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300公裏,300公尺我就差點跟老丈人掀桌子幹上了。但掀桌子的居然是我老婆。
我老婆老家在農村,比較窮的那種,我剛買車的時候附近村子私家車還比較少。
好巧不巧那一年老婆的爺爺去世了,我們回去奔喪,老丈人指揮我把車就停在門口的路上。村村通2公尺多寬,停完車還能過個摩托。
可車少歸少,總是有的呀。所以來個車我就得挪來個車我就得挪。一小時不到挪了三次,我就把車往前開了十幾米,停到了路邊一塊斜坡。
老丈人相當不爽。其實我看得出他的小心思,門口一響喇叭我就去挪車,不就等於向大家宣布這車是我家的嗎。一次又一次地宣布我家有車,這得是多開心的事。
中午快到飯點了,全村男男女女都陸續開始往院子裏趕,準備幹飯。300公尺外有個小賣部,騎著摩托過來拉空酒瓶子,再問問還需要多少飲料啤酒,馬上送過來。
老丈人一手摸著麻將一手淩空一揮提高了嗓門:「不用你送!xx(我的名字),開車跟著摩托去拉兩箱啤酒過來!」
我tm正在靈前跪得兩腿發麻,聽到這一句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為啥那麽大的火我得細說。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老丈人喜歡欺負自己家裏人給外人看,估計是覺得會顯得自己很威風。
遠嫁海外多年的丈母娘很多次跟我談起,以前他們家來了客人,老丈人總會找理由想在客人面前表演把丈母娘收拾一番,丈母娘被虐得嚶嚶嚶的戲碼。奈何丈母娘是個不肯吃悶虧的主,於是就經常演變成客人近距離觀摩王八拳互掄。
但女人的搏擊天賦終究比男的要差,丈母娘長久以來還是吃了不少虧,身心俱疲;而老丈人也苦惱於對手戲不按自己的劇本走,所以在我老婆很小的時候,一拍兩散。
至於我老婆,看得出來小時候吃了很多苦,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叔伯家的人最看不起的是她,她爹最看不起的也是她。末了還加上一句,但她嫁得最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自己腦補的。
這次我們來奔喪,老丈人延續了他一貫的優良傳統。不,變本加利。
爺爺前一天落氣,我們早上得到的訊息開了一天車趕回去,到了已經夜裏8、9點了。氣沒喘上一口給我們安排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守夜。幾個叔伯年齡都大了小輩守夜其實也沒啥,但誰家沒有小輩啊?關鍵是大伯怕我們太辛苦提議幾個小輩輪流守,被老丈人大手淩空一揮阻止了,大家都去睡覺,就他倆守。
我當時還沒摸清老丈人的風格,奇怪為啥會這樣,但也沒多想,估摸著可能是我們回來晚了。下半夜我看老婆實在扛不住了,就讓她去車上瞇了會兒,我蹲在那兒老老實實燒了一夜紙,臉都熏黑了。
天亮了吃完早飯我準備去車上貓一會兒,但來一個人老丈人就叫我開車送回去,來一個人就開車送回去。尼瑪50公尺遠來的也叫我開車送回去。關鍵是農村路窄,掉頭要找岔路口,送個50公尺遠的我得跑到一裏以外去掉頭!
我為啥知道300公尺外有小賣部?一早上路過7、8趟,門口停的摩托反光鏡上栓根油膩膩的紅繩我都記得。
其實我已經看出不對了,礙於情面還是忍著。倒是我老婆先爆發:「送送送,自己不會走啊,別個一晚上沒睡不要休息啊!」就讓我上車補覺。
眼剛合上腦袋還沒清空被叫起來了:孝子賢孫靈前跪著。
我tm去跪了才知道,我倆又是孝子又是賢孫,其他人都在桌上打麻將,喝茶,嗑瓜子。
媽的老子把你當親人,你把老子當傻x。
我正在醞釀發作的情緒,又發生了送啤酒的一幕。
我騰地一下火就起來了。
還沒來得及開口,忽覺得眼前一花,一個黑影從身邊閃過。只見我那身手矯健的娘子,扶住老丈人那張麻將桌,雙手一發力,桌子淩空飛起,麻將子嘩啦啦撒了一地。
老丈人絕沒料到有這麽一出,一張沒打出去的二筒舉在頭頂半天沒動,數十年前王八拳對掄的溫馨一幕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
院子裏人山人海,但死一般的沈寂。人人臉上都是震驚又略有些興奮的神情,眼神裏充滿期待。
我老婆指著她爹,臉憋得通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老子跟你有仇啊!」
轉身回來跪在爺爺靈前磕了三個頭,拉起還在目瞪口呆的我,走了。
。。。。。。。。。。。。。。。。。。。
先說一下事絕對是真事,藝術加工也是有的。我這個人文筆很拙劣,可能有些地方加工得不是那麽好。大家不要在意那些細枝末節,當讀者文摘看好了。
很多誇我媳婦的看得我熱淚盈眶,但說我媳婦不會罵人確實是有點浪漫理想主義了。
王八拳世家的基因打底,十幾歲就獨自離家學習各派精華,從哪方面看也不會是善茬。平時罵人的時候人體器官也是說得很溜的,這次純粹是氣急了語塞,嚴重發揮失常。
再說女婿守靈的事,我們這兒沒那麽多講究,只要是小輩該跪就跪,該磕就磕,守靈只要有人守,外戚也不是不行。
還有打麻將,那再正常不過了。主城區一般是擺假三天,時間很緊湊,但子女多的也不影響輪流上去湊個搭子放松一下。我老婆老家在區縣農村,擺的時間根據下葬的時間來定,五天七天不一定,放松更是有必要。
總不能沒事的時候都跪一地幹嚎吧,氛圍是拉滿了,但會不會顯得有些假。
現在幹嚎不都是放錄音嗎。
3.20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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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寵若驚,不更都不好意思了。幹脆把老丈人扒光再褪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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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已經說過了,我老婆很小的時候老丈人和丈母娘就在打打鬧鬧中愉快地各奔前程。丈母娘不久就嫁去了海外,我老婆是跟老丈人一起長大的。
老丈人沒再婚,老婆是他的獨生女兒。所以有一說一,重男輕女在我老丈人身上是絕對沒有的。
問題是老丈人有點好吃懶做。
這個是丈母娘告訴我的,典型事例是每到農忙的時候老丈人就會背著行囊遠行,美其名曰打工。等地裏的事都完了,遊子也差不多歸家了。
對此老婆表示丈母娘的發言非常好,句句說到點子上。另外她還要強調一點:別人打工回家給女兒帶巧克力,老丈人回家糖都沒有一顆。白糖都沒有。
打工人是不會發橫財的,老丈人正常情況下回來的時候兜裏比走的時候還幹凈。
不正常的情況是拖著一屁股債回來。
哪來什麽白糖。
這種事就像春天過了是夏天,夏天過了是秋天一樣理所當然,在他們家屬於自然規律。
村裏號稱悶騷王的賈秀才曾賦詩一首,以此為證:
忙時遁去閑時歸,
田間地頭草成堆。
誰道蒼天明善惡,
秀才至今一人睡。
一個好吃懶做的老光棍拖著個小女孩,我老婆小時候過的日子可想而知。
根據她本人的描述是跟叫花子差不多,婆婆爺爺叔叔伯伯誰家有飯去誰家吃。更讓人鼻子發酸的是誰家吃好的都會背著她,進了屋都會被攆出去。
而通常這種時候老丈人在哪裏呢。在鎮上的麻將館裏一手摸著麻將一手淩空揮舞。
鄉裏號稱色情狂的甄舉人曾填詞一首,以此為證:
黃發垂髫,缺衣少油。
徒有四壁,無片瓦擋風雨。
冬雪尚且露趾頭,夏雨何懼光腳走。
叔家攆,伯家嫌。
雖有父母健在,卻好似盲流。
舉人何必空哀嘆。
更那堪,子女粘在墻頭。
初二就輟學,兜裏揣著奶奶給的12塊錢,跑來重慶討生活,幫國營廠裏的正式工頂班。
後來她的人生軌跡在遇見我之前發生了驚天逆轉。如果不是發生在最親近的人的身上,我真的以為在看魔幻小說。但這個是後話,就不再贅述。各位看官如果有興趣給個贊,另外開篇講。
自此以後老丈人再也沒在她身上花過一分錢,哪怕是我們結婚。
第一次見我老丈人是談婚事。
是的,我們談了將近兩年,見過遠在天涯的丈母娘,卻從來沒見過近在咫尺的老丈人。
我老婆刻意不讓我見她爹,哪怕春節回家也一個人回去。別看她行事潑辣,典型的重慶女子風格,但其實自尊心特別強,很敏感。我猜測她有點自卑。
談婚事是老婆陪著我一個人去的。
單刀赴會的事我熟門熟路,上次的結果是把一個長得像瞿穎的高幹子女攪黃了。睡了5年也能黃,這tm是什麽社會風氣。
這次大家都是平頭老百姓,我膽氣便盛了三分;再看看老婆微微隆起的小腹,底氣更是洶湧而來,足足有七分。
我第一次見到了老婆口中嗜酒如命,脾氣暴躁,極度沒有責任心的老丈人。
老丈人並沒有吻合醉醺醺、猥瑣、蓬頭垢面、吊兒郎當等等我腹稿裏的形像,雖然有些謝頂,但看上去還算精幹,再加上一身不太合體的西服,有點像城裏跑直銷的業務員。
準姑爺第一次上門就談錢未免有些尷尬,但以老丈人的德行和我的人品,談理想談人生恐怕談不到一起吧?
老丈人望著天花板悠悠地說:「按我們鄉裏的規矩,彩禮是18萬8,當然有些家裏好的68萬8也拿過。」說完眼睛瞟向我,一副拿捏得當的神情。
我大喜,急吼吼地反問道:「那陪嫁呢?」
其實我們那瑞奇本不談彩禮嫁妝,雙方父母盡力幫襯小兩口買車買房。女方主動找男方要彩禮,一般都是大戶人家的做派,那意思是不管你叫多少,老子一律加倍,全歸小兩口。
鬥地主鬥的是狠,嫁女兒嫁的是穩。繳公積金了相當於。
我要一夜暴富了?老丈人其實是隱形富豪?我疑惑地望向老婆,心中默念: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你心智,勞你筋骨。。。。
然而老丈人胸有成竹地說:「我以前在城裏跑銷售的時候,知道你們的規矩,是沒有陪嫁的。不過我可以陪兩床棉被。」
不知道為什麽,跑直銷的都說自己是銷售。
我用眼神安撫著老婆的欲言又止,沈痛緬懷了一下隨風散去的發財夢,嘆了口氣道:「可我們的規矩也沒有彩禮啊。」
老丈人顯然早就打聽好了我家庭還可以,可能做夢也沒想到我的打算居然是空手套白狼,竟然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瞇縫了細眼盯著我。
敵不動我不動。我摸了摸屁股,覺得有點涼。
冷場了。
最後還是我那千嬌百媚的娘子摸著小腹出來打圓場:「有沒有彩禮我也是要嫁的。」
老丈人這才明白城裏的流氓也不是省油的燈。
長江後浪推前浪,浪疊浪頭浪打浪。
上車以後再買票,自古流氓都一樣。
老丈人想起26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夜晚,假意仰頭看天花板上的裂縫,壓抑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外有強兵壓境,內有內鬼接應,還tm搞心理攻勢,這仗不好打。老丈人思索片刻使出了緩兵之計,提議先休息一晚,明日叔伯嬸姨到齊了再議。
我倒不怕什麽叔伯嬸姨,來一個也是趕,來一窩也是轟。但看著屋子裏典型的老光棍裝修風格,略有些遲疑。
什麽是典型的老光棍裝修風格呢?縣裏號稱男女通殺雙會王中王三通狂中狂的曾翼甲曾進士在章回小說中贊雲:
這屋子大抵是孤獨久了,竟然堆滿了雜物,橫豎插不進腳。想在沙發上品一口茶,卻發現屁股下涼颼颼的有個洞。黯黯然看著那張單人床,一邊睡的是我,另一邊睡的也是我。蜷在薄被裏,抖一抖的不知在做什麽。
3月21日更。。。。。。。。。。。。。。
難於由奢入儉的老婆雙手一攤:「我們睡哪兒?」
老丈人茫然四顧,又嘆了口氣。
老婆靠在我肩上,說鎮上有旅館,條件雖然不比如家,但也可以將就一夜。一股幽香直往我鼻子裏鉆。
於是我起身摳了摳涼颼颼的屁股,低頭一看,沙發上果然有個窟窿一穿到底,對面一只耗子驚恐地盯著我。
拱手告辭。
臨出門時老婆突然轉身問:「對了爸,社保買了麽?」
老丈人一楞:「農村哪兒有社保買?」
老婆似乎略有些悲傷,幽幽道:「去問問吧,說不定政策好了呢。到時候需要多少給我說,我給你湊。
爸,我本來就回來得少,結婚以後可能回來就更少了。那個,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哈。」
言罷,挽著我的手,裊娜而去。
身後老丈人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一舞劍器動四方!!
任我勇武萬人敵,卻不及隔空一指。
我忽然覺得,當年在像瞿穎眼前被陣斬實在有些冤,像瞿穎如果氣質彪悍些,肯拔刀相助說不定社會風氣就良好了。。。。。
旅館床邊剛坐下,老丈人的電話就來了。略有些幹啞的嗓音夾雜著一絲悲涼:「幺兒哪,彩禮不彩禮的其實無所謂,當老漢的無非是想你過得好。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我沒得意見,按你們的想法辦。以後多回來看老漢哈。」
退房!小旅館的床動一動就嘎吱作響,實在是影響睡眠。去縣城!
雖然沒有喜來登,如家水床事亦成。
千贊留念。3月23日更。。。。。。。。。
第二天老丈人跟我們一起回去的,在我父母家跟我父母見面。
我媽是個能把事想好,但辦不好的人,比如這次。
老丈人好酒世人皆知,我媽想送一瓶我爸藏的酒給他。但是送五糧液還是茅台呢,我媽很猶豫。於是她拿出一瓶五糧液,又拿出一瓶茅台:「親家啊,知道你喜歡喝酒,送你一瓶。你是要五糧液還是茅台呢?」
老丈人雙手抓過兩瓶酒,左手一瓶茅台,右手一瓶五糧液,緊緊摟在懷裏,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哎呀,茅台好啊,五糧液也好啊。」
我媽:「是啊,那你要哪一瓶呢?」
老丈人:「哎呀,茅台好啊,五糧液也好啊。」
我媽:「是啊,那你要哪一瓶呢?」
老丈人:「哎呀,茅台。。。。。。。。」
我老婆實在看不下去了:「爸,你不是不喝醬香的嗎?」
老丈人:「。。。。。好啊,五糧液也。。。嗯?我什麽時候不喝醬香的了?」
我老婆從老丈人懷裏拽過茅台,遞到我媽手裏:「媽,以後你拿一瓶江小白就行了,我爸沒喝過10塊錢以上的酒。」
你看這媳婦,明事理,識大體,誰也不偏袒。一句話兩邊都得罪了。
晚上老丈人睡我們家。摟著五糧液喃喃道:「其實茅台的醬香我也能接受。」
我老婆:「你什麽時候喝過茅台了?今晚的特曲以前喝過沒有?」
老丈人白了她一眼:「那年我跑銷售的時候。。。。。算了不跟你說。」
然後拿出電話:「xx啊,我得了一瓶好酒,你猜是什麽?哈哈五糧液!五糧液!!你我兄弟有福同享,我明天就拿回來,回來咱哥倆好好喝一次五糧液!」
「xx啊,我得了一瓶好酒,你猜是什麽?哈哈五糧液!五糧液!!你我兄弟有福同享,我明天就拿回來,回來咱哥倆好好喝一次五糧液!」
「xx啊,我。。。。。。。。。。。。」
打了四五通電話以後,在沙發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渾身像爬滿了螞蟻一樣難受。在冰箱裏翻出一包泡椒鳳爪,拆開了五糧液:「我先嘗嘗這五糧液到底跟老白幹有什麽區別。」
「嗯,好好好,好好好。」
幾杯下肚,摸出電話:「xx啊,我得了一瓶好酒,你猜是什麽。。。。。。。。」
第二天早上起床,發現老丈人癱在沙發上,五糧液還剩個瓶。
三個月後,時值金秋。大婚。
這些日子可是把我忙得暈頭轉向。你們也知道我媽辦事容易把自己繞進去,我爸身體不太好,而老丈人那天醒了以後就失聯了。
臨走時把空酒瓶塞給我:「剩的酒給我放好,我下次來再喝。」
所以拍婚紗,訂酒店,聯系婚慶,買糖發請帖我一肩挑了,老婆以保胎為由,回家就啃著泡椒鳳爪追劇,把瑣事都丟給了我,頗有乃父風骨。
婚禮當天更是忙得腳不沾地,親戚朋友也跟著忙,整個上午主桌上幾乎沒有人。幾乎沒人的意思是,其實有一個。
老丈人十一點到的,跟其他客人一樣。到了以後四平八穩地坐在主桌上。細眼一掃,菜都還沒上。
一盤糖果一包煙,飲料白酒擺中間。
唉,就著奶糖喝點唄。
一人一桌一江湖,一杯一碟一世界。
八大心王皆入定,
六塵緣影是無形。
俗世爭執為名利,
我卻獨愛糧食精。
老丈人喝起來哪管塵世繁華吵鬧喧囂,瞬間直入無相無性的超脫境界,佛祖見了也得自嘆修為不如,暗暗叫聲大哥。
儀式開始時酒瓶已經見底,上台都有些趔趔趄趄。
鳳冠霞帔艷若桃李的老婆一把摻住老丈人,順手在臂上狠狠擰了一把,低聲道:「今天什麽日子你也喝!」
老丈人奇道:「還有不能喝的日子?」
我趕緊打圓場:「沒事沒事,爸一會兒多喝點。」
老丈人揉著胳膊眼睛一瞇:「哼哼,來日方長。」
我打了個冷顫。
敬完酒也根本坐不下來,兩家人各自穿梭在酒桌間,堆著笑臉應酬自己的客人,老丈人獨自一人回到主桌上。
主桌上堆滿了菜,卻只有一個見底的空酒瓶。老丈人大手一揮:「小盈,給老子拿瓶酒來!」
那麽吵,誰聽得見。
老丈人聲音高了八度:「小盈!拿酒!沒得酒了!」
我老婆正在招呼她們單位領導,隨口應了一聲:待會兒。
老丈人聲音更高了:「現在!累了半天酒都不給喝嗎?!」
老婆單位領導一臉尷尬,趕緊說給你爸拿酒去。老婆一張小臉煞白,拿了瓶酒氣呼呼地拍在桌子上:「喝酒喝累了嗎?!」轉身就走。老丈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哪受得了這個氣,細眼圓睜,手捏成拳,眼看就要發作。我在遠一點的地方趕緊跑過去,把酒擰開給他倒上,賠笑:「爸,今天忙,你有事叫服務員,忙完我來陪你喝。」
老丈人環顧一圈,覺得今天確實不是展示自己手段的好日子,便忍了口氣,忿忿不平:「狗日的,自己老漢都不耐煩。」
我:「。。。。。爸,咱不說臟話。」
等親朋好友都走掉一大半了,我們才坐下來喘口氣。老丈人已不知去向,桌子上倒著兩個空酒瓶,還有一桌子扒剩下的菜。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老丈人沒聯系我們,我老婆動了氣也不給他打電話,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
4月,女兒呱呱墜地。
我祖籍在渃水畔,給女兒取名渃兮,來自孔子家書中「氣若蘭兮長不改,心若蘭兮終不移」。這叫秀外慧中,內外兼修。
我媽說好好好好好,就這個名字。我爸說好好好好好,小名西西。
我老婆:好聽!
你看,全家最高國家承認學歷出手就是不同。
女兒月子裏染病,新生兒肺炎和新生兒敗血癥。降生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月跟我們聚少離多,滿月都在保育箱裏過的。我每天閉眼前必念阿彌陀佛,睜眼後第一件事是在額頭上畫十字,一個敢在把帳篷紮在亂葬崗的無神論者硬是把古今中外儒道釋巫的各路神仙先賢拜了個遍。
為了出院結算,渃兮兩個字上了戶口,板上釘釘。
老丈人百日時沒事人一樣來喝了一頓酒,照例開席才來喝完就走。
西西小時候體弱,風一吹就是呼吸道肺炎,我隔三岔五抱著女兒往醫院跑。
周歲時我正出差。老丈人拿著一張黃紙來了。
大仙算的命格,渃兮大兇。如果還叫渃兮活不過21歲,大師算出欣怡是好名,改了名保證不生病。
我媽說好好好好好,就這個名字。我爸說好好好好好,小名還叫西西。
我老婆:只要不生病,叫狗屎都可以。
三個堅強的布爾什維克戰士面對封建殘余勢力的卷土重來不但選擇盲從,還關起門來對我這個統戰物件實施資訊制裁。
我回家時戶口都改了。
班主任點名欣怡,有三個人答到。可西西妹還是見風倒,遠抵不上另兩個欣怡身強體壯,孔武有力。一直到4歲以後,吃過幾次中藥才慢慢好轉。
狗屁大師。
大師沒文化,男的叫博達。
大師沒功底,女的叫欣怡。
3月27日更
我老婆雖然常跟她爹鬧得看似水火不容,但終究是人家女兒,一個月不聯系就怕她爹吃不飽穿不暖,主動服軟了。
老丈人在鄉下呆久了覺得無聊,便來重慶打工。以前跑直銷的一個同事,現在是工地上的小包工頭,差點木工泥瓦工什麽的老丈人就回去鄉裏組織三五七個人過來,吃差價。相當於小小包工頭了。
老丈人什麽時候想喝五糧液,就打電話讓我過去接他,每次去都讓我直接報他的名字開到工地裏面去。但似乎並不好使。
至於那個五糧液空瓶,我買了不少酒往裏倒,每次還都不一樣。剛開始還是特曲頭曲,後來我這點零花錢實在撐不起來,跟家裏主管財務的領導請款又不批,檔次就只能慢慢往下降,最後穩定在老白幹水平。
老丈人從來不問為啥老也喝不完,也不知道是真喝不出來還是假喝不出來,喝的時候都好好好,不喝得不省人事都算白來了。每次老丈人來我都得把女兒送到我爸家。
有一次公司老板不知道發什麽善心,給管理崗一人發了幾斤瑪卡。先不說智不智商稅,當年瑪卡那個貴,基本屬於追高買入了。
老婆得知還有這好事,興沖沖地購來一個巨大的玻璃壇,讓我吭哧吭哧扛回家,又迅速批款給我去朋友的酒窖打20斤窖了五年的高粱酒,最後添上紅棗枸杞幹桂圓。
泡好以後小兩口就天天裹在被窩裏激動地扳著指頭算什麽時候能發揮功效。
然而千算萬算沒算到老丈人第三天就登門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尤其是老丈人那雙細眼滴溜溜地打量著廚房裏的玻璃壇時,我更是充滿了警惕。
上班前,千叮呤萬囑咐,告訴老丈人廚房那壇酒不能喝,才泡三天根本沒用,得一個月以上才能發揮功效。最最最重要的,你這事實無人暖床的老光棍喝了白喝。
眼看得老丈人瞇縫著細眼頭點得跟搗蒜似的,我和老婆才忐忑不安地去上班。但忽略了其實老丈人根本不需要什麽功效,只需要那缸純純的高粱酒。
下班回家一開門,完了。空氣中都是酒香,老丈人倒在沙發上叫都叫不醒,茶幾上一袋牛角豆幹一包酒鬼花生還沒吃完,紙巾煙頭到處都是,一片狼藉。廚房裏酒缸肉眼可見的少了一大截。
我老婆恨得牙癢,但還是忍住了。晚上把她爹叫起來,當面用宜家750毫升的密封瓶裝了滿滿一瓶半成品瑪卡酒,並著一箱江小白一起交給她爹,明天一早您就回工地吧。
早上起床發現老丈人已經走了,不但帶走了瓶裝瑪卡和江小白,壇裝瑪卡也搬走了。
我估算了一下,這些東西加在一起無論從體積、重量還是數量來說都不算少,就算我能承受這麽大的重量,也不大可能長得出來這麽多只手。真不知道一個瘦老頭怎麽幻化出三頭六臂的。
幾年以後一個叫宋冬野的知道了這破事,唱了一首歌:搬嘛搬嘛,你不要睡著啦,就讓我看看你手上的酒吧。。。。。
我老婆哇地一下就哭了出來,不知道是舍不得小3000的一缸酒還是覺得延時一個小時沒希望了,總之哭得梨花帶雨。給她爹打電話想大罵一場,卻一次次被掛掉。
第二天叫了個鎖匠來把鎖換了。驚得我一身冷汗,這就把自己爹當賊了?這娘們搞不好都敢弒夫啊。連忙溜回臥室把前天偷偷拿走的兩張紅彤彤塞回芬迪包裏。
其實一直到現在想起這200塊我都想扇自己耳光,自家人,何必搞這些下作手段,有什麽不可以好好商量,大不了喝碗毒藥嘛。有機會不幹王八蛋。
嗯?老丈人會不會也是這思路?
幾年以後又泡過一次梅子酒,我鉆到深山裏摘的野楊梅。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不再敢用玻璃壇,而是買了個泡菜壇子泡上,跟另外兩壇真泡菜放在一起,神鬼莫辨。
在老丈人面前我倆守口如瓶,一個泡字也不提,大羅金仙來了也拿我沒轍。
我也就是生得太晚了,早生幾十年,幹地下黨也能幹出個五一勞動獎章。
然而泡菜壇子依然被搬走了,我依然一滴沒嘗到。
老丈人也晚生了幾十年,要在當年幹個軍統必然也是業務尖子,憑業績就能平步青雲。
軍統還主動打電話來嘲諷:「小盈啊,你這個梅子酒沒泡夠時間哪,果味不足。」我老婆又哭了一場,直接把他拉黑。
瑪卡以後是楊梅,
泡的都是老婆淚。
萬古之惡尚斯文,
是非評說滿瓷杯。
不得不承認,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不管怎麽努力,面對天賦的碾壓,只能感受深深的無助。
從此我家不存一滴酒。堅壁清野。
又一年,丈母娘高調返鄉。
丈母娘當年離開也是有故事的,以致於我們結婚時都沒有回來。
評論裏有人認為農村離異婦女遠嫁海外是不可能的。我的回復如下:
「你說的牛逼僅僅是指離異婦女(從戶籍上來說她不算農村離異婦女)遠嫁海外的事嗎?
那我丈母娘的段位可能遠遠超出你的理解範疇了。
因為在她離婚以後嫁去海外之前的一年多點時間裏,百忙之中抽出空來跟一個小青年經歷了又一次失敗的婚姻,順便給我留下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小姨子。
為什麽是小青年呢,因為這個小青年比我丈母娘小了7歲。」
丈母娘有多牛b不用我贅述,也不在本文研討範圍。我也不是個喜歡背後說人是非的人,總不能扒了老丈人又扒丈母娘吧。
另外開篇講。
書歸正傳。丈母娘既然回來了,不管混得好不好,面子總是要撐起的。所以帶了幾大箱充滿異域風情的禮物,只要是想得起名字的都準備了一份。比如給我的,是一條印有出口字樣的紫雲。老丈人當然也有,少不了的是小酒酒。
禮物暫存在我家,一部份需要我抽空轉交。其中有幾瓶當地產的酒。
我條件反射地很抵制把酒放在我家裏,畢竟前車不止是傾覆,簡直是已經填滿了太平洋。
幸好聽說有酒的老丈人第一時間就來取走了他的那份,並在當天打電話來很明確地表達了他的不滿:這tm是什麽玩意兒,還不如貓尿好喝。
真牛逼,貓尿都喝過,我見都沒見過。真的,我家貓都尿在貓砂盆裏。但透過這事我有了小小的安全感。
事實證明,和法相是三頭六臂的神人打交道任何時候都不要有僥幸心理。特別是自己感覺最安全的時候,往往恰好處在最危險的邊緣。
老丈人取酒的時候丈母娘避而不見,於是老丈人不知存了什麽歹貓心腸,居然第二天不聲不響直接闖進了我們家,揚言要常住。這叫守株待兔。
幸虧那天我老婆陪丈母娘在磁器口玩,我回家發現老丈人盤在沙發上正襟危坐,家裏幹幹凈凈,立馬感覺情況不對。
哪次見他不是四仰八叉地醉死在沙發上煙頭扔一地?事出反常必有妖。
借上樓換衣服的機會趕緊通風報信。丈母娘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當即在酒店開了房間叫老婆回家收衣服,隨後自己報了個團,西藏旅遊去了!
老丈人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討了無趣,只守了兩天就走了。這兩天我已經非常非常小心了,並且很鄭重叮囑他,自己的酒可以隨便喝隨便拿,但這是送人的,千萬千萬不要動。況且這是貓尿都不如的酒。
老丈人打著酒嗝說不會的。
每天回家第一件事也是看看那幾瓶酒。還好幾瓶洋酒總是好好地擺在櫃子裏。
這次總沒問題了吧。
結果還是出幺蛾子了。一天去送酒,我順手提起一瓶,明顯覺得手感不對。立馬心裏涼了半截,仔細研究發現,包裝盒被從下面開啟過,裏面是空瓶。所有的酒都是空瓶。
這算釜底抽薪吧?我終於相信了老丈人的一句話:醬香我也是能接受的。
幸虧我及時發現,要不然等送到別人手裏,會發生什麽我真不敢想象。
電話跟丈母娘說這件事,丈母娘張口就:「媽賣批老狗日的。。。。。。。」我趕緊勸:「媽,你那邊海拔高,省點氣。」
到現在丈母娘回來過好幾次,但只帶糖果絕不帶酒,酒心巧克力都不帶。
而我老婆這次花血本換了指紋鎖。一家三口錄完指紋我老婆把機械鑰匙往垃圾桶一扔,抹幹了眼淚拉著我上樓了。
。。。。。。。。。。。。。。。。。。。
很久沒寫了,沒想到除了效率不高,其他還沒退化到不能用的地步。老丈人有根有據的事至此已經寫得差不多了,其他雞毛零碎硬往裏面塞很多情節得重新構思,對懶散的我來說比較吃力,所以就省略了。
有很多朋友留言想了解我丈母娘、我老婆,甚至是睡了五年的像瞿穎,本來不想寫了,但居然給我發私信催更,更有到其他回答裏去串台的,真服了你們。
一萬字也不夠你們看。來來來,你們要的丈母娘及其一家:
像瞿穎以後有空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