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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4電競

禾意知許

寧氏世代官宦,門中子弟多有功名,多擔任皇城指揮使一職,深受皇室看重。

寧氏陵園之中,有一座合並之墓,上刻寧氏知許與寧氏北禾墓。

但北禾此人,雖在家譜之內,卻不知確切來歷。

只知這是合葬之墓,當是恩愛夫妻。

1

永寧十二年 春 傾城樓

寧知許褪下外袍,內裏的白色綢衣已經完全被血染透。

北禾縱使是見過多次,也仍舊是心有余悸。

只是她作為局外人,自然是不好過多置喙,只是重復地給寧知許上藥,換藥。

看著她不斷地殺人,不斷地受傷,新傷疊舊傷。

當藥粉接觸到鮮血淋漓的傷口,寧知許肩頭微聳,光潔的前額也布滿了細汗。

北禾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語氣也不由溫柔許多「我輕著些,你且忍忍。」

言語之間,動作更是輕柔小心了不少。

寧知許深吸了一口氣,忍痛安慰道「我沒事,你安心上藥就是。」

但她心下也是有些後悔,今日回來地太過匆忙,忘記了給北禾帶的小物件。

「好。」北禾知道她絕非是矯情的女子,也確實是傷得太重,才會如此。

待到上好了藥,北禾又給她換了一身幹凈的裏衣,扶著她坐到了床榻上,囑咐完她早些休息後,便打算離去。

寧知許卻是握住了北禾的手腕,目光灼灼道「還有一年,我便可以從父親手上正式接過傾城樓。」

北禾聞言,眸光復雜,似是不忍,又似是不解,半晌才苦澀地道出一句「我知道,你也……保重自身。」

寧知許嫣然一笑「我知道。」

「只是……一年之後……」寧知許猶豫著道出自己的顧慮「你,還會留在傾城樓嗎?」

北禾端著托盤的手一頓,看著托盤上換下來那沾滿血跡的衣衫和那幾瓶熟悉地不行的傷藥,無奈地嘆了口氣「自然。」

畢竟天大地大,除了傾城樓之外,她又能去到哪裏呢?

寧知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喜形於色,動作之間牽扯到了傷口,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北禾被她那滑稽的模樣惹得忍俊不禁,不由叮囑道「寧統領,還是註意些地好。」

寧知許點點頭,安安靜靜地躺在床榻上,蓋好了被褥。

那番模樣,竟也有幾分乖巧可以說。

北禾這才安心離開,轉身帶上了房門,回到了她自己的屋內。

2

北禾的纖纖玉指撫過那托盤中浸染了鮮血的衣衫,不由得嘆了口氣。

曾幾何時,她拼了命似的想要逃離傾城樓,而今卻答應寧知許會留下,真真是造化弄人。

傾城樓啊,這京城裏面最具盛名的秦樓楚館。

是她父兄三番五次警示族人友人不可涉足沾染之地,而今她卻是深陷其中。

只是那時父兄也應當想不到自己一腔忠勇,卻為帝王厭惡猜忌,一夜之間,滿門遭難。

而今北氏全族上下,死的死,散的散。

京城裏,獨留她一人於這傾城樓裏茍活。

她厭惡這往來傾城樓裏的男子,尋歡作樂,飲酒狎妓;

厭惡建造傾城樓的皇帝,造出那麽一座對付女子的監牢;

同樣也厭惡這樓中的某些女子,為虎作倀,令人不齒。

但,她獨獨不厭惡寧知許。

在這傾城樓裏,寧知許對她有再造之恩。

只是……她既清楚寧知許這番沒日沒夜地拼殺是為了什麽,但卻不知自己究竟是否能給出她所想要的。

寧知許所屬的寧氏明面是官宦之家,一直維持中立,但實際是皇室的暗衛。

名下多經營酒樓,賭坊,青樓為皇室斂財,監督百官,傾城樓便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到了這一朝,因為皇帝登基時年幼,太後垂簾聽政,後來久久不願放權還政,還與宦官勾結。

皇帝便大力扶持了朝中看似是微末之流的寧氏與之抗衡,寧氏也是不負所托,助皇帝奪回了政權。

寧氏這代的掌權人是寧軻,寧軻膝下獨有寧知許一個女兒,再無其他血脈。

因而受家族使命所累,寧知許是自小就做男兒打扮,混跡在這生死場中。

只是寧軻尚且沒有完全放權給寧知許,傾城樓她雖可以做主,但是也越不過父親。

寧軻已然放言,若是寧知許達成他所設的種種條件,他就將傾城樓全權交給寧知許。

所以寧知許受的傷也越來越多,不眠的夜也越來越多,這一切北禾看在眼中也對她的想法心知肚明。

只是寧知許有她的家族使命,北禾也有她的責任。

3

只是寧知許這個自小長在屍山血海裏的人,每日天明學的是朝堂上的勾心鬥角黨派之別,每日天黑學的就是如何在黑夜裏殺人卻不留痕跡。

縱使是察覺自己對北禾的情感有異,若無人引導,斷然也想不到那處去。

因而寧知許自然沒有北禾的那種輾轉反側,而是想得分明,樂在其中。

若是可以,她自然是想盡早從父親手中接過傾城樓,這樣才便於更好地照料北禾。

雖說她原先也是受人之托,照料北禾一二,但在這日漸的相處之中,她也不免對北禾生出幾分不同的情誼來。

猶記得北禾初入傾城樓時,性子高傲倔強,頗有一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概。

傾城樓縱使如何地聲名顯赫,它內底還是一座青樓,是做著女子的皮肉生意來換取錢財情報的。

北禾想要入了此地還出淤泥而不染,獨善其身,自然是不可能,求生,更是絕無可能。

所以寧知許將她鎖在柴房,斷了她一日的水糧。

過了一日相見,縱使北禾已然是奄奄一息,但眸光卻是愈發堅定了,似是想要以死抗爭。

寧知許也是第一次對北禾起了惻隱之心,不因為他人所托,只為北禾。

以往就是女囚在她面前被打得皮開肉綻,她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

但對著北禾,寧知許卻有過寬恕之心。

「倒是錚錚傲骨。」寧知許無奈道「你便這般天真,若是我將你迷暈隨便丟到一個男人的塌上,你又能如何?」

北禾聞言美目圓睜,似是氣急「那我便……」

「自戕?」寧知許聞言卻覺得可笑「你若自戕,便是大罪,北氏便會遭遇真正的滿門抄斬。」

北禾一時楞住,她清楚寧知許並不是在威脅她,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死不得。

若是要留傲骨氣節,則她滿門不留,若是要保全余下的人,她便是要棄了北氏女的矜貴驕傲。

一時之間,北禾竟也是陷入了兩難之中。

寧知許見她神色松動,便打算推她一把。

4

於是乎,北禾便被寧知許一路抱著回了一間臥房,一路上見到的人,不在少數。

縱使北禾心中不願,寧知許也是強壓著北禾,露出了左手小臂上的那枚守宮砂。

守宮砂在這個時代往往代表著女子貞潔,如同女子性命一般重要。

而北禾眼下,卻眼睜睜地看著寧知許用藥汁生生化去了那枚守宮砂。

之後寧知許的手指上又不知沾了什麽藥膏,動手便往北禾的頸間抹來。

她躲閃不及,再加上手腕被寧知許牢牢鉗制著,根本無處躲閃。

不多時,被寧知許抹過的地方便開始發起燙來。

見東西已經起了效用,寧知許便將裝著東西的瓷瓶拋給了她「其他的地方就自己抹開吧。」

恍然間,北禾感覺到自己的面部也開始隱隱發燙起來,她心底了然。

往後傾城樓中,寧知許便是自己的入幕之賓。

所以眼下,寧知許也並不會離開臥房,待到時機合適,便向外要水沐浴。

傾城樓中的人都是受過訓練的人,不會多言多看,只需那屏風上掛著男女的貼身衣物,自是明白地緊,放下浴桶便自請離開,帶上了門。

寧知許瞧著縮在床角,恨不得與她拉開一個天涯海角距離的北禾,不由失笑「你且沐浴,我走了。」

「等等。」北禾出言喚道。

寧知許疑惑地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她。

「謝謝。」

得虧寧知許耳力過人,否則北禾這聲細若蚊吟的道謝,她倒也未必能聽清。

好在,還算是個明事理的人。

5

所以之後的日子裏,北禾作為寧知許的人,不但沒有被苛待,甚至還因此得了不少的好處。

至少,她不必像這傾城樓裏大部份的女子,每每都要周旋在不少的達官顯貴之間。

而寧知許每月都會來她房中待上幾夜,只是她很忙,所以時間並不固定。

後來,寧知許允許北禾入她的房間幫她上藥,打理內務。

也是在那幾年的朝夕相處之中,她們的情誼愈發深厚起來,寧知許待北禾也是愈發不同。

甚至是到了而今,不惜為了北禾而觸怒寧父。

只是為了保全北禾,接掌傾城樓。

她自然可以找出一千條一萬條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自然是搪塞不過寧父。

知子莫若父,寧軻怎麽會看不出女兒的不同,他既痛心於寧知許的執迷不悟,也欣慰於她的坦誠相告。

所以這次寧軻動用了家法,將寧知許打得皮開肉綻,便是以此警示。

只是寧知許並未告知北禾各種緣由,只說是執行任務太過危險,遭人暗算,才傷得格外重一些。

寧知許尚且不明白父親的苦心,只當他是因為自己因私廢公,但是北禾卻是心如明鏡。

恰如此時,北禾晃了晃自己手上還冒著熱氣的糕點,高興地向她招手

「北禾,新街的栗子酥。」

這般時日的相處下來,寧知許對北禾的喜好,可謂是一清二楚。

北禾見她獻寶似的將栗子酥送來,便是明白,這位殺伐果決的寧統領,是擔憂她見了故人心中憂憤,特地用這種拙劣的方式哄她高興。

6

北禾笑著接過栗子酥,嘗了嘗,味道一如往日「不過是一介俗人罷了,我自是不會因為他的話而動氣。」

寧知許見心思被窺破,倒也沒覺得尷尬,而是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自然,陳霄此人,自視清高,不懂轉圜,真是俗的不能再俗。」

北禾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語道破「那你還紆尊降貴地動人馬車?」

她可是沒有忘記,陳霄乘著馬車,不過駛出幾步而已,那馬就脫了韁繩跑開了。

坐在車上的陳霄也因此摔了出來,可謂是狼狽至極。

加之傾城樓的地段寸土寸金,來往其間的多是達官顯貴,官場中人,他這出鬧劇,足夠他在同僚中被傳笑一番了。

寧知許自認為所作所為並無不妥,加之她收尾地幹凈,眼下自是不認這樁略顯幼稚的事端。

「北禾可莫要信口開河,我什麽都沒做。」

北禾了然地點點頭,倒也不去揭破她那些小心思,幽幽道「看來,的確是陳霄不走運了。」

寧知許接過話茬,煞有介事道「自然自然,一看便是平時私德不修,才會招致如此禍事。」

北禾聞言只覺得好奇,巍峨森嚴如寧氏,怎會生出寧知許這般性子歡脫,又分外幼稚的人。

觀這朝野之間對寧軻又是不茍言笑,又是鐵面無私的評價,想來當不是隨了寧父,該是那素來深埋於傳聞間的寧母,居功至偉。

只是,斯人已逝,不可得見其貌,真真是憾事一件。

而那陳霄,出身清流之家,是北禾之父北仲的得意門生,歷來得北仲喜愛看重,所以多有往來。

當時北仲因為直言進諫觸怒天顏,陳霄也是甘冒風險出言求情,所以北禾以為陳霄對北氏也算有些恩情在。

只是呢,觀今日之事,陳霄此人過於迂腐守舊,並無半分文人風骨。

她聽著受著,便算是全了他原先對北氏的恩情,至此之後,他們二人,便該是形同陌路了。

7

其然,陳霄也確實是因為得知北禾身陷傾城樓,心中掛念恩師之女,所以才進了這文人清流皆不屑的煙花之地。

但他見北禾周旋於數位男子之間,和他們飲酒作樂,談笑風生,心下氣憤至極。

「北禾,你北氏世代清流,你父兄皆為豈弟君子,品性高潔!」

「你雖是一介女流,當也明白榮辱是非,怎能自甘墮落!」

北禾見他說得那般義正言辭,慷慨激昂,頓覺荒唐可笑。

「怎麽,陳公子是希望北禾初入傾城樓,就以死明誌嗎?」

陳霄自是未曾料想,北禾會將話說得這般徹底,一時竟有些語塞。

畢竟北禾而今是他恩師的唯一血脈,他自是不願見恩師死後無親人祭奠。

可是北禾而今的所作所為,真真不堪是北氏之女,他以為北禾應當是性情剛烈,寧死不屈,以全她之名節,北氏之聲譽。

縱使……縱使是迫於無奈,也不當是這樣泰然自若,遊刃有余地周旋於男人之間,這般……下賤!

「那也斷然不該自輕自賤。」

北禾聞言卻是冷哼一聲,她如何看不出陳霄言語間對她的輕視,不屑。

他的那番言語,更是將她貶入塵埃,一文不值。

「陳公子,我北府上下,因觸怒天顏,男丁盡數斬首,女眷盡數罰沒於教坊司!」

「我於此地,乃是聖意,自戕或是不甘,難道不是違逆聖意,不敬天子?」

陳霄被問得啞口無言,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北仲直言進諫並無過錯,只是當今天子氣量狹小並不容人。

可是他這般熟讀四書五經,將三綱五常視作性命的迂腐儒生,又怎會責怪君父。

因而,半晌才痛心疾首道「寧氏爪牙迫害忠良,實在是我朝心腹大患,惹得這朝中人人自危!」

寧氏爪牙,聽命於誰?又是何人的爪牙?又是奉的誰的命?

北禾只嘆陳霄這人,自視清高,自命不凡,卻又欺軟怕硬,可笑至極!

8

他們這種自詡清白公正之輩,只知道站在高處指摘他人之過。

指摘臣子不能直諫君王,官官相護,同流合汙;

指摘武將擁兵自重,不敬天子,不遵君命;

指摘商賈利欲熏心,哄擡物價,貪婪奸惡。

卻獨獨不會指責那九五之尊,只說是臣子無能,奸人當道,蒙蔽天聽。

「陳公子高風亮節,日後,倒也不必再自降身份踏入這等腌臜之地,平白辱沒了公子身份。」

北禾深知與其辯駁無益,更不想與其纏結生出什麽瓜葛來,於是轉身便走。

「北禾!」陳霄見狀急忙出聲喚她,但北禾的步子卻沒有一絲停留,分明是不願和他牽扯上一絲關系。

陳霄不由心急,只怨自己被當下的忠義沖昏了頭腦,也不甘北禾這樣自輕自賤,自甘墮落到聽不進忠言。

「你信我,終有一日,我會救你出這傾城樓!」

陳霄眼見著北禾的身影消失在轉角,他等了好一陣也不見北禾轉身回來,便知道今日怕是無用之功,只得悻悻離開。

卻是不曾料想,才坐上馬車沒出多少地方,便生出意外。

他在集市之中摔下車來,還被不少同僚見到了,今日可謂是顏面掃地。

北禾於傾城樓視野最好的那間屋子,自是將一切盡收眼底,如此手筆的,當時寧知許。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今日陳霄那番高談闊論可謂是不知死活,若是一旦傳入皇帝耳中,他性命堪憂。

但他今日這般狼狽模樣,滑稽出醜,倒是可以沖淡不少旁人對他在傾城樓裏大放厥詞的印象。

且,若是再有心些,先遞上一道陳大人為了一個女子爭風吃醋,行為放肆的折子,那此事倒也算揭過。

寧知許除了要替她出氣之外,自然也是要替她償還了這份恩情。

陳霄也是真當可笑,要出這傾城樓談何容易,並且縱使出了這傾城樓,她也斷然做不回當年那個家世清白的北家小姐,世人的言論指摘,一人一句,足以讓她羞憤而死。

曾經,北禾對此地真真是諱莫如深,生生死死都不想和這地方牽扯上。

這個地方踏碎了她的尊嚴,揉碎了她的傲骨,她自然怨恨不已。

但是後來她逐漸明白,自從北府被查抄的那一日起,她便已經是無根浮萍,若無這傾城樓,她甚至都無處容身。

外面多少人像陳霄一般,希望她以死來保全自身的名節,北氏的門楣。

可這傾城樓裏,所有人都告訴她,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死了,便什麽都沒有了。

因而,她茍活至今,便是等著有朝一日,為北氏沈冤昭雪,報仇雪恨!

9

「北禾,明日我便要啟程護送齊王殿下去江南巡視了,江南路途遙遠,怕是有個把月回不來了。」

「不若在臨行前,你彈首曲子給我踐行?」寧知許巧言令色道。

北禾見狀寵溺一笑「有何不可?」

北禾出身名門,自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尤其是琴音,可謂是享譽京中。

只是北禾琴藝高絕,卻極少展露於人前,入傾城樓後更是再未撫琴。

寧知許本也就是隨口一言,卻不曾料想北禾會真的應允。

只是寧知許雖覺得琴音曼妙,但她卻是個不識音律,不曉曲譜之人。

待到北禾一曲終了,才不解風情道「北禾,你彈的是什麽曲子啊?」

北禾勾唇一笑,寧知許果真是個曲目的,這首曲子最是尋常不過,倘若今日換了其他人來,怕是片刻便能讀懂這曲中之意。

只是當下,並不是告訴她的好時候,所以北禾倒是賣了個關子「待你歸來,我告知於你,如何?」

這是,向她許了一個承諾在?

寧知許隱隱覺著,今日的北禾很是不同,只是她不知道從何說起。

但,她心底倒也不反感此等不同,於是就乖巧應下了。

「北禾,江南物產富饒,你可有什麽想要的,我屆時給你捎上。」寧知許提議道。

北禾自然也知她是一番好意,稍加思索道「江南蘇繡聞名,不若你歸途中帶些回來?」

幾副蘇繡而已,自然算不上什麽難事,寧知許點頭應下「只要這些嗎?」

北禾又輕撫了幾下琴弦,淡然道「這便足夠了。」

「好,屆時我必然好生留意著。」

10

待到寧知許離去後,北禾便顯得心事重重起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北禾眼下便是享受著人生最後的幾刻靜謐安然。

齊王,乃皇帝的嫡長子,政績斐然,品性溫良,被朝中視為儲君的不二人選。

尤其是當今皇帝子嗣單薄,除卻齊王以外,幾個皇子尚未成年,都還不成氣候。

因而立齊王為太子的呼聲,可謂是一日高過一日,只怕此次江南之行不會太過順利。

只是北禾不曾料想到,比起寧知許,她竟先等到了為北氏一族昭雪,同時降罪寧氏的聖旨。

與之相伴的,還有一道為了安撫北氏全族,召她入宮伴駕的旨意。

北禾本以為,她至少可以等到寧知許回來,同她好好告個別的。

但是而今,她不得不接下那道明晃晃的聖旨,隨著內侍入宮。

「如此隆恩,奴才還是第一次見,姑娘可是有福的。」小內侍花言巧語道。

什麽有福,不過是帝王心術罷了。借北氏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拖垮寧氏,再踩著她北氏族人的累累白骨收去譚寧氏的權!

一石二鳥的好計策啊,既除去了朝上的眼中釘,又解了當下的心中患。

初見皇帝,北禾便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欲望和上下打量而感到惡心不已。

畢竟皇帝若按年歲來算,足以做她父親了。

但是天下男子都一樣,對女子有著占有的欲望,並且是獨占。

尤其是像他這般的九五之尊,自然更加無法容忍與旁人共享。

所以當下,北禾可是做足了青樓女子諂媚奉承的模樣「承蒙陛下不棄北禾青樓出身,北禾願日後侍奉於陛下身側。」

皇帝聞言果然皺起了眉頭,興趣消磨了大半「但是據朕所知,你於傾城樓中並不接客迎客。」

那是寧知許給她的特權,她自是不必對那些男子迎來送往,當時陳霄所見,也不過是她受樓中姐妹所托,幫襯著應付而已。

只是當下,北禾自然不會坦言,還故意將話說得模棱兩可「陛下說笑,北禾職責所在,該侍奉的自當盡心侍奉。」

內侍在皇帝耳邊言語了幾句,他的面色便是肉眼可見地黑了「寧卿也就這般眼光。」

明面上,傾城樓上下都是預設她北禾是寧知許的女人,皇帝自然是一查便知。

尤其是入宮必然驗身,她守宮砂盡除,自然被人以為貞潔已失。

皇帝何等地心高氣傲之人,怎麽可以會去碰一個下屬寵幸的女人,而北禾視皇帝為敵,又怎麽可能侍奉他左右。

11

只是眼下北禾身份特殊,皇帝必須對其必須恩寵。

只是他本以為北禾尚且是清白之身,那他自是可以寵幸一二,但是而今北禾卻是殘花敗柳之身,實是不堪。

因而皇帝雖然是一連數日留宿在北禾的寢殿裏,連日的賞賜也是如流水一般,但是他卻並未寵幸北禾。

常常是北禾被罰跪在床榻前,皇帝於塌上酣睡,甚至皇帝偶爾還會臨幸她寢殿裏的宮女,不避北禾耳目。

如此不夠,皇帝還特意在朝野後宮大肆宣揚,北禾在傾城樓已經失去了貞潔,但仍舊盛寵不衰。

如此傳聞,自然是羞辱了皇室顏面,一旦北禾誕下龍嗣,更是大大的不妥。

所以皇後礙於壓力,不得不親自為北禾灌下一碗絕嗣藥,斷了北禾生育的可能性。

為此皇帝可謂是勃然大怒,怒斥了皇後苛待忠良之後。

盛怒之下,皇帝不僅將皇後禁足 ,還在朝中罰沒了皇後母族,敕令齊王回京。

此事一出,朝野震驚,彈劾北禾狐媚禍主,離間帝後的折子也是屢屢上呈。

不過也確有人私下同情北禾,身處宮闈卻註定子嗣無緣,埋怨皇後過於歹毒。

其實不然,皇後為人溫良,她雖給北禾灌了絕嗣藥,但是那藥物卻是細細選過,不會對北禾的身體有其他損傷。

因而北禾服藥之後,在床上不過休養了幾日就恢復如初了。

再者皇後未必不知道北禾的心思,這般也算是全了皇家顏面和北禾自己的心意。

而皇帝本想借著此事一舉鏟除北禾,但皇後卻是心慈手軟地壞了他計劃,這下想要再除去北禾就不是易事,所以罰的格外重了些。

得益於皇帝近期對她的寵愛,北禾才可借著恃寵而驕的名頭,見了見皇後。

皇後真當是個極好的人,所以如他所言,皇後不該入這死局當中。

皇後娘娘於北禾的救命之恩,北禾銘記在心,萬望皇後娘娘珍重,再珍重。

北禾自知身如浮萍,何人都可踐踏,但北禾亦有未盡之事,願傾力一試。

——北禾絕筆

12

皇帝於之北禾而言,是使得她抄家滅族之人,更是踐踏她尊嚴之人。

所以她自然是恨他入骨,恨不得啖汝之肉,飲汝之血。

因而在之後的一段時日裏,北禾可謂是做盡了謙卑討好之態,皇帝玩弄了那麽長一段時日,也早就覺得無趣了。

加之前朝已經生出了不滿,彈劾北禾的折子也如雪花一般飛到他的案桌上,他自然可以抽身而出。

原先他對北禾的寵愛,便是為了給她在宮中樹敵,招致仇怨。

他原本以為,憑著這些,足夠那些後宮女子將她磋磨致死。

但是他此次卻是想錯了,後宮女子多是世家之女,彼此之間惺惺相惜,爭奪寵愛也不過是為家族謀利而已。

北禾身後一無家族,二無恩寵,根本無需她們動手,這紅墻綠瓦足以將人磨死。

再者,北禾入宮那日,皇後便同她們有言在先,莫去為難。

這宮闈之間,何人沒有受過皇後恩惠,對她的囑托自是分外上心。

所以暗中加害是沒有,暗中相助倒是不少。

所以北禾倒是難得有了段清閑日子,那段時日,也成了她最後安然赴死的慰藉。

不久後,皇帝借著徹查北氏一案的名頭,將寧氏全族下獄看管,終身囚禁。

只是其中曲折,北禾作為局中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陛下,言寧氏所為鋒芒太盛,為了敲打,也為了他自身心安,囚了寧氏的婦孺幼兒。」寧知許坦言道。

而寧軻也不再受皇帝重視,手上所有職權被全數移到了寧知許手中。

皇帝特許寧知許護衛身側,但也要她服下了特制的藥物,以此達到控制的目的。

13

北禾聞言自然緊張萬分「所以你真的服了藥?」

寧知許搖了搖頭,苦澀道「我不是父親,不會愚忠至此。」

「護衛皇室,是我寧氏一族的使命,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至親至愛要看顧愛護。」

北禾聞言不由一楞,直覺寧知許是話裏有話,一時竟也不知該怎樣作答。

寧知許見狀,便自顧自地講了下去「齊王殿下告訴我,那首曲子是鳳求凰。」

寧知許雖是不懂音律之人,但也不至於連鳳求凰的故事都不知道,不知道這曲子是聊表愛慕之情的。

北禾不由自嘲一笑「可眼下,已經不是傾城樓了。」

「我恨不得將那狗皇帝大卸八塊,五馬分屍來平我之不甘!」

「所以我說……」

北禾頓了頓,哽咽道「我說我是你的人,那狗皇帝諱莫如深,倒也不必我給他侍寢,白白惡心自己!」

寧知許上前將北禾攬入懷中,溫言安慰著「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清楚北禾所受的委屈和不甘,也自責自己未有好好看顧她。

北禾性情何其剛烈,若是讓她委身仇敵來茍活,倒還不如讓她自盡來得痛快。

北禾從她懷中退開些距離,伸手撫上了寧知許的眉眼,神情之中盡是眷戀不舍。

「寧知許,我想我大抵是離不開這方天地了,你日後,會記得我嗎?」

寧知許自然見不得心上人這般落寞的神情,她主動握住了北禾的手,言辭懇切「我可以帶你走,離開這裏。」

但北禾卻是苦笑著收回了手「但是……我不願意和你走。」

寧知許聞言,便泄了氣「是我對不起你,日後宮闈之內,你……定要看顧好自身。」

北禾調侃道「寧指揮使,也少做什麽梁上君子,免得君王生疑了。」

寧知許沈聲道「有軟肋,陛下才能真正心安。」

14

待到寧知許走後,北禾整個人脫力般地倒在了地上,哭到險些昏厥過去。

寧知許,你這般好的人,何必非要這麽惦念一個,註定不得好死的人呢?

其實,寧知許說要帶她離開的時候,北禾是真的動心了,但她頃刻間也醒悟過來,她走不掉,也走不得。

寧知許是皇城指揮使,負責皇城安危,自是可以瞞天過海,讓她假死脫身。

但是,皇帝多疑,無論寧知許做得多少天衣無縫,知曉她們二人關系的皇帝怎麽可能不疑心,

加之皇帝想看到的自然是北禾受盡磋磨而死,她若是這般輕易地死於意外或是急癥,

皇帝那般睚眥必報的性子,只怕北氏好不容易得來的身後名,是斷然保不住了。

所以啊,這是一個死局,她非死不可的局。

寧知許為她所做的已經夠多了,也輪到她為寧知許做些什麽了。

一月後,京城劇變,皇帝食用仙丹引發中風癱瘓,已然是無法處理國政。

好在齊王挺身而出,接管了皇帝留下的爛攤子,處理政務。

幾月後,禦醫已經宣告了皇帝急癥實在是沒有轉圜之地,只能以天材地寶吊著性命而已。

但國不可一日無君,齊王便在多位朝臣的推舉之下,登基為帝。

而齊王登基之後,寧知許便是最受重用的肱骨之臣。

15

北氏一族慘遭橫禍,北禾得以幸免於難,是因為寧知許受皇後所托。

而齊王願意從中轉圜相助寧氏,自然是和北禾達成了某種交易。

齊王和北禾在謀害皇帝一事上,可謂是彼此利用,互幫互助。

而寧知許也在北禾的暗暗推動之下,進入了齊王的陣營。

齊王此人不似皇帝,為人自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寧知許於他而言是可用之才,他自然不會加以打壓,而是加以重用。

所以北禾在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就很清楚,復仇的時候到了。

入宮以前,北禾便服下了大量的西霧草,以自身作為爐鼎,暗害皇帝。

皇帝年歲漸長,沈迷修仙煉丹一道,朝野內外無人不知。

那西霧草其實也並無特別,只是恰好和丹藥中的一味白朮撞上會生出毒素。

皇帝留宿北禾宮中的日子,她都會在寢殿點起與之相配的熏香來激發西霧草的藥性,地久天長,皇帝身體便會累下毒素來。

加之他一直沈迷丹藥,內裏其實早就被掏空了,還濫用補藥滋補,所以不過數月而已,皇帝就中風癱瘓了。

畢竟是皇宮之中,宮闈森嚴,北禾帶不進任何的東西來刺殺皇帝,所以這個法子最為妥帖。

而且死亡於她而言,倒也算是解脫,可皇帝便只能口不能言地癱瘓等死,痛苦余生,這對他才是最大的報復!

只是難為寧知許眼見她的生機一絲絲流失,卻是無能為力,痛苦不堪。

北禾強撐著安慰她「我一介謀逆之徒而已,不必為我掛懷,待我死後,也不用將我葬入北氏陵園,我這般的人,不曝屍荒野,隨便找塊地方埋了就好。」

「你以後,好生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不必記得我。」

寧知許搖著頭,眼淚不盡地落下,看著北禾真是心疼地緊。

「好了,別哭了,知道我舍不得你,還哭得那樣傷心,誠心讓我走不安心是吧?」

「寧知許,你日後……要……好好的……」

言未盡,人已逝。

而後,寧知許便將北禾葬在了寧氏陵園,並且囑咐下屬,在自己百年以後,與此墓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