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我只是個種田的，今年秋收的糧食全被一只受傷的大泥鰍吃了，於是我只好把泥鰍養肥了拿市場換個好價錢，後來發現那是就傳說中的神龍。
我是石頭村的一名資深小農民。
別的小年輕都進城了，但我就喜歡在鄉下種地。
人生最大的愛好，莫過於看著自己精心種的莊稼一點點長大。
等到秋天收獲的時候，再一顆顆的收割起來，堆滿我的過冬小倉庫。
我也不貪心，吃多少就種多少。
因為我註重品質。
但是今年的凜冬將至，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因為我的小倉柯瑞進了一只黑不溜秋的大泥鰍，它把我的糧食全都吃光了。
我很生氣，恨不得把那只吃飽喝足睡大覺的臭泥鰍當場煮了。
但是當我舉著掃把走近一瞧，被眼前的東西震驚到了。
那是一只漂亮的泥鰍。
通體玄青，盤條兒光滑，色澤溫潤如同良玉。
仔細一看，它身上還覆蓋著一層細鱗。
只是很多地方受傷了，血跡未幹，它的雙眼也緊閉著。
這是什麽品種的泥鰍？
我只懂莊稼，別的一概不知。
不過這泥鰍把我過冬的糧食吃了，那我也只好從它身上想辦法了。
我伸手試探著戳戳它的頭。
沒有動靜，想是完全睡著了。
泥鰍也會冬眠嗎？
我琢磨著，心裏放心許多。
伸手托著它的頭和尾，小心翼翼的放進了廚房裏的一個水缸中。
大泥鰍沒有醒來，只是慢吞吞的舒展了身軀，看起來舒服許多。
臭泥鰍，快點長好吧。
我小聲bb一句，蓋上水缸蓋子，轉身幹活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從廚房找出一袋面粉，做了幾個白面饅頭。
餵飽自己後開啟水缸一看，驚訝的發現大泥鰍的傷竟然好了不少。
哼哼，吃了我這麽好的糧食，就是恢復的快啊。
我對著水缸埋怨。
話音剛落，大泥鰍的腦袋似乎擡了一下，但我沒在意。
蓋上蓋子，揣兩個饅頭，拿上鐮刀和背簍，我蹦蹦跳跳的去山裏撿柴了。
運氣好的話，再弄點野菜呢。
很快夕陽西下，風漸漸涼得有點割臉了，我終於回到了我的小木屋。
今年的冬天來的似乎格外早。
我搓著凍紅的雙手，生火燒水。
拿熱水泡了泡凍僵的手腳，好一會兒才暖和過來。
五感漸漸回籠，這時候我終於發現屋子裏縈繞著的一股奇香。
竟然比我以往聞過的任何香料都要好聞。
我循著香氣滿屋子亂轉，最後來到了水缸旁邊。
這股奇香突然變得濃郁了一些。
我疑惑極了，剛把蓋子掀開，奇香立刻撲鼻而來！
好香，好好聞啊。
你這泥鰍，到底是個什麽寶貝啊？
我下巴抵著水缸邊緣，閉上眼睛仔細聞那股氣味，感覺心神都寧靜了下來。
一睜眼，突然發現那只大泥鰍擡著腦袋正打量著我。
看到我睜開眼，它微微張開了嘴。
我嚇的一跟頭，抓著三公斤重的木板蓋子「啪」的一下蓋了下去。
顧不上仔細琢磨會不會給拍死了，我拍著胸脯平復了半天，水缸裏一直安安靜靜的。
我咽了口水，小心的再次掀開蓋子一看——那大泥鰍正乖乖的臥在水裏睡覺呢。
害！果然是看錯了吧！
一只泥鰍怎麽可能像人一樣看著人，還張嘴像是要說話一樣呢！
我搖搖頭，感嘆自己最近果然太累了，於是早早收拾完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洗漱完，琢磨了一下，又開啟水缸瞧了瞧。
那泥鰍依然安靜睡著，身上的傷又好了一些，看著都養眼不少，周身也依舊香氣飄飄。
我滿意的點點頭。
放心的轉身去幹活了。
最近幾天都是陰天，山裏刮著大風，吹的落葉簌簌作響。
我從井裏打了些水給大泥鰍換上，估摸著下一次趕集以後就可以把它拿去賣了，再不濟，換點糧食也是好的。
大泥鰍也幾乎完全恢復了。
漂亮的玄青色鱗片整齊又緊密的排列著，完全看不出受傷的痕跡，像從小就好生供養大的一樣。
它現在不會一直睡覺了，會在我換水的時候，安靜的眨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在看我，又好像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養了一段時間了，我開始覺得它有點可愛。
比如換水的時候，它會一直安靜溫順的等我倒水，我捉它的時候也從來不躲，尾巴還會輕柔的繞著我的手腕輕輕拍打。
有時候餵它饅頭它也吃，但從來不會像小貓小狗一樣乞食，總是乖乖的，很有禮貌。
我決定不叫它臭泥鰍了。
等到趕集的那天，我早早的就起了床，看著水缸裏泥鰍犯愁：我不知道怎麽帶它走。
咨詢了一下船夫李老頭，老頭送我一個鐵鉤，他說不管是泥鰍還是魚，嘴巴往上一穿就老實了。
我聽的打了個哆嗦，拒絕了李老頭的好意。
一是因為我不會也不敢，二是因為要穿嘴巴。
那得多疼啊！
我家的那只泥鰍和別的那些臭泥裏的可不一樣。
我家的是香香乖乖的漂亮家夥，說不定是會買來當寵物養的呢。
我在小倉柯瑞翻出一只小竹簍，拿塑膠布鋪了，裝上幹凈的井水後把泥鰍放了進去。
到了新環境許是有些不適應，我看著它有些不安的遊動著。
別擔心，我會給你找一個好人家。
我安慰道，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後，背上沈甸甸的竹簍去趕集了。
集市正是人多的時候，我的竹簍很快被人圍了一圈。
大家都對這只漂亮的大泥鰍充滿好奇，但沒有一個人打算買下它，直到趕集的人漸漸少了，人群也漸漸離去。
我很失落，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一個看熱鬧的老奶奶笑話我，說鄉裏都是吃便宜的大魚大肉，不會有人買這種精細玩意兒的。
我仔細想了想，確實有道理，於是傍晚把泥鰍又帶回了家。
夜晚的風已經有了冬天的寒冷。
因為種種不知情的原因，我拖了一段時間才決定把泥鰍拿去賣。
廚房囤的米面也已經快吃完了。
因為不敢多吃飯，晚上睡覺的時候有些餓，睡起來也比以往更冷了。
我蜷縮在被子裏，雙腳卻依然冰涼。
半睡半醒之間，突然感覺自己被一團溫柔的火苗包裹住了。
溫暖的氣息環繞在我的四周，整個房間都無比暖和，連夢境也變得香甜無比。
一早起來無比的舒暢。
隨便吃了點東西，開啟門一看瞬間呆住了。
冬天終於還是來了，入眼盡是一片白茫茫的新雪。
我垂下手，沒了之前的松快——不能再拖了，我今天必須把我的泥鰍拿去賣了。
我搭著水缸的邊緣，看著泥鰍向往常一樣輕輕蹭著我的手指，溫暖的小身體看起來脆弱又無害，讓我心裏突然就有些難過。
還蹭？我今天就要把你賣了喲。
我惡狠狠的對它說。
泥鰍停下動作，好像聽懂了似的，一雙綠豆大的眼睛靜靜看著我，不知時不時我眼花，竟然看見它在微微發著光。
我移開眼，狠心把它放進竹簍蓋好，往城裏去了。
城裏的路真是不好走。
我轉了三次車，又走了不少路才來到之前那個老奶奶介紹的花鳥市場。
可是我賣的既不是花也不是鳥，所以比不過那些叫聲清脆悅耳或者嬌艷奪目的商品。
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蹲在角落裏，許久也無人問津。
看著城裏人身上幹凈又洋氣的小襖子棉褲，我暗暗有些羞赧。
他們甚至都不用看我賣的東西，只是上下打量我一眼過後就不再關註我了。
早知道，我就換身稍微新一點的衣服來了，我想。
天空下著小雨，夾著冰涼的雪花落進竹簍。
我手指無意識的拍打水面，指尖凍得通紅也不知道，直到一股暖意從手指繞上手腕。
泥鰍從我的手上爬出竹簍，高高立起小腦袋，剛好撞進我的眸子裏。
咦？
我呆呆看著眼前和我平視的小生物，這一幕和之前水缸邊的一幕重合了，我突然有種第一次認識它的感覺。
「欸，這東西你怎麽賣？」
一個聲音打破我的思緒。
擡頭一看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
他穿著一身暗紅色襖子，手上戴著玉指，眉眼犀利，旁邊一位高個子男人給他打著傘，兩個人看起來都十分有氣勢，想必家境顯赫。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老頭兒一開口，周邊都安靜了下來。
我有些緊張，穩了穩心神才開口。
」您是誠心想要這泥鰍嗎？「
聽完我的話，老頭兒瞇著的眼突然笑了。
」嗯，誠心，直接開價吧。「
他轉頭示意男人，男人點點頭，從懷裏掏出錢包。
我咽了口水，還是看著老頭兒：」我可以請問一下您是買來做什麽嗎？「
」什麽意思？「他問。
」是這樣的，這泥鰍雖然吃了我過冬的糧食，但是我也養了它一段時間，感覺它是個非常有靈性的泥鰍……「
」的確很有靈性。「老頭兒插話道。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纏繞在我左手手腕上，支著腦袋神氣的打量著老頭兒的泥鰍，也有些震驚。
這架勢！這神態！
我莫名也跟著挺直了腰板。
」……所以說，雖然我的確想用它換些錢過冬，但是也想給它找個好去處，可千萬別賣了回去直接一鍋燉了靚湯什麽的。「
我認真的說道。
」呵呵呵，只有傻子才會拿這東西去燉靚湯了，怕是有命燉也沒命吃。「
老頭兒不屑道，打電話搖來了七八個高大漢，站成一堵高高的鐵墻，把看熱鬧的人群隔離開來。
弱小的我蹲在他們的陰影裏。
抱著我的泥鰍，突然有些不安。
」小朋友，我呢，看你確實是個老實本分人，我不欺負你，這裏的錢夠你過半輩子的冬了，你只管拿去，這東西，你別看現在小小一個沒什麽危害，但我也給你說句實話，這不是泥鰍，這是一般人不該有有不能有的東西，小則讓你死於非命，大則給你搞家破人亡咯。「
老頭兒似笑非笑道，示意身邊那個男人。
男人從身後拿出一條金鏈來，金鏈上掛著一只金項圈，項圈內側有一根拇指粗的金針，是紮在後頸裏固定用的。
」別擔心，這玩意兒命大的很，這點兒小東西根本弄不死它的。「
老頭兒看見我驚恐的神情說。
」就算弄不死，也非得弄傷嗎？「
我半天擠出一句話。
老頭怔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似乎看見了什麽滑稽可笑的玩意兒。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小朋友，你根本不知道你現在抱在懷裏的是個什麽索命閻羅。「
他搖頭道。
」是，我是不知道它是什麽，但是我養過它！它很乖的！我不賣了，請你讓開，我要回家了！「
我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生氣，拉開衣服把泥鰍往懷裏一塞，就朝朝外撞去。
高個子男人提著我的後領，像提小雞仔一樣把我丟了回去。
我重重摔在地上，臉上衣服上都沾滿汙水，狼狽極了。
」小朋友，我估計你還沒搞清楚情況，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老頭兒慢悠悠道。
」趁現在我心情還好，好好聽話，把那東西給我，我現在還能放你健全的回家去，不然再這麽抵抗下去，我也說不準今天會不會……死人了。「
他笑瞇瞇道。
我打了個哆嗦，看著那雙冰冷的長滿皺紋的眼睛，突然覺得他可能真的幹得出來。
懷裏的泥鰍爬到我衣領處，像平時一樣輕輕蹭著我，我卻無師自通的領悟到它的意思。
它在勸我放手。
我突然就有些哽咽了。
你也舍不得我嗎，小泥鰍？
我低頭詢問，看著它的動作，我突然機上心頭。
」我只是個種田的，老實本分，與世無爭，向來與人為善，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大場面，太緊張了，老實說，我的確沒有理由也沒必要因為一個不知道什麽的東西搭上性命……「
我顫巍巍站起身，低頭繼續道：」……但是我養了它好一陣了，每天好吃好喝，泡的都是幹凈的井水，您以後可不能把它養壞了。「
老頭兒一見我松口，便立刻點頭答應了。
」真的嗎？您不會騙我吧？「我問。
」這有什麽可騙？這麽給你說吧孩子，我家連看門狗每天喝的都是山裏采的泉水，我能虧待它？「老頭不以為然。
」看門狗每天都喝的泉水？！！我都不能每天喝到泉水呢！「
我震驚道。
怪不得小年輕都愛進城呢，城裏真奢侈。
許是我這鄉巴佬的反應取悅了老爺們，他們開始笑了。
我趕緊道：」真是不好意思啊，讓您們見笑了，山裏人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所以有點不相信，我可以去看一眼嗎？看一眼就行，我也好放心的把我的泥鰍交給你。「
老頭打量我一下，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裏，但不知何種原因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我被夾在高墻般的大漢中間往前走去。
老頭時不時看一眼我懷裏，外衣下微微鼓起一條痕跡。
我假裝毫無察覺。
老頭的宅子不遠，走了不到一刻鐘就到了大門口，裏面很大，合院一層套一層，穿過抄手遊廊到裏面，引入眼簾的是裝點精致的私家園林，造景雅致，布置精巧。
果然是大戶人家。
我一路走一路感嘆，發出絲毫不作偽的驚呼。
老頭估計都聽習慣了，並未有何表示，直接帶我進到內院一個幽靜典雅的小院裏。
小院裏一排排的都囚著各種珍奇稀罕的動物，我一個也不認識，但一看便知簡直不菲。
小院的盡頭是一件空著的房間，比其他房間更大也更牢固，除了外間裝飾的木雕門，裏間有兩道鐵門，進到最裏面是一個金籠，上面焊著一條金鏈——和男人手中的那條一樣。
目的地已經到了。
我暗暗深呼吸幾下，轉身面對老頭兒，準備開始我的表演。
然而事實證明，我果然只是個種地的，演戲這種事情，我真是一點兒天賦也沒有。
在我表演完突然發現泥鰍不見了的驚慌懊惱後，老頭盯著我，一面冷靜的吩咐人馬上回去找，一面叫人把我推進了金籠裏。
」孩子，小聰明不是這麽用的，既然你做了這種愚蠢的選擇，那就請準備好接受後果吧，等到正主找回來前，我會讓你生不如死，正主找回來之後，你就可以去死了。「
老頭兒說著，抓住我的頭發，把我往金鏈那裏拖。
我害怕極了，掙紮個不停。
老頭把的頭往墻上哐哐砸幾下，我就動不了了。
」這就不行了？「他冷笑道，」才剛開始呢。「
我的脖子最終還是戴上了那個駭人的項圈。
那根刺紮進後頸我才知道，那根刺上還塗了藥，我的力氣和五感，都漸漸被剝奪。
余光裏看到的最後一眼，是隨著大門關上後，無邊無際的黑暗。
在晝夜不分的環境裏不知過了多久，我受夠了像牲畜一樣挨打，吃了睡，睡了吃。
特別是我現在一睡覺就夢見我的小木屋，我田裏長的蓬勃可愛的莊稼，還有，水缸裏偷偷探出的小腦袋。
也不知道泥鰍現在怎麽樣了？現在還沒有被抓到肯定是乖乖聽我的話，跑的遠遠的了吧。
不過它吃慣了我種的好糧食，別的大概都吃不下了吧。
不對，城裏好吃的這麽多，它也不一定會想念我那些一陳不變白面大饅頭。
啊，我的白面饅頭……
我終於受不了了。
人生一場，我自覺從不虧欠於誰，連小時候被親身父母拋棄了，我也從沒埋怨過一分，因為我只記恩情，這是我的生活秘籍。
但是為什麽最後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呢？
我想不通，也不想再想了。
我沒有力氣連自殺也做不了，所以我開始絕食。
老頭的保鏢們漸漸發現了我的意圖，但他沒有管我。
我有些慶幸。
在一個溫暖的春天，半死不活的我被拋在了垃圾場。
好在我已經失去嗅覺了，不然還沒餓死就得被臭死，那多不幹凈啊。
我呆呆感受著久違的陽光，突然看見不遠處垃圾堆裏開出的一朵野菊花。
真漂亮，我想。
要是還能回家就好了，野菊花曬幹了可以泡水喝。
最後幾秒意識裏，我看到遠處的城市裏飄起了濃煙，火焰沖天。
火光裏一條通體玄青的龍朝我著飛來。
但龍之福澤，凡人安能承受？
黑龍落地化為一個清俊少年，渾身是傷的撲到我的身上。
「你不能死！不能死！我違抗天命受遍千百酷刑才得以救你，你不能死！」
可我已經聽不見了，幹裂的唇費勁的吐出幾個字來。
小泥鰍，好好活著，別再受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