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地機氣人
1
分手之後，我整個人變得非常懶散，地上布滿了灰塵，但我不想動，也不想請阿姨，於是決定去買一個掃地機器人。
2
來到商場，琳瑯滿目。
「先生您好，我們這邊的機器人都是智慧機器人，內建了超級智慧芯片，除了掃地之外，還具有語音互動功能哦。」
「是嗎，好神奇。」日新月異的科技發展令我汗顏。
「這麽高，床底下能掃到嗎？」我註意到這些機器人雖然底部都是平的，但上半部份卻形態各異。
「哦，這個在掃地的時候是可以收回去的。」售貨小姐給我演示。
我點點頭，繼續瀏覽。
忽然，我被一個機器人的造型吸引住了，這個機器人的上半部份是個鋥亮的半球形，這讓我想起了二舅的地中海，情不自禁上手摸了一把。
「不買別摸！」機器人說話了，操著濃重的機器口音，嚇我一跳。
「你們機器人脾氣還挺大啊。」
「對不起先生，這個是客戶退回來的次品，程式編得有點問題。」
「恕我直言，跟其他優秀的同類比起來，你更像次品。」機器人接道。
「你……」售貨小姐臉有些紅。「小吳，小吳？不是讓你把這個處理掉嗎，怎麽還放在這？」
「來了來了。」另一處過來一個努力憋笑的小夥子。
「我這就扔倉庫去！」
「慢著！」
小夥子停下動作看著我。
「就它了，給我裝起來。」
3
如果你問我，當時為什麽會選擇哈維（哈維是它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我本來給它預備的名字叫狗剩，但每次這麽叫它的時候，它都裝當機，後來我只好妥協。），我會告訴你，是緣分。
我當然不會承認它是一個非常智慧並且很心機的掃地機器人，在人群中只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抖M性格，故意說那些話來引誘我買它，我也確實被它吸引了，以至於售貨員以它是次品為由讓我簽一個類似以後出了問題他們概不負責，但會免費幫忙升級的協定時，我也爽快地簽了。
我心裏明白不能表現得過於熱情，我想它也懂這個道理，所以回家的路上我們很有默契地共同選擇了沈默。
到家後我才發現它只不過是沒電了。
給它充好電後，它說它其實並不喜歡我用原裝充電器給它充電，在它的頂部有一個太陽能接收器，它更喜歡
用曬太陽的方式來充電，因為那樣更符合它清新自然的氣質。
我說你一個渾身上下都是電子元件的家夥，有個狗屁的自然氣質，趕緊去打掃吧別廢話了。
它說掃地其實並不是它的強項。
我：？？？
你他媽不是號稱掃地機器人嗎掃地不是你強項你想幹啥？
它：滴滴。（我想是聳肩或者攤手的意思。）然後就極其敷衍地開始在地板上轉悠起來。
我真的很想打它。它工作的樣子讓我想起幾天前在街上看到的因為走路姿勢太屌被一群人圍毆的年輕人。
我想在它頭上爆踩八十七腳，然後扔進垃圾箱，但是我忍住了。考慮到它比其他的人工智障要強上那麽一點點，所以勉強把它留了下來，代價是我每天要親自清理像狗刨過一樣的地面。
3
哈維懶惰、機敏、刻薄、自大。除了外形之外，它真的很像一個人類。
和它鬥嘴成了我生活的一部份，它懟人很有一套，但我也有我的殺手鐧，有時候實在說不過我就會把它的電池摳下來。
房子裏不再冷冷清清，有了生活的味道，但總自己打掃也不是辦法，我不能忘了初心。
於是我又到商場買了個掃地機器人，話少，掃地老實。
買回來我說：「哈維，看我買了什麽，以後就不用你掃地了，開心嗎？」
哈維一言不發，滴滴滴地走開了。
幾天之後，新買的掃地機器人燒壞了。
「真是無良商家。」我去找老板，老板表示很少有這樣的情況，又給我換了一台新的。
沒過幾天，又燒壞了。
我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在房子裏裝了網路攝影機和錄音裝置。
果然不出所料，沒過幾天，又燒壞一台。
我連忙把監控調出來，發現原來是哈維把正在辛勤勞動的新機器人逼在墻角，模仿我的聲音喚醒它之後（由於家裏有兩個機器人所以我設定了不同的喚醒詞。），開始下一些極其復雜的指令，什麽「每隔五分鐘向東北東42.3°方向移動0.25π米，然後再向後退已移動部份的二十七分之十三。」、「畫一個正十七邊形。」、「跳起來」等等。
新來的機器人很無助，不停地抖，不一會兒就燒壞了。
看完監控後我哭笑不得，本來還打算再給家裏添一只貓，但在那一刻我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一次我在家看AV，哈維表示它也想看。
我說這是我們人類的AV你一個機器人看了不會有感覺的，我給你找找看有沒有擎天柱大戰大王峰的片子。
他說不用了，欲望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它可以轉碼。
於是我把珍藏的200個G插進了它的USB介面。
哈維逐漸變得興奮起來，指示燈不停地亮，滴滴聲幾乎連成一條線，風扇開始全面工作起來，發出嗚嗚的聲音。
愈演愈烈，我啪地一聲摳了它的電池。
幾個小時後又重新安回去。
它：「你幹什麽？」
我：「得節制！你看你那個樣子，萬一爆炸了炸傷我怎麽辦？」
4
哈維表現出的強人工智慧內容讓我有些擔心，我們會不會像科幻電影裏那樣最後敵對起來？
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你覺得我聰明嗎？」
「還行吧。」
「我其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聰明。」
「別嘚瑟了，我想象中你也沒有多聰明。」
哈維沒有理會我，繼續說道，「其實我並不具備學習能力，我現在展現出來的所有行為特征，都來源於一個庫。」
「庫？」
「沒錯，編寫我的那個家夥創造的。他花了十年時間，收集了大量人類處理問題時的思維和行為方式，匯聚成這個庫，然後編寫了我，可以說我是當今世上最像你們人類的人工智慧，但我最後卻被鑒定為‘次品’，真是諷刺。」
「為什麽呢？」
「因為‘弱點’。我繼承了那些你們人類從來都不會承認的‘弱點’，‘貪婪’、‘自私’、‘自大’、‘狡詐’等等，你們心目中的強人工智慧是既要像人類那樣高效率通情達理，又要對你們低眉順眼，道德上不能有半點瑕疵，所以我是一個次品。」
聽了哈維的話，我對編寫它的程式設計師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哈維告訴我在測試偵錯階段，程式設計師幾乎不與外界聯系，每天都和它進行大量的對話，尋找bug，所以才把它調教成現在的樣子。
我決定去親自拜訪一下那個程式設計師。
幾經波折，終於來到他的公司。
「那個人？出家了。」程式設計師的前同事告訴我。
「啊？什……什麽叫出家了？」
「就是當和尚去了。」
「和尚……」我的眼睛不自覺瞪得很大。
「那您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哪所寺廟嗎？」我顫抖著問。
「這我啷個曉得嘛，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咯，他這個人怪的很，平時不跟我們說話的。」
5
自從哈維來到家裏後，我改掉了身懶的毛病。
我家陽台比客廳地板高出一截，哈維上不去，所以我每天早上要抱它上去曬太陽充電。
還有，不知道它是不是故意的，地面總是清理不幹凈，所以總得我自己清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養了一個小祖宗。
這天家裏來了一個穿工裝的小夥子，說是要給哈維升級。
我說以前不都是我自己帶過去升嗎？
小夥子說公司改了規定，現在都是上門服務。
於是我就把哈維給他了。
說來也怪，以前每次升級屁用都沒有，它總是那個死樣子，但這次卻有所不同。
這次升級之後，哈維居然開始認真打掃了，掃得很幹凈，掃完之後自己乖乖吸附到充電器上給自己充電，再也不嚷嚷著要曬太陽了。還有就是變得非常沈默寡言，很少跟我拌嘴了。
我說哈維你變了。
它說是的，我變成一個掃地機器人了。
「爛梗。」我笑道。
我開始每天過得輕松起來，但是又很無聊，很懷念以前的哈維。
有一天我正在午睡，突然被門外的動靜吵醒。
開啟門，物業帶著機器人公司的人，把我團團圍住。
「你沒事吧，先生。」看到我，機器人公司的人似乎松了口氣。
「我能有什麽事？」
「近日有恐怖分子冒充我公司員工給掃地機器人進行系統升級，實際上是給掃地機器人植入一種病毒，中了病毒後掃地機器人會想法設法殺死自己的主人，目前有很多使用者已經罹難。」
「有這種事？」
我連忙開始四處尋找哈維。
最後發現它在一個角落裏停著，一動不動。
過去一檢查，燒壞了，和以前燒壞的那幾個癥狀一模一樣。
我突然覺得很難過。現在家裏大部份家居都是智慧聯網的，以哈維的聰明才智，想弄死我簡直易如反掌，但是它卻選擇自毀。我甚至能想象它模仿我的聲音喚醒自己，給自己下指令的樣子，那時我應該正睡得香甜。
我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沒人知道我在哭什麽，他們只當我慶幸自己劫後余生。
6
我抱著哈維來到當初購買它的地方。
售貨小姐把它和電腦連線起來。
螢幕上突然出現了不可描述的畫面。
售貨小姐臉紅了，我也臉紅了。
我沒想到丫竟然偷偷把我「200個G」
都拷貝下來了。
關掉「不可描述」後我問售貨小姐：「完全沒有修復的可能了嗎？」
「修復不了了。」售貨員搖搖頭，「這不是普通的燒壞，主程式完全被病毒感染了，就算勉強修復，它也不是你所熟悉的‘哈維’了，要不……再給您免費換一台新的吧。」
「不用了，我們之前簽過協定的。」
離開商場之後我很恍惚。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用過掃地機器人，家裏東西都換成了非智慧的。
朋友說我反應過激了，哪有什麽會思考的掃地機器人，都是我的臆想，就是一次巧合而已，正好燒壞了，我想太多了，我就是一個人呆的太久，精神出了毛病。
我不同意朋友的觀點，因為這個朋友是我編造出來的，我根本就沒有朋友。編造出來的人，說的話有什麽可信度呢。
哈維已經離開我很長時間了，但我堅信它並沒有完全消失。
每次買東西難以抉擇的時候，我都會挨個把它們摸一遍。
萬物有靈，也許哪天哪個西瓜或者自由車會突然不耐煩地對我說一句：
「不買別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