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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雲岡修壁畫:千年石窟 雲上不朽

2025-01-01心靈

山西,大同。

這裏是巍然的鎖鑰重鎮,征戰的風沙從這裏吹過,寫下「塞長連白空,遙見漢旗紅」。這裏也是鮮卑族北魏王朝的京華,繁榮與文明在這裏交匯,留下了輝煌的藝術寶庫——雲岡石窟。

石窟中的佛陀曾一度沈睡上千年之久,直到上世紀初才因偶然而重新吸引世界的目光。歷史從1500年前走到人們面前,慈悲的菩薩向眾生低眉,靈動的飛天在石壁上起舞,袈裟上鐫刻的僧侶沈靜地震撼著每個站在塑像腳下仰望的人。這是在山巖上憑借信仰、想象和汗水建出的傳奇佛國,時間留住了1500年前的文明精華。

如何把歷史繼續傳遞給未來?帶著這個宏大的命題,一代代文物修復師們走進雲岡石窟,開始與雕像和壁畫為伴,把自己的人生融入文明的傳承。

【傳承:修復師的匠心】

戴宇翔在雲岡石窟修壁畫的日子從2013年7月1日開始計算,到現在已經有11年。在巖洞裏,時間的刻度往往以年為單位,每個修復師都已經習慣於耗用漫長的時間去復原方寸大小的一塊歷史,譬如,為了面前這幅北魏時期的墓葬壁畫,戴宇翔的工作持續了4年。

人們很難想象,這樣一幅壁畫的初始狀態是幾千塊無法辨認的碎片。千年的古墓,當修復師進入時,東西兩壁已經基本破碎,大大小小的石塊散落一地。有些殘留在墓磚上的壁畫尚可以在原址上修復,另一些脫離了墻壁的壁畫就只能被切取回修復室,從更換支撐體開始,一點點嘗試復原。

(戴宇翔在壁畫修復過程中全神貫註)

除塵、清洗、病害治理、顏色層滲透加固……每個步驟都像是和歷史的對話,拂開歲月的痕跡,在殘留的畫面中探尋當年的畫師如何落筆。聽起來宏大的事業拆解到每一天,都是無數繁瑣又不容差錯的工作細節:首先拍下墓室各個角度、各個部位的照片,不但需要高畫質保留細節,還要確保色彩高度還原,對戴宇翔來說,一台華為手機就是他進石窟必不可少的裝備。為了明確壁畫受損的具體問題,先要對未脫落的壁塊拍照,再帶回來用CAD軟體繪制病害圖,「這相當於人們去醫院做的檢驗報告,「戴宇翔眼中,修復師就像是給文物看病的醫生,」病害圖會為我們下一步的工作提供指導方向。」

(華為雲空間為影像儲存、同步、呼叫都帶來極大便捷)

戴宇翔的華為雲空間裏有著上萬張高畫質照片和視訊,它們記錄著壁畫修復的每個微小進展,有時是一塊色彩的還原,有時是碎片之間的綴連。「修復的前、中、後,尤其是修復的對比,每天的修復日誌都需要拍照記錄。」這些影像全部被自動同步到雲端,及時釋放手機空間,以便第二天繼續拍攝海量照片。即便是工作閑暇,戴宇翔也喜歡翻出幾年前拍攝的修復日誌回顧,那些被悉心珍藏在雲端的視訊流暢播放,像紀錄片一樣告訴他,面前的壁畫是如何向歷史的本貌又靠近了一步。

時間在日復一日的復原中流轉,年輕人戴宇翔成為雲岡石窟修復師的中堅力量。回頭想來,文物修復不但需要超出一般的韌性,也需要一種堅定的熱愛。當初激勵戴宇翔投身這個行業的,正是對歷史的一腔熱血,「從小就對中國傳統文化有一種特殊的情結。」

每一代修復師都擁有這種對歷史文明的熱忱,修壁畫困難、專業,更需要修復師投入匠心與智慧。戴宇翔至今記得自己剛入行時,曾得到敦煌研究院壁畫修復技術牽頭人樊在軒老師的指導,教他怎樣使用木質回貼刀。

「樊老師說,回貼刀看似平坦,實則內藏曲線,中間凸起,邊緣凹陷,所以一定要註意力度的把控,將力量精準放到正中,否則也許會在壁畫表面留下壓過的痕跡。」看戴宇翔仍然一知半解,樊老師忽然抓住他的手,把回貼刀按在他手上,讓他感受發力的角度。

「我瞬間就理解了老師所說的一切,」戴宇翔說,雖然這只是一件小事,卻影響了他此後11年的工作,「我修復的每一個步驟,每一個操作,都要有更精準的把控。」

(木質回貼刀是壁畫修復最常使用到的工具之一)

從事這個行業越久,戴宇翔越覺得自己還有很多知識需要補充,「我發現四個字,學無止境。」隨著自己的成長,他身上的責任愈發沈重,過去只需要修好自己手裏的壁畫,現在他還要為修復師這個行當培養年輕的力量。從老一輩修復師身上學到的東西,也被他盡數教給學生。盡管年輕人身上有著很多與前輩不同的新想法,但是把文物保護下來、把手藝傳承下去的心是一樣的。

「守護、延續、傳承,這三個詞,就是對我這份工作最好的詮釋。」戴宇翔說,「文明和美也許會隨著時間消逝,而我們作為文物醫生的使命是挽留。」

【守護:流轉雲端的歷史】

在壁畫修復工作中,最重要的原則之一就是「保護性」:一切操作都需要是可逆的。

「我們需要為後人留下余地,」戴宇翔說,「科技和技術並沒有發展到盡頭,現在只是其中一個節點。我們現在所介入的任何材料,假如日後隨著科技的發展,有了更好的材料可以替代的時候,就可以做逆向的去除。」

這在一個側面上揭示了文物修復的實質——用一代又一代人延續的努力和科技的不斷叠代,盡可能延續歷史的長度。盡管今天努力的成績很有可能在未來某時被拆除,那並不是戴宇翔們的失落,每一代修復師都用自己的方式延續了文明。

「沒有任何一種方式能保證(壁畫)永葆青春,我們能做的只是將它延年益壽,這是我們的局限性,但我們必須要去做這件事情。」

修復師賴以延續歷史生命線的是手裏的工具。鋼制修復刀、吸註器、木質回貼刀……傳統的修復工具凝練著工匠們經年累月的技藝,手機、平板、電腦……科技發展下誕生的數位化產品則為這個行業帶來了得心應手的新工具。今天的文保工作已經擁有了更多便捷和可能性,老一輩修復師全靠雙手在石窟裏工作,但現在,壁畫修復工作往往會在不同地點開展,甚至跟隨季節更叠在全國各地頻繁遷移。

(戴宇翔使用手機在石窟內拍攝高畫質影像)

「每年從開春一直到10月底,由於山西的氣候原因,我們大多是在壁畫保存的原址上進行修復,比如石窟,或是某個寺。還有一部份工作內容是在修復室進行,能搬進修復室的壁畫都是作為館藏壁畫來修復,也就意味著它的原址已經不復存在了。」戴宇翔介紹,最遠的時候,他們曾為一幅壁畫穿越大半個中國去到海南,「每年都有一段工作時間是在異地。」

盡管修復師一直「在路上」,文物修復工作卻從未停歇。戴宇翔隨時隨地都會檢視拍攝下來的照片和日誌,他的手機、平板和電腦數據全都同步到了華為雲空間,無論用哪台裝置開啟圖庫,都可以隨時檢視並呼叫同一套影像數據。他用手機拍下的那些高畫質照片,不需要任何傳送步驟,借由跨端同步功能,立刻就可以在電腦上開啟,無論身處何地,在石窟還是修復室,在大同還是海南,每一個重要數據都隨時在手邊。而更讓他感到安心的是,文物修復的各種資料本身就是涉密數據,流轉到雲端的資料經過多重加密後,僅有他自己可以存取,每一幀歷史影像都能在歲月更叠中安全恒久,免受外泄與遺失的風險,成為文明長存的無聲見證。

假如時間回到2013年,還是個新人的戴宇翔一定不會想象到技術的進步會使文物修復工作變得如此便捷。而今天,他深深相信數位化工具的大規模使用一定會成為文保工作未來的趨勢。技術不斷向前叠代創新,而文物修復始終致力於向「後」恢復歷史的原貌,一新一舊,看似不同,其實卻在文明的維度上得到了統一。

「文物是文明的一個載體」,戴宇翔說,「借助科技手段,文物存續的時間線得以延長,歷史文明的生命線也得到延長。」文物承載歷史,科技延續時空。當石窟的故事流轉雲端,它不再只是過去,而是與未來的每一次共鳴。

【定格:千年石窟 雲上不朽】

20世紀初,塵封千年的雲岡石窟因偶然被發現,此後,一批批中國人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拼盡全力保護著這處文明瑰寶,希望延續它的不朽。

60年代,國家文物局開始對雲岡石窟展開研究性保護;1974年到1976年,為期三年的的大規模保護性維修開始實施,挽救了一大批瀕臨崩塌的洞窟和雕刻。為了徹底改變當地煤灰粉塵對石窟佛像的汙染,1998年,原本距離雲岡石窟只有350公尺的「一〇九」國道被改線,繞行至1500公尺之外……

近百年來,雲岡石窟走過中國篳路藍縷的年代,也見證過地區經濟發展的變革,但無論時代如何發展,每代中國人都以樸素的方式接力延續著文明的本來面貌,這項讓歷史傳承不朽的偉業,其實不僅僅是修復師的工作。

那麽在這石窟中兢兢業業追尋壁畫原貌的修復師,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戴宇翔認為,文保人修復壁畫也好,器具也好,那一件件「文物」都是文明的具象化載體。修復文物,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正是在復原文明,這也是他對文物「有一種親切感」的原因。

「文物可以使我們增進文化認同,堅定文化自信,無形當中凝聚了一種發展性的力量。」戴宇翔說,「修復師往小了說,是將文物傳承下去,往大了說,是將我們的文化傳承下去。」

(在戴宇翔看來,修復的不止是對文物的傳承,更是對文化的傳承)

當現代人凝望石窟中宏偉的雕刻與壁畫,我們凝望的是來自1500年前的文明,也是背後為了延續這份文明而代代奉獻的文保人。他們盡一切努力守護著這個民族的文化,虔誠地將歷史、將修復的痕跡、將這一代人做的事完整地交到未來手中。在這個神聖的傳遞過程裏,科技是輔助者,也是見證者。原生鴻蒙下的全新雲空間是日新月異的,從不停步的技術更叠和產品創新,將為文物修復事業帶來更豐富的科技輔助手段,延續千年石窟的厚重歷史,傳遞中華文明的璀璨光芒。

這並不能阻擋石窟的老去,在時間的洪流中,佛陀的面孔和飛天的色彩每一刻都在變化,但在雲端,雲岡石窟的每一個狀態都可以用影像來定格,或許當戴宇翔所期待的「後人的余地」到來之際,未來的修復師又將用指尖進入雲空間,回到雲岡石窟的影像長廊,閱讀雲上珍貴的歷史軌跡。縱然歷史長河奔去,文明的影像不朽,文明的傳承不朽。

稿件來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