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貫是很大一筆錢,換算如今人民幣約在幾千萬級別(且看後文敘述)。
當然,在古代或當代,對於十萬貫的概念,究竟有多少,是否是巨款,其實需要有個衡量基準和換算基準。
先說衡量基準。就不必說古代炫富的話「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但看宋代全國的財政收入,其實「十萬貫」的地位,下圖已然一目了然。
北宋初期財政收入1600萬貫,軍費513.1萬貫;中期財政收入6000萬貫,軍費4812萬貫。北宋後期,以上數位都有增長,可見十萬貫至少有北宋平均年財政收入的千分之一之強(這還算低估)。
這是什麽概念?
以當下中國來說,2020年全國財政收入約18萬億,那麽千分之一是180億元,當然這個數據口徑不可如此計算,我們還需要兼聽則明,看各種其他參照要素來談「十萬貫」是多大的一筆錢。
且管窺蠡測一番,就說歲幣作為衡量標準。
從1005年到1042年,北宋對遼的歲幣標準,是每年絹20萬匹,銀10萬兩;從1043年到1122年(北宋快要完蛋),對遼的歲貢標準,則是每年銀20萬兩,絹30萬匹——由此可見,對於大國的奉承,十萬貫不算是小數位,已經是對遼歲幣的幾分之一了。
又說時人薪資。普通人當時一天幹活大概能得多少錢呢?
詩歌裏面透露了一些痕跡,北宋詩人張耒有詩雲:「負薪入市得百錢,歸守妻兒蒸鬥粟。」也就是砍柴所得大約是100文——當然這也算是寒冷期間的柴薪昂貴價格了(存疑)。 [1]
更普遍的,不妨研究下程民生先生的【宋代物價研究】,其中記錄了這樣的事情:
汴京城裏那些在飯館酒肆裏面打雜上班的服務員,一天的工錢差不多是200文;市場上的擺攤兒賣貨的小商販一天也就一二百文錢。反正大致就是當時普通工薪階層的收入在一天200文左右,一個月就是6000文。
如今人們一天的日薪大概是多少呢?我想讀者各自會有計算吧。
至於生活消費。
從北宋至南宋前期,維持一個人生命的最低生活費,折合成銅錢約是20文左右。宋人家庭每天的日常費用,就普通百姓而言,大體低於100文,節儉的士大夫,也是這種水平。北宋開封城內,1文可買7顆棗,3文可以買1個蔬菜包子,7文可以買一枚籠餅。北宋中期,1文錢可以買一個油糍(油炸圓形食品)。北宋後期,在洛陽,10文錢可以買1碗羹。 [2]
那麽官員的薪資呢?
按【宋史·職官誌】而言,宋朝宰相的月俸為300貫,參知政事為200貫。以包拯為例,作為龍圖閣直學士,開封府做第一把手以及作為外任藩府的高級地方官,總計後期包拯一年的各項收入:20856貫銅錢、2180石大米、180石小麥、10匹綾、34匹絹、2匹羅、100兩綿、15秤木炭、240捆柴禾、480捆幹草 [3] 。
於蔡京而言,他的官銜和職事於包拯相差的並不太多,所以我們可以看做十萬貫算是略小於或者略等於蔡京五年的薪資和福利了。
況且這還並非是一年只送那麽多,為何如此說?
原文僅僅可見:
蔡夫人道:「相公既知我父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梁中書道:「下官如何不記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經人將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京師慶壽。一月之前,幹人都關領去了,見今九分齊備。數日之間,也待打點停當,差人起程。——只是一件在此躊躇:上年收買了許多玩器並金珠寶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盡被賊人劫了,枉費了這一遭財物,至今嚴捕賊人不獲,今年叫誰人去好?」蔡夫人道:「帳前見有許多軍校,你選擇知心腹的人去便了。」梁中書道:「尚有四五十日,早晚催並禮物完足,那時選擇去人去遲。夫人不必掛心。世傑自有理會。」當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自此不在話下。梁中書其實基本年年都要為蔡京恭賀生辰。
讀【水滸傳】,繞不得更近時代的金聖嘆的點評,不妨一見「第十五回楊誌押送金銀擔,吳用智取生辰綱」的總批:
夫十萬已領,何難一擔?若言不知頭路,則豈有此人從貴女愛婿邊來,現護生辰重寶至於如此之盛,而猶慮及府中之人猜疑顧忌,不視之為機密者也?是皆中書視十萬過重,視楊誌過輕。視十萬過重,則意必太師也者,雖富貴雙極,然見此十萬,必嚇然心動;太師嚇然入神,而中書之寵,固於磐石,夫是故以為此為獻,凡以冀其入之得一動心也。視楊誌過輕,則意或楊誌也者,本單寒之士,今見此十萬,必嚇然心動,楊誌嚇然心動,而生辰十擔,險於蕉鹿,夫是故以一都管、兩虞候為監,凡以防其心之忽一動也。然其胸中,則又熟有「疑人勿用,用人勿疑」之成訓者,於是即又偽裝夫人一擔,以自蓋其相疑之跡。嗚呼!為楊誌者,不其難哉!雖當時亦曾有早晚行住,悉聽約束,戒彼三人不得別拗之教敕,然而官之所以得治萬民,與將之所以得制三軍者,以其惟此一人故也。今也一楊誌,一都管,又二虞候,且四人矣,以四人而欲押此十一禁軍,豈有得乎?【易大傳】曰:「陽一君二民,君子之道也;陰二君一民,小人之道也。」今中書徒以重視十萬、輕視楊誌之故,而曲折計劃,既已出於小人之道,而尚望黃泥岡上萬無一失,殆必無之理矣。故我謂生辰綱之失,非晁蓋八人之罪,亦非十一禁軍之罪,亦並非一都管、兩虞候之罪,而實皆梁中書之罪也,又奚議焉?又奚議焉?曰:然則楊誌即何為而不爭之也?聖嘆答曰:「楊誌不可得而爭也。夫十萬金珠,重物也,不惟大名百姓之髓腦竭,並中書相公之心血竭矣。楊誌自惟起於單寒,驟蒙顯擢,夫烏知彼之遇我厚者之非獨為今日之用我乎?故以十萬之故而授統制易,以統制之故而托十萬難,此楊誌之所深知也。楊誌於何知之?楊誌知年年根括十萬以媚於丈人者,是其人必不能以國士遇我者也;不能以國士遇我,而昔者東郭鬥武,一日而逾數階者,是其心中徒望我今日之出死力以相效耳。
如此可見「 夫十萬金珠,重物也,不惟大名百姓之髓腦竭,並中書相公之心血竭矣。 」
再說比對如今的換算基準。
倘若按米價,沈括【夢溪筆談】載「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為法」,而北宋末年大約米價是1貫錢能買到1石大米,按1石等於92.5宋斤,1宋斤為640克(按1975年湖南湘潭出土的嘉釣銅則,自記重100宋斤,重64公斤)。換算1石約為59200克大米,即59.2公斤。
當然,按我們現在59.2公斤大米的價格來算(以2021年米價為基準,且基層政府調研價格 [4] ),就算每公斤大米大約7元(還算低估的,也可參考2020公尺價 [5] ),那麽宋代的一貫錢大約當如今人民幣的414.4元,那麽十萬貫約等於4144萬元人民幣。
那麽這個估算是否靠譜呢?
用金價來驗證一番。
不妨帶入實際的社會考察之中,就按最近更新的金價,那麽1盎司為28.3克,宋代1兩為今天的40克,又當下美元對人民幣匯率而言,這樣一算,宋代一兩黃金相當於565美元,以今天美元對人民幣6.4元來算,相當於3618元。
又假設1兩金為10兩銀即10貫銅錢,那麽宋代一貫銅錢相當於361.8元人民幣,這與米價換算的出入其實不大,由此那麽十萬貫約等於3618萬元人民民幣。
且用古今對於犯罪的懸賞也驗證一番。
如果知道當時政府懸賞犯人的價格約為窮兇惡極的為三千貫,普通殺人犯則一千貫左右(筆者按,【水滸傳】中魯智深賞錢一千貫,武松血濺鴛鴦樓則三千貫賞錢),我們不妨以米價或者金價換算,那麽按魯大師的賞金,按現在的價格為普通殺人犯懸賞36.18至41.4萬人民幣,這一點其實跟最近幾年的故意殺人公安懸賞差不多(就比如張北殺人犯警方就懸賞40萬繼續追捕,詳情不妨參見新聞) [6] 。
另外,對於通緝令和懸賞通告的懸賞金額而言,取決於兩個方面的因素。其一,犯罪案件的性質、社會影響及社會危害性。通常情況下,案件性質越嚴重、社會危害性越大,賞金可能就越高。其二,釋出機關的支付能力、意願和相關規定。
就比如上文所說的武松血濺鴛鴦樓(累計殺人數十)其實已經算是窮兇惡極了,按當代法制而言,其實是社會危害性極大的犯罪,則三千貫賞錢,算起來肯定是賞錢百萬人民幣 [7] 。當然對於這樣嚴重性質的案件,其實當代百萬懸賞特別常見。
由此我們再拿酒價換算驗證一番。
【水滸傳】中白勝說的原話是「我一了不說價,五貫足錢一桶,十貫一擔」。這當然算不得數,緣是黃泥崗上,坐地要價,這個堪比景區或者酒店的翻倍酒水價格。
那麽看什麽呢?
我們不妨從宋代史書和古詩詞裏面去研究酒水的價格。按【宋史·食貨誌】雲雲:「自春至秋,釀成即鬻,謂之小酒。其價自五錢至三十錢,有二十六等;臘釀蒸鬻,候夏而出,謂之大酒,自八錢至四十八錢,有二十三等。」
這一點可為王安石的詩歌所佐證,王安石詩雲:「百錢可得酒鬥許,雖非社日常聞鼓。吳兒蹋歌女起舞,但道快樂無所苦。」(筆者按:依古制,一石為十鬥,一鬥為十升)那麽估計王安石喝的是那種尋常的米酒,則一貫錢可以買多於一石的酒,不過王安石時代也是北宋中興改革的好時候,算到北宋末年,那麽酒的價格必然隨著米價上漲。
不過,既然是散文,我們姑且按一貫一石來算鄉村這種酒價,「百錢可得酒鬥許,雖非社日常聞鼓。吳兒蹋歌女起舞,但道快樂無所苦。」則見為江南的酒價格極為便宜。
不過回歸【宋史·食貨誌】,則鄉村或者一般酒的價格在50-300文一鬥,按慣常的換算則一貫可以購入0.3-2石左右,不過要是算不足的錢,則估計只有0.25-1.54石左右。
筆者按:錢以百為足數,故稱為錢陌。宋代通用以七十七錢為一百,故而此時一貫也只有七百七十文。只有足錢才是完整的兌換。且看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三.都市錢陌】雲雲:都市錢陌,官用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行市各有短長使用。
不妨以筆者之前散購入的寧波甬江糯米酒為例,2.5升則40元人民幣,則若按古代計量,則今之糯米酒當為16元人民幣1升,回顧換算,其實也正好在【宋史·食貨誌】的區間之內。
回到前文說的「我一了不說價,五貫足錢一桶,十貫一擔」,後文又說到椰瓢雲雲,這裏額外說一句,其實無人認真研究過椰瓢。
按跟王安石差不多一個時候的北宋人王存在【元豐九域誌】介紹椰瓢:「椰實垂枝頭,如掛物,皮如棕,圓且堅,裏有膚,厚半寸,膚中有漿,其殼有斑纈點文,橫破之,可為酒器。」
同時代的趙升之有【椰子】詩:「落蒂累累入海航,枯皮猶吐綠芽長。金絲發裹烏龍腦,白兔脂凝碧玉漿。未許分瓢飲醽醁,且堪切肉配檳榔。」
由此可見,其實椰瓢也是一個可以計量酒的容器和飲器。
一瓢大概可以裝水多少?倘若用過椰瓢或者去搜一下椰瓢,大約知道至少可以盛放1升的水,那麽按照「老都管一瓢,楊誌一瓢,兩個虞候一瓢,眾軍漢(11人)喝掉其余的酒」來看,這一桶酒至少是有1鬥,那麽可忒貴了,君不見王維「新豐美酒鬥十千」、李白「金樽清酒鬥十千」、崔輔國「與沽一鬥酒,恰用十千錢」、陸龜蒙「若得奉君歡,十千沽一鬥」、白居易「共把十千沽一鬥」——這些有名的豪橫詩人算是十貫錢買一鬥酒,相比酒質是非常優良的。
然而也別小看軍漢,宋代軍人舍得花錢。5貫錢(5千錢)買一鬥鄉村釀酒,其實也只能看當時軍漢實在舍得豪奢。
不過另有他說,按照字典來說,倘若將「五貫足錢一桶,十貫一擔」視為10貫1石的話,那麽便其實比【宋史·食貨誌】的最高價米酒偏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故而水滸傳之中,假裝販棗客人的晁蓋也不得不說「五貫便依你五貫,只饒我們一瓢吃。」後續各位軍漢也籌了5貫去購買剩余的酒,那麽如此還算是比較「不宰人」的酒。
再研究下魯大師打的刀具和禪杖等武器:
待詔道:「師父,肥了,不好看,又不中使。依著小人,好生打一條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與師父。使不動時,休怪小人。戒刀已說了,不用分付。小人自用十分好鐵打造在此。」智深道:「兩件家生要幾兩銀子?」待詔道:「不討價,實要五兩銀子。」智深道:「俺便依你五兩銀子,你若打得好時,再有賞你。」那待詔接了銀子,道:「小人便打在此。」智深道:「俺有些碎銀子在這裏,和你買碗酒吃。」待詔道:「師父穩便。小人趕趁些生活,不及相陪。」以上文敘述的程民生先生的【宋代物價研究】記載,1133年臨安鐵匠打的提刀為3300文(約3.3貫或3.3兩),當然這是南宋時候了,按照北宋末年之前的水滸時代,怎麽說5兩銀子打造禪杖和戒刀,都是合適的,所以店家才會說「不討價,實要五兩銀子。」
按當下來看,打造一把不錯的刀具,倘若精制,其實也得花費個兩千來塊人民幣錢,其實這店家也算是厚道的了。
參考
- ^ 宋代傳統燃料危機質疑 - 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 http://www.iqh.net.cn/info.asp?column_id=10090
- ^ 【宋代物價研究】,程民生 https://www.sohu.com/a/472999243_120952561
- ^ 宋朝官員高薪仍腐敗-搜狐 https://history.sohu.com/20160318/n440977737.shtml
- ^ 20212021公尺價- 農廣天地 - 秦安縣人民政府門戶網 https://www.qinan.gov.cn/html/2021/ngtd_0226/51145.html
- ^ 2020年大米價格走勢—中華糧網 http://www.cngrain.com/Publish/1/670637.html
- ^ 赤峰公安辟謠:張北殺人犯被抓系謠言 警方懸賞40萬繼續追捕 | 界面新聞 https://m.jiemian.com/article/2215474.html?spm=smpc.content.content.1.1546214400117ZF7ZGW1
- ^ 百萬懸賞通緝令,竟引來賺差價的「中間商」?!_新華報業網 http://news.xhby.net/index/202104/t20210427_7064416.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