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啦!!!】看見沙雕女主,我覺得我又可以了
——正文登場——
一座荒廢的城池裏,突兀的高台成了這灰敗氣息中唯一的一點亮色。
天上烏雲翻滾著,白色高台的一角灑滿鮮血,一個白衣男子單手持劍跪在地上,咬牙忍住滿口鮮血,雙目赤紅的看向高台另一角。
狂風肆虐,楚逢逢感覺仿佛有刀片在她臉上一下下的劃著,甚至還感覺到有黏膩溫熱的血液落在臉上的觸感。
她就這麽被嚇醒了。
睜眼的一瞬間,她看到一雙漂亮的眼睛,琥珀色旳瞳,看見她醒了,微微瞇起來,像是在笑。
楚逢逢眨眨眼,在心裏臥槽一聲。
原來夢裏是可以看清人臉的!
就在兩人默默對視的時候,遠處傳來一聲怒吼。
「方煜陵!你放開她!」
楚逢逢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朝那邊看去。
入目是滿眼的鮮紅,楚逢逢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趕緊閉上了眼睛。
這太刺激了,她暈血。
楚逢逢只覺得她身前的男子似乎輕笑一聲,接著一雙冰涼的手就纏上了她的脖子。
那人在她耳邊吐著氣,聲音低沈悅耳,卻又像淬了冰一樣冷冽。
「蕭疏景,你說我要是把她殺了,你是不是也會痛不欲生?」
蕭疏景猛地咳出一口鮮血,聲嘶力竭的喊。
「你敢——!!」
這邊方煜陵沒說話,楚逢逢卻是要忍不住撲騰起來了。
她感受著脖子上傳來的越來越緊的力道,大口呼吸著為數不多的空氣,差不多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的情況。
聽見蕭疏景的喊話,楚逢逢在心裏大喊
他敢!他真的敢!你快別說話了省點力氣救救我吧!
誰說只有反派容易死於話多的,只要是話多的人,都很容易死。
不過就剛剛那一眼看來,楚逢逢覺得靠他的可能性不太大了,用僅剩的還能思考的神智略一思索,楚逢逢決定自救。
這夢還挺真實的。
這是她開口前最後一個想法。
「那、那個什麽……」
楚逢逢奄奄一息,氣若蚊蟲。
「嗯?」方煜陵手上力氣不減,只是好心情的看著面前一直閉著眼發抖的人。
「你、你是不是恨他……」楚逢逢覺得自己現在如果睜開眼,一定會因為窒息而狂翻白眼。
方煜陵歪歪頭,瞥了眼正在努力站起來的蕭疏景,耐心的回答,「嗯。」
楚逢逢簡直要在心裏罵臟話了,她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擡起手攥住方煜陵的手腕,怒吼。
「那你去殺他啊!!!殺我幹什麽!!!」
喊完這一句,她大腦缺氧,眼前黑上加黑,腿一軟,暈倒了。
*
再次醒來的時候,頭頂是簡單的床架,只有一層樸素的白紗裝飾。
楚逢逢感受到脖頸處傳來的火辣辣的灼燒感,一開口,果不其然,沙啞的唐老鴨聲。
她懵懵的動了一下,手腕上頓時一陣冰涼刺骨,讓她下意識想起了那個人的手掌。
楚逢逢抖了一下,擡起手腕,看到了一串泛著銀光的鎖鏈,頂端鐐銬正牢牢鎖住她的手腕,嚴絲合縫。
震驚。
楚逢逢嘴巴張成O型。
如果一定要強調一下,那就是——
真尼瑪的震驚。
她晃了晃手腕,聽到鎖鏈碰撞的響聲,盤起腿來坐到床上,托腮沈思。
好像不是做夢。
楚逢逢伸手碰了一下脖子,疼痛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穿越了嗎,是魂穿還是身體穿。
楚逢逢擡頭掃視了一眼屋內,沒發現鏡子。當然了,就算有,她好像也離不開床。
正郁悶之際,她低頭看到了放在腿上的手掌,恍然大悟。
魂穿。
因為她本人沒有這麽長的手指頭。
解決了這個問題,楚逢逢心裏好受了一點,畢竟這來來回回的,糟蹋的也不是她自己的身體,她就是貢獻一點痛感而已。
雖然房間布置的都很簡陋,但是屁股下的床榻竟然異常柔軟,像一個低配版席夢思。
這是要搞什麽。
楚逢逢看了眼手鏈,又看了看床,腦子裏閃過許多黃色廢料。
她腦海中浮現出那天驚鴻一瞥的眼睛,不知道該期待還是害怕。
但她轉念一想,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畢竟不是有個很火的小視訊,大家起名為「一個嘴巴毀了一整張臉」系列。
不過不管是提心吊膽還是雀躍期待,最後楚逢逢所等待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在這個陌生地方,一整天她見到的只有三餐準時給她來送飯的小姑娘,還怯生生的,一句話都不說,仿佛她有口臭。
楚逢逢不信邪,楞是熬到半夜沒睡覺,托著下巴努力向上翻著眼皮等著。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今夜一定不會風平浪靜。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一雙手就在此刻悄然爬上她的脖頸,還非常貼心的覆蓋在了已經受傷的位置。
身後有人笑著開口,氣息溫熱。
「我想了想,還是得殺了你。」
楚逢逢差點沒忍住爆了粗口,這次沒敢猶豫,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轉過身去急急的跟他說。
「我有一個好辦法,可以比殺了我更讓他痛不欲生!」
楚逢逢這一回頭,就發現自己內心實在是強大,因為就算是在這種情形下,她的第一反應依舊是——真帥,有了嘴更帥了。
「哦?」方煜陵的手被她抱著,松松垮垮的掐著她的脖子,似乎饒有興趣的問,「什麽?」
「那就是——我和你在一起!」
楚逢逢眨巴著眼睛,一臉真誠。
方煜陵眉毛一挑,似乎疑惑,「在一起?」
楚逢逢正想解釋,他突然湊過去,鼻子快要碰到楚逢逢的臉頰,微笑著,壓低嗓音問。
「怎麽在一起,上床麽?」
楚逢逢這次是真的說臟話了,她忍不住嗆他。
「上屁啊,你要當著別人的面做那個嗎?」
方煜陵被罵了也不惱,懶洋洋地坐著,只是手上又開始用力,有些惋惜地說。
「別的,我好像沒什麽興趣啊……」
楚逢逢嚇得要死,語速飛快。
「等會兒等會兒,你想想啊,我對他那麽重要,如果我背叛了他選擇了你,對他來說,是不是尊嚴和情感的雙重打擊!」
方煜陵歪了歪頭,像是在思考她說的話,手上的力道沒有再加大。
片刻後,他問。
「你喜歡我嗎?」
楚逢逢瘋狂點頭,「喜歡喜歡!!」
「可是我要殺了你。」方煜陵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笑的事,瞇著眼睛一邊笑一邊繼續收緊指頭。
「沒事!我以德報怨,還是喜歡你!!!你知道一句話麽,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酬以歌!!」楚逢逢簡直想跳起來,瘋狂拍打著方煜陵的手背,也不管說出來的話合不合實際,宛如胡言亂語。
方煜陵看著被她拍得通紅的手背,莫名覺得好笑,手指一松,像是忽然失去興趣,一甩袖子,起身走了。
再次劫後重生的楚逢逢趴在床上大口喘氣,艱難的扭頭去瞥方煜陵離開的背影。
再帥又有什麽用,還不是個瘋子。
她憤怒的罵他,余光看到手腕上的鐵鏈,怒火中燒。
下次再看到他,一定用鏈子把他勒死!!!
*
然而這個下次,楚逢逢等了好久都沒有等來。那天之後,方煜陵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過。楚逢逢看著每天照樣來給她送飯的小姑娘,忍不住想問一句。
你們老大是不是死了。
不管方煜陵是不是活著,反正楚逢逢過的還可以,除了不能下床走太遠以外,其他都還算不錯。
可是天總有不測風雲,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簡直要把楚逢逢逼上絕路。
她崩潰的看著被大風吹開的窗戶,縮在床角瑟瑟發抖。
從楚逢逢的角度看過去,外面黑壓壓一片,像是隱藏著不知名的野獸。
這會兒小姑娘已經來送過晚飯了,楚逢逢呆的地方仿佛與世隔絕一樣,她喊了半天都沒有人來幫她關一下窗子。
在這個風吹雨打的夜晚,楚逢逢的心,一片一片碎成了渣渣。
狂風又怒號起來,窗戶咯噔一下打在墻上發出沈悶的響聲,楚逢逢覺得一股風大力的拍在她的臉上,順便夾帶了幾滴冰涼的雨水。
此情此景,她忍不住想到一首歌。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
又一飆風吹過來,餵了她一嘴的雨。
楚逢逢怒了,再加上剛才喊了那麽久都沒人聽到,現在索性扯開嗓子破口大罵。
「這什麽鬼地方啊還有沒有人有點人性啊,你們吃飽的穿暖的就不能管管我的死活嗎?!這窗戶一下一下的聽著不鬧心麽?!還是這裏只有我一個活人啊?!團結有愛互幫互助的精神你們懂不懂啊!?」
楚逢逢罵到後面,又爽又生氣,嗓子都喊啞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亂罵。
「方煜陵你是不是個男人,來啊,來跟老子上床啊!!」
話音剛落,楚逢逢只覺得眼前一花,接著身後飄來一飆風,有人的手臂圈過她的脖子,微微使勁把她拉倒在他懷裏。
一個冰冷的,帶著雨水的懷抱。
楚逢逢被涼的渾身一激靈,再加上前兩次掐脖子留下的陰影,導致她條件反射道。
「別別別——」
「別什麽啊。」方煜陵在她耳朵後面,一邊吹氣一邊說,「我這不是來跟你上床了嗎。」
窗戶被他關上了,外面陰風習習,屋裏兩個人看似離的很近,實際上氣氛並不怎麽曖昧,哪怕說著這麽露骨的話。
楚逢逢小心翼翼的把手插在他的胳膊和她的脖子之間,屏住呼吸悄悄往外推。
方煜陵沒使力氣,竟然真的被她推動了。
他垂眸看著她一點點往前推的樣子,用腿撞了撞她的後腰。
「繼續罵啊,怎麽不罵了。」
楚逢逢動作一僵,卻又覺得方煜陵的聲音裏仿佛帶著一絲愉悅。
怎麽回事,他又犯病了?
還沒等楚逢逢反應過來,方煜陵開口說了一句話,絕對能載入楚逢逢畢生聽過的最變態語句之一。
他說:「你罵人,挺好聽的。」
不要招惹一個瘋子,哪怕這個瘋子長得很帥。
以上名言摘自楚逢逢語錄。
楚逢逢在他懷裏轉了個圈,雙手還舉在胸前,現在倒像是整個趴在他懷裏。
這可不行。
她撐著他的胸膛想坐直,結果手掌觸碰到的地方一片堅硬。
靠!有胸肌!
楚逢逢沈迷了一秒,又立馬清醒過來,正色道。
「方煜陵,雖然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沒有騙你。」
她面色鄭重,嚴肅的說。
「我失憶了。」
方煜陵放在她身後的手收回去了,環抱在胸前靠在墻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就剩在臉上寫一個「編,我看著你編」。
作為一個接受過良好戲精教育的人,楚逢逢自認為這點臨危不懼、鎮定自若的演技還是有的。
她微微擡眼看著方煜陵,眼神裏滿是誠懇。
「真的,你不要不信,就是那天在那個台子上,我一睜眼就看到你,其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對了,不是說動物會把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當媽媽嗎?咱們四舍五入一下,要不以後你就當我爸爸吧。」
楚逢逢一席話說的發自肺腑,方煜陵聽得似笑非笑,看起來還想給她鼓個掌。
思忱著火候可能還不夠,楚逢逢沈吟,正準備繼續長篇大論,突然聽見啪嗒一聲,手腕上猛地一松,銬鏈應聲滑落。
楚逢逢默了。
不管是什麽樣的男人,都受不住女人叫他爸爸。
以上名言摘自楚逢逢語錄。
「睡覺吧。」就在楚逢逢低頭看手鏈的時候,方煜陵突然出聲。
楚逢逢一驚,愕然的擡起頭來看他,卻發現方煜陵已經起身,擡腳超門口走去。
見到楚逢逢錯愕的看著他,停下腳步挑眉疑惑。
「窗戶給你關好了,你還害怕?」
楚逢逢為自己滿腦子黃色廢料感到愧疚,聽了他的話又下意識反駁。
「我沒有害怕。」
方煜陵笑了笑,很像在嘲笑她。
楚逢逢看著他關門離開的背影,默默把長鐵鏈繞著床腳一點一點纏好。
她忽然覺得方煜陵這個人好像還行,就暫時不勒死他了。
*
狂風暴雨後是一個大晴天,人還行的方煜陵搬了厚厚一摞書扔到湖邊小亭子裏的石桌上,吩咐每天給楚逢逢送飯的小姑娘綠竹去把楚逢逢拎過來。
當然了,綠竹是不可能拎的,所以,剛醒過來就被客客氣氣請過來的楚逢逢睡眼朦朧,打著哈欠彎下腰想摸個凳子坐,結果一不留神坐歪了,差點翻滾到池塘裏。
被嚇清醒的楚逢逢乖巧的爬回來,端端正正的在小石凳上坐下,跟這摞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面面相覷,順便四處打量著周圍的景色。
沒想到關著她的地方竟然是這種人間仙境,楚逢逢前幾天被關在屋裏,根據對方煜陵的了解,幻想了一副遍地橫屍,血流成河的場景,著實跟眼前的美景有些出入。
就在她出神之際,方煜陵點點桌子上的書,問她。
「失憶了,還認字嗎?」
楚逢逢想了想古今字型的差異,誠實的說:「不一定。」
「……」方煜陵扯扯嘴角,隨手扔了一本在她面前。
楚逢逢接過來,翻開一看。
謝天謝地,老天還是眷顧她的,雖然裏面偶爾幾個字她不認識,但大多數還是可以分辨的。
同樣,由此可以看出,這絕對是她媽的一個架空的不知道什麽鬼地方的朝代。
楚逢逢捧著書點點頭,又聽方煜陵說。
「往下讀。」
怎麽,這是要從頭教她認字呢?
楚逢逢心裏吐槽,看了幾句卻發現這是一個話本子。
秉持著看看這裏的言情小說和現代的有什麽不同的心理,楚逢逢懷著一個嚴謹的態度看了下去。
然而看著看著她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女主角假裝失憶埋伏在敵營做臥底,一朝時機成熟和男主角裏應外合,一舉端了反派一窩。
楚逢逢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擡起頭來漠然的看著方煜陵。
方煜陵揚揚下巴,似笑非笑。
「接著讀?」
楚逢逢隨手翻了幾本,都是一樣的套路,氣笑了。
「少看點這種東西,人和人之間多一點信任不行嗎?」
聽了她的話,方煜陵點點頭,若有所思,接著伸手一抓,楚逢逢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吹得她睜不開眼睛。
等到終於風平浪靜,楚逢逢擦了擦迎風噴湧出的淚水,四下一看,瞬間腿軟了。
她緊緊地抱住身邊唯一的支點,看著一眼腳下的萬丈高空,一邊顫抖一邊咽著口水。
耳邊傳來方煜陵的笑聲,娓娓道來,像是戀人間的低語。
「清淩派歸虛道長座下大弟子楚逢逢,天賦異凜,五行皆通,最擅長的便是禦風之術。」
突然聽到他誇「自己」,又是在這麽個半空裏,楚逢逢心裏沒什麽感覺,只是客套的顫抖了一句。
「……謝、謝。」
「不客氣。」方煜陵笑的開心,微微低頭湊近她說,「實不相瞞,我對楚大弟子的禦風之術很感興趣,就是不知道現在失憶了,還能不能發揮出來呢?」
楚逢逢心裏飄過一絲不詳的預感,接著就感覺肩膀被人猛地推了一下,一股大力打的她直沖沖的往外飛了出去。
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往下墜落之前,楚逢逢不可置信的看著方煜陵涼薄的笑容,內心裏只有一句話。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要對他說四個字。
——我草你媽!
如果一定要給這句話加一個期限,她希望是。
一萬年。
心臟在這一刻仿佛驟停了一下,楚逢逢感受著失重帶來的拉扯感,死死咬住後槽牙。
她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腦海中閃過無數人的臉,甚至包括那個只見了一面,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領了盒飯的路人甲蕭疏景。
楚逢逢沒敢睜眼看自己落到哪了,因為預見死亡這件事比死亡更讓人恐懼。
心裏其實沒有多少恐懼,她甚至開始幻想也許摔死後就可以回到現代,重新過上西瓜空調手機的幸福生活。
楚逢逢就是有點怕疼,摔死一定很疼,是她永遠不會選擇的自殺方式。
她從來不知道人在死前可以想這麽多,真是多謝方煜陵了。
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罵了方煜陵一句,心裏話音剛落,突然被扯進一個懷抱裏。
不暖,被獵獵狂風吹得冰涼。
楚逢逢吐槽了一句,覺得他跟個死人一樣,懷裏沒有一次是暖和的。
方煜陵的笑聲回蕩在耳邊風裏,恣意而張揚。
「我怎麽會讓我女兒摔死呢,人與人之間多一點信任不行嗎?」
行啊,太行了。
免費坐了一次高配跳樓機的楚逢逢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憤憤的罵他。
「有病吧你!」
「嗯。」方煜陵從善如流。
倒不是楚逢逢不想罵他,只是心裏想說的臟話太多,都堆到嘴邊,反而不知道選哪個了。
最後她放棄,挑了最重要的一句。
「真的,真失憶了,腦子缺了一塊,以後能不能對我這個殘障人士好一點。」
*【更了耶!】
楚逢逢也不知道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到底起了什麽效果,方煜陵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在某天忽然扯著她,騰雲駕霧飛到了不知道是哪裏的小鎮子上。
第一次知道自己可能暈機的楚逢逢蹲在地上頭暈腦脹了半天,被方煜陵像欣賞猴子一樣看著。
好不容易等暈眩感過去,楚逢逢虛弱的站起來,聽見方煜陵說。
「想吃什麽?」
永遠不要問一個剛暈完的人她想吃什麽。
楚逢逢幹嘔了一下,頭頂上傳來方煜陵明顯沒憋住的噴笑聲。
她遲早殺了他,遲早。
方煜陵悠哉的神態和楚逢逢形成鮮明對比,他用不知道哪裏摸來的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打著手心,環顧四周,問楚逢逢。
「不覺得眼熟嗎?」
楚逢逢有氣無力的看了一圈,蔫蔫的搖了搖頭。
方煜陵沒說話,只是伸手把她轉了個圈,扣住她的腦袋讓她把頭揚起來,接著說。
「現在呢?」
楚逢逢莫名其妙,被他強行擡起頭來,眼裏看到的除了閣樓飛檐,剩下的就是朦朧的遠山。
她剛想繼續搖頭,卻忽然感覺有兩行冰涼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
楚逢逢驚了,伸手一摸,果然摸下來一手的淚。
這什麽靈異事件。
她看的目瞪口呆,有些手忙腳亂的對方煜陵喊。
「方煜陵方煜陵!!我是神經癱瘓還是小腦麻痹啊,我怎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啊!!」
方煜陵刷的開啟折扇,站在她身後笑彎了腰。
楚逢逢對他隨地犯病的毛病見怪不怪,還在風中淩亂她到底為什麽哭。
方煜陵笑夠了,伸手提著她的後衣領子,腳尖一點朝著那座青山飛去。
這次他速度很快,楚逢逢還沒來得及發暈,就和他一起滾落到了草叢裏。
楚逢逢眼冒金星,想站起來,又被他一把摁住。
交錯縱生的雜草撓的她臉上癢癢,楚逢逢憤怒的睜開眼睛,卻在看見周圍場景後,腦子嗡的一聲響,接著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奔流而下。
她被自己的眼淚沖的睜不開眼,看不清方煜陵在哪,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淡淡的,好像離她很近。
「你知道這是哪麽?」他笑,「這是清淩派,你回家了,楚逢逢。」
「帶你來這就是想讓你親自體驗一下,看看什麽叫腦子忘記了,身體卻還記得。」
他低低的笑了,語調悠長。
「所以,楚逢逢,我不信你。」
好像有小蟲子擦了一下她的鼻頭,楚逢逢想打噴嚏,又生生被方煜陵一番話憋回去。
她抽噎了一下,在心裏暴跳如雷。
別哭了別哭了楚逢逢!我他媽都沒哭你哭什麽啊!
她罵完‘楚逢逢’之後,腦子裏把方煜陵的話轉了一圈,又想罵他。
什麽狗屁道理啊,為了這點破事帶她回清淩派,是怕自己死的慢嗎!?
老天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下一秒——
「什麽人躲在那裏?!」
楚逢逢眼淚都停下了,心裏冒出一句話。
涼了呀。
方煜陵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視死如歸的表情,提醒她。
「你緊張什麽,這是你的地盤。」
對哦。
楚逢逢眨眨眼,被方煜陵提著,兩個人一起站起來。
楚逢逢懵懵懂懂的看他一眼,覺得這個變態未免太囂張了一點,在對家的地盤上還能這麽目中無人。
那兩個清淩派的巡衛弟子看到楚逢逢被方煜陵抓著,大驚失色。
「師姐?!」
楚逢逢被他們叫的抖了一抖,下意識攥緊了方煜陵的袖子。
方煜陵甩了甩,沒甩開。
楚逢逢心裏慌張,直覺告訴她留在方煜陵旁邊似乎比在清淩派還要自在一點,於是顫顫巍巍的跟他說。
「爸爸,爸爸,別丟下我。」
方煜陵甩袖子的動作停下了,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憋笑。
楚逢逢攥得緊緊地,看著那兩個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的小弟子,悄悄往方煜陵身後撤了一步。
方煜陵垂眸看了眼她的小動作,忽然擡手握住她的脖子。
楚逢逢沒感覺到他用力,又被他掐著腰,一個騰飛到了半空中。
楚逢逢心都提起來了,那兩個弟子掐了個決想要追,被方煜陵一個煙霧彈擋了回去。
兩個小笛子在空曠的地面迷失了方向,只聽到半空中傳來方煜陵慵懶的聲音。
「人我就先帶走了,不送。」
*
被他帶著飛習慣了,楚逢逢這次沒害怕,甚至睜開眼睛往後瞥了一眼,沒看到有人追上來,只看到快要看不清的清淩派主殿。
想來不多時,清淩派的人應該就會知道她被方煜陵擄走了這件事。
楚逢逢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暗暗感慨怎麽會有這麽狂妄自大的人。
沒想到她竟然一不留心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了,方煜陵沒聽清,微微低頭,一邊看路一邊問。
「什麽?」
楚逢逢嚇了一跳,一張嘴卻被迎面而來的大風灌了一口涼氣。
看見她一臉猙獰的樣子,方煜陵哈哈大笑。楚逢逢看著他的笑臉,忽的把手放在嘴邊圍成一個喇叭狀,大聲喊。
「我說——你好像——也沒有特別壞!!!」
方煜陵這次聽清了,迎著風瞇起眼睛,學著她的語氣喊。
「壞啊——特——別——壞——」
*
楚逢逢又被方煜陵帶回去了,然而方煜陵這個變態非要說什麽「不養閑人」,打發她去了後廚幫忙。
楚逢逢一邊無言以對的刷鍋,一邊憤憤的變著法罵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因為怨念而用了太大的力氣,楚逢逢一個沒註意,竟然把鍋捅了個對穿。
她瞠目結舌的看著破了個洞的大鍋,又看看毫發無傷的手掌,欲哭無淚。
陳設簡潔的主殿內,方煜陵拿著鍋走了兩圈,又透過那個破了的洞去看面如死灰的楚逢逢,真心實意的感嘆。
「你是真的厲害。」
楚逢逢皮笑肉不笑,決定垂死掙紮一下。
「其實……」她艱難地說,「我覺得我可能不適合待在廚房,我還有更大的用處。」
方煜陵挑眉,「什麽?」
楚逢逢正色,臉不紅心不跳的回,「觀賞。」
方煜陵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遺憾地說。
「可惜長了個嘴。」
「我可以不說話。」楚逢逢善解人意。
方煜陵剛想開口,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帶著地動山搖的氣勢,讓楚逢逢整個人顫了一顫。
「臥槽。」她後怕的往外瞧,「你們這還有人開山啊?!」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朝代人的共性,方煜陵的老窩也建在半山腰,此刻往外看,遠遠地有一片濃煙散開,硬生生給一副山河秀麗圖抹上了汙點。
楚逢逢還在疑惑,外面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小弟子,經過門檻時差點跪了。
「門、門主,外面有個瘋子炸了山門,就要打上來了!」
楚逢逢心想,不應該吧,還有人能比方煜陵更瘋?
仿佛被炸的不是他家一樣,方煜陵臉色都沒變,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往外走。
楚逢逢擡腳跟上,方煜陵輕飄飄瞥她一眼,沒有說什麽。
山腳下被炸的一片烏黑,散發著淡淡的焦土味道。一堆小弟子圍成個圈,手拿武器對準圈內的人,圈裏的人一身白衣,手裏的長劍泛著隱隱血光,氣勢迫人。
雙方僵持著,仿佛被按了暫停鍵。
楚逢逢急吼吼的趕過來,躲在方煜陵身後探頭探腦,結果看了一眼,在心裏爆了粗口。
這個人叫叫叫什麽來著……
她努力的回想,終於想起來了。
蕭疏景啊,看起來不是路人甲,應該是個重要人物啊。
蕭疏景在人群包圍圈中看到了楚逢逢,眼神似乎一震,接著努力的扯著嘴角笑了,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笑容似乎有些苦澀。
他沒拿劍的那只手緩緩的朝她擡起來,聲音低啞。
「逢逢,我來接你了。」
楚逢逢被他突如其來的加戲搞得措手不及,愕然了半晌,沒有動作。
也不知道蕭疏景到底把她的反應理解成了什麽,他眉眼間忽然一痛,沈聲說。
「過來,逢逢。」
演偶像劇能不能帶點腦子呀……
楚逢逢看了看把他牢牢圍住的人群,認真的告訴他。
「我過不去的。」
這句話仿佛又觸動了蕭疏景的哪根神經,他握住劍的手都在抖,眼神晦澀難懂。
蕭疏景眼睛通紅,嘴角溢位苦澀的笑容。
「逢逢,我真的沒有把你當做百裏玥,你相信我,好不好?」
百,百什麽?這特麽還是替身梗啊?
楚逢逢手動合上張成O型的嘴巴,一臉震驚的看著方煜陵。
方煜陵聳肩,「看我幹嘛,我又不是百裏玥。」
「……」怎麽這個時候這個狗東西的腦回路還是這麽異於常人。
楚逢逢繼續震驚,「可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啊!」
方煜陵理直氣壯,「那我更不知道了啊!」
「……」楚逢逢放棄跟他理論,看著兩人眉來眼去的蕭疏景怒從心起,死死咬住牙,一字一頓的看著方煜陵說。
「方煜陵,你放了她。」
到底是誰賴在他這不走的?方煜陵鍋從天降,簡直要氣笑了,反手就把楚逢逢往那邊推。
臥槽!楚逢逢驚了,平時沒見他這麽聽話啊!
她死死抓住方煜陵的袖子,兩個人一個推一個拉,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僵持著。
蕭疏景氣的要腦溢血,長劍發出嗡嗡爭鳴。
「方煜陵!你對她做了什麽!」
方煜陵氣的想鼓掌,一個手刀把衣袖劃破了。
楚逢逢一下子失去重心,應聲坐到地上,摔得懵了一瞬。
「逢逢!」
「走啊,你跟他走啊。」
兩個人的聲音一起響起來,楚逢逢一句都沒聽清,煩的想撓頭。
蕭疏景手裏劍氣一掃,幾名弟子悶哼一聲,直直跪了下去。
方煜陵臉色瞬間沈下來,一個瞬移站到蕭疏景面前,手心裏騰起青紫色的火焰。
平地掀起一股陰風,氣氛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蕭疏景的目光卻透過眾人看向楚逢逢,看起來深情款款的樣子。
「逢逢,雖然我不知道他都跟你說了什麽,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心裏只有你,也從未把你當做旁人。藏戮門一向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你被擄來,想來一定受了不少苦楚,我今天一定會帶你出去,然後向你證明我的真心。」
楚逢逢沒想到有人比她還能長篇大論,聽著他文縐縐的用詞,臉快要皺成一朵菊花。
等她好不容易消化完蕭疏景說的話,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有些頭大的問。
「藏戮門是哪?」
姍姍來遲的綠竹嘴角一抽,小聲告訴她。
「就是這裏。」
「哦。」
楚逢逢慢慢爬起來,一點也不想應付這種修羅場,拍拍屁股上的土,認真的給出答復。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說藏戮門心狠手辣,但是我是真的沒這麽覺得,就比如前幾天方煜陵去清淩派,雖然人確實欠揍了點,但是起碼一個人也沒傷,你這來一趟炸平半個山頭,還動不動就欺負弱小,在這種情形下你告別人黑狀,好像不太有說服力。」
楚逢逢說完,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畢竟對原身的愛恨情仇不太了解,這麽說也有些不妥,於是看著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蕭疏景,補充。
「你別傷心啊,我其實不是你的楚逢逢,我的身份是天外飛仙來著,假如有一天我回天上了,你的楚逢逢應該還是會全力奔向你的。」
綠竹無語的看她一眼,方煜陵習慣了,連眼神都沒給一個。
只有蕭疏景,像是受了重創,連劍上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方煜陵看不下去了,問他,「還打不打。」
蕭疏景眸光昏暗,淡淡掃了方煜陵一眼,低低的開口。
「逢逢……」
他聲音低了下去,在尾音消散前,忽然長袖一揮,轉身踏劍離去。
楚逢逢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裏驀地產生一股悵然若失之感。這感覺明顯不是她的,而是原身的。
楚逢逢有點抱歉,在心裏說了句對不起。
方煜陵看著蕭疏景不戰而走的身影,扯扯嘴角,小聲嘟囔了句「沒意思」,轉頭看到楚逢逢的神情,走過來敲她腦殼。
「剛才讓你跟他走了,你沒走,別怪我頭上。」
「廢話。」楚逢逢壯著膽子去揮他的手,又猶豫著問,「你就這麽放他走了,不怕他再找來?」
這話讓蕭疏景聽到,一定得吐血三升。而方煜陵只是無所謂的一笑,隨口說。
「那你再把他罵走唄。」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回走,四下吵吵鬧鬧,有門下弟子著急忙慌得去修繕山腳土地,也有人扶受傷的人前去治療。
方煜陵在這喧鬧中忽然開口。
「我也殺過人。」
楚逢逢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有點好笑的安慰。
「殺就殺了吧,在這個地方又不是按殺沒殺人來定人好壞。不過你要是殺了我,壞不壞不知道,肯定有眼無珠。」
方煜陵沒說話,楚逢逢突然產生一股傾訴欲,小跑兩步跟上去,面向他,側著身子往前走。
「我沒殺過人,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來自法制社會。」
方煜陵瞥她一眼,楚逢逢開啟了話匣子,自己一個人說的也很帶勁。
「我們那裏有很多你沒見過的東西,你見過電腦嗎?你見過手機嗎?你見過飛機嗎?你見過汽車嗎?」
楚逢逢說的搖頭晃腦。
「我告訴你,手機可真是個好東西,小小一個,天南地北的東西都能看到,而且就算有人和你相隔半個地球,一個電話也能聯系上。」
「還真是天外飛仙呢。」方煜陵沒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只是淡淡的給她捧場。
「你是不是不信。」楚逢逢背著手倒著走路,「你別不信,人類的智慧是無窮大的,這裏雖然和我所知道的歷史不太一樣,但是我覺得總體軌跡應該還是相似的吧,社會在不斷進步,體制在不斷成熟……我說這些是不是很沒意思,那是因為你沒經歷過!」
方煜陵面無表情的往前走,腳下砂石摩擦。
他瞥了眼滔滔不絕的楚逢逢,驀地開口。
「那我問你,你說的那個地方,可以穿梭時空,回到過去嗎?」
這怎麽還玄幻上了……
楚逢逢無語,「不能。」
「哦。」方煜陵表情沒有一絲波瀾,「那和這裏有什麽區別,想見的人都見不到罷了。」
腳下石子被踢出去很遠,他話裏意味太明顯。
楚逢逢一楞,面色復雜的擡頭。
「……你想見誰?」
方煜陵沒有說話,擡腳繼續往前走。
楚逢逢站在原地,看著微風卷起樹葉打了個旋,一時間無言。
*
沒想到方煜陵這個小變態心裏還裝了個人。
楚逢逢一開始不以為意,後來卻感覺哪哪都不對勁兒,偷偷拉著綠竹八卦。
「小變,不是,你們原來還有門主夫人啊?」
綠竹張了張嘴,表情迷茫,「啊?不知道啊,我入門下沒多久的。」
楚逢逢郁悶的繼續洗碗,沒多久又想到了新問題。
「綠竹,你為什麽來藏戮門呀?」
提起這個,綠竹忽的一笑,眉眼都顯得靈動起來。
「這個呀,其實說來也都是巧合,當時我家被人滅了滿門,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流落到這裏,走投無路的時候被門主撿回來了。」
她說起這個,倒沒有特別憂傷,反而俏皮的問楚逢逢。
「你是不是也覺得門主不會做這樣的事?說實話,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藏戮門的門主,畢竟外面江湖上都把藏戮門人傳的兇神惡煞,等我到了這裏,才發現其實這裏的人都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被門主收留培養,大家其實人都很好。」
聽她這麽說,楚逢逢著實迷惑了,「那外面為什麽都傳謠言?」
綠竹噗的笑了,打趣道,「你看門主那作風,必然樹敵不少,想要抹黑除掉他的人那可真是太多了。」
倒也是。楚逢逢啞然,卻又為方煜陵覺得委屈。
就這麽當了幾天洗碗工,也不知道方煜陵是良心發現還是又哪根筋不對了,跑來拉著楚逢逢要她練習禦火術。
方煜陵隨手丟擲來一個火球,挑挑眉沖楚逢逢揚揚下巴。
「來,讓我見見楚大弟子的禦火術開開眼界。」
楚逢逢看著浮在空中跳動的小火球,伸手去掏口袋裏生火用的火柴。
「嘩擦」一下,小小的火苗在火柴棍頂端跳躍,楚逢逢小心翼翼的護住火焰,看向方煜陵。
「我的禦火術。」她說話都不敢大喘氣,生怕把火苗弄滅了。
然而火柴燃燒時間畢竟太短,楚逢逢話音剛落,火苗噗的一聲,滅了。
楚逢逢看著方煜陵面無表情的臉,猶豫著問。
「還看嗎?」
「看個屁啊。」方煜陵難得被她氣出了臟話,咄咄逼人,「楚逢逢,歸虛道長的大弟子,下一任清淩派掌門候選人,連個禦火都忘了,你是失憶還是失智啊。」
楚逢逢覺得自己真是太冤了,拿著燒黑的火柴就要往他臉上懟。
「都跟你說了我是天外來客,從前一直生活在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法治社會,是個根正苗紅的好青年,你逼著我憑空生火,簡直就是逼著我無性生殖。」
方煜陵被她說的不耐煩,捉住她作亂的手,往身前一拉,手掌對上她的手掌。
楚逢逢只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他的掌心湧入她的身體,她腿一軟,跪坐在他面前。
方煜陵閉著眼睛,擰著眉頭對她說:「給你輸點靈力,看看能不能喚醒一點你殘存的記憶。」
楚逢逢聽他這麽一說,忽然緊張了起來,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的說。
「這、這是雙修嗎?」
方煜陵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她。楚逢逢一陣心虛,眼睛四處亂瞟,吶吶地說。
「我閉嘴,我閉嘴。」
兩人沈默的掌對掌,楚逢逢學著他的樣子閉上眼睛,忽然聽他說。
「這不是雙修。」
「楚逢逢,你一天到晚想什麽呢。」
楚逢逢尷尬的笑了一聲,又沒由來的想起他那句話,脫口而出一句話。
「也是,你都有喜歡的人了,怎麽能隨便跟人雙修。」
方煜陵手指一顫,直接把手掌收了回去,莫名其妙的看著楚逢逢。
「我喜歡誰?」
楚逢逢眨眨眼,無辜的說:「就你那天說想見到的人啊,難道不是你的老相好嗎?」
方煜陵似是無語凝噎了一瞬,仰起頭揉揉額角,嘆了口氣。
「那是我娘。」
楚逢逢滑了一下,尷尬的摸了摸後腦勺。
「服了。」方煜陵驀地笑了笑,又朝她伸出手,淡淡叮囑,「坐好,接著來。」
*
不知道是不是原身的底子還在,方煜陵教了幾天,楚逢逢竟然奇異的發現她也可以召喚出一個小火球來了。
火紅火紅的,像墜落凡間的太陽。
方煜陵看到後,沒什麽特殊的表情,只是看了看他自己去青紫色的火焰,念叨了句。
「差別真大。」
楚逢逢自己跟自己的火球玩的不亦樂乎,抽空回了他一句。
「你那是墳頭鬼火,跟我的小太陽當然不一樣。」
方煜陵哂笑一聲,拿自己的火球去撞楚逢逢的。
楚逢逢「哎呀」了一聲,帶著小火球到處跑。方煜陵就坐在原地,看著她被追得滿院跑,嘖了一聲,遠遠地跟她喊話。
「你不要跑,你要去控制它。」
楚逢逢聽不清,方煜陵幹脆操縱著火球直接橫在她面前讓她停下,然後自己跟過來,好脾氣的教她。
「火焰是你自己幻化出來的,跟你的意識融為一體,你的心念一動,它就可以隨著你的想法而移動。」
「真的嗎。」楚逢逢半信半疑,嘗試著用火苗去燒方煜陵的發梢。
方煜陵一掌把她的火苗揮開,一個臉盆大的青紫色火球瞬間朝楚逢逢的臉龐砸來。
楚逢逢真心實意的想罵自己就是欠收拾,狼狽的往後躲。
火球在她面前一寸停下來,然後又碎成一個個小火球,圍成個圈繞著楚逢逢轉。
「試試?」方煜陵揚揚下巴,示意楚逢逢。
楚逢逢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面前一排金色小火球豎著圍成一個圈,楚逢逢伸出手,頗為喜感的把它們扔來扔去,像耍雜技。
方煜陵早被她氣的沒脾氣,現在見怪不怪,甚至還能點評上一兩句。
掌握了新技能的楚逢逢迫不及待的想要進行新的嘗試,她抱著綠竹拿來的鞭炮,操縱著火苗去點燃引線。
旁邊綠竹害怕的捂住耳朵,楚逢逢倒是很激動,歪著頭跟她碎碎念。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從來不敢點鞭炮雙響炮這種東西,因為總感覺來不及跑開它就會炸,現在可以遠端操縱了,我總算能圓夢了!」
綠竹敷衍的一邊嗯嗯嗯一邊點頭,眼睛死死盯著楚逢逢飄過去的小火球。
楚逢逢把自己想象成一個魔術師的樣子,伸出兩只手一邊做手勢一邊嘰裏咕嚕念著咒語。
引線一點就燃,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經久不絕,驚飛鳥無數。
聞聲而來的方煜陵擰著眉頭看著炸的滿地亂飛的炮仗皮,用腳尖踢了踢。
「楚逢逢,你過得和我們不是一個年?」
「沒有沒有。」楚逢逢興高采烈的招呼著方煜陵過去,綠竹看到有人來替代自己的工作,舒了口氣,悄悄離開。
地上還擺著幾個古代版的雙響炮,楚逢逢一邊遠端點燃一邊對方煜陵說。
「聽著點,二踢腳!」
方煜陵聽著她嘴裏冒出來的奇奇怪怪的詞語,又看看她又激動又害怕的眼睛,驀地想笑。
雙響炮被點燃的那瞬間,方煜陵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忽然擡起手,輕輕罩住楚逢逢的耳朵。
楚逢逢一楞,雙響炮的聲音隔著他的手掌傳過來,聲音被遮住一大半,落到耳朵裏,不刺耳,還有些許溫柔。
楚逢逢伸出去操縱火球的手就那麽傻乎乎的伸著,覺得自己耳朵好像有點癢。
公元不知道多少年,楚逢逢以身為工具,進行了一項實驗,得出了一個結論——
原來,遮住耳朵後,外界的聲音會變小,而心跳聲,很有可能會變大。
雙響炮砰砰響了兩聲,方煜陵看著仿佛被定身的楚逢逢,拿下手來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
「傻了?」
楚逢逢猛然驚醒,在原地幾乎要跳起來,崩潰的喊。
「你捂我耳朵幹嘛啊?!!!!!」
方煜陵看著她的反應,開始回憶自己到底是捂了她耳朵還是把雙響炮塞到她耳朵裏了。
「算了算了!」楚逢逢掩飾性的揉了揉通紅的耳朵,甩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轉身就走。
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接著腳邊滾過來一個東西。
楚逢逢下意識一瞥,接著尖叫一聲,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方煜陵的笑聲順著風飄過來,聲音帶著調侃。
「沒點燃呢,跑什麽。」
楚逢逢簡直要被他氣的七竅生煙,停下腳步氣沖沖的走回去一看,剛才果然是個沒點燃的雙響炮。
楚逢逢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反復念。
「不生氣不生氣,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壞身體無人替。」
還沒等她心情平靜下來,方煜陵慢悠悠的走到她旁邊,垂下眼睛看著她雙手合十的樣子,好笑道。
「不是說小姑娘都喜歡這個嗎,怎麽就你天天放炮仗。」
他語調落下,不輕不重的在楚逢逢腦袋上拍了一下。
楚逢逢聽到他的話,有點疑惑的睜開眼睛,問他。
「哪個啊?」
然而迎接她的只有方煜陵轉身離開的背影,還懶懶的沖她揮了揮手,頭也沒回一個。
楚逢逢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也擡腳往回走。
走了兩步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她擡手一摸,摸下來一個東西。
楚逢逢看著躺在手心裏的白玉簪子,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盯著看了半晌,簪子都要被她盯出來一個洞,方煜陵早就走的沒了影兒。
楚逢逢笑了笑,擡手摸索著盤起來的頭發,自己又慢慢把簪子插了回去。
她晃了晃腦袋,調整姿勢去看地上的影子,看著影子映出簪子的形狀,頗為得意的跳來跳去。
頭頂太陽溫和不燥人,楚逢逢跳了幾下,忽的感覺眼前一黑,接著有一個聲音響起,仿佛來自她的身體深處。
「楚逢逢,你好快樂。」
這聲音淒切哀傷,宛轉悠揚,像是悲苦的嗚咽,卻又帶了無可奈何的溫柔。
但它又消散得很快,不過片刻,楚逢逢仿佛只是一個晃神,眼前一黑而過之後,又是風和日麗的景色。
剛才那股愉快的心情驟然消失,楚逢逢擡手附上心臟的位置,感受那有些加速的心跳。
-楚逢逢?是你嗎楚逢逢?
她嘗試跟原來那個‘楚逢逢’溝通,但是她說完後,等了很久,萬籟俱寂,沒有回應。
*【更啦!!!!】
楚逢逢感受到了一點危機前兆,那天‘楚逢逢’悄然出現又悄然消失,仿佛在提醒她——茍不住了,估計快要走劇情了。
這個認知讓楚逢逢有點焦慮,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瞎幾把亂動」的原則,楚逢逢開始嘗試和原身交流。
她回憶著忘了從哪裏看來的方法,坐在桌前,攤開一張紙,先寫了個「你好」,然後放下筆,安靜地等著‘楚逢逢’冒出來操縱身體回話。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楚逢逢等的都睡著了,頭一點一點的,最後猛地往前一趴,把自己驚醒了。
她連口水都來不及擦,急急忙忙去看桌子上的紙。
依舊只有空蕩蕩的兩個字,白紙黑字,很紮眼。
楚逢逢有點挫敗,自暴自棄的拿起筆來,接著上面的話繼續寫。
「你好
這裏是楚逢逢
來自地球公元21世紀
沒什麽大本領,曾經用雙手捅穿過一個鐵鍋,還會那麽一點拿不出太手的禦火術
如果我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太好
請不要罵我
你可以去找方煜陵說理
因為他是我爸爸
」
楚逢逢一口氣寫完,回過頭去看寫下來的東西,覺得有點搞笑。
窗戶被人輕輕扣了兩聲,楚逢逢轉頭,看到窗邊趴著藏戮門最小的小弟子正在朝她招手,帶著嬰兒肥的臉上笑意盎然。
「逢逢姐姐,來玩老鷹抓小雞呀。」
沒錯,楚逢逢呆在這不過短短不到一月時間,已經把自己小時候玩過的一系列遊戲盡數傳授給了這裏的小朋友。
包括但不限於丟手絹、跳大繩、翻花繩……
楚逢逢一邊活動著筋骨一邊跟著小朋友走到外面的場地上,遠遠地看到了被小孩子們圍著的方煜陵,驚訝的張大了嘴。
「他怎麽會來玩這個,你是不是有他的把柄,好東西要跟姐姐一起分享知道嗎?」
小弟子搖頭晃腦,老神在在地說:「門主人很好的,一般我們說什麽他都會答應的。」
楚逢逢沈思了一會,等走到方煜陵面前的時候,她賊頭賊腦的湊過去,深沈的說。
「方煜陵,我想看你穿裙子,行嗎?」
方煜陵擡起眼來掃她一樣,眼神微涼,楚逢逢覺得在他眼裏她也許已經是個死人了。
小弟子聽到了她說的話,皺著眉頭扯扯楚逢逢的衣角,小聲湊近她說。
「姐姐,你這不是提要求,你這是……」小弟子想了半天,眉毛都快皺成菊花了,最後吐出來一句話,「這是在犯賤。」
這話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楚逢逢默了默,繼而悲憤的大喊。
「來,方煜陵,你當老鷹,你要是今天能從我手下搶一個小雞仔,我頭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方煜陵挑挑眉,這個賭註像是突然引來了他的興趣,他松松肩膀,站到前面,沖著楚逢逢勾勾手。
「來。」
楚逢逢覺得他這樣實在是太傷她的心了,化悲憤為力量,一步一步走得格外用力,仿佛腳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方煜陵的頭蓋骨。
楚逢逢站到一群小朋友前面,張開雙臂做出保護的姿勢,挑釁的給了方煜陵一個眼神。
方煜陵笑笑,下一秒鐘,楚逢逢只覺得他仿佛一個閃身就從眼前消失了,像是開了倍速,都重影了。
身後的小雞仔們發出陣陣尖叫,方煜陵拎著一個小朋友回到還沒來得及移動的楚逢逢面前,攤開手很無辜地看著她。
這或許就叫滿級大佬碾壓新手區吧。
楚逢逢面如菜色,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不算。」
「怎麽不算?」方煜陵順著她的話問。
「你要遵守遊戲規則,我剛才都沒看見你的腳!你是不是飛過去的!」楚逢逢指控他。
方煜陵聳聳肩,嘴上說著抱歉的話,聲音裏卻沒有一點歉意。
「哦,不好意思,習慣了,重新來吧。」
他說完,還隨手指了指楚逢逢的頭,仿佛在說:這顆頭,我要定了。
楚逢逢氣得咬牙切齒,重新擺好姿勢。
然而腿到用時方恨短,楚逢逢看著一雙長腿跑的飛快的方煜陵,心裏恨不得吐血三升。
偏偏方煜陵還故意逗她,一會兒跑過來一會兒跑過去,就是不抓人。
楚逢逢累個半死,氣喘籲籲的,叉著腰扯著嗓子沖著方煜陵喊。
「頭可斷,血可流,尊嚴不能丟,你認真比賽,否則我就要把你罰下場!」
方煜陵停下腳步,一邊拖長音「哦」了一聲一邊點頭。
接著,楚逢逢就看到他腳一動,飛快的要掠過她身側。
在掉頭面前,尊嚴算什麽。
也許是累到極致反而激發了她的潛能,楚逢逢一咬牙,猛地幾步跑到他面前,一個用力竄到他身上,死死抱住方煜陵的脖子。
身後綠竹連忙松開了抓住楚逢逢衣服的手,急急地帶著身後的小雞仔們退離戰場。
方煜陵下意識托住楚逢逢,鼻尖縈繞著她的發香,楞楞的覺得她似乎犯規了。
楚逢逢氣昏了頭,此刻完全是沖動行事。
她伸出胳膊去捆方煜陵的手,差點因此失去重心從他身上後滾翻翻下去,被方煜陵眼疾手快的拉住。
「你這個壞東西,今天就要被我繩之以法!準備受死吧!」
方煜陵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心底暗暗發笑,手上力氣一松,楚逢逢就啪嘰從他身上掉到地上。
楚逢逢摔蒙了一瞬,方煜陵蹲下來,玩味的看著她,胳膊並到一起,把手腕送到她面前,笑著開口。
「來,楚大人,捆吧,繩之以法吧。」
屁股摔得有點疼,楚逢逢清醒了,想到自己剛才的行為,默了默。
片刻後,她把方煜陵的手推開,站起來大義凜然道。
「因為我剛才犯規了,所以上一場不作數,我們再來!」
綠竹聽著她耍賴的話,默默轉過頭,開始教導小朋友們。
「願賭服輸是一種美好品德,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楚逢逢怒了,痛心的喊。
「掉的不是你的頭,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小弟子打量著現在的局面,小小的臉皺起來,深思了一會兒,噠噠的跑到楚逢逢面前,鄭重的說。
「姐姐,要不你親門主一口吧,我們平時都是這樣求和的。」
楚逢逢差點被口水噎死。
方煜陵聽了,似乎開始認真思索起來,片刻後,點點頭,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可以。」
可以你MUA個頭!
楚逢逢悲憤的仰天怒吼。
「這個世界沒人愛我——!!!」
一堆人笑倒在一起,笑聲傳了很遠,那些兢兢業業練習功法的弟子面面相覷,都是一臉茫然。
小朋友們玩心大,累得也快,沒一會都橫七豎八的或躺或坐在草坪上,紮堆玩遊戲。
楚逢逢被一個小姑娘摁在地上,非要給她編麻花辮。
耐不住小姑娘嘴甜,楚逢逢乖乖坐好,由著她折騰她的頭發。
剛才玩遊戲又跑又跳的,這會兒安靜下來,楚逢逢漸漸犯困了,後面頭發被小姑娘偶爾輕輕扯一扯,她就在前面瞇著眼睛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
在楚逢逢半夢半醒之間,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噗的一聲悶笑,笑聲很頑劣,辨識度很高。
楚逢逢下意識有種不祥的預感,迅速回頭,果然看到了方煜陵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笑臉。
「……你做什麽了。」楚逢逢懷疑的開口。
小姑娘看她一眼又迅速移開,眼神飄忽,看起來有點心虛。
「我只編了麻花辮,剩下的都是門主搞得……」
聽了這話,楚逢逢更確定方煜陵一定做了點什麽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伸手問綠竹要鏡子。
綠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隨身帶著的小銅鏡遞給她。
楚逢逢一看,差點氣翻過去。
小姑娘給她編的頭發現在都被高高的盤在頭頂,乍一看像個沖天炮,又像一坨屎。
楚逢逢擡手揪了揪,沒揪散,氣的想暴揍方煜陵。
「方煜陵!!」她撲過去,箍住方煜陵的脖子往後扯,眼神兇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方煜陵笑的用不上力氣,楚逢逢咬牙切齒的箍緊,覺得這姿勢有點熟悉。
她想到一月前的某一天,似乎也是這樣的場景,只不過兩個人的位置換了一下。
風水輪流轉啊。
楚逢逢手上力道不松,卻無端多了些感慨。
天上白雲慢慢飄著,聚成一團又被風打散。
每一個世界,終究還是有它獨特的,值得留戀的地方。
*
山腳的小鎮上有人比武招親,楚逢逢作為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老土鱉」,自然是興高采烈的要去圍觀,然而整個藏戮門,就連最小的小朋友都沒興趣,她只好一個人孤單單的下山。
臨時搭建的擂台下面站滿了人,楚逢逢站在人堆裏,一邊踮著腳往台上看,一邊聽著身旁鄉裏人的閑聊。
「哎,聽說這王屠戶這姑娘不是他親閨女,是幾個月前山裏撿的。」一個婦人用雖然壓低了但周圍人都能聽清的嗓音說著。
「謔,那他還嫁什麽姑娘,不怕遭天譴喲!」旁邊的婦人驚訝的掩嘴,眼珠滴溜溜的轉。
「嘁,為了那點彩禮錢唄,什麽嫁啊,就是把人家姑娘賣了!」先前開口的婦人啐了一口,語氣鄙夷。
楚逢逢聽著這不知真假的傳言,忽然對這場比武招親又興致缺缺了起來。
但是周圍被圍的水泄不通,她就算想走也擠不出去,索性待在原地有一眼沒一眼的往台上瞧著。
「哎哎哎,各位父老鄉親,感謝大家來我王某人捧場,今天設這個擂台呢,主要是想替小女王婷婷擇個良婿……」
擂台上王屠戶說著開場白,下面有人是不是迎合兩句,氣氛倒是很高漲。
王屠戶笑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一邊喊著一邊朝旁邊招手示意。
「大夥別急,來來來,小女這就登台!」
擂台旁邊,一位姑娘被一個老婆子攙著,一步一步,身子裊娜的走到台中間。
楚逢逢聽到人群中不斷傳來低呼和抽氣的聲音,忍不住好奇的往台上看,想看看這王婷婷到底是什麽樣的美人兒。
她前面站著一位大哥,遮去了她大半視線。楚逢逢踮起腳,努力的往台上看去。
台中間,一位女子穿著粗布衣裳,卻也掩不住她那通身的氣質和凝脂般的白玉肌膚,美人兒的眼睫微微垂著,能想象一旦睜開,整個眼眸一定是秋波流轉。
然而楚逢逢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腦子卻突然發出巨大的嗡響,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尖銳的疼痛。
這股疼痛讓她眼前一黑,穩不住身子想要往前撲去。
楚逢逢用最後一絲理智,刷的擡起手來想撐住自己,最後重重的雙手拍打在前面大哥身上。
清脆響亮的「啪」的一聲響,震得周圍人都靜了靜,前面大哥好像說了句粗話,罵罵咧咧的轉過頭來,看到是一個小女子,又壓下怒氣,只是語氣惡劣地問。
「小娘子怎麽了!我這背都快讓你拍碎了!」
楚逢逢緩過來了,手心的火辣辣取代了腦子的陣痛。
她尷尬的笑了笑,胡扯了個理由。
「沒、沒什麽,就是台上這小娘子太貌美了,我想和大哥一起探討一下……」
大哥一噎,一邊嘟囔著「探討什麽啊難不成你要去打擂台嗎」一邊轉過身去。
楚逢逢臉漲的通紅,頭都快埋到地上。
台上已經有男子躍躍欲試的跳上去,正在從掰手腕開始循序漸進的開始決鬥。
楚逢逢看到一半,想打哈欠,嘴巴張開一半,突然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眾人的頭頂掠過,直直的飛上了擂台。
他輕飄飄的落到台上,衣角無風而動,一個旋身穩住身形,劍眉星目,烏發白衣。
蕭疏景。
楚逢逢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剛剛下去的那股痛感又重新奔湧而來,並且更加激烈,以一種氣吞山河的氣勢仿佛要將她淹沒。
楚逢逢眼前一會黑一會白,額頭冒出涔涔冷汗。恍惚間聽見身邊似乎有人問她「還好嗎」,她張開嘴想回答,卻發不出聲音。
明明身體疼痛到了極點,腦子裏卻總有一角的神經是清醒的,甚至還極其艱難的讓她擡頭往台上看。
楚逢逢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眼前像是有破碎的雪花碎片。
她看見剛被她拍了一掌的大哥後怕的站遠了點,看清她的臉色又猶豫著想過來詢問。
她看見身邊剛才在閑聊的兩個婦人一人攙著她一只手,還來探她的額頭。
她還看見……台上蕭疏景似乎扔給王屠戶幾個金燦燦的東西,接著就猛地拉起王婷婷的手,淩空往西飛去。
楚逢逢的腦海似乎在這一刻清明過來,所有的痛感都消失了,楚逢逢懵懵的眨眼,卻忽然發現身體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樣,追著蕭疏景離開的方向縱身飛去。
鬼上身了?楚逢逢一邊暈頭轉向的飛著一邊想。
從來沒有獨立飛行過的楚逢逢一邊害怕一邊激動著,也忘記了看身後眾人各異的神色。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輕飄飄的浮在空中,卻又有那麽一部份紮在身體裏。
渾渾噩噩中,楚逢逢覺得雖然這次飛行莫名其妙,但是應該給第一次飛行留一個紀念。
於是她努力的去控制身體的動作,默默地伸出手,做出迪迦阿特曼的飛行動作。
*
稀裏糊塗的跟著蕭疏景兩個人落到了山林裏的一片空地上,那股強撐著的意識卻又忽然消散了。
楚逢逢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反應遲鈍的擡頭看著不遠處成雙站著的兩個人。
蕭疏景背對她,又或許因為情緒波動過大,一時間沒有發現楚逢逢的存在。而王婷婷卻是正對她站著,此刻一雙剪水的雙眸淚眼迷蒙,看到楚逢逢,驚訝的微微睜大了雙眸。
楚逢逢心裏一悸,對剛才的失控行為有了陰影。
不過這次,她倒是沒有任何異常,只不過這個處境就非常的尷尬……像個猥瑣的跟蹤狂。
不遠處。
蕭疏景拳頭緊緊的握起,似乎用盡力氣才將它們克制在身側。
如果楚逢逢站在他面前,一定能看清他脖子上冒起的青筋,和眼底的一片猩紅。
他咬著牙,似乎又恨又怒的低吼。
「百裏玥!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不是死了嗎!」
多虧他喊的夠大聲,這才讓楚逢逢聽得清清楚楚。
百裏玥淒然一笑,猛地退開兩步,捂著胸口搖搖欲墜,淚水欲落未落。
「蕭疏景。」百裏玥似乎哽咽著,聲音哀切的叫他的名字,「難道我活著會比死了好嗎?武功全失,成了一個廢人,這樣的我還有什麽價值嗎?!」
她聲淚俱下的說完,忽然擡眼朝楚逢逢看來,唇角溢位一絲苦笑。
「況且,蕭疏景,你身邊不是已經有楚逢逢了嗎,你來找我做什麽呢!」
楚逢逢還在思索該怎麽離開比較不引人註意,猝不及防被拖下戰場,身體一僵。
楚逢逢:臥槽,莫挨老子。
蕭疏景聽了百裏玥的話,又看著她的眼神,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猛然轉身。
楚逢逢生無可戀,在心裏瘋狂呼喚原身。
-「楚逢逢你丫的滾出來啊,這不是我能承受的場面,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承受啊!!」
林中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這是蕭疏景的修羅場,楚逢逢的屠宰場。
楚逢逢覺得此刻的她才最像一個廢人,不僅沒有得到一個外來客應有的上帝視角,還硬生生被拖著走劇情。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工具人罷了。
楚逢逢心累。
蕭疏景嘴唇動了兩下,擡腳朝楚逢逢走了兩步,又生生頓在原地。
楚逢逢都替他覺得憂愁,覺得此刻天上如果能飄點細雨,那就更符合意境了。
老天也許聽到了她的心聲,天色驟然陰沈下來,伴隨著隱隱的雷鳴和嘩然刮起的大風。
楚逢逢恨自己烏鴉嘴,被大風吹得睜不開眼睛。
百裏玥那柔弱的身板仿佛要被大風吹倒一樣,她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像一朵就要飄零的花朵,對比起瘋狂擦眼淚的楚逢逢,就更惹人憐愛了。
風中盛開的小白蓮哭的梨花帶雨,一字一頓的問蕭疏景。
「蕭疏景,假如一定要在我們兩個中選一個,你選誰?」
楚逢逢抹了把淚,瘋狂吐槽。
這又不是龍卷風能把你帶走,你整的跟生離死別一樣幹什麽啊!!!
雖然覺得百裏玥在無理取鬧,但是楚逢逢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說一句話。
「安全小衛士提醒您,雨天打雷天,最好遠離樹下電線桿下……」
話音剛落,一道驚雷從天而降,劈開離楚逢逢最近的一棵樹,在落下的時候生生轉了個彎,直直落在楚逢逢身上。
楚逢逢被一片金光刺的睜不開眼,擡手想擋,那道雷光卻直接順著她的手臂鉆進體內,過電一般的貫通她全身。
腿被電麻了,楚逢逢直接跪在地上,覺得哪裏都麻酥酥的,不疼,但是癢得難受。
蕭疏景駭然,連劍都不要了,慌張地跑過來,伸手扶著楚逢逢,讓她倚在他身上。
楚逢逢雙眼有點迷蒙,但還是掙紮道。
「不不不!!……你沒絕緣,不能直接碰我……」
然而蕭疏景像是沒聽到她說話,直接握上她的手,卻沒有任何觸電的反應。
「這電……認主麽!?」楚逢逢疼得滿頭大汗,還不忘本業努力活躍氣氛。
蕭疏景笑不出來,急急的給她渡著靈力,臉上焦急的神情不似作假。
「逢逢,集中精神。」
蕭疏景的靈力和他本人一樣,溫和沈穩,不急不躁的在體內流竄。
楚逢逢卻忽然想到了那天方煜陵給她渡力的樣子,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推開蕭疏景,踉蹌著站了起來。
「蕭疏景。」她發絲粘在臉上,看起來很狼狽,「我告訴你,你可以摟楚逢逢,但你不能摟我……」
楚逢逢話沒說完,忽然覺得整個人都開始發燙,像被放在火上灼燒一樣。
她的喉嚨被烤的發幹,哆哆嗦嗦的看著自己被燒得通紅的雙手,眼神渙散,卻執拗的去找離開的路,又瞇著眼去回憶藏戮門到底在哪個方向。
楚逢逢一瘸一拐卻跑得飛快,天上滾滾烏雲蔽日,她臉上汗水雨水混雜,模糊不清的看著腳下的路,聽到蕭疏景的聲音在後面傳來。
「停下,逢逢,這是劫雷,你回來,我助你……」
楚逢逢一聽,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跑得更快了。
她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忽然撞進一個人懷裏。
外面陰風冷雨,他懷裏竟然有一點溫度,像是冰天雪地裏一點星火。
楚逢逢攥著方煜陵的衣袖,眼淚就這麽忍不住了,一邊流淚一邊嘟囔。
「嗚嗚嗚嗚方煜陵,我是不是要死了,你說他劈我幹什麽啊,我這麽菜,你都沒被劈劈我幹什麽呀……」
方煜陵好脾氣地看著她,順著哄。
「嗯,劈我。」
楚逢逢哭的腦子發蒙,懵懂中感覺到握住她手腕的手掌冰冰涼涼的,和她燒的火辣辣的肌膚對比鮮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找到了依靠,楚逢逢覺得心沒那麽慌亂了,還有閑心低頭去看他們交握的手掌,一看,把自己逗笑了。
「噗,你看,你手掌被我烤紅了誒,烤豬蹄哈哈哈哈哈……」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笑出一個鼻涕泡。
方煜陵臉上表情嫌棄,但是又擡起手來用袖子給她擦鼻涕。
楚逢逢臉被他擦的癢,笑著躲,腦子卻在和他對視的那一刻再次轟鳴起來。
仿佛有人在撕扯著她的神經,楚逢逢感覺自己的意識飄出體外又被拉回來,腦海中另外一個聲音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像是瘋癲。
「楚逢逢,你看,方煜陵對你多好啊。」這是‘楚逢逢’的聲音,她聽出來了。
「為什麽呢,你說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麽會什麽大呢,我好羨慕,可我又好恨啊!」
‘楚逢逢’喊完這句話,楚逢逢感覺自己被猛地一扯,徹底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力。
她看到方煜陵看著‘她’,表情似乎一凝,接著,‘自己’手心騰起一團火焰,猛地拍上他的左肩。
方煜陵沒有防備,受下這猛的一擊,悶哼一聲後退兩步。
‘楚逢逢’借著這股力猛地向後飛去,被迎上來的蕭疏景扶住。
「你別碰我……」‘楚逢逢’苦笑,虛弱的推開他。
-「尼瑪的你這個瘋婆子在幹什麽啊!!!!」被禁錮在身體裏的楚逢逢瘋狂的大喊,她感覺自己仿佛被關在一個籠子裏,四周被死死封住,怎麽撞都撞不出去。
楚逢逢的靈魂到處沖撞了很久,呼吸著越來越稀薄的空氣,最後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
楚逢逢覺得,自己這得是做了多麽傷天害理的事兒,才會被迫強行觀看這一出狗血的愛恨情仇。
自從那天原身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怎麽渡了劫,總之,楚逢逢再睜開眼時,就淪為了一個不能換台旁觀者,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楚逢逢’、蕭疏景和百裏玥的三角戀愛恨情仇,言行舉止間有種濃濃的古早虐戀風。
楚逢逢一開始覺得生不如死,後來習慣了,每天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花樣作死,看到不順眼的情節順便罵上幾句,仿佛一個毒舌的愛情導師。
任楚逢逢變著法辱罵他們,原身卻一次也沒有理會過楚逢逢,依舊沈浸在她的虐戀大業裏。
常言道,虐文中很少有艷陽天,於是,在這麽一個冷風習習,雨打殘荷的日子裏,楚逢逢翹著二郎腿,磕著不存在的瓜子,繼續百無聊賴的欣賞著免費的瓊瑤劇。
蕭疏景和百裏玥兩個人不知道在亭子裏茍且些什麽,兩個人先是對站著,百裏玥肩膀抖動,不知道說了什麽,蕭疏景忽然有些激動,伸手抓住百裏玥的胳膊。
百裏玥開始掙紮,然而她越掙紮兩個人靠的越近,就在蕭疏景幾乎要把她擁入懷中的時候,忽然看到了撐傘站在不遠處的‘楚逢逢’。
哢擦。楚逢逢吐掉了瓜子皮,接著磕下一粒。
蕭疏景神情一慌,甩開百裏玥的手,大步朝‘楚逢逢’走來。
「逢逢!」蕭疏景站到傘下,伸手握住‘楚逢逢’舉著傘的手。
原來是來搶傘的。楚逢逢冷哼。
「逢逢,不是你想的那樣!」蕭疏景的頭發被沿路的雨水打濕,此刻有一兩滴順著額頭滑下來,打濕了睫毛,看起來有點淒楚。
‘楚逢逢’無力地被他抓著,眼裏滿是失望。
「你不必多說,我自然看得清楚……」
楚逢逢」嘖」了一聲,恨鐵不成鋼道。
-「扇他呀,扇他呀楚逢逢!」
原身依舊沒有理她,楚逢逢拍拍手站起來,氣沈丹田。
-「扇他!扇死這個渣男!」
話音剛落,她眼前一抖,仿佛突然從空中掉到了地上,晃了晃,站穩了。
楚逢逢茫然了一會兒,在發現自己又回到身體裏的時候,內心瘋狂翻白眼。
厲害了‘楚逢逢’,真會挑時候讓我回來,就你這心機還鬥不過百裏玥那小破蓮花?
既然機會擺在眼前,楚逢逢自然不會放過。
她柔弱的沖著蕭疏景笑了笑,接著猛地抽出手,趁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高高的把手揚起,巴掌帶著一股疾風一起落在了蕭疏景臉上。
疼。
楚逢逢看著臉上泛起一個巴掌印,神情愕然的蕭疏景,嚴肅地告訴他。
「蕭疏景,你不要覺得委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臉疼,我的手心也一樣疼,咱倆誰也別說誰。」
蕭疏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把傘往旁邊一扔,伸手就要抓楚逢逢的肩膀。
楚逢逢趕緊跑開,一邊跑一邊沖著烏雲密布的天空大喊。
「雷公電母,劈他,劈他呀!」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笑,聲音不大,在這空曠的天地間卻格外清晰。
楚逢逢猛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地。
方煜陵倚在一棵樹上,正玩味的看著她。
就像一根緊繃的弦突然松弛下來,又像是一直飛行的鳥終於抵達了巢穴,這麽多天來,楚逢逢從來沒覺得累,但就在看見他的這一瞬間,忽然激動的想哭。
「方煜陵!」她一邊喊他一邊朝他跑過去,「你為什麽站在樹下,也想被劈嗎?!」
身後蕭疏景劍氣暴漲,而方煜陵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張開雙臂做出一個迎接她的動作。
「嗯,是啊,那天不是答應你了嗎,等著被劈呢。」
楚逢逢又想哭又想笑,就快要跑到他面前的時候,腳下土地忽然被蕭疏景一道劍光劈下,生生砍出一道裂縫。
「楚逢逢!」
蕭疏景的聲音隱忍著快要爆發的怒氣,低啞沈悶。
「當初是你和我一起殺了他母親,你現在這又是在幹什麽?!難道以為他會真心待你嗎?!」
他的話成了一道驚雷,炸裂在三人中間。
然而這次雷沒有劈在楚逢逢身上,她歪歪頭皺起眉毛,猶疑的跟方煜陵說。
「不是我。」
方煜陵表情絲毫未變,徑直跨過蕭疏景劈出來的裂痕,走到她面前,低聲應了句。
「知道。」
蕭疏景看紅了眼,擡劍飛身過來要刺方煜陵,被方煜陵擡手擋下,順便把楚逢逢拉到身後。
楚逢逢看著他飛揚起的發梢,忽然有些難過,輕輕對他說。
「方煜陵,你現在可能真的不能信我了。」畢竟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許什麽時候,這具身體又變成‘楚逢逢’的了。
方煜陵一邊應付著蕭疏景變幻的劍招,一邊側過臉來,似乎唇角帶笑。
「我信你。」
*
這場‘正邪’之戰,結果自然是毫無懸念,畢竟當初剛穿越來那一天,加上一個武功還在的大弟子‘楚逢逢’,蕭疏景依舊被方煜陵單方面碾壓的吐血,更別提這次只有他一人單打獨鬥了。
楚逢逢又被方煜陵帶回藏戮門,頭一次這麽乖巧,安靜地站著,盯著他的左肩不說話。
「這裏,不是我打的。」她指了指他的左肩,癟了下嘴。
「知道。」方煜陵點點頭。
楚逢逢心情一直有些壓抑,想起那天蕭疏景說的話,更難受了,也不敢看方煜陵的眼睛,瞥著地面說。
「哎,你看見我這張臉會不會挺難受的啊,雖然不是我……但是長得畢竟一樣,要不我買個面具回來戴戴?你想讓我帶什麽樣的,我看看有沒……」
她一番話說得顛三倒四,還沒說完就被方煜陵打斷。
「不用戴面具。」
楚縫縫一怔,擡頭看他。
方煜陵眼瞳烏黑,沒有笑意的時候,像是清澈的小鹿。
「不用,眼神不一樣,我分得清,楚逢逢。」
楚逢逢覺得自己可能老了,竟然會因為這麽一句話想哭。
她匆忙地低下頭,踮起腳尖在地上畫著圈。
旁邊兩個並排的影子,因為角度問題,看起來似乎格外親密,她的頭微微垂著,像是抵著他的肩。
*
綠竹敏銳的感覺出來,這次回來後,楚逢逢似乎和原來有點不一樣,雖然平時還是愛笑,但是一個人的時候又會經常坐著發呆。
她也沒有整天跑來跑去要玩各種遊戲,反而跑到後廚來幫忙,大家讓她放過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她就坐在那裏燒火,一坐就是一上午。
綠竹覺得有點惆悵,又不知道怎麽辦,抱著一筐衣服到外面洗衣服去了。
楚逢逢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托著腮,一手拿著扇子扇火。
‘楚逢逢’從那天起沒出現過,但這件事就像一個埋下的種子,楚逢逢覺得,最後,要麽原身死,要麽她亡。
楚逢逢機械的扇著風,突然感覺有東西砸了下腦袋,又蹦跳著落到地上。
她轉頭一看,是一顆小石子。
方煜陵手裏還拿著幾顆,隨意的拋著,倚在門上饒有興致的看她燒火。
看了一會兒,他忍不住笑了。
「你蹭上灰了。」方煜陵擡手指了指自己臉上某處,挑眉示意楚逢逢。
「……」楚逢逢擡手蹭了蹭,手上果然一抹灰。
「讓你燒火,你把自己燒了。」方煜陵笑,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東西,在手上轉著給楚逢逢看。
「本來想把這個給你,但是你現在也太臟了,等洗幹凈再拿給你吧。」
「什麽東西?」楚逢逢楞了下,耍賴一樣的伸出手問他要。
方煜陵哼笑一聲,走了兩步到她旁邊,微微彎下腰,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
楚逢逢接過來一看,是一個雕刻精美的面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唇紅齒白,靈動可愛。
楚逢逢摸了摸她的臉,小聲問:「……能吃嗎?」
方煜陵拍了下她的後腦勺,好笑道。
「你能不能有點正常人的思維啊,這是買來看的。」
楚逢逢心虛的笑笑,小心翼翼的去摸面人的衣服,問方煜陵。
「那原來有人給你買嗎?」
「嗯。」方煜陵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我娘原來買過一個,後來輾轉太多地方,丟了。」
他說的毫不在意,仿佛在跟她討論今天的天氣。
楚逢逢垂下頭,摸著小面人,沒說話。
方煜陵本來不以為意,只當她在玩面人。然而過了一會兒,突然聽見「啪嗒」一聲,地上突然多了一滴眼淚。
「……楚逢逢?」方煜陵一怔,偏偏頭去看她的表情。
楚逢逢忍了忍,沒忍住,幹脆自暴自棄的對著他大哭。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哭,但是看著方煜陵無所謂的樣子,眼淚自己就湧上來了。
「方煜陵!!你怎麽這麽慘啊!!」楚逢逢閉著眼睛哭,手上還不忘把面人拿遠點,省的粘上眼淚。
方煜陵看她哭的這麽慘,猶豫了一會兒,伸出手,試著問。
「……抱一個?」
楚逢逢眼睛睜開一條縫,非常義氣的撲到他懷裏,長輩一樣的拍了拍他的背。
方煜陵笑,「哎喲,火都要讓你哭滅了。」
門外面綠竹被楚逢逢驚天動地的哭聲嚇到,急急忙忙跑進來,到門口卻看到這一幕,張大了嘴,楞了一會兒又趕緊結束去。
方煜陵安靜被她拍了會兒,突然問。
「楚逢逢,你是不是想家了。」
楚逢逢抽噎了一下,又接著哭,「對哦,還有我這麽一個倒黴蛋和你一樣慘。不對……說不定我有一天還能回去呢。」
楚逢逢說完這句話,覺得更難過了。
她眉毛一皺,哭的更慘了,一邊哭一邊捶方煜陵。
「方煜陵!!我要是有一天回去了你可怎麽辦啊!!!你這麽慘,都沒人陪你一起哭了啊!!」
方煜陵聽著她都喊啞了的聲音,笑了一聲,微微低下頭,像是親了親她的發頂。
他依舊笑著,聳了聳肩,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
「湊合著過唄,都習慣了。」
*
也許是看她這幾天情緒波動太大,方煜陵給了她鼓鼓囊囊一個錢袋子,財大氣粗的讓她去小鎮上隨便買。
楚逢逢突然變成富婆,逛來逛去卻興致闌珊,最後晃蕩到賣煙花的小店,又買了幾個小煙花,揣在兜裏準備回去。
然而她忘了,自古以來有個定律,叫做落單必遇險定律。
楚逢逢郁悶的看著不知道哪裏冒出來,還拿著一根糖葫蘆的蕭疏景,衷心的想嘆氣。
蕭疏景笑瞇瞇地把糖葫蘆地給她,楚逢逢抿抿嘴,沒接。
蕭疏景也不惱,依舊是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只是眼眸幽深,像是一抹化不開的濃霧。
楚逢逢擡頭看了他一眼,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
旁邊燈籠的燈光落在他眉眼間,暖洋洋的,趁著蕭疏景幽深的眉眼,莫名有股陰森之感。
楚逢逢下意識後退一步,被蕭疏景猛地攥住手腕。
「逢逢,」他低聲叫她,語調悠長,「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的同門師兄弟被方煜陵殺死,是什麽樣的景象?」
楚逢逢聽到他這話,心裏暗叫不好。
她總算知道哪裏不對勁了,感情是這人不知不覺黑化了啊。
蕭疏景根本沒想要她的回答,拉著她的手就往藏戮門方向掠去。
正值黃昏分時,天邊晚霞似火,層層疊疊蔓延開來,一直鋪到無盡的天邊。
蕭疏景拉著楚逢逢落到山門前的樹上,溫柔的擡手拂開遮擋視線的樹葉,看著不遠處的場景,回頭看著大驚失色的楚逢逢,含情脈脈的說。
「逢逢,你看,這場面,多殘忍啊。」
原本秀美的山景現在面目全非,穿著統一的修道服的清淩派弟子不知什麽時候聚集到此處,正在和藏戮門弟子廝殺。
黑褐色的大地染上鮮血,到處有倒下的弟子和折斷的兵器,風聲嗚咽,像是在奏一曲悲歌。
入目的地方都是一片鮮紅,楚逢逢一陣暈眩,又強撐住身體,死死的掐著手心讓自己清醒。
在一片混戰中,她看到了包圍圈中心的方煜陵。
他的左肩似乎還沒完全好,動作稍有遲緩,被人一劍捅穿,冒出汩汩熱血。
蕭疏景低頭,湊近楚逢逢,笑著說。
「他好像受傷了,真沒用啊。」
楚逢逢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卻忽然轉身看向蕭疏景,扯出一抹萬種風情的笑。
「蕭疏景。」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眨眨眼,眼神繾綣溫軟。
蕭疏景被她看的一怔,語氣也不自覺柔和了下來。
「嗯?怎麽了,逢逢。」
楚逢逢笑,眼尾漸漸泛起一抹紅,手上猛地用力,用火焰化成一柄利刃,刺穿了蕭疏景的肩膀。
「你看,你也受傷了,廢物啊……」
肩膀上的劇痛讓蕭疏景唇色發白,他踉蹌兩步,又一腳踏空,從樹上直直墜落下去。
楚逢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接著縱身一躍,在地上滾了一下,立馬爬起來,咬著牙跑向方煜陵的方向。
途中遇到幾個清淩派的弟子來攔她。
「蕭師兄說大師姐被邪崇上身了,大家小心!」
楚逢逢目不斜視,十個指尖都騰起火霧,所到之處一片血光迸濺,有的落到她臉上,也不見她抹去。
這一路走得艱難,耳邊是接連不斷的刺穿血肉的聲音。
楚逢逢充耳不聞,手上的血越來越多。
等到站到方煜陵面前時,她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幹凈的地方,連頭發都濺上幾滴血液。
方煜陵看著她的樣子,反手殺了一個靠近的清淩派人,笑著誇她。
「有點厲害啊。」
楚逢逢也笑,擡起手來抹淚,又蹭一臉血。
方煜陵笑著把她的手拉下來,擋在她身前,笑聲恣意張狂。
「有我呢,還用你殺人?」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廝殺聲不絕於耳,像是來到了人間地獄。
這場戰鬥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不知道哪裏傳來一陣嘹亮的哨音,接著所有的清淩派弟子都從戰鬥中抽身出來,也不管已經葬身的同門師兄弟,毫不留戀的禦劍離去。
藏戮門亦死傷無數,空氣裏散發著血液的鐵銹味,直直鉆進鼻子裏,逃無可逃。
藏戮門沒有人追,卻也沒有人離開。
大家看著周圍倒下的同門兄弟,一時間無言。
天地寂靜,像是一起默哀著。
楚逢逢也一起站著,眼眶忍不住發熱。她胳膊一動,卻有東西忽的從袖子裏掉出去,滾落在地上。
是她從鎮上買的煙花。
方煜陵也聽到了,蹲下身去撿起來,手上的血染紅了外麵包著的紙。
「……鎮上買的。」楚逢逢開口,聲音沙啞晦澀。
方煜陵點點頭,把煙花放在地上,立起來。
「放唄。」他笑了笑,指尖騰起一朵小花狀的火焰,點燃了引線。
天還沒有大亮,煙花接連飛上天,炸出一朵朵絢爛的花朵,點亮了半邊天空。
靜默著的藏戮門弟子突然反應過來,都扔下劍,或是原地跳起來,或是激動的轉圈蹦跶著。
大家臉上都笑著,都裝著沒看到對方臉上流淌的眼淚,只是笑著跳著,一邊揮舞著雙臂大喊。
「嘿,常回來看看啊,還給你買你最喜歡吃的杏花餅——!」
「王大壯,你看上的鎮上的賣布的姑娘,以後我幫你繼續看啦——!」
「死騙子,我說你前幾天借我錢幹什麽,原來是不準備還了啊——!」
……
不停有人沖著天空大喊,煙花放完很久,大家也仿佛沒註意到,依舊仰頭看著天空大笑。
楚逢逢死死捂住嘴巴,哭的上不來氣。
淚眼朦朧之中,她忽然感覺被人揉了揉頭發。
方煜陵神色是難得的溫柔,看著她的眼睛裏像有璀璨的星星。
「別哭,這裏不是法治社會,你不會被制裁的。」*
楚逢逢忘了大家究竟在山頭站了多久,只記得她最後哭累了,被方煜陵背起來,一步一步慢慢的帶回房間。
再一睜眼,是被綠竹叫醒吃晚飯。
兩個人都無言,綠竹也給自己盛了一碗飯,坐在楚逢逢對面一起吃。
楚逢逢看著她紅腫的眼睛,也不知道該安慰些什麽。
睡了一整天,到晚上反而沒有睡意。楚逢逢索性敞開門,坐在門檻上仰頭看星星。
身邊一飆風吹過,再一轉頭,方煜陵穿著火紅的衣裳,大咧咧的敞開腿坐在她旁邊。
楚逢逢看著星星,語氣略有悵然。
「很久沒看到過這麽多星星了……」
方煜陵和她一起看著,忽然勾唇一笑,擡手彈了一下楚逢逢的額頭,揚起眉毛笑。
「哎,雖然你說的那個世界有很多這沒有的東西,但是月亮總歸哪裏都有吧?」他伸手搭在楚逢逢肩膀上,仰起頭,吊兒郎當的說。
「來來來,一起看看月亮,留個紀念。」
楚逢逢對他跳脫的思維有些無奈,卻也沒反對,和他一起擡頭,睜大眼睛去看掩在薄雲後面的月亮。
也許有一天,一切終將被忘記,但是總有一些東西,永久的待在那裏,亙古不變,看著慢慢流淌的歲月,安靜的享受著或許孤單的未來。
兩個人大半夜,發神經一樣的一起看了好久的月亮,最後楚逢逢被方煜陵轟回屋裏。
「行了行了,別吹風了,趕緊睡吧。」
方煜陵替她關好窗戶,轉身要往外走,忽然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張紙,他走過去看了眼,趁著楚逢逢沒註意,悄悄塞到袖子裏。
方煜陵關上門,走出小院子,這才從袖子裏把紙掏出來,抖了抖,歪著腦袋看。
字不醜,還算清秀。
「你好
這裏是楚逢逢
來自地球公元21世紀
沒什麽大本領,曾經用雙手捅穿過一個鐵鍋,還會那麽一點拿不出太手的禦火術
如果我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太好
請不要罵我
你可以去找方煜陵說理
因為他是我爸爸
」
方煜陵垂著眼睛看完,勾勾唇,「噗」的笑了一聲。
他想了想,回房間摸出一支筆,就在這月光下,用手拖著紙,洋洋灑灑的在下面接著寫。
「你好
我是方煜陵
來自西秦國23年
本領通天,作惡多端
某天飛來橫禍,認了一個名叫楚逢逢的閨女
自此生活雞犬不寧,雞飛狗跳
然而總的來說,這個閨女還行
如若來生還能相遇,仍願護她周全
」
寫完後,他把紙疊好,卻沒塞回袖子裏,就隨手放在一塊石頭上,接著一甩袖子,一點地朝山門方向飛去。
山門口的屍體已經被清理幹凈了,地上的血汙還在,已經幹涸了,斑斑駁駁,在月光下有些駭人。
方煜陵手上光亮一閃,指尖被劃破了,他伸出流血的指頭,在空中畫陣。
上山路上似乎有不斷移動的黑影,在夜色裏看不分明。
方煜陵瞇起眼睛,看著那烏壓壓的一片影子,嘲諷的嗤笑一聲。
山下,得到清淩派訊息,迅速集結人馬趕來的各大門派子弟匯聚一路,一個接一個趁著夜色上山,準備將藏戮門一網打盡。
山門口,方煜陵站在那裏,紅衣似火,雖然只有一個人,影子卻被拉得很長,背影高大挺拔,像是天塌下來都無法壓垮他。
在他畫完法陣的那一刻,一道白光從天而降,落到地面的一瞬間猛然散開,速度極快的覆蓋了整個藏戮門,騰起一個半圓形的光罩。
而方煜陵剛好站在光罩外,像是守護,又像是離去。
光罩漸漸隱去,徹底消失的那一刻,整個藏戮門也不翼而飛,不見蹤影。
原本郁郁蔥蔥的半山腰變成光禿禿的一片,連只飛鳥也看不到。
這是世間無二人知道的禁術,以布陣者血液為引,將其所畫之地徹底隱去,從此世間再無人可以尋到陣中隱地的蹤跡。藏戮門至此以後,只允許門內人出,外人無法踏足。
此禁術一出,布陣者在一炷香時間內功力直逼半神之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半柱香時間過後,全身血液逆流,寸寸血管斷裂而亡,死相可怖。
方煜陵看了看隱隱在發光的雙手,感受著奔騰的血液,舌頭鼓了鼓臉頰,忽然無奈的笑了。
他想了想,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只是仰起頭,輕嘆一聲。
「哎……」
風吹草動,簌簌悠長,一戰開始,無法喊停,不死不休。
*
楚逢逢在夢裏睡得並不踏實,眼皮一直在跳。
到最後她忍無可忍,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睜眼,正對著的是她貼在墻上的海報。
楚逢逢眉毛一抖,又把眼睛閉上,再睜開。
海報上的明星沖著她微笑。
楚逢逢瞬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左右一看,入眼的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21世紀她的小公寓的陳設。
可她的心情卻並不激動,甚至有些慌亂。
楚逢逢手忙腳亂的去摸手機,開啟一看,竟然距離她穿越那天,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
手機的螢幕亮了又自動暗下去,楚逢逢心跳得很快,大腦卻一片茫然。
出神好久,她猛地一拍腦門,開啟手機搜尋「方煜陵」三個字。
然而搜尋頁面什麽有用的資訊都沒有,楚逢逢咬著下唇,又輸入「蕭疏景,楚逢逢」兩個名字,摁下回車。
這次出來的詞條有好幾萬個,第一個就是一部名為【修仙之好景難逢】的小說,楚逢逢手指顫抖,一刻不停的點進去。
這篇小說完結很久,作者拖拖拉拉寫了快一百萬字。
楚逢逢一目十行,飛快的翻閱著。
然而整本書看下來,方煜陵卻只在楔子裏出現了一次。
短短幾行,概括了他瀟灑恣意的一生。
後面的文章圍繞著蕭疏景三角戀展開,又臭又長,讀起來索然無味。但是楚逢逢耐著性子讀完了,到最後才終於確定,後面的故事,再也沒有方煜陵的出現。
這個對她而言鮮活靈動的人,被寥寥幾句,定下死局。
楚逢逢呆呆的在床上坐著,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天花板,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是夢嗎?
楚逢逢迷茫的問自己。
可是這夢未免也太真實了點。她擡起手,去摸自己的脈搏。
在感受到她一下一下跳動的心跳時,楚逢逢突然又想到方煜陵的臉。
笑著的,皺眉的,鄙夷的,無奈的。
他死了嗎?
楚逢逢擰眉,又開啟手機去看那篇小說的楔子。
在看到他的名字的那一瞬間,淚如泉湧,放聲大哭。
很多話、很多事、很多人,就這麽藏在幾句話背後,再也無人可以知曉。
而楚逢逢也一樣,就像她永遠無法知道,那個晚上,在突然跑來找她看月亮之前,向來不信鬼神的人,換上一身幹凈衣衫,孤身跑到最近的寺廟裏,雙手合十,表情虔誠的跪拜下去。
方煜陵一聲未吭,白皙的臉龐在佛堂裏顯得格外幹凈。
佛祖眼神慈悲,微笑的看著他,他再拜,在心裏默念——
「
我願有三:
一願我娘來生平安喜樂,子孫滿堂;
二願藏戮門下眾人可以為俗世接納,不再遭受唾罵;
三願楚逢逢得償所願,早日回家,
我願生生世世求不得、放不下,只願以上所求得以實作。
」
外面陽光明媚,一切塵埃落定。
那是她無法回到的昨天,亦是他無法觸及的未來。
風吹起桌上放著的書頁,會不會在遙遠的某個世界,也有同樣溫柔的風卷起那頁放在石頭上的紙張,托著它走很遠。
書頁嘩啦嘩啦響,最後停在某一頁。
「在我們頭上,在夏天明亮的空中,
有一朵雲,我的雙眼久久凝望它,
它很白,很高,離我們很遠,
然後我擡起頭,發現它不見了。
自那天以後,很多月亮
悄悄移過天空,落下去。
那些李樹大概被砍去當柴燒了,
而如果你問,那場戀愛怎麽了?
我必須承認:我真的記不起來,
然而我知道你試圖說什麽,
她的臉是什麽樣子我已不清楚,
我只知道:那天我吻了她。
至於那個吻,我早已忘記,
但是那朵在空中飄浮的雲
我卻依然記得,永不會忘記,
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動。 」
——【回憶瑪麗安】
【如果!我說!這就是結局!你們會不會罵我沒有 ❤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覺得這個結局或許有點?太無情了?
你們覺得呢!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 噶嘎嘎嘎
最後悄悄說一句,這應該 不會是結局(狗作者)!】
【有 ❤ 的結局↓】
方煜陵再次有意識的時候,稍微一動,就感覺後腦勺生疼。
他「嘶」了一聲,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就聽見一堆人在嘰裏咕嚕說著話。
「哎呀,竟然能醒過來,真是奇跡啊!」
「對啊對啊,快把主任叫過來看看。」
「你們誰給秦太太打個電話?」
「我打了我打了,剛才就打了!」
……
什麽亂七八糟的。
方煜陵皺著眉,剛一睜開眼,看到一堆人圍在床邊低頭看著他,視覺被沖擊了一下,又下意識把眼睛閉上了。
他吐了口氣,想擡起胳膊遮住眼睛,剛一動彈就有人大呼小叫。
「哎哎哎哎別動別動——!」
方煜陵一口氣憋住,想開口說話,腦子裏突然湧進來一堆他不熟悉的記憶,潮水一樣在眼前蔓延開,一波又一波沖擊的他後腦勺更疼了。
網路、手機、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一個個場景放電影一樣在他眼前放完,最後一幕是公路上一輛車失控的沖撞過來,巨大的碎裂聲和剎車聲炸裂開來,兩輛車同時飛出馬路,雙雙沈入江水。
那股窒息感仿佛又要漫上口鼻,方煜陵咳嗽一聲,還沒緩過神來,突然聽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接著病房門就被大力推開。
「什麽什麽?!我兒子詐屍了?!!」
秦惠葶妝容不如平時一樣精致,雖然嘴上說著打趣的話,但是眼裏的焦急騙不了人。
方煜陵聽見許久沒聽到的熟悉聲音,詫異的睜開眼睛朝她看去。
「……娘?」他開口,聲音和他本人有些不同。
「謔喲!」秦惠葶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看到他真的醒過來了,眼眶微紅,扶著胸口瞪他,「你發什麽神經這麽叫我!」
一旁的護士醫生都默默退開,方煜陵回憶了一下剛才看到的記憶裏的場景,嘗試著叫了聲。
「……秦女士?」
秦惠葶點點頭,佯裝抹淚的樣子:「哎,這就對了,我還以為你腦子摔壞了呢。」
方煜陵神色復雜的看著樣貌相同但是性格大變的秦惠葶,嘴角一抽,轉頭打量身邊的環境。
雪白的墻壁床單,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味兒。
這就是……醫院?
方煜陵在被子活動了一下手指,指尖劃過的地方溫暖柔軟,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沒死,還跑到一個看樣子已經歸西的公子哥的身體裏。
方煜陵胳膊被紗布纏著,費了好大勁,慢慢把手掌放在心臟的位置,感受那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動。
他有種很強烈的預感,這就是楚逢逢說的那個世界。
床邊秦惠葶正在笨拙的給他削著蘋果,方煜陵擡頭盯著天花板,緩緩笑了聲,對她說。
「秦女士,幫忙找個人?」
秦惠葶削蘋果的動作不變,厚厚的蘋果皮轉了一圈又一圈,她一邊削一邊點頭,隨口問。
「行啊,你哪個女朋友,小模特還是小明星?」
「……」方煜陵簡直想摁死原來的那個浪蕩公子。
「不是。」他嘆了口氣,目光繾綣,「楚逢逢,她叫楚逢逢。」
*
隔日,同樣的病床上,方煜陵拿著秦惠葶遞給他的長長一串名單資料,太陽穴突突突的跳。
秦惠葶又成了那個妝容精致發絲都帶著香氣的貴婦,翹著腿坐在椅子上看他。
「喏,全國叫楚逢逢的人的聯系方式都在這裏了。」
方煜陵深吸一口氣,秦惠葶把他的手機扔給他,非常善解人意的叮囑他。
「你慢慢打,不過醫生說你剛醒,還是得註意休息,我就不陪你了,還約了宋太太喝下午茶,先走了兒子。」
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遠去,方煜陵翻了翻名單,舌頭抵抵上顎,驀地想笑。
在身體徹底撐不住的那一刻,他用劍撐住身體跪在地上,眼前仿佛閃過她的臉,那一瞬間,他第一次有點害怕。
不想死。
從未有過如此強大的求生念頭,方煜陵用盡力氣站起來,眼前卻一片模糊,沖上來的敵人一劍貫穿了他的心臟,他在身體支離破碎之前,猛然感覺像是有人將他的靈魂從身體裏扯了出來,輕飄飄的扔向天空,最終遁入虛無。
他迷迷糊糊看見一個著裝怪異的道士,嘴裏一邊碎碎念一邊拿著符咒晃來晃去。
「哎呀哎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差點沒抓上來啊!這可不行,丟了這個魂兒我這個月KPI就不能達標啦!」
方煜陵瞇起眼睛,凝神想問他話,卻見那道士忽然朝他伸手一點,咧嘴笑了。
「來來來,小夥子,你這塵緣未盡,老夫再送你一道輪回!」
他話音一落,一道狂風將方煜陵猛地掀翻。在飛遠之前,方煜陵聽見風裏道士的聲音遠遠飄過來。
「哎哎哎哎哎……忘了跟你介紹新世界的背景了……!」
*
不管怎麽說,他終究還是感謝那個不著調的道士。
方煜陵坐在床上,拿著手機從早打到晚,被罵了幾十次騙子,被掛了十幾次電話,還被人纏著說他聲音好聽想多聽幾句……
外面天色染上溫柔的橘黃,大朵大朵的雲彩像是染了色的棉花糖,散落在天空一角。
方煜陵揉著額角嘆了口氣,喝口水潤潤嗓子,繼續打下一個電話。
電話打過去,響了幾聲被人掛斷了,他也不急,鍥而不舍的繼續打。
打過去,被掛掉,打過去,被掛掉……
楚逢逢正蹲在精品店的貨架前,一臉郁郁的找著東西。
她一覺醒來,什麽都沒有了,心情低落了大半天,想起來方煜陵送她的那個面人,當即穿上衣服跑到市中心,想看看能不能買到類似的。
結果她跑了好幾家店,都沒找到心儀的。
正在郁悶中,手機來了電話。楚逢逢拿起來一看,鄰市的陌生號碼。
她嘆口氣,動動手指掛斷。
等她視線剛移回貨架上,手機又響了。她看一眼,掛掉。
就這麽來回幾次,楚逢逢看著又響起來的手機,忍不住要奓毛了。然而等她接通電話之後,卻也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有些無力,最終蔫蔫的「餵」了一聲。
對面頓了頓,沒有說話。
楚逢逢拿下手機來,看到還在通話中,又蔫蔫的繼續說。
「你騙吧,我聽著呢。」
對面傳來低低一聲輕笑,聲音隔著電話,像是隔了層輕紗。
「楚逢逢?」他笑著叫她的名字。
「恩恩,對,是我。」楚逢逢一邊隨意地瀏覽貨架一邊應聲,心想這個騙子真沒禮貌,竟然直呼名字。
「你猜猜我是誰。」方煜陵把名單收起來了,看著外面的天空,好心情的逗她。
「……」楚逢逢拿起一個娃娃來看著,內心腹誹,卻沒有掛斷電話,「你難道是哆啦A夢嗎。」
「嗯。」似乎是料定了她不會掛電話,方煜陵笑瞇瞇地答應。
楚逢逢嘴角一抽,莫名有種熟悉感。她一邊逛著一邊問他,
「那你有時光機嗎?可以借我用用嗎,我有個朋友落在某個地方了,想接他回來。」
「好,要收費的。」方煜陵對答如流。
可算是進入正題了。楚逢逢撇撇嘴,繼續配合他,「好的,那麽要多少錢呢。」
她說完,聽著對面淺淺的呼吸聲,心裏的難過突然溢上來。楚逢逢哽了哽,沈默了一會兒,輕輕對他說。
「你能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嗎,就是,你的語氣,有點像我那個朋友。」
方煜陵在窗邊仰頭看著天空,聽到她低沈的語氣,臉上笑容漸漸斂去。他抿抿有些發幹的嘴唇,開口時略微有些緊張。
「楚逢逢,你爸爸回來了。」
「……」楚逢逢眼淚氣回去了,想翻白眼,「……這位騙子,你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方煜陵摸摸鼻子,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心裏曾經想過的千萬套說辭現在都突然忘記了,只是沈默著問她。
「楚逢逢,你還想和我一起看月亮嗎?」
風從門口吹進店內,掛著的風鈴叮鈴響,楚逢逢楞住了,手裏的東西悄然滑落。
「……方煜陵?」她聲音有點顫抖。
方煜陵的聲音傳到她耳朵裏,溫柔而堅定。
「恩。」
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楚逢逢眨著眼說不出話來,鼻子發酸,想哭,心裏又像是被人用羽毛撓著,癢癢的想笑。
然而她余光掃到了聞聲前來的店員,忽然清醒過來。
對面方煜陵還在安靜等著她的回答,楚逢逢皺皺鼻子,苦著臉哀嚎。
「方煜陵!!!我把人家東西摔了!!要賠錢啊啊啊啊啊阿!!!!」
「……」方煜陵聽著她鬼哭狼嚎,揉揉眉心,無可奈何的笑了。
「楚逢逢。」他聽著她那邊又是道歉又是賠錢,忍著笑意叫她。
「幹嘛?」楚逢逢百忙之中抽空回他。
「我新學到一個詞,你知道是什麽嗎?」方煜陵好心情的逗她。
「是什麽……嗚嗚我支付寶付款吧……」
門外有護士走動,窗台上落下一只小麻雀,外面樹冒新芽,被落日余暉染上金燦燦的顏色。
方煜陵看向窗外遠方,知道她一定就在某個地方。
「是來日方長。」他笑,「楚逢逢,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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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世界裏,綠竹拿起被風吹落在地上的紙頁,看著看著,抿唇笑了。
小弟子扯扯她的衣擺,天真地問。
「逢逢姐姐和門主還回來嗎,我想和他們玩老鷹捉小雞!」
綠竹摸摸他的頭,溫聲說。
「會的,他們不會忘記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們可以慢慢等。」
「哦,好!」小弟子似懂非懂,只是重重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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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走在各大世界的道士揮舞雙手,興高采烈的跳起東北扭秧歌。
「我的KPI!!完成啦!!!」
【天啦嚕!這個結局我真的刪刪改改,抓耳撓腮,神情凝重,絞盡腦汁(並沒有)
哈哈哈哈因為一開始真的定了個框架就是把他搞死(我沒有心),後來又圓回來也不想太草率!啊哈哈哈總之這個就這麽結局啦!!愛你們!!!評論裏發現好多可可愛愛的小姐妹!!每個都想回復然鵝到後面有點回復不及時……嗷嗷嗷總之如果有喜歡的話可以來微博(就叫草莓一碗)找我玩,啊哈哈不過微博沒什麽東西啦以後可能會把文放上去?不過現在就是想和大家愉快聊天開車,畢竟待在家裏是不是有那麽一點無聊哈哈哈哈
最後嗶嗶一句,假如你看這個沙雕文有被笑到,那麽我新寫的一個校園沙雕文你或許也可以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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