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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忘憂橘
高三畢業那天,我鼓起勇氣向暗戀的校霸表白,把折滿一整瓶的藍色星星送給他。
他的小青梅吃醋,為了哄她開心,他隨手將玻璃瓶打碎,星星散落滿地。
女生撿起一枚殘破的星星,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念上面的字:
「牧野,你是我的熠熠星辰。」
他眼神冷漠,當著所有人的面嘲諷:
「太臟,我怕星星染上梅毒。」
牧野把星星踩在腳下,厭棄地從我身旁側身而過。
後來,我回老家的墓地,聽說他發瘋找了我十年。
1
玻璃瓶碎了一地,藍色的星星散落滿地。
我眼眶微紅望向牧野,他的眸子裏透著冷漠。
他的小青梅林兮挑釁地挽著牧野的胳膊:「這年頭了,還有人折星星,送這麽廉價的東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滅絕物種復活了呢。」
我垂下頭,攥緊衣角,淚水在眼裏打轉,盯著牧野腳下被踩扁的星星。
我的自尊在這一刻被踐踏得體無完膚。
9999個藍色星星,是我每夜藏在被窩裏偷偷折的。
折了整整一年。
我俯下身撿起殘破的星星。
林兮一把奪過去,開啟星星,大聲地念上面的字:
「牧野,你是我的熠熠星辰。」
全班同學聽了轟然大笑。
牧野神色陰翳,薄唇微啟,冷哼一聲:
「太臟,我怕星星染上梅毒。」
我心頭一緊。
眼裏噙滿的淚水止不住,啪嗒啪嗒落在星星上。
後來,午夜夢回,這一幕纏了我好多年。
自卑的我,再也沒有了愛人的勇氣。
2
我在班裏丟盡了臉,逃課偷跑回了家。
走到小巷口,遠遠看見一群女人圍在一起。
天空烏雲密布,黑的嚇人,我加快腳步趕回家。
路過人群,好奇心驅使我停下腳步。
腦袋探進人群,我看到地上躺著一個女人。
她蓬頭垢面,衣服破敗不堪,頭發混著泥土蓋在臉上,看不清面容。
白嫩纖細的四肢布滿淤青,白裙子瞬間被鮮血染紅。
看到血,人群迅速散開,打罵聲戛然而止。
我湊近迎上女人的目光。
是我媽。
她眼角帶著笑意,嘴角噙著血。
我眼睛通紅,顫抖雙手跪下扶起我媽:
「媽,別怕,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有人嗎?有人能幫幫我嗎?」
周圍的人全部冷眼走開。
只有我一人在歇斯底裏的哭喊。
我媽伸出沾滿泥汙的手,笑著輕撫我的臉頰。
她臉色慘白,腹部的鮮血不停地湧出。
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我徹底繃不住了,眼淚掉落在我媽臉上。
「媽,別走,不要丟下我,求求你了,我只有你一個人了。」
「我以後再也不問我爸是誰了,我只要你一個人陪著我。」
我媽的眼神逐漸迷離,仿佛雨水一般,雨水流去哪裏,她就流去哪裏。
下一秒,她的手指驟然滑下,掉出那個男人的照片,笑著緩緩閉上了雙眼。
恍惚間,我才發現,他的眼睛跟牧野的眼睛像極了。
我撕心裂肺地呼喊著,試圖叫醒她。
可是一切都為時已晚。
我媽不是第一次挨打了,她的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我都習以為常了。
我問她怎麽回事,她不告訴我,總是擺擺手示意沒事。
她也從來不讓我進她房間,不讓我動她的任何東西。
有一次我偷偷進去,穿了她的花裙子,被她打的半死。
還有一次,我偷翻了她的首飾盒,裏面有兩張一模一樣的男人照片,我偷走了一張,她又動手打了我。
我長這麽大,她只打過我兩次。
平時她都特別疼我,只要我想要的,她願意花光所有積蓄買給我。
後來,我上了高三,同學們給我取了一個外號「啞巴妓女的賠錢貨」。
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妓女的女兒。
說實話,我恨過我媽。
我恨她不讓我找我爸,我也恨她為什麽要生下我。
但是這一刻,我所有的恨意都沒了,我只祈求上天讓她活著。
雨水冰冷地拍打在我的臉上,她的身體在我懷裏逐漸冷卻。
我踩著泥濘,拽著她進了巷子,拖到了家門口。
拉扯間,口袋裏的藍色星星,散落一地。
3
我跪著求鄰居,借了電話打給奶奶。
奶奶冒著大雨,騎著她破舊的三輪車來了。
我和奶奶說我媽死了,但是她不信。
總覺得去了醫院,還有一絲希望。
萬一活了呢。
奶奶佝僂著背,讓我幫忙扯著我媽,把她拽上了車。
外面雨太大,奶奶讓我在家等著。
我哭喊著讓她帶我一起去,奶奶眼眶微紅:「桐星,你坐上去,奶奶就騎不動了。」
我抹了抹眼淚:「奶奶,我騎,我能帶動你和媽媽。」
奶奶死活不讓我去,非讓我在家等著。
我看著她和媽媽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雨裏。
門口的藍色星星被雨水浸泡透了,褪了色,和奶奶媽媽一樣消失了。
淹於雨,歸於塵。
我坐在門口,等到淩晨一點,奶奶也沒有回來。
我倚著門,不知不覺合上了打架的眼皮。
不遠處,隱約有人照著手電筒過來。
我揉了揉睡眼,霧氣蒙在眼前,近看是穿著制服的警察。
我心頭一緊,嗖的一下站起來。
「你是文桐星吧?告訴你個不好的訊息,你奶奶和媽媽在路上被坍塌掩埋了。」
「人,都死了。」
我癱軟在地,昏了過去。
一夜之間,我成了孤兒,那天我剛滿十八歲。
4
十年後的這晚,夢裏奶奶和媽媽終於願意帶我一起走了。
夢的最後,又突然出現了牧野那張臉。
他神色陰翳,眼神冷漠,嘲諷我:
「太臟,我怕星星染上梅毒。」
我緊拽床單,流著眼淚,大聲喊著:
「我不臟,我不臟。」
我猛然從睡夢中驚醒,渾身滾燙,睡衣被汗水浸濕。
潮濕狹小的出租屋,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光亮,仿佛要將我吞噬一般。
我已經高燒一周不退了,吃藥也緩解不了。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手裏攥著一百塊錢,來到了醫院。
醫生緊皺眉頭,把檢查報告遞給我,有些生氣:「你怎麽這麽晚才來看病?」
他又嘆了一口氣:「聯系你家人過來一起商量手術吧。」
我眼眶濕潤,嘴唇顫抖,哽咽著說:
「十年前我就沒有家人了。」
當年把奶奶和媽媽的骨灰火化後,連夜我就逃離了那裏。
來到了新的城市,我沒錢沒文化,只能找一些臟活累活。
端盤子洗碗,睡廢棄的工地,這些都是常有的事。
後來,找了一份發傳單的工作。
老板看我實在可憐,幫我租了一間六平米的出租屋。
冬天是最難熬的,手上的凍瘡潰爛流膿,路人嫌棄我的手惡心,都不願意接傳單,一天也發不了幾張。
醫生凝視了我一會兒,眼眶也紅了。
回到家,我把10塊錢200片的散裝衛生巾燒了。
我忍著痛,把床單被子洗幹凈給了路邊的流浪漢。
退了出租房,我買了兩個空的骨灰盒裝進背包。
又買了最早一班的火車,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這次,我終於要和我的家人團聚了。
5
我坐在火車上,掏出兩塊錢的口紅塗在嘴上,鏡子裏的我看起來有氣色多了。
這時,我聽到身旁的阿姨帶著哭腔在打電話,一直重復一句話:
「晚點了,要十二點半才能到。」
我看到她眼睛紅腫,眼淚不停地流,頭發白了一大片。
我掏了掏兜裏,遞了一張紙給她。
我看了一眼手機,告訴她:「阿姨,不要擔心,十二點十分就能到,不用等到十二點半。」
阿姨目光虔誠地望著我,反復向我確認,我點頭肯定。
她粗糙的雙手突然合十,朝我拜了拜,嘴裏不停地說著謝謝。
我鼻子一酸,扭過頭,不敢再看她。
我猜想,她也是去見家人的。
周圍的人有說有笑,小朋友嬉笑打鬧。
阿姨的眼神越來越迷茫,背影孤寂的可憐。
阿姨扭過頭,突然拉著我的手,讓我幫她看看她的銀手鐲和戒指。
「小姑娘,你能幫我看看這是什麽材質嗎?」
我微笑搖搖頭,表示不懂。
阿姨又拉起我的手,哽咽著說:
「我母親去世了,我準備把我的戒指和手鐲都給她。」
瞬間我眼眶濕潤,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或許是我今天穿的有點厚,全身上下我都覺得難過。
原來阿姨計劃今年打完工早點回去照顧母親,但是母親沒有熬過去。
阿姨說已經定好了封棺的時間,就等她到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很平靜,仿佛剛剛焦急哭泣的不是她。
我看了看時間,想對她說時間來得及。
但是我如鯁在喉,怎麽都說不出。
什麽是來得及,什麽是來不及。
對於阿姨和我而言,即使火車再快,都已經來不及了。
阿姨臨下車問了我一句:「小姑娘,你去哪裏?」
我眼裏帶淚,笑著說:「回家。」
6
下了車後,我包裹的嚴嚴實實。
戴著口罩,戴著帽子,一身黑衣。
走到巷子口的時候,被一個白白胖胖的女人攔住了。
她打量了我一番,和我對視了兩秒鐘,吃驚地說:「你是桐星?你還活著?」
我眼神閃躲,不想承認,但是她拽著我不讓我走。
我摘下口罩,滿臉疑惑:「是我,你是?」
她喜極而泣,一把摟住我:「你忘了嗎?以前高中我被霸淩,是你喊人救的我。」
我恍然大悟:「是你啊,盼娣。」
我們有十年沒有見面了,這一刻仿佛把我們都拉回了高中。
我和她寒暄了幾句,身後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擠進小巷,停在我們面前。
車裏的女人走下車。
她打扮妖艷,舉手投足散發著女人味。
她摘下墨鏡,瞥了一眼盼娣:
「今天,牧野有來這裏嗎?」
盼娣白了她一眼,搖頭表示否定。
聽到這個名字,我心裏咯噔一下。
是我認識的牧野嗎?
女人又靠近我,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秒鐘,突然瞳孔放大,後退了一步。
她臉色發白,紅唇微顫:「你是桐星?你還活著?你怎麽回來了?」
這聲音越聽越熟悉。
終於我想起來了,她是牧野的小青梅林兮。
她意識到自己剛剛失態了,很快換回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十年前,你就該陪你媽一起死了,既然消失了,幹嘛不消失的徹底點!」
「你不要以為牧野找了你十年,你就認為自己有多重要,他找你是因為他善良,看不得同學平白無故消失。」
「你是啞巴妓女的女兒,他十年前不喜歡你,現在也不會喜歡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她越說越過分,盼娣直接上去給了她一巴掌:
「你不要以為自己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那茅坑裏的屎都沒有你的嘴巴臭。」
她氣的直跺腳,擡手要打盼娣,我趕緊擋在前面。
她無名指上的藍色星形戒指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手停在了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我眼神冷漠,嘴角噙著笑:「你不用怕我搶你的牧野,我不要他。」
她神色凝重,從包裏抽出一沓錢扔在我臉上:
「我和牧野已經訂婚了,拿著這些錢,現在就消失,以後再也不要出現。」
我撿起她的錢,甩在她臉上:
「放心,我永遠不會再見他。」
我轉身進了家門。
裏面早已破敗不堪,布滿了蜘蛛網。
我擦幹凈奶奶和媽媽的舊骨灰盒,把新的骨灰盒拿出來換上,裝進背包出了門。
走到巷子口,我看到盼娣還在等我。
她抓住我的胳膊,神色擔憂:
「牧野找了你十年,你真的不見一見他嗎?」
牧野那冷漠嘲諷的眼神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搖搖頭,松開她的手:「不見。」
她在我身後嘆息,看著我漸漸遠去。
7
我背著奶奶和媽媽的骨灰盒,爬了一個小時的山,來到了墓地。
我們家沒有地,但是村子裏有一個規矩。
沒有地的人家,可以分到一個墓地。
我家三口人,只有一個墓地。
盼娣告訴我,我家墓地在山的最西邊。
不知何時,我家的墓地旁竟然種滿了楊桃樹。
楊桃我只在書上看到過,長這麽大還真的沒有吃過。
我摘了一個,掏出包裏的小刀切開。
原來楊桃的裏面真的是星星的形狀。
我嘗了一口,有點酸澀。
我扒開土,開啟蓋板,把媽媽和奶奶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我踩著旁邊的石頭,爬了進去。
我緩緩躺了下去,裏面冰冰涼涼。
我拿出小刀,刀刃在微弱的光線下透著寒光。
我的手微微顫抖著,將小刀輕輕抵在白嫩的手腕上,金屬的冰冷感隱隱刺痛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心一橫,用力劃了下去。
瞬間,鮮血在蒼白的手腕上流淌,滴落在墓地的石板上,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感受著不斷湧出的鮮血,我的心中竟有一絲解脫。
我忍著痛把沒吃完的楊桃含在嘴裏。
閉上雙眼的瞬間,我還是嘗出了楊桃的酸澀味。
我在心裏默默祈禱。
這輩子,我是嘗著酸澀走的,希望下輩子我能嘗著甘甜出生。
彌留之際,我仿佛聽見了墓地外,牧野的哽咽聲:
「桐星,十年了,求你了,能不能來我夢裏一次?」
8
我好像掉進了一個無底的黑洞,身子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
突然,一陣光亮刺痛了我的眼。
我勉強睜開眼,看到了那張年少時熟悉的面孔。
是牧野。
他面容冷峻,眼神冷漠,嘴裏叼著煙,手裏握著棍子,哼著小曲兒。
他一臉痞笑:「我數到三,趕緊撒手。」
「3,2……。」
對面的幾個小混混嚇得連滾帶爬跑了,嘴裏還不停地罵著臟話。
我扶起盼娣,警惕地盯著牧野,小心翼翼說了聲:「謝謝。」
盼娣站起來,紅著眼睛,擦擦嘴角的血。
她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的五毛錢:
「別,別打我倆,我交保護費。」
牧野不屑地望了我們一眼,扔了棍子,朝我們走來。
他貼近我的耳邊,吹了口熱氣說道:
「別忘了答應我的,放學南門等我。」
牧野是我們高中的混混,說好聽點是校霸。
他的名字無人不曉,誰看到他都得繞道走。
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盼娣被欺負。
看到牧野的瞬間,我就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求他幫忙,他一臉不屑。
本來轉身離去的他,突然扭頭答應了我。
但是事後,我有點兒後悔了。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幫我是有條件的。
因為他讓我陪他去的地方是墓地。
9
放學後,我忐忑地站在校門口等他。
天氣悶熱,我卻冒起了冷汗。
腦子裏都是前兩天看的恐怖小說,殺人埋屍。
突然,有人從後面踢了我一腳。
我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扭頭一看,是牧野。
他抓了一下眼前的碎發,有些煩躁,隨手把校服脫了扔給我:「拿著,跟我走。」
我跟著他輾轉換了幾輛公交車,坐了整整兩個小時,終於下了車。
一下車,我就吐了。
他凝視著我,突然笑了:
「你是不是傻?暈車幹嘛不早說?我有暈車貼。」
我膽怯地說了句:「沒事,吐完就好了。」
我們又爬了半個小時山,終於到了山頂。
天已經黑了,周圍一片都是墓地,我心裏害怕的發毛。
突然,牧野停下腳步,不讓我跟著他了。
我心裏犯起了嘀咕。
他把校服蓋在我頭上,讓我捂上耳朵。
我照做了。
他獨自轉身走向最右邊的墓地。
我隔著縫隙,好奇地偷看了一眼。
他跪了下來,垂下頭。
借著月光,我看到他冷峻的面容掛滿了淚痕。
10
好奇心驅使我慢慢松開了耳朵。
我聽見牧野哽咽的聲音:「媽,你為什麽不帶我一起走?」
「爸爸娶了別的女人,在那個熟悉的家裏我成了外人。」
泣不成聲的他,勉強擠出幾個字:
「他甚至為了那個女人打我。」
那天我才知道,一向冷漠無情,天不怕地不怕的牧野。
原來也有牽掛的人,心裏也有訴不清的苦楚。
牧野抹了抹眼淚,從書包裏掏出一瓶發光的藍色星星。
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勉強微笑:
「媽,這是我給你折的藍色星星,我每次想你,我就折一顆。」
他又擡起頭望著天上的星星,眼眶濕潤:
「我知道你怕黑,這樣它就能代替我陪在你身邊了。」
我聽了鼻子一酸,轉身捂上耳朵。
不知何時,牧野站到了我身後。
他把校服扯了下來,紅腫的眼睛盯著我,他的眼眸漆黑一片望不到底。
他抿了抿幹裂的嘴唇,眼角還帶著淚痕:「今天的事情不要說出去,不然小心以後我揍你。」
我松開耳朵,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點點頭。
11
宿舍已經關門了,我家在鄉下很遠的地方,已經十點早沒有車了。
牧野撓了撓頭,紅著耳根說了句:
「你跟我回家住吧。」
我靦腆地低下頭,拽著衣角,思索了一會兒,「好。」
如果不去,我會凍死。
現在已經晚秋了,晚上特別冷,而我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校服。
半個小時後,我們到了牧野家。
他家裏沒有人,房子空蕩蕩的,家具也只有零星幾個,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住。
客廳最醒目的地方擺著他和一個女人的合照。
那個女人笑容可掬,親密地摟著牧野,幫他整理淩亂的頭發。
她的酒窩和牧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她笑的時候透著溫暖,而牧野即使笑也透著一股冷意。
她應該就是牧野的母親。
牧野扔給我一套他的睡衣,我穿上松松垮垮,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兒。
他安排我睡隔壁房間後,進了浴室洗澡。
當我聽到浴室裏的水滴聲,才松了一口氣。
突然,門外有人敲門,我嚇的哆嗦了一下。
我喊了一聲牧野,沒有回應。
門外的人好像聽見了我的聲音,敲的更厲害了。
可能洗澡的水流聲太大掩蓋住了我的聲音,牧野還是沒有出來。
我準備開啟門的瞬間,牧野裹著浴巾出來了。
他擦拭著濕發,露出青澀的腹肌,薄唇輕言:「別開門,別理她,直接睡覺。」
我別過頭,臉頰微紅,應了一聲:「好。」
隔著門我又仔細分辨了一下聲音,是林兮。
一會兒,門外沒有了聲音。
我舒了一口氣,爬到床上睡覺。
半夜,我突然渾身燥熱,額頭滾燙。
嘴裏不停地說著胡話:「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迷糊中,我仿佛聽見了開門聲。
不知何時,滾燙的額頭上多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我覺得好舒服一把攬在懷裏。
牧野瞬間紅了耳根,他一個一米八的男人躺在了我的懷裏。
他沒想到我看著個子小,力氣這麽大。
窗簾外的一絲光亮偷偷鉆進來,照在我紅撲撲的小臉上。
牧野借著月色,仔細盯著我。
卷曲的睫毛,粉嫩的薄唇,洋娃娃一般的小臉,配上粉粉的腮紅。
他喉結捲動,貼近我,盯得更仔細。
青春的悸動和好奇驅使著他。
他還是沒忍住,偷偷嘗了一口,有股水蜜桃的清香味。
看我閉著揉眼睛,他紅著臉迅速閉上雙眼。
這一夜,我全身滾燙,而他的心更滾燙。
12
我和牧野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林兮瞪了我一眼,追到牧野座位前,有些委屈:「昨天我去你家找你,你怎麽不開門啊?」
牧野避開她的眼神,隨便敷衍了一句:「昨天太困了,睡得早,沒聽見。」
林兮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顯然她是有點不信的。
吃完午飯,回教室的路上,有幾個男生強行把我拉到教學樓後面沒有監控的地方。
有一個留著寸頭,眼神兇狠的男生:「聽說你媽是妓女?那你會的手段應該不少吧?今天就嘗嘗你的水怎麽樣。」
「一會兒,你一定要好好陪陪哥幾個。」
我的嘴巴被貼上了膠帶,雙手被繩子綁著。
我流著淚,跪下磕頭,求他們饒我。
他們幾個笑得更厲害了。
有一個瘦子眼睛猩紅,直勾勾盯著我的敏感部位:「真踏馬騷,你這副樣子我更想蹂躪你了。」
旁邊的一個男生幫忙按住我,他一把扯掉我的外套。
又拿起剪刀,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朝著我胸部的位置剪了下去,剪了兩下開了。
除了內衣,我的胸部一覽無余。
我的臉越來越紅,哭得更厲害了。
此刻,我無比希望有心軟的神出現。
只要救我這一次,哪怕拿生命交換我都願意。
「你們幾個幹嘛呢?要點臉行嗎?這裏是學校。」
是牧野的聲音,他怎麽來了?
我背對著他,但是他似乎認出了我。
嘴裏突然罵起了臟話:「你踏馬的,今天我幹死你們幾個。」
他捋起袖子,瘋了一般拿著棍子使勁往幾個人身上打。
其中有一個人頭上瞬間鮮血直流。
他們不敢把事情鬧大,放下狠話悻悻而逃。
人走後,牧野跪到我面前。
他眼神依舊冷漠,望了我一眼,眼眶突然紅了。
哽咽著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脫下自己的校服,披在我的胸前。
他突然的道歉讓我猝不及防。
這一刻,我在他面前卸下了防備。
眼裏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他把我摟在懷裏,淚水浸濕了他的肩膀。
我像個小貓一樣縮在他的懷裏。
這一刻,我們仿佛成了認識很久的朋友。
13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在學校裏欺負過我,也沒有人再提起過那個外號。
我在學校相安無事度過了三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牧野。
但是從那時起,我的暗戀就開始在心裏生根發芽了三年。
高三畢業的前一天。
班裏新來的轉校生突然走到我面前壞笑:「聽說你媽是妓女?怪不得你身上有一股怪味。」
「你賣嗎?點你一次多少錢呀?」
我臉色難堪,假裝沒聽見。
他依舊不依不饒,聲音更大:「妓女生的女兒就是沒教養啊,跟她說話都不理人的。」
牧野和林兮聞聲走過來。
轉校生看我仍舊不理他,惱羞成怒把我的筆袋和書推掉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一張男人的照片顯得格外醒目。
那是我從我媽的首飾盒裏偷來的,第六感告訴我,那就是我爸。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還是在後面寫了爸爸兩個字。
別人都說我是沒爹的野孩子,我不信。
轉校生立刻撿起來,前後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原來妓女的女兒有爸爸啊,文桐星,這是你親爸嗎?你還在上面寫爸爸。」
「你這麽多爸爸,分得清哪一個嗎?」
另外一個男生也陰陽怪氣:「快別說了,一會兒把你老婆弄哭了怎麽辦?」
轉校生怒了:「去你的,你老婆!」
全班一片笑聲。
牧野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冷冷說道:「閉嘴。」
那聲音冷的感覺要吃人。
我伸手要拿回照片,林兮把照片搶了過去。
一瞬間,她楞住了。
她轉身遞給牧野看,「這不是你......。」
牧野眼神復雜,有驚慌有失望,急促說:「閉嘴。」
林兮瞬間安靜了。
牧野舉起板凳,雙眼猩紅,怒罵道:
「現在老子要安靜,誰踏馬再敢多說一個字,發出一點聲音,我的板凳不長眼,砸到誰誰倒黴!」
教室裏,瞬間鴉雀無聲。
我以為牧野還是在保護我,甚至公之於眾的保護我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保護的是自己。
他認為我媽媽是破壞他父母感情的第三者。
從這時起,他對我只有無盡的厭惡。
我對他的暗戀不想再藏於心了,明天就畢業了,我不想錯過他,我決定表白。
我懷揣著那一整瓶的藍色星星,做了一個美夢。
夢裏的我甚至不願意醒來。
要是那時的我真的醒不來就好了,就不會有長達十年的夢魘纏身。
14
睜開眼,周圍一片白,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沖進鼻腔。
我揉了揉太陽穴,仔細一看是醫院。
沒死成嗎?
思索片刻,我聽見有人推門進來了。
他跟我對視了一秒鐘,我的瞳孔逐漸放大。
那雙眼睛出現在我夢裏無數次。
是牧野。
他變了,褪去了當初的青澀和桀驁不馴。
他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成熟又幹練。
唯獨是那雙眼睛沒有變,依舊冷漠。
他來到我身旁坐下,我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目光移開,誰也沒有說話。
他摘掉眼睛,習慣性揉了揉碎發:
「好久不見,桐星。」
我微微張開慘白的唇,神色木訥:
「好久不見,牧野。」
他別過臉,有點哽咽:「十年了,我等了你好久,你能原諒十年前的我嗎?」
我眼眶微紅,沈默了。
「為什麽要死?流了那麽多血,不疼嗎?你不是最怕疼嗎?」
「甚至流到了棺材外面,你一定疼壞了。」
他越說越難受,我聽見了他隱隱的啜泣聲。
看到他難過,我的心也如同針紮。
我苦笑,哽咽著說:「我不是沒死成嗎?活得好好的。」
15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林兮闖了進來,她狠狠剜了我一眼:
「文桐星,你忘了你答應我的的話嗎?一天你都做不到嗎?」
我側過身,不想理她。
「我病了,需要靜養,請你出去。」
牧野攔住她,她發瘋一般掙脫了。
她拽著牧野的胳膊,放到我的眼前。
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出現在我眼前。
林兮流著眼淚,對我歇斯底裏地吼叫:
「你折磨了牧野十年,現在還要折磨他嗎?當初你下落不明,他以為是自己害死了你,患上了重度抑郁癥,甚至開始自殘。他整日整夜地睡不著,只有當了醫生救死扶傷,他的癥狀才輕了點。」
「因為你,牧野在十年前就死了,現在的他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如果不是沒有找到你的屍體,他早就死了。」
「十年了,算你行行好,你就不能放過他嗎?」
我緩緩閉上雙眼,眼角的淚不知何時浸濕了枕頭。
原來這十年,我們都沒有好好活著。
或許,我們早該放過彼此了。
我嘴唇微顫:「請你們出去,我想安靜一會兒。」
牧野扛著林兮出去了。
原本吵鬧的房間瞬間安靜了。
我的心在這一刻終於可以縫縫補補了。
16
淩晨兩點,我翻遍了我的背包,也沒有找到那把刀。
我忍痛咬著牙,撕開包紮好的傷口。
手腕處的血一點一滴流出來。
我臉色慘白,呆望著天花板,意識開始模糊。
牧野開啟門,看到一地的血。
他走上前,低頭撫摸我的臉,跪到我面前: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的眼神冷漠,嘴臉帶著笑。
這一刻,他終於解脫了。
一瞬間,他的手腕鮮血直流。
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我竟有些作嘔。
我猛然驚醒,看到他臉色發白,手腕不停流著血。
我大聲驚呼:「有人嗎?救救我們。」
這一刻,我突然想活了。
不止為了我,也是為了他。
17
醒來後,牧野和我住在一個病房。
他望著我,久久沒有說話。
我先開口了:「恭喜你,訂婚了。」
他一臉迷惑地看著我:「我跟誰訂婚?」
我擠出兩個字:「林兮。」
他笑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我只把她當妹妹,而且她也不是跟我訂婚,是和我的一個兄弟。」
我倆相視一笑。
突然,他伸出手。
我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滿臉疑惑。
「笨蛋,把你的手伸出來。」
我緩緩把手伸過去,他手心裏的東西放在我的掌心。
是一顆藍色星星。
已經有點泛黃,但是有余溫。
我好奇地問了一句:「是十年前的藍色星星嗎?」
他臉色微紅,抿了抿嘴:「是,我現在可以重新回答當時的話嗎?」
我微笑點頭。
「桐星,你是我的唯一星辰。」
18
第二天早上,我開始發高燒,渾身滾燙,我被送入了急診室。
他的同事把診斷單拿給牧野,他後退了幾步,差點沒有站穩。
「子宮癌晚期了,一部份原因是遺傳,還有很大原因可能是用了三無產品的衛生間。」
「節哀。」同事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牧野一夜之間仿佛沒了精氣神,耳邊竟然冒出了一絲白發。
他推開門走了進來,佯裝微笑:
「沒什麽事,就是普通感冒,過幾天就好了。」
他的演技太差,我一眼就看穿了。
我搖搖頭,咳嗽兩聲:「別哄我了,我知道。」
他眼眶紅潤,藏在我懷裏,摩挲著我的手指,嘴裏不停念著:「我會治好你的,一定會治好你的。」
我輕拍著他的背,笑著安慰他:「我相信你會治好我的。」
「但是,牧野,我不想治了,我怕疼。」
牧野在我懷裏哭的更厲害了,此時他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
我們兩個猶如漂泊的靈魂,依靠在一起。
19
牧野遞給我一個泛黃的牛皮日記本。
他讓我開啟第一百零一頁。
中間夾著一張我母親的照片,我才知道母親年輕的時候這麽美,笑的那麽明亮。
他告訴我這是他父親的日記本。
從他父親的日記中我才真正了解到,我母親是個怎樣的人。
她是村裏最早的一批大學生,年少的愛總是那麽熱烈。
她愛上了窮鄉僻野的窮小子,在他的花言巧語下,她偷偷跟初戀私奔了。
但是她不知道,她將迎來的是無盡的黑暗。
後來,初戀迷上了賭博,還不起賭債,一百塊錢就把她賣了。
她寧死不從,被毒啞了,打的半死墜入山崖。
好在她命大,好心人救了她,活了下來。
回到家鄉,她不再是天之驕子,人人羨慕的大學生,她成了人們口中的蕩婦。
沒有人願意要一個殘疾人工作,但是他們會騷擾一個美麗的殘疾女性。
為了養活自己和奶奶,母親妥協了,淪喪了。
一次偶然,遇見了牧野的爸爸。
母親以為他和他們都一樣,但是他不同。
他尊重母親,會問她願不願意。
他也是個可憐人,最疼愛的妻子和情人私奔車禍死了。
那個情人是牧野的親叔叔。
留下唯一的孩子牧野,甚至連孩子都不是親生的。
那一夜,牧野的父親哭的一塌糊塗,他第一次狠狠發泄著心裏的不滿。
他怎麽也想不到最像他的兒子,竟然不是親生的。
母親和他,像兩個冬天裏的人,抱在一起相互取暖,他們訴說著心中的苦楚。
事後,母親沒有收他的一分錢,母親說她是自願的。
他們相互交換了照片,從此再也沒見過。
一個月後,母親懷孕了。
她知道他是個很好的人,從未想過去打擾他。
即使他曾經留下聯系方式,也被母親撕的粉碎。
她覺得,她配不上他。
20
我的身子痛的全身哪裏也去不了,牧野就整夜整夜的陪著我。
他一邊揉著我的身子,想讓我的痛苦減輕點,一邊又給我講著外面世界的美好。
原來我家墓地旁種滿的楊桃樹,是他種的。
他說每當中秋節闔家團圓的時候,他就種上一棵,就代表著他對我的想念。
他說我喜歡星星,天上的星星只能看不能吃,他種的我能吃。
他怕我一個人離開了,不好好吃飯,怕我餓著。
這一夜,我的身子突然感覺輕松了,沒有任何疼痛了。
我躺在牧野的臂彎裏,聽著他的喘息聲,感受著他的體溫和心跳,漸漸睡著了。
21
後來,牧野辭去醫院的工作。
他輾轉奔跑在各個偏遠的山村。
他在教室裏講解著各種生理知識。
Hello青春期,月經那些事,預防性侵。
孩子們從一開始的羞恥,到逐漸活躍。
他不分日夜去找合作的企業,為無家可歸的孤兒提供幫助,致力於月經貧困,為孩子們提供合格正規的衛生巾。
有反對,有質疑,但是他都從未想過放棄。
他記得曾經答應過我,要好好活著。
那顆藍色的星星,他一直藏在左口袋裏,讓我感受著他左心房的跳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