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郭婧婷 北京報道
「長牙帶刺」「嚴監嚴管」的風暴正席卷審計圈。
近日，證監會官網釋出了一則行政處罰書，國內八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的天職國際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以下簡稱「天職國際」）因在江西奇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年報審計中未勤勉盡責，存在偽造、篡改、毀損審計工作底稿等違法行為，被證監會罰沒2707.55萬元，並暫停證券服務業務6個月。
天職國際被證監會采取「資格罰」的後續影響正在顯現。證監會釋出處罰通知書的當晚，北交所中6個由天職國際負責審計的IPO計畫，稽核狀態集體變為「中止稽核」。與此同時，已有上市公司宣布改聘審計機構。
Wind數據顯示，截至8月21日，A股共有262家上市公司的審計機構為天職國際，包括五糧液（000858.SZ） 、同仁堂（600085.SH）、密爾克衛（603713.SH）、華電能源（600726.SH）等上市公司。天職國際客戶數量排在行業第六。
據【中國經營報】記者不完全統計，目前由天職國際執業的滬深北交易所在會IPO計畫共有17個，再融資計畫有9個。
「當前企業財務造假手段更加隱蔽、更加復雜，這就要求持續監管加強對審計機構、券商、律所等關聯物件全覆蓋，對存疑的信披業務、交易行為進行全鏈條穿透式查處，這也是及時發現風險、防範風險、維護市場秩序的必要舉措。」談及會計師事務所如何避免卷入財務造假案，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副院長田軒向【中國經營報】記者如是表示。
偽造、篡改、毀損審計工作底稿
證監會公布的細節顯示，奇信股份2015年至2019年年度報告存在虛增收入、利潤總額等資訊披露違法違規行為。天職國際為奇信股份財務報表提供審計服務，審計業務收入合計367.92萬元。天職國際均出具了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存在虛假記載。
證監會認定，天職國際在奇信股份年報審計中未勤勉盡責，主要體現在四方面，分別為未能恰當實施風險辨識與評估程式、貨幣資金實質性程式存在缺陷、應付票據實質性程式存在缺陷和執行工程成本的審計程式存在缺陷。
證監會還公布了天職國際另一個違法行為。2022年1月，深圳證監局向天職國際送達了【監督檢查通知書】，調取奇信股份財務報表審計工作底稿。接到通知後，天職國際深圳分所的相關人員對奇信股份相關財務報表審計工作底稿進行了偽造、篡改、毀損。天職國際將前述底稿送出監管部門，同時對底稿的真實性、準確性、完整性作出虛假保證。
綜合兩項違法行為，證監會對天職國際責令改正，給予警告，沒收業務收入367.92萬元，處以2339.62萬元罰款，並處暫停從事證券服務業務6個月。
天職國際方面回應稱，對於此次證監會的行政處罰決定，天職國際深感慚愧、痛心和自責。此次行政處罰反映出本所在新形勢下承擔更重的歷史使命、面臨更大的執業挑戰時，內部管理依然存在不足與缺陷。將在全所範圍內進行深刻反思，制定針對性的整改措施，進一步增強風險防範意識，強化內部管理。
會計師事務所應該如何加強內部管理和規範執業行為，以避免類似違規行為的發生？會計師事務所在面對監管壓力時，應如何平衡合規與業務發展的需求？
「在執業行為規範上，會計師事務所需要嚴格執行審計準則，遵循國際審計準則和中國註冊會計師審計準則。需要加強證據收集，確保審計過程中獲取充分、適當的審計證據。需要增強質疑意識，對異常情況保持高度警惕，必要時采取進一步審計程式。」南開大學金融發展研究院院長田利輝向本報記者表示。
在田軒看來，在面對監管壓力時，會計師事務所的解決方案是堅持底線思維，時刻關註監管政策變化，更新相關知識和執業技能，並強化內部風控機制建設，落實執業過程的勤勉盡責義務，滿足監管要求；在此基礎上，加強與所服務客戶的溝通，根據監管政策要求，幫助梳理更加科學、合理的財務報告體系、合規制度體系、風險防控體系等，獲得更高的市場認可度，拓展業務規模。公開資訊顯示，天職國際成立於1988年12月，是一家專註於審計鑒證、資本市場服務、咨詢服務、稅務服務、法務與清算、企業估值的綜合性咨詢機構，與立信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天健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等同為八大會計師事務所。
天職國際年報顯示，截至2023年年末，天職國際共有合夥人89人，共有註冊會計師1165人，包含簽署過證券服務業務審計報告的註冊會計師414人，2023年度經審計收入總額31.97億元，其中審計業務收入26.41億元，2023年度上市公司審計客戶263家。
記者就處罰後，天職國際加強內部管理、負責IPO和再融資計畫影響、未來業務發展規劃、市場格局等問題聯系天職國際，截至發稿，沒有收到回復。
上市公司改聘審計機構
根據上交所和深交所2024年修訂的【股票發行上市稽核規則】第五十九條，發行人的保薦人、證券服務機構被中國證監會依法采取限制業務活動、責令停業整頓、指定其他機構托管或者接管等措施尚未解除，將中止發行上市稽核。
這是今年以來，繼大華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以下簡稱「大華」）之後，第二家受此重罰的會計師事務所。「前車之鑒」大華被罰後，根據交易所相關規定，其負責的在審計畫都被迫停滯，比如中航電測與成飛集團重大重組交易，中航電測改聘大信會計師事務所後，重組計畫才得以推進。
據記者不完全統計，截至8月21日，天職國際在A股共服務包括京北方（002987.SZ）、華銳精密（688059.SH）、江蘇神通（002438.SZ）在內的9家上市公司在審再融資計畫。目前在審IPO中，天職國際擔任其中17家公司的會計師事務所，包括上交所7家、深交所4家、北交所6家。
截至8月21日，A股共有262家上市公司的審計機構為天職國際。根據證監會處罰決定，天職國際「資格罰」解禁時間在2025年2月，正值上市公司啟動2024年審計工作。
業內人士預計，未來一段時間將會陸續被客戶改聘。
值得一提的是，在證監會釋出處罰通知書的當晚，北交所中6個由天職國際負責審計的IPO計畫，稽核狀態集體變為「中止稽核」。
其中，西安博達軟體股份有限公司當日宣布改聘，由希格瑪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夥）擔任上市中介機構。
8月20日，中鎢高新 （000657.SZ）釋出公告，稱「因公司本次發行股份及支付現金購買資產並募集配套資金暨關聯交易的審計服務機構天職國際已被暫停從事證券服務業務6個月，公司需就本次交易更換審計機構，完成相關審計工作，並重新出具本次交易相關的審計報告」。田利輝補充分析，一旦審計機構被處罰，且被暫停證券服務業務，「會計師事務所受處罰可能帶來客戶流失和資質不足。客戶可能需要尋找新的審計機構，否則可能影響其財務報告的釋出和投資者信心」。
此外，在嚴監管情形下，招標會計師事務所要求投標方在一定時間內沒有受到行政處罰的記錄。具體來看，此前為了避免IPO行程因會計師事務所被處罰而停滯，湖南省兵器工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湖南兵器）釋出的IPO會計師事務所選聘公告要求，投標的會計師事務所保證一年內不會受到證監會暫停受理或暫停稽核申報材料的限制，不會被暫停證券業務資格，一旦被罰，需按照已支付費用的兩倍進行賠償。
再比如，中國進出口銀行2023年—2025年年審會計師事務所采購計畫在招標時，也提出「近3年內無因違法違規行為被財政部、省級財政部門給予沒收違法所得、罰款、暫停執行部份業務等行政處罰，未被財政部、省級財政部門給予警告兩次以上」的限制條件。
在受訪人士看來，不少招標要求投標方無行政處罰記錄，這將提高行業門檻，促進行業自我凈化。
嚴查五大審計問題，監管重罰中介
作為資本市場「看門人」之一，監管層對會計師事務所的強監管也在持續。
證監會在8月16日釋出的【2023年度上市公司、掛牌公司審計分析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列舉了五大審計問題。【報告】顯示，證券審計執業問題主要有五類：一是財務舞弊審計方面，未充分辨識和應對收入、資產、費用舞弊等；二是境外審計方面，境外資產核查不到位，未恰當執行集團層面審計工作；三是內部控制審計方面，未能充分辨識內部控制缺陷，未能恰當執行內部控制相關審計程式，未恰當評估內部控制缺陷的影響程度；四是非標報告方面，未審慎評估錯報廣泛性，以強調事項代替非無保留意見；五是未審慎判斷差錯更正影響、重大非常規交易審計不到位，與前任註冊會計師溝通不到位等。
從處罰單數量和處罰力度，可見監管層對行業監管決心。【報告】顯示，2023年度，證監會及其派出機構共對16家次會計師事務所及39人次執業人員作出行政處罰，對113家次會計師事務所及268人次執業人員采取行政監管措施。同時，證券交易場所共對8家會計師事務所及其註冊會計師采取了9家次、28人次的紀律處分，對22家會計師事務所及其註冊會計師采取了45家次、118人次的監管措施。
談及監管機構加大對會計師事務所處罰力度的深意，田利輝分析，近年來，資本市場中出現了多起重大財務造假案件，嚴重影響了市場秩序和投資者信心。加大監管力度，是市場秩序、投資者利益和審計發展的需要。只有嚴監管和高水平監管，才能維護資本市場的公正、公平胡透明。只有嚴厲打擊違法違規行為和公允補償公眾，才能切實保護中小投資者的合法權益。只有加大對會計師事務所的處罰力度，才能促使會計行業提高審計品質和服務水平。
記者翻閱監管出具的行政處罰單發現，今年年內多家會計師事務所收到監管處罰，這些審計機構具體違法事實主要包括對上市公司存在虛假記載的財報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審計報告存在虛假記載或重大遺漏、審計財報時未勤勉盡責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