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明了,突然你有一天你恢復了視力,腦海裏卻有一個聲音。
「別告訴他們你看的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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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的叫罵聲變得有些奇怪,像是突然摻進了沙子一般,但我很快便明白,奇怪的不是耳邊的聲音,而是眼睛。
失明的世界並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虛無,眼睛這樣的感官在失去時,就像是從未擁有過一樣,時間久了,你就會覺得,這個世界是由聲音組成的,
而此時鼻子上面那兩顆名為眼睛的肉,又感覺到了那股莫名熟悉的黑暗,隨即一點光明撕破黑暗,刺眼的陽光照在母親泛黃的臉上,她拿著筷子,嘴裏有著還沒咽下去的食物,並且還在數落著我盲人的不便,弟弟似乎吃完了飯出去玩了,父親在一旁吃著飯,今天餐桌上是許久沒有吃過的肉。
我的心情由震驚變為狂喜,我的雙眼是大饑荒時候吃了毒蘑吃壞的,也許蘑菇的毒性被時間解除了,如今雙目恢復,可以幫上家人一些忙了。
我興奮的正要開口,腦海裏卻突然有一個聲音說道「:別告訴他們你看的見。」
這聲音無比急促且清晰,就像是,一張嘴在我的腦袋裏說的。
是怎麽回事?
撞鬼了嗎?總之我看了看父親跟母親,相比失明前更老了一些,屋子裏沒什麽變化,只是眼前的世界比那一片虛無陌生了一些。
「你發什麽呆啊!吃飯還發呆的嗎?」母親嚴厲的叫道,父親低聲的說了一句吃完了,回到了房間。
我照往常一般吃好飯,弟弟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
「爸爸!哥哥的眼睛什麽時候能好啊?」
「很快很快。」
父親說道。
這小家夥,一直惦記著我的眼睛,我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又看著周圍,母親說道「:今天收拾的挺快的啊,還沒有碗落在桌子上!」
母親殊不知我眼睛已經恢復了,而我現在也已經看見墻上貼的一張說明,是殘疾人政府扶助。
此時大饑荒還沒過去,家家戶戶人口爆滿,父親找不到工作,所以吃的東西都不好,那今天桌子上的肉?原來家裏人一直依靠著我的殘疾人補助生活,如果這個時候我告訴我父母我的眼睛恢復了。
那麽家裏就沒有經濟來源了……
警衛隊大概一周巡邏一次居民區,用以檢查是否有餓死的居民,或者傷殘的居民。
如果剛剛我告訴了父母我的眼睛恢復了,他們一定會擔心我眼睛恢復的事被警衛隊或者鄰居發現,即便我不去說,以他們兩個的性格也一定會擔心我被發現。
國家對盲人的補助是最多的,遭人嫉妒,如果我說了,我一定會被他們囚禁在家裏,而最可怕的是,警衛隊一周巡邏一次,也許他們會為了殘疾人補助將我弄把我弄瞎……
我該怎麽辦?
一直隱瞞嗎,可如果我隱瞞的話,警衛隊來的時候也會發現的,他們會帶著儀器仔細檢查,因為資源在現在很珍貴,他們發現了以後,家裏連唯一的經濟來源也沒有了,也許我們一家四口可能面臨餓死的命運。
可我坦誠了,父母就會將我重新弄成瞎子。
一定會的,我聽說了之前有鄰居為了半碗米飯而打的頭破血流,有的為了一顆白菜而殺人奪命,在這樣的年代裏,我的一雙眼睛,絕對比不上補助的錢和資源。
我不該讓家裏一直靠補助活著,也許補助沒了,父親就能找到工作了,或者我,年輕力壯的,也許能找到一份工作。
成為一家之主。
可我能找到什麽工作呢?如今的世界,所有的工作都是曾經的富人在做。
我焦慮了很久,透過破敗的窗戶得知天色已經晚了。
我竟然在客廳呆了這麽久,家裏只有兩個屋子,一個是破爛的客廳兼廚房,一個是我們四個人住的臥室。
我不知該如何抉擇,只得在門前猶豫了很久,直道弟弟的聲音從臥室傳來「:哥哥該睡了!」
這一聲童稚的聲音擊中了我的心,我突然很憤恨,我想起我的弟弟,因為我失明而每天叫我起床,和睡覺,因為我根本看不見黑夜與白天,他便每天叫我,每次我想出去的時候,他都牽著我的手。
我竟然是這樣的自私,這樣的貪婪,為了光明而讓我們一家人面臨即將餓死的命運,為了這一雙沒有意義的眼睛而斷絕家裏的經濟來源?
我太過自私了……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臥室的門前,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跟父母坦誠,下定決心,即便再次失去光明,也要捍衛保護我最可愛的弟弟。
如果父母不傷害我復明的眼睛,那我就努力的出去找工作,努力的養活我的家跟我可愛的弟弟,用這雙眼睛為家人開辟光明。
我還未推開門,就聽見父母在竊竊私語。
最開始是父親的聲音,他小聲說道「:瞎兒子好像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唄,你說說你,怎麽搞砸的!」
「我怎麽知道它那麽脆弱。」
它?
它是什麽?父親弄壞了什麽嗎?
「今天算是混過去了,那以後呢?」母親的質問。
「以後就這麽混唄,反正他也看不見。」
「你說說你!」
我清了清嗓子,父母停止了低語,我推開門打算坦誠,並打算問問父親弄壞了什麽,也許我可以幫忙修好。
當臥室的們被我推開之後,先是聞道了一股濃烈洗潔精的味道,腳底甚至都踩到了洗潔精,隨後我緊閉了嘴巴,雙目裝成無神,瞎子的樣子,一股惡寒從皮膚蔓延到了心底。
我終於知道父親口中的‘它’是誰了,一邊的墻上滿是鮮血,洗潔精只是掩蓋血腥的味道,而整個房間裏,只有我的父母二人。
父親開啟手機,手在被子裏攪和了兩下,隨後手機裏傳來了弟弟的聲音。
「我要跟哥哥一起睡。」
「不行!哥哥半夜做噩夢會壓到你的。」父親關閉手機,應付道。
我裹緊了被子,我盡量抑制住身體的發抖,這種恐懼一直持續到了淩晨,我直覺四周的空氣擠壓著我,似乎要將我窒息。
而這時,我再次聽見父母的私語。
「那孩子剩下的肉怎麽辦?。」母親低聲的說道。
「還能怎麽辦,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就不吃,明天我把瞎孩子帶出去,你把屋子清理一下。」
肉!!!
肉!!!
我太傻了!殘疾人補助怎麽可能吃的起肉!怎麽可能吃的起那麽多的肉!
肉香似乎還在周圍環繞著,一股強烈的惡心之意蔓延上我的喉嚨,而父母還在說著。
「你說你,我讓你把他弄瞎,沒讓你把他弄死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想這樣嗎!」
「你就繼續用手機的視訊糊弄瞎孩子吧,遲早被他發現!」
而這時我終於回想起,當我恢復光明時腦海裏那句話了,那時我因為興奮而忽略了那句話的聲音。
那聲音是那麽稚嫩,那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