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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教困境:那些被大人禍害的孩子們

2025-01-09心靈

在偏遠山區的小學裏,我曾教會孩子們一首叫【黑豬】的歌。希望他們未來能發現其中的秘密。


九月份第一次看到這班孩子,是在一個晚自習課上。

寄宿學校座落在山坡上,日光燈管邊飛滿了各種小蟲,被燈管燙傷翅膀還會執著地撲騰。孩子們好似早已習慣,只有我在擔心蟲子會不會突然在我說話時向我沖過來。窗外蛐蛐的鳴叫聲此起彼伏,而教室裏頭的這群孩子,一點不比外頭安靜,或許是新開學的興奮,也或許是沒把我這位新來的支教老師放在眼裏。

在來之前,我像很多支教老師一樣,想當然地以為山裏孩子都應該是淳樸的,渴望知識,會在我的關愛和教育下成長。我期待著去改變他們,也渴望看到自己的改變。然而事實並非這麽理想化,不愛學習的孩子大有人在。

初一的學生正處於躁動叛逆的青春期,又保有小孩子調皮搗蛋的天性,遠比我想象的更難對付。他們整天勾肩搭背,拉幫結派,說著「你若動我兄弟一雙翅膀,我便廢你一座天堂」這般令我汗顏的團伙口號,也會在課堂上偷偷把粉筆頭塞進板擦,等我擦出一條長長白線時哄然大笑。

這樣的小麻煩不勝列舉,倒也為我的支教生活增添了鬥智鬥勇的樂趣。我知道他們可能不是好學生,但一定會是好孩子。為了贏得他們的好感,我決定采取一些與眾不同的教學方式。

傍晚分時,我帶著他們跑到後山念單詞,深秋的樹葉落在我們頭上,總有幾個孩子註意力會被吸引過去。有一次周末,本該用來上課的時間被我悄悄拿來給孩子們看電影,我帶著他們溜進會議室,用全校唯一一台投影機放【海底總動員】,他們在黑黑的房間裏笑成一團。

晚自習的時間也被我拿來教他們唱英文歌。我以為我可以教很多首,但他們學得很慢,每一句話都得用中文標註發音才能跟著唱。

我教他們的第一首歌,也是唯一一首歌,是甲殼蟲的Hey Jude。他們戲稱其為黑豬,每每唱到「黑豬,Don’t be 阿肥」時,他們就笑得前仰後合。就這麽一首歌,我教了整整一個月。

這所寄宿學校的學生大多家在山裏,周末也不回家,出校得老師批準。學校每個月有一次小長假,那時候學校才會空空的安靜下來。我每天和他們吃住在一起,除了對他們的性格有所了解之外,還知道了不少他們家庭的故事。

班裏有個文靜的小姑娘叫小麗,稚氣未脫的臉上有種隱忍倔強的神情。她的成績一直不錯,上課也很認真。第二個學期開始時,她個頭忽然躥高了,明顯進入了青春期。除此之外,我發現她的神態有了一絲異樣。我妄自猜測,她一定是早戀了。

我對班裏的早戀現象打壓不多,因為我也是年輕人,覺得只要她能把握住自己就好。但是漸漸地,她的成績下降了,周末經常要求出校,上課也昏昏欲睡。我找她談過幾次,她都矢口否認談戀愛,一口咬定我冤枉了她,我只好作罷,叮囑她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有一回課堂上,她低著頭不知在寫些什麽,我斷定那不是做筆記,心中一惱,直直地走向她。她下意識地撕下那頁紙揉成一團,但還是被我手快給奪走了,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小三去死」和其他一些汙言穢語。

我驚住了,我還沒有見過如此偏激的情感,而這竟出自一個文靜又堅忍的女孩子。

我狠狠地責罵她、警告她,也苦口婆心地勸解。她緊閉著嘴,眼裏滿是淚花,皺巴巴的紙被她局促地撫平,上面的字眼已如爛泥般不可辨認。但她沒有做出丁點改變,成績直線下滑,還交了一群最讓老師頭疼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節日小長假,家長來學校接孩子,我見到了小麗的父親。他高高瘦瘦的,皮膚曬得黝黑。小麗站在父親身邊,面無表情。他遞來一根煙,我看了一眼,那包煙應該是50塊的貴煙,而他自己抽的是幾塊錢的雜牌。

「老師對不住了,最近家裏有些事,沒來操心孩子的事,勞煩你多管教管教。」

「家裏出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