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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拿我爹妾室的錢給我娘治病,並叫了她一聲娘,親娘不要我了

2024-11-25心靈

我娘性子硬。

就因為我拿了我爹小妾的銀子給她治病,還喊了她一聲娘,被她知道了。

她就不要我了。

我將熬好的藥端到她的床前,她一把打翻,語氣冷漠:「我不是你娘,你娘是趙清書。」

我撲到她懷裏:「娘,別不要我,我去找她是為了拿錢給你醫病,郎中說,你這個病,不治會死的。」

她冷哼一聲:「現在才後悔,晚了!」

1

「你既然拿了趙清書的臟錢,就別認我這個娘。」

娘一臉憤恨的看著我,眼裏卻都是悲涼。

趙清書,是我爹的妾室,也是我爹的心上人。

我掙不到錢,沒法子給娘治病,只能去求我爹。

可是我爹不在,府裏只有趙清書。

她要我跪下嗑九個響頭,恭恭敬敬的叫她娘,她才肯拿錢給我,我照做了。

我想治好娘,我害怕娘病死,可好像又惹娘生氣了。

「娘,這不是臟錢,你喝藥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

爹已經不要我了,我不能再沒有娘。

娘卻嗤笑一聲:「跟你爹一樣自私的東西,總是只想著自己,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覺得娘說的不對,卻不知道哪裏不對,只是本能的害怕:「娘,我不是,我以後一定會對娘更好。能不能,別不要我。」

她唇色蒼白,說出口的話卻像冬天的冰淩狠狠的紮進我心裏:「我說了,從今往後,我不是你娘。」

這件事,好像觸到了她的逆鱗。

身體虛弱的她站起來,狠狠將我推到門外。

無論我怎樣拍打房門,她都沒有理會我。

現在還是冬天,到處白茫茫一片。

我爹活著,我娘也還活著,我好像無處可去了。

屋檐下有個草垛,我在上面睡了三天。

這三天,總有野狗過來聞我的氣味,都被我嚇跑了。

有時候太餓了,我會塞一塊雪在嘴裏,沒什麽味道,但吃下去,肚子就沒那麽難受了。

我爹帶著趙清書來時,我正在搶野狗嘴裏的一塊發黴窩窩頭。

他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雲舒就是這麽帶孩子的?」

隨即,下人上前,拍打著房門。

半晌,娘把門開啟了。

身形瘦弱,滿臉蒼白。

「雲舒,脾氣鬧夠了沒有,跟我回家。」

爹立在門邊,一臉施舍的望著娘。

娘神色淡淡的:「休書已下,你我再無瓜葛。」

爹卻是生氣了:「我說了,跟我回家,今日由不得你!」

一群家丁將娘團團圍住,架上馬車。

娘回頭,望向我的眼裏都是不敢置信:「是你跟你爹說我在這裏的!雲湛意,早知道你會這樣,當初就該一碗紅花打掉你!」

巨大的恐懼將我包圍,我只能本能的解釋:「娘,不是我,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

就連要錢買藥,我都是繞了好幾個巷子。

娘一點不信,只是更加憤怒:「只有你知道我住在這裏,除了你還有誰?」

一旁的趙清書得意洋洋:「姐姐,你可比你孩子蠢多了,她一個九歲小孩買藥都知道繞幾條路,你來偷聽完我們談話,竟是直直的回了家。住處,可不就是你自己暴露的。」

可趙清書為我說話,只會更加激怒她。

她臉一紅,就連生氣都多了幾分色厲內荏:「好啊,我的好女兒,跟著她爹的妾室一起欺負我。雲湛意,我要跟你斷絕母女關系,斷發為憑!」

2

我沒有害我娘,可她不信,在馬車上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我爹平日裏瞧不出有多愛我娘,卻在這個關頭狠狠扇了我一巴掌:「逆女,你平日裏都是這麽對你娘的?」

力道很大,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有淡淡地鹹腥味。

「我沒有,我永遠都不會害我娘。」

我不願意叫他爹,只能這樣解釋。

他卻像是找到了發泄口,對我冷嘲熱諷:「今天我在這裏,你都這樣的不聽話,敢頂嘴,平日裏還不翻了天!」

他沒罵趙清書,只罵我,我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

趙府的日子很不好過。

趙清書總說我還小,吃不多也穿不多。

我跟娘說,趙清書對我不好,總是不給我吃飽飯,衣服裏也沒什麽棉絮,很冷。

娘說我活該,落到這個地步都是我咎由自取,然後她就會揣著她的雪狐手捂子回房,不再多看我一眼。

有時冷的難受,我會到竈洞裏面過夜。

寂靜無聲的夜晚,會有小貓陪我,這是我在趙府唯一的玩伴。

每一個夜晚,我都躲在竈洞裏流淚,有時哭著哭著睡著了,夢裏都是好光景。

娘拉著我的手餵我吃糕點,爹說我是一只小饞貓,我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是我最想成為的模樣。

醒來時,是滿臉的草木灰和已經幹涸的淚痕。

爹成日裏對著娘威逼利誘,還說要再跟娘生一個孩子,讓她不敢再跑。

可娘總是淡淡的,對我淡淡的,對爹也淡淡的,周圍的一切她都漠不關心。

有時氣急了,爹還會拿我的命來威脅,可娘只是微微一笑:「她早就不是我女兒,隨你怎麽做。」

於是,我在趙府的處境就更差了。

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卻成了他們最恨的人。

爹說我不尊重我娘,也留不住我娘,是個沒用的廢物。

娘說我早就是趙清書的女兒了,不該叫她娘。

趙清書總是在人多的時候對我笑,背地裏掐的我一身青紫。

我們家的關系很畸形,可沒人告訴我該怎麽做。

有時我也會後悔,我當時不找趙清書要錢就好了。

這樣我就不會為了錢跪下叫她娘,或許娘就不會不要我。

這一年我九歲,還沒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就已經學會了跟野狗搶食。

娘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爹也越來越暴躁。

現在趙清書都不敢在家裏大聲說話,生怕觸了黴頭。

從前爹一門心思圍著趙清書轉,還為了趙清書休妻,如今卻是風水輪流轉了。

自我娘重新回家,爹的眼裏就只有娘。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清書在這個家受到的忽視更多。

當然,再差也比我好很多。

有時我想去看我娘,都會被丫鬟攔在門外。

她說我娘說的,不讓我進門。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娘真的不要我了。

事情的轉機來得很突然,娘又懷孕了。

郎中號出喜脈時,我爹在一旁樂得合不攏嘴。

「雲舒,我們又有孩子了!」

娘也久違的揚起了嘴角,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雲舒,別走了好不好,留下來。」

娘嘴角的笑容一頓,整個人都黯淡下來:「沈澤旭,你從前如何對我的,我沒有忘。」

「那我們那些耳鬢廝磨的日子算什麽?你對我,不還是有感情的嗎?為什麽就不能為了我留下來?你的病,明明就有法子治好。」

娘話鋒一轉,盯著我:「要我留下來也不是不行,你把趙清書跟雲湛意趕出府去,我就重新跟你過日子。否則,想都別想。」

3

我站在一邊,絲毫不覺得意外。

我娘早就不拿我當女兒,更像是一個發泄情緒的物件。

如今跟我爹重歸於好,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

初被休棄時,她問我要不要跟著她走,我是滿口答應的。

為此,娘還給我改了姓,說以後就是她一個人的女兒。

爹卻不樂意了,在娘走時,將我扣在了府裏。

他以為扣下我,娘就不會走。

娘還是走了,爹從那時起就認為我是一個廢物,對我沒有一點好臉色。

府裏人人都能欺負我,爹從來不管。

我從狗洞鉆了出去,尋了娘好多天,在幾乎餓死的時候,才找到了娘。

可娘對我也沒有好臉色,她認為我跟我爹是一夥的。

我不停地解釋,哀求,最終還是留在了娘那裏。

我是開心的,有娘的孩子,總不會過得太差。

可一旦我有事情做的不對,娘總是會罵我:「跟你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愧是你爹的種。」

隨後就是各種冷漠,可以好幾個月不跟我說話,也不看我。

別的孩子可以肆無忌憚的要娘親抱,我不敢。

我一旦提出這種要求就會挨罵,娘會說:「看不到我如今身子差嗎?你就不能懂點事?果然是跟你爹一樣的東西。」

可是娘,我只是想要您抱一下我。

您蹲下身,或者躺在床上,張開雙手,輕輕地抱我一下就好。

我沒等到擁抱,甚至在我拿到錢餵她喝藥時,被她扔出了屋子。

我早該明白的,現在也不晚。

只是心裏冷得難受,以至於身體都有些顫抖。

「娘,我也是您的女兒啊。」

說出口的話有些不成語調,已經是我盡力維持的結果。

「哼,我沒有你這樣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女兒。」

她對我冷哼一聲,連多余的話都欠奉。

無力和悲傷幾乎將我吞沒,我再說不出一句話。

我爹在一旁喜笑顏開:「好好好,這就將她們都趕出去,從此以後,府裏只有你我二人。」

春寒料峭的時節,我成了真正的孤兒。

府裏什麽都不讓我帶走,只有竈洞裏的小貓看我出去,輕巧地跳到我腳邊,跟我一起走了。

是一只玄貓,墨綠的瞳孔,聽說可以鎮宅,我給它起名飽飽。

我一定要帶著飽飽,吃得飽飽的。

城外的城隍廟沒有人去,我們在那萊恩了家。

白日裏我四處乞討,要得到錢就買食物回來跟飽飽一起吃,要不到就去飯館後院搶泔水,搶到了也帶回來跟飽飽一起吃。實在是沒吃的了,我就會躺在地上,帶飽飽一起數星星。

這顆星星是大米,那顆星星是雞蛋,月亮是大大的月餅。

飽飽也很乖,總是拿頭蹭我手心。

偶爾我也會想起爹娘他們,他們在幹什麽呢?

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眼眶澀澀的,鼻子酸酸的,我將淚憋了回去。

流浪的這些日子,我明白了人善被人欺。

睜開眼天光大亮,我準備起身,旁邊伸出一個手掌將我扶起:「小意,這麽久,在外面受苦了。」

4

是娘!

是娘的聲音!

我渾身戰栗,雞皮疙瘩起滿全身,偏過頭看去。

娘穿著一身煙羅裙,溫柔的看著我。

她說,我這麽久在外面受苦了。

排山倒海的委屈決堤而出,夢中的人出現在眼前,我想也沒想就沖上去,狠狠抱住了娘。

「娘!我好想你!」

溫暖的懷抱,香氣撲鼻,跟我想象中一樣,是娘的氣息。

頭頂傳來撫摸的觸感:「娘的好寶貝,你受苦了,跟娘回家,以後再也不過這種日子了。」

我從初春流浪到深秋,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

這次,我換上了漂亮的衣裙,吃上了香噴噴的飯菜,娘每天圍著我噓寒問暖。

這是我夢中的生活,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有時,娘會抱著弟弟給我看。

是一個瘦弱的小猴子,不哭不鬧,看起來很乖巧。

娘說很像小時候的我,我有些開心,想要伸手抱抱弟弟,娘就收回了手。

她說弟弟還小,怕我不小心摔著他,等弟弟長大了,就可以陪我玩了。

我很期待弟弟長大。

流浪的時候我遇到過一對姐弟,每次姐姐打不過的人,弟弟都會為姐姐出頭,他們二人哪怕流浪,也從未怕過別人。

如今,我也是有弟弟的人了。

飽飽也跟我一起回來,吃了個油光水滑。

我說要帶它吃得飽飽的,我沒食言。

但飽飽還是很愛去那個竈洞,每次回來,都是一身的灰。

我又一次去竈洞找飽飽時,碰到了爹。

我想上去叫他,卻發現他旁邊站著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滿臉圖騰,看起來非常嚇人,我有點不敢過去了。

遠遠的,他們的聲音順著風飄到我的耳朵裏。

「小公子準備好了,如今,正是動手的好時候。」

「行,大師你先準備著,我這就把孩子帶過來。」

準備什麽?給弟弟治病?弟弟生病了?

我跳出去,攔住了爹:「爹爹,弟弟生病了嗎?」

這幾個月的相處,我又叫上了爹。

爹對我也很好,完全不似之前的貶低和冷漠。

看到我,爹的臉上爬滿幽暗:「是啊,小意,弟弟生病了,你也希望弟弟好起來,對吧?」

我無端的打了個寒磣,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慢慢往後退去。

「是啊爹,我也希望弟弟早點好起來。我先走了,不打擾爹給弟弟治病了。」

我瘋狂的往後跑,心跳如擂鼓,可我不敢停下,我要去告訴娘,爹很不對勁!

娘正在院子裏繡花,看到我滿頭大汗的跑來,溫柔一笑:「小意,你瞧你,如此風風火火的,哪像個姑娘家。」

她掏出手絹,為我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在娘的身邊,我才感覺到片刻安心。

「娘,爹爹認識了一個奇怪的人,說什麽小公子準備好了,還說要把孩子帶過去。我懷疑爹爹要對弟弟做什麽,娘,你快救救弟弟!」

沒看到弟弟在房裏,我有些焦急,拉著娘的手就要往外走,卻正好碰到追趕我的爹爹。

我倏然躲到娘的背後,不敢探出頭,怕被發現。

「阿舒,大師已經準備好了。」

娘仍舊是柔柔的聲音:「是嗎,那正好。」

一股巨大的力道捏著我的脖頸將我提了出來。

我背後發寒,呼吸困難,拼命地掙紮著。

娘湊近我的臉,對我笑:「小意,讓你過了這麽久的好日子,如今,到了你還債的時候了。」

5

偽裝的面具撕下,他們露出了暗藏的獠牙。

不解和恐慌將我撕裂,我不懂,為什麽爹娘可以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為什麽?」

我從喉嚨裏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得到的是一聲譏諷:「哼,要不是你弟弟需要你的心臟,你以為我們會接你回來?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我每天看著都倒胃口。」

什麽?

我幾乎涼了個透,不敢置信的盯著娘:「娘,找我回來,難道不是因為舍不得我嗎?」

心底仍舊有著對爹娘的期許,我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是真的。

「哈,天大的笑話,你是什麽東西,我舍不得你?」

美夢被打碎,剩下的是爹娘放肆的笑和計謀得逞的得意。

我想不明白,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嗎?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弟弟是你們的孩子,我也是你們的孩子啊。」

我哭到心肝都在顫抖。

你們看看我啊,我愛你們啊,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是啊,都是我的孩子,你為了你弟弟獻出心臟,不是更應該了嗎?」

茫然變為酸楚,哀莫大於心死,我心裏再沒有一絲希冀。

他們,從來就沒有拿我當孩子,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接我回來,只是為了我的心臟。

這些天的衣服美食和關懷,都需要我拿命去換。

我的命啊,就這麽下 賤,這麽不值錢嗎?

他們輕飄飄一句話,憑什麽決定我的生死。

虎毒不食子,世間怎會有如此狠毒的父母!

那我就,偏不如你們的意!

我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掙紮,想要掙脫這個禁錮。

我常年在外流浪,力道很大,我娘的手就這樣被我掙脫。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我娘驚呼一聲,憤恨的看著我。

順著院門一路向外,我拼命地朝著門口跑去。

我不能死在這裏!

可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還是被我爹抓住了頭發。

「死丫頭,跑的還挺快,早知道打斷你的腿,看你怎麽跑。」

頭皮被狠狠拉扯,我不得不向後退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喵叫傳來。

是飽飽!

「飽飽!撓他!」

我大聲呼喊著,隨即飽飽從腳邊躥起來,口爪並用撓著我爹。

我爹痛呼,不得不松開手。

死裏逃生,心臟狂跳。

我招呼著飽飽跟我一起往外跑,卻被門口的家丁攔住了去路。

難道我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裏嗎?

巨大的不甘充斥著我的心臟,我還不想死,可我已經沒有退路。

身後是噠噠的腳步聲,爹娘都靠近了。

絕望一點點在心裏蔓延,我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門外,一對姐弟突然打進門來:「窩窩頭,快出來!」

家丁被打倒在地,那對我羨慕的姐弟朝我伸出手。

絕望一掃而空,我幾乎喜極而泣。

腳下步履不停,我朝他們飛奔過去。

身後遠遠的傳來我爹的咒罵,我知道,我安全了。

一路跑到姐弟倆常呆的阿嬤家後院地窖,我們才能歇口氣。

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我口幹舌燥,肺都要炸了。

姐姐一臉傲嬌的看著我:「都說了他們找你回去不安好心,現在信了吧。」

6

是的,在我才回去的當天,姐弟倆就摸到過我家來提醒我。

我新出生的弟弟身體不好,我爹娘迷上了巫醫,這個時間找我回去,肯定是不安好心。

可那是我的親爹娘啊,即便我們從前有再多的不虞,都不會有隔夜仇啊。

我太渴望一個家了,渴望到不管不顧的就要往裏跳。

萬一他們是真的愛我呢?

萬一他們是真的想我了呢?

萬一他們是真的舍不得我在外面吃苦呢?

我要是不回去,他們得多傷心啊。

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我留在了家裏。

日子越過越開心,我都有些忘了從前流浪的模樣。

現在知道了,我不回去他們確實會傷心,不過不是為我,是為我弟弟。

沒了我的心臟,我弟弟可怎麽活啊。

這一遭,也讓我徹底看清了他們,對那個魔窟,不會再有半分留戀。

我斂了斂神色,端端正正對姐弟倆一拜:「要不是你們,我今日真的就死了。真的,謝謝你們!」

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姐弟倆明顯有些不好意思了,姐姐一改臉上的傲嬌,耳朵通紅的拉我起來:「哎呀,說這些作甚,你當初給我一個窩窩頭救我一命,如今我們救你,也算是,禮尚往來?」

一個文縐縐的詞語蹦出來,我們笑作一團。

三個沒文化的孩子,不覺得這個詞用在這裏有問題。

我爹當天就報了官,說家裏被兩個小賊偷了東西,還綁走了孩子,一時間全城都在搜捕我們。

這裏是呆不下去了,我們連夜啟程去往江南。

聽說那裏是水鄉,發財的機會多。

飽飽也跟著我們一同上路了,有我一口吃的,就有飽飽一口吃的。

它那天非常勇敢,不愧是我的貓。

姐弟倆問我叫什麽名字,我說我叫雲湛意。

他倆聽了一臉興奮,連忙說自己沒有名字,叫我幫忙給起一個。

我根本就沒念過書,只聽我娘說過那麽幾句。

思考半天,我決定,姐姐叫雲湛清,弟弟叫雲湛明。

他們為自己得到名字開心,我為我們的名字相似開心。

聽說那些家裏有親姐弟的,名字都起得很相似,我們名字如此相似,怎麽不算一家人呢?

他們,還有飽飽,是我最後的家人了。

我們一路乞討到江南,被這裏的富庶晃花了眼。

就連給叫花子的吃食,都是燒雞。

阿清和阿明發誓要在這裏闖出一片天,我發誓要讓飽飽吃飽。

起先的日子很艱難,那些店只要姐姐做工,不要我跟阿明,因為年齡太小。

一個人的工錢養活三個人,雖能溫飽,但仍舊貧寒。

後來我跟阿明都能上工了,日子就慢慢的越過越好。

我們三個人攢錢,攢出了一個小院子,攢出了一個小店鋪。

拿到地契的那日,我們三個人窩在一起,抱頭哭了一整夜。

我們在這個滿地富庶的江南,終於能夠安身立命。

這一年,姐姐二十一歲,我跟阿明十七歲。

我才知道,原來他倆也不是親姐弟,只是在流浪的日子裏,互相有個照應。

一來二去,就真生出了幾分親情。

7

我們開了一家布店,給有錢小姐做衣裙,給貧苦人家編蓑衣。

日子越過越紅火,找上門的媒人也越來越多。

姐姐半分心思都沒有,每日都沈浸在做衣裳當中,媒人上門,都被阿明請了出去。

也有給我和阿明說親的,但前頭姐姐未嫁,給下面的弟弟妹妹說親不合規矩。

今日,店門前來了三個乞丐,一小兩大,看到我出門迎接,枯槁的面容喜上眉梢。

「死丫頭,我們找了你這麽久,原來你躲到了這裏!」

雖有變化,但我仍能聽出來,是我娘的聲音。

這麽些年過去,他們如今又這幅模樣,我一點也不怵。

「你們是誰?阿明,這些人我不認識,轟出去,別耽誤了我們做生意。」

阿明沖我擠眉弄眼,隨後就掏出掃帚往他們身上招呼:「哪裏來的窮鬼,如今是眼見著我們發達了,都想上門來訛錢了是吧。」

見我翅膀硬了,眼前人瞬間失去了囂張的氣焰,開始低聲下氣:「小意,是我,我是娘親啊,你認不出來了嗎?」

認出來了,但不想認。

我娘撥開額前亂蓬蓬的頭發,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小意,你看看我啊。」

這才幾年,怎麽像老了幾十歲的模樣?

我有些疑惑,但沒有問出聲。

他們如何,都與我無關,我對他們的感情,早就被消磨殆盡。

如今上門來尋我,定不是什麽好事。

我轉身進了店內,不再理會他們。

「小意,給你弟弟一口飯吃吧,他如今餓得不行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啊。」

我當年也是活生生的一條命,為什麽就殘忍到要掏出我的心?

要不是自己跑得快,要不是靠人搭救,我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她越說,我越覺得好笑。

晚間到家時,阿清看著我,有些踟躕,我知道她要說什麽。

「好了,阿清,我已經是大人了,你不必如此操心我。我的家人只有你們,再不會有旁的人。」

是他們先拋棄我,我沒有半分親情可顧慮。

聽我這麽說,阿清露出滿意的笑容:「不愧是我妹子,就該這樣!」

阿明也在一邊幫腔:「就是就是,他們這幾個壞種,早死早超生。」

但我們接下來的生活很不安穩。

他們三個人,總是守在我們的店門口,從早到晚。

我實在是忍無可忍,沖上去問他們到底要怎樣,我娘流出大顆大顆的眼淚:「小意,當初是我們不對,不是人,對不起你,我們跟你道歉。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給我們一個落腳的地方。」

我爹也在一邊囁嚅著,小聲說了句道歉。

以為道歉,就能將往事全部抹平,就能將恩怨徹底了斷麽?

「從前你們沒拿我當女兒,如今,我也不會拿你們當父母。」

我娘突然跪在地上,不斷地扇自己的耳光:「小意,我真的知道從前的自己有多荒謬了。以前不待見你是因為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你爹對我冷言冷語的樣子,我把氣撒到你身上,卻忘了你還是個孩子。後來和好,你是唯一見證了我有多狼狽的人,我更加討厭你。至於要你的心臟,那就是個誤會啊。那個巫醫就是行騙的,你弟弟根本就沒病,他將我們的錢財騙了個精光,我們無奈之下打聽到你在江南,便來投奔你。」

8

我被她氣笑了,現在的我早不如從前那麽好騙:「不要我的心臟?要是我弟真的有病,你怕是會親手挖出我的心吧。」

她扇耳光的手停下,訕訕一笑:「怎麽會呢,我們畢竟是你的親生父母,當然也會擔心你的安危。」

我懶得再聽她狡辯,拿出一袋錢扔到地上:「這些錢,全當還了你的生育之恩,從今往後,我們再無瓜葛。你以後要是再敢來纏結我,休怪我扭送你去報官。」

我爹在一旁得意的看著我:「到底是我的種,重情重義,我就說她會給我們錢。」

我娘在地上起身,退了我爹一下:「什麽你的種,她跟我姓,分明是我的孩子。」

從前厭惡我到不想多看一眼的人,如今爭起了我是誰的種。

可惜了,如果有的選,我一個都不想是。

這袋子錢給出去,他們安生了幾天,但也沒安生多久就又來了。

這次獅子大開口,要我給他們買院子和商鋪,說要為我攢點家業,總這麽在外面飄著也不是個事。

阿明說他們拿我當許願池裏的王八,我頭一次覺得阿明罵我還有理。

可我的血也不是那麽好吸的。

多謝他們對我的所作所為,我不會對他們多一絲一毫的憐憫。

縣太爺的女兒格外喜歡阿清做的衣裳。

三套新裁的衣裳送去,我娘他們緊接著就被轟出了城門。

理由是衣衫不整,有礙觀瞻。

我本以為他們會就此歇了心思,誰知道我娘拿出全部的家當賄賂守城的侍衛,放他們一家三口進了城。

天還未亮,登聞鼓就響了起來。

我娘一紙訴狀將我告上公堂,理由是我不敬養父母。

我還沒笑,阿清先笑了。

「妹子,他們真覺得我們這些年在此地是白混日子嗎?」

阿明尤其善於鉆營,上到縣尉下到小乞丐,就沒有他不認識的人。

案子還沒開審,訊息就遞到了我們這裏。

公堂上,我娘看著我,眼裏都是勢在必得。

「縣尉,小的說的句句屬實啊!」

我爹罕見的痛哭流涕,只為了將這場戲演得更好。

縣尉倒是對他們和藹可親:「那麽,能證明雲湛意是你們親女兒的憑證呢?」

「我們原籍蜀地,縣尉只要去那裏調取戶籍,一看便知!」

「哦?蜀地,不巧了,這個雲湛意妹子我打小就認識,是實打實的江南人,我手裏還有她的戶籍。你說她是你女兒,那為什麽她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不遠千裏也要來到此地呢?失心瘋不成。」

一番話,將我爹說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我娘在一邊幫腔:「怎麽可能,她分明就是我的女兒,化成灰我都認識!官老爺,你這是包庇!」

「還是那句話,證據呢?只要你有證據證明她是你女兒,本縣尉由你處置。」

他們還想在公堂上爭辯,被一句話打消了鬥誌:「無事敲響登聞鼓,杖責十五!」

一下子,兩個人都白了臉。

我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這件事就這樣輕易的解決了。

回到家,阿清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等我。

見我面帶愉悅,她挑眉:「怎麽,徹底解決了?」

「明兒再找幾個人散布一下他們敲詐訛人報假案的美名,想來是翻不出什麽浪。」

「我就知道,所以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回來了。」

阿明也擺好了酒,笑吟吟的看著我。

這一頓飯,吃得我身心舒暢,連帶著前面的委屈一並消散在酒裏。

往事已往,我還有大好的時光。

我那個便宜弟弟上門時,已是隆冬,他穿得單薄,在風雪裏瑟瑟發抖。

「爹娘快不行了,希望在死前見你一面。」

9

他低垂著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到我。

竟然,已經快不行了嗎?

我一怔,只覺得有些恍惚。

身旁的阿明已經拿出了油紙傘:「走吧,我陪你一起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心下一暖,淡淡的溫馨在心脈流淌。

拿出一件冬衣扔給弟弟,在我有限的感情裏,這是能為他做的最多的事情。

我差點因為他死掉,實在難有好臉色對他。

爹娘躺在一處破廟裏,很像我當初躺的城隍廟。

我到時,他們微微睜開眼,看到我,滿臉的驚喜:「小意,你來啦,我跟你爹等你好久了。前些年那樣對你,如今內心備受煎熬,我還以為,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了。」

場面莫名的有些悲戚,我攏了攏鬥篷,不願接話。

我娘繼續說著:「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今回看,這一生我們虧欠你太多,實在不是一個好娘親。小意,你當年,怎麽熬過來的啊。」

話裏的感慨聽得我心口泛酸。

是啊,當初那麽難,不也熬過來了嗎?

「我要走了,這輩子作孽太多,我要下去還債了,你爹他其實,不好意思道歉,不是對你沒有歉意。」

我深吸了一口氣:「好了,煽情的話就不必說了,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小意,別走,讓娘好好看看你。」

她用眼神描摹著我的臉,像在看一件珍寶:「我的小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這得迷倒多少小夥子啊。只可惜,娘看不到你出嫁了。」

我終究還是湊上前,為她撫平了衣領:「那麽多事情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不想對他們說原諒,但那些好的壞的都成了定論,點點滴滴組成了現在的我。

我很滿意現在的自己,所以,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娘沖我微微一笑:「我們小意,要好好的。」

我爹始終沒說話,只是在我離開之前,給我手裏塞了一塊玉佩。

我認出來,是我們家的傳家寶。

哪怕窮到這個地步,這個東西他都沒賣。

廟門口,我將東西塞到了弟弟手裏:「這個東西,我不要,歸你了。」

從前的東西,我一件都不想要。

我現在有新的家人,我很幸福,不想要他們來為我的幸福添磚加瓦。

回程的路上,阿明為我撐著傘,一半肩膀已經覆滿了白雪。

我笑他是個傻子,不會打傘。

阿明罕見的沒有回話。

良久,他突然定住,轉身面對我:「小意。」

「怎麽了?」

「你娘剛剛說,你得迷倒一片小夥子,這事你怎麽看?」

「她說的不作數,我如今的家人只有你們。」

面前的阿明咬咬牙,冒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你看我怎麽樣?我也是個英俊的小夥子啊。」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覺得這個場面莫名的有些好笑:「阿明,你就會渾說,回去了我叫阿清打你。」

「這事連飽飽都知道,別說阿清了,全家就你不知道。」

我一時呆在了原地,不知該作何回應。

腦子裏飄過這些年的朝夕相處。

阿明帶我吃糖葫蘆,阿明幫我掌燈算賬,阿明上下打點為我弄到新的戶籍。

一樁樁一件件,我們之間的事情多到數不清。

細碎到我分不清,究竟是親情,還是愛情。

「阿明,我不知道,我沒辦法現在告訴你答案。」

我確實不知道,所以也不能隨意敷衍他。

「等我什麽時候想明白了,我一定告訴你。」

阿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雲湛意,笨死你算了!你知道你那天晚上喝醉說了什麽嗎?」

「我說了什麽?」

那天晚上,我不是忙著直抒胸臆去了嗎?

「你那天晚上喝醉了,親口對我說,要一輩子和阿明在一起!」

我陡然心臟狂跳,面紅耳赤,就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有些不敢看阿明的眼睛。

明明,剛剛還不是這樣的。

阿明將傘往雪地裏一扔,雙手捧著我的頭,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雲湛意,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風雪在身邊纏綿,我瞪大了眼睛,好像聽到了開花的聲音。

原來,一切想不通的答案,你的靈魂會告訴你。

原創,可原處轉發。

故事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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