,在酒店門口問門童附近有沒有星巴克,被高傲回復:I don't speak Chinese。拖家帶口從北漂轉為港漂,也是艱難的決定。

李雅芳的不少同學都獲批了香港高才,但真正過去求職的很少。至於下一步該怎麽續簽,大家的態度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她也在關註去香港求職的朋友的動向。有位內地名校、海歸背景和金融機構工作經驗的朋友經歷數次考試、面試後,依然在等offer。非金融、IT背景的她更沒有信心去香港找到一份高薪工作。

這也是現實的另一面。香港的金融和外貿發達,但產業結構比較單一,白領工作崗位並不多元。「金融、電腦、律師、醫生那些才能有錢賺。」一家香港公關公司的HR告訴每日人物,他們招聘公關助理,應屆生的薪資是港幣1萬3,有三五年工作經驗的是2萬港幣。「在香港,餐館洗碗工一個月都一萬五,厲害的護士一個月10萬。」

社交媒體上,有人抱怨,近期投了93份VC(風險投資)還沒有回應,「去年投還能接到3到5個面試邀請」。評論區,有人說投了200份簡歷,連優衣庫、MUJI的銷售助理,馬會的養馬師都投了,面試了六七個,終於有offer了。

準入門檻較低的保險業,成為很多高才的選擇。三十多歲的吳達,曾經在頭部投行和大廠投資部工作。身邊人得知他要去香港賣保險時,都說他瘋了。他經歷過互聯網大廠的清洗,一直記得,隔壁園區在一夜之間從人聲鼎沸變成了「鬼城」。緊接著,他又見證了金融行業進入下行周期。「保險是香港金融業裏唯一逆勢增長的。」他將保險視為順勢而為的選擇。

吳達的主要客戶在北京,因此他依然住在北京,需要簽單時才去香港。乘坐晚上八點從北京西站發車的G79次列車,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從香港西九龍站走出來。

北京直達香港的高鐵。 圖源視覺中國

還有很多高才計劃的申請者,出於各種原因,過著往返不同城市的雙城生活。

26歲的Michael,2020年從985高校理工專業畢業後,拿到了一份年薪20萬的大廠offer。工作2個月,他就因為無法忍受所在部門加班、內卷、勾心鬥角的氛圍,選擇離職。後來,他轉戰商學院,做起了大客戶銷售。2022年12月底,高才計劃推出時,他本來已經打算回北方老家。高才通獲批後,他加入了一個「都是一群能量很高的人」的保險團隊。

考慮到香港租房成本太高,Michael選擇住在深圳。每逢周一開例會的日子,還有很多人和他一樣,穿著長袖、長褲,套上西裝外套,出現在香港海港城。

菲菲住在深圳,是因為她養了兩只貓。香港的寵物防疫政策嚴格,內地寵物至少需要隔離120天才能入境。十點上班,菲菲每天八點半在福田口岸過關,她特意把斜肩包換成了雙肩包,這樣裝上電腦和水,可以更加省力。她還特意帶了一個零錢包,裏面必備500港幣現金,因為在香港打車現金支付還是主流。

深圳福田口岸 圖源視覺中國

沒人想當「工賊」

優才、高才去香港工作,社交媒體上流傳著的說法是——那些便宜又聽話的內地「工賊」,將不好的工作風氣帶入了香港職場。在媒體報道中,有香港HR吐槽道:(他們)是不是有問題,是家庭不幸福、能力有問題、精神有問題還是誠信有問題,為什麽不把自己當人看?

幾位高才都不喜歡「工賊」這個標簽。沒有人喜歡卷,甚至申請「高才」,就是為了逃離「卷」的環境,尋求通往更廣闊的天地的彈板。

進入新的環境,每個人都從習慣性的緊繃和察言觀色,逐漸放松下來。

一個周一的早晨,菲菲因為手機出了故障,趕不上公司十點的會議,只能先線上參與,開完會她表示會抓緊趕到公司。還是老板主動提出,外面還在下雨,既然已經開了會,中午也準時到了,上午就不用算請假了。還有一次,需要九點就去公司,老板考慮到她的通勤,特意詢問那個時間是否合適。

這些變化沖擊著菲菲的「班味兒」。菲菲在深圳做過2年基因研發,又去廣州做了近1年的市場和產品,曾飽受加班文化的困擾。

她一直記得,有次開車回家過周末,她一邊握住方向盤,一邊參加視訊會議。剛剛生完孩子的領導,在給大家安排工作。她氣憤又無奈:「領導不那樣,會擔心自己被炒。所有人都在被折磨,這種感覺讓我很難受。」

來香港公司做銷售,菲菲主要面向的是大學實驗室、政府和私企。剛開始,她不熟悉業務,也搞不清楚供應鏈,「各方面都有點迷糊,經常找錯人」。作為當時部門唯一的內地人,都是同事們告訴她具體流程應該怎麽走。銷售有業務要求,但公司並沒有給很大的壓力,「因為我的穩定也是老板的考核指標,大家會有一種一起成長的心態」。

香港的職場講究專業和效率,工作忙碌,但非常註重員工權益的保護。香港政府設立了一個「在香港就業」的官方網站,除了細致展示求職資訊外,還涵蓋有勞工法例、雇員保障、職業安全等資訊。

女性友好是吸引菲菲的另一大因素。以前作為銷售,難免參加一些應酬,在由男性主導的場合中,曾有代理商跟她說:「如果你覺得冷的話,可以過來坐到醫生的大腿上。」香港公司男女比例大致相等,和客戶之間也都是公事公辦,「私人的酒桌,以及附帶的職場性騷擾終於不再有了」。

今年團建,菲菲和公司同事一起去西貢。 受訪者供圖

吳達在金融行業摸爬滾打多年,一直緊跟行業風口,也親歷了從擁有一切到回到原點的過程。互聯網大廠瘋狂裁員,吳達帶的團隊,被HR「摁著」,「把大家都給裁掉」。緊接著,金融行業也開始裁員和降薪。

在香港的生活狀態能讓他暫時逃離焦慮。在北京,吳達一家周末十點出發去香山,可能十一點半還在山底下找停車位。而香港面積的四分之三都是郊野公園,如果住在中環附近,很快就能從碼頭乘船到離島上去爬山。

有人在享受香港職場氛圍的同時,被香港HR吐槽的「卷」也確實存在。

高才申請屬於寬進嚴出,後續能否續簽,甚至熬夠7年獲得永居,關鍵還是要看申請人能否在港創造足夠多的收入、有沒有納稅。一些高才、優才為了續簽,要麽掛靠中介,要麽給自己買保險獲得提成。但這些方式都有可能被視為不合格。更嚴重的,還可能被驅逐。

為了獲得工作崗位和續簽機會,一些高才、優才主動「自降身價」。

在香港某傳媒公司做營運的木子確實發現,他們收到一些來自內地的簡歷,主動標明了「24小時on call(隨叫隨到)」。她的老板會專門請一些內地人來做兼職,前段時間,公司剛剛招進來一名優才,還在試用期,20塊一個小時,這已經低於本地人的薪資,但那名優才卻很開心。

Doris在一家中港兩地招聘公司做了20多年人力,因此比較清楚香港勞動力市場,以及雇主的想法。她說,少部份公司才會招很「卷」的人,畢竟,「只有醫護、警察之類才會24小時on call,普通文職工作,或者勞務都不需要。」

他們公司招聘的高才優才,也是以保險、家辦(家族辦公室,金融投資領域)、醫療行業最多。如Doris所說,雇主們也想發展內地市場,大家對於內地人才的需求,最看重的還是經驗、態度,以及穩定性。

為了獲得工作入場券,很多人選擇去做保險經紀。

入職最開始的兩個月,Michael每天都舉著牌子,在室外站四五個小時,向路人推銷保險產品。這就是行話裏的cold call(上門推銷)。初入職的員工都要放下架子,「克服很大的心理難關」。一個大雨天,第一位客戶找上門來,他們從下午4點聊到了晚上9點,Michael成功簽下第一單,分到了十幾萬提成。

行業裏不乏年薪百萬的故事,Michael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7年後拿到永居,10年內要在香港買房。

香港尖沙咀步行街 圖源視覺中國

留下的、離開的

做一場「香港夢」所需要付出的成本並不低。乘著政策之風,即便拿到通行證,站在去往新生活的路口,很多人依然對前方的道路感到茫然。

很多赴港人才,看重港籍生的升學優勢,是為了子女的教育而來。他們舍棄了原先體面穩定的生活,需要重新尋找工作,支付高昂的生活費與房租。一個小兩居,一個月至少也要2-5萬港幣,再綜合各種教育成本,一年可能需要50萬打底。

不只是花錢那麽簡單,很多去香港的陪讀媽媽被逼成了「教育專家」。42歲的小娟,為了給上初中的孩子選擇學校,忙碌兩個月,最終以「插班」失敗告終。她的目標是讓孩子進入排名靠前的band 1學校,香港有官立學校、津貼學校、私立學校、國際學校,家長要分門別類地準備申請材料、參加面試,孩子也參加了十幾場考試。

這個過程中,小娟深刻體會到香港本地精英對教育的投入,與內地中產相比不遑多讓。「不卷學區房,但更考驗孩子的學習能力、家長的擇校規劃能力還有跑腿送簡歷的體力。」灰心之下,他們只能在暑假後再重新申請學校。

除了教育上的競爭,經濟下行的大環境下,香港本地人也感受到房租漲價、薪資下降的壓力。

木子是香港本地人,她的家人排隊20多年,租住在政府提供的公屋,月租大概5000港幣,這已經屬於福利房的最低價格了。還在讀碩士期間,她就開始做各種兼職掙錢,「香港文化就是大學自己工作賺學費,爸媽一般不管你,工作後還要給家用」。

去年她畢業後,發現香港的工作環境也不如以前了,薪資更低了。普通大學的畢業生,找一份普通工作,薪資已經從原來的1萬5港幣,降到了現在的1萬2左右,這個月薪,以前在香港幾乎不會有人做,「因為是最基本的生活成本」。

以前的港片裏,充滿草根逆襲的神話,「但事實上,很多人就算奮鬥10輩子,也住不到太平山上」。

香港太平山住宅區 圖源視覺中國

而宣傳中似乎人均「年薪百萬」的保險業,流動性也很高。「入行10個人,可能過一年之後,就留下1個。」木子有一位同學剛加入,連續兩個月沒有簽到單,0收入,連正常吃飯的錢都沒有。

也有因為各種現實因素,打算離開香港的人。

27歲的舒舒,廈門大學本科畢業,在加拿大做過交換生,又赴香港讀碩士,最後留在香港,做與金融相關的審計。入職以來,加班到淩晨兩三點是常態。最難受的時候,她的身體熬垮了,住了一周的醫院,心裏卻還在咀嚼著老板對她業務能力的批評。

事實上,香港職場本身就是東亞模式的底子,OT(Over Time,加班)文化盛行。雖不強制加班,但工作強度大時,也只能「自願」加班。

加上她在香港的房租接近一萬,但基本薪資也只有一萬多,基本存不到錢。漫長的讀書投入後,現在的生活並不是自己曾經期待的,舒舒打算放棄港漂生活了。

大家都來深圳玩,因為便宜,周六的晚上,舒舒過關回香港。 受訪者供圖

武漢大學本科畢業、在香港讀過碩士的仁桑,在符合香港人才引進條件的當口,搖了搖頭。他曾住在新界的大埔,「就是【賭神】裏周潤發摔成傻子的地方」。但生活並非藝術電影——仁桑愛好打排球,在旺角的花墟球場,他用英語加入了打球的隊伍,當球友向他詢問聯系方式,發現他是內地人時,嘆了口氣,「哎,一個北佬!」

語言、身份之外,內地人到港後,還會有生活上的不適應。仁桑租的是一間「百尺吉屋」,兩米寬、五米長的屋子裏,「衛生間比高鐵廁所還小,墻上掛著個小熱水器,我得貓著腰湊合洗澡」。房間沒有寬頻,讀書的日子,他都是去學校和麥當勞蹭網。

仁桑感嘆,香港曾經是華語文娛中心、世界電影中心、傳媒中心,但現在作為一個文科生,他沒辦法找到一份薪資和勞動相匹配的工作, 「即使很努力也得不到應有的報酬」。

仁桑拍攝,在公屋聚集區踢球的人。 受訪者供圖

無限遊戲

高才計劃推出一年半,隨著第一批高才赴港工作和生活,新的融合正在發生。

讓吳達松口氣的是,香港人對內地人的態度整體發生了變化。「我原先在香港說普通話的時候,那些服務員對我愛搭不理,但現在整個香港的服務行業至少認識到了內地人的購買力,更別提還有很多香港人開始去深圳租房和消費。」

菲菲的香港同事也經常會去深圳購物和吃飯,使用美團和大眾點評也很熟練。因為知道她玩小紅書,同事們也在好奇地打聽她的的社交媒體帳號。

她嘗試與同事有更多對話,雖然英語水平不錯,也突擊了「粵語」,但在和同事吃飯聊天時,還是會接不上話,有種扮演「低配」版自己的感覺。

有一次,聊到新電影【年少日記】時,一個香港同事說,家長希望小孩能夠做得更好,不是什麽錯事兒,菲菲有不同意見,因為實在沒有辦法用粵語講明白,她急得問,「你們能接受我用普通話和英語嗎?」最後用三種語言的大亂燉,稀裏糊塗說完了。

圖源電影【年少日記】

對於張晨來說,並不存在特別的需要融入的問題。「以前同事之間都是親疏有別,現在感受到的是,無論你是誰,都會禮貌相待。」她很喜歡香港同事之間,哪怕工作沒有任何交集,大家也會有很友善的態度。

剛去香港的時候,張晨買了只金漸層,想要復制以往在北京獨居養貓的那種模式,獲得一種對生活的掌控感。「坦白說我面臨著很大的變化,所謂個人『周邊』的重新建立。」但她很快發現,貓不一樣,人的心境與需求也不一樣了。很多東西是無法復制的,她很少有時間在家裏陪伴那只活潑的小貓,就為它找到了領養人,一位同樣需要陪伴的在讀博士生。

對於張晨來說,生活是一個遊樂園,她拿著單程票進場,希望在有限的時間裏去體驗更多的計畫。「我花了很多時間做了以前夢寐以求的事情,後面發現都不過如此。」現在的她不再追求過於抽象的目標,希望更加活在當下,「未來的事兒誰也說不準」。在一個不那麽忙碌的環境裏,她想慢慢去了解香港,學好粵語,還想學習沖浪。

香港維多利亞港夜景 圖源視覺中國

吳達也把生活比喻成一場遊戲,他喜歡的是無限遊戲。以前在投行和大廠工作,經常會有新的計畫來,在有限的遊戲裏,副本是在不斷更新的。但在現在的經濟環境下,上班的副本已經變得很固定:「每天去公司把一個遊戲開啟,從0級打到80級,迴圈往復。」所以,去香港工作,是希望重新開啟無限遊戲。

這也意味著更多的風險和不確定性。

同樣在保險行業的Michael,工作接近半年,已經在招人做團隊。他拿的是帶底薪的薪資,因此必須完成相應的業績。如果連續不達標,會被辭退。Michael開始更加頻繁地去各個地方學習,接觸更多客戶,繼續挖掘內地市場的潛力。

盡管已經離開,仁桑還是很懷念香港。他喜歡那裏人性化的公共設施和悠閑愜意的風光,想念和朋友們散步、爬山和打沙灘排球的時光。在香港的康文署網站上,可以查詢到各種型別的運動場地。他時常回想在花墟球場打完球的畫面:眼前是一片自由活動的大草坪,旁邊的公共澡堂,流浪漢和運動員,都在那裏排隊洗澡。

菲菲在香港的工作已經很穩定,在公司幫忙繳納強積金的情況下,她還是在內地給自己買了社保、公積金,「這錢我現在交得也挺困惑,我也不知道我該不該交,也不知道能不能斷,但是我就這麽繼續交著」。這似乎是給她自己一種安全感。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