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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会了和伤疤「共存」

2024-07-11女人

2岁那年冬天,我在外婆家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装满开水的水壶。热水从头上浇下来:左臂、左背、左脖子、右手腕严重烧伤,棉袄粘在皮肤上。

奶奶没有任何医学知识,就把粘在我身上的药棉扯掉,导致我前臂和前臂之间组织粘连。

90年代,家乡的医疗水平很差。治疗期间,我出现了腹水。我肚子上还有一个指关节那么长的疤。我妈说是腹水留下的。

其实当时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种绝望的感觉依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只记得很疼。我妈说我是个早熟的孩子,很早就学会说话了。当时我妈在病床前无助地哭,我对她说:「不要治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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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是在医院度过的。我的童年记忆充满了针头、手术和手臂上鼓鼓囊囊的大包。整形医院的病房不会按照年龄来区分。我一个人在医院长大,没有朋友,也不会交朋友。又一次手术后回幼儿园,因为胳膊上的疤被同学隔离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看到我胳膊上又长又弯的伤疤会害怕,这很正常。但是无意伤害也是伤害。每次我出现,同学们都会嘘我,嘲笑我。我曾经不敢去上学。为此我妈去学校找老师,希望老师把我的经历告诉同学。在妈妈和老师的共同努力下,我至少可以继续上幼儿园。

小学以后,我也陆续交了一些朋友。但每天都经历着外界目光的灼热。好像每一个陌生人

都想知道我的手是怎么回事,那种好奇又恐惧的眼神总是包围着我。所以,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伤疤,特别讨厌去游泳池,也从来不穿短袖。

五年级下学期,我转学了,又要经历新一轮的「伤疤介绍」。当时我已经有了一些美的意识,不想解释太多。面对那些敢拿我的伤疤取笑我的人,我会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我也遭受过校园欺凌。

回到家,我妈只会重复一句「你这样,就不会被大家嫌弃,直到你好好学习。」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觉得自己完全被吹走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情况?我更讨厌我的伤疤。天气热,我上学要穿上长袖校服外套。

不可否认,我的性格确实受到了伤疤的影响。有一段时间,我不相信任何人的好意。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觉得里面充满了期待,厌恶,嘲讽,厌恶。

幸运的是,在大学期间,我遇到了我的舍友,他们让我明白,别人并不介意我的伤疤,最在意的是我自己。

2012年,我在北京读书的时候,陪同学去医院咨询整形的事情。对了,我咨询了疤痕手术。医生看着我的伤疤说:「你真的应该做手术。现在因为疤痕比皮肤长得慢,你5岁做了手术,疤痕已经开始包容你的肌肉了。不做手术缓解一点压力,就会肌肉挛缩。」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胳膊上的疤是歪S形的。电话里,我和父母商量了手术的事。他们毫不犹豫:「干吧!必须做!」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伤疤长在了我身上,长进了他们的心里。从我被烧伤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罪恶感就从未停止过,这个手术对他们来说可能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解脱。于是,我很快进入了第一次手术,妈妈从老家来北京陪我。

第一次手术后,休息了几天,进入注射生理盐水阶段。这个阶段是最难的,因为硅胶水袋很娇气,不小心弄破了就意味着手术白做了。每周都要去医院注射生理盐水。如果赶上高峰时间,我的扩张器肯定会爆。于是,每个周六,我五点半起床,横穿北京去医院。

我的注射期长达8个多月,期间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有的额头有疤痕,需要在头上植入扩张器;还有一个8个月大的婴儿,他的父母在点牛粪的时候烧伤了他,他的整个手指都收缩了。我原来的痛苦并不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为什么我在痛苦中站不起来?与其说这个除疤手术是身体上的「蜕变」,我更愿意称之为彻底的「精神解放」。

很多人不明白祛疤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大部分人都是异想天开的认为,手术后,疼痛已经去了,钱也花了,手术后应该一点疤痕都没有。事实并非如此。

我曾经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我的手术经历,至少有20个人问我手术的情况。几乎都是抱着「我要通过手术让疤痕消失」的想法。

事实上,扩张器除疤手术相当于一种极端的交换,一个持续几个月、几万块钱的自我折磨,加上各种痛苦和长期的活动限制,换来一个更规则、更薄的疤痕。手术、外用药、内科都不能让疤痕消失。这个世界上没有让伤疤消失的魔法。

对我来说,这个手术带给我的心理变化比让疤痕变小更多。

2014年,大学毕业晚会要穿正装,所以选择了蓝色露肩连衣裙。在此之前,我从未穿过露肩的衣服。但是之后我的衣柜里就出现了各种短袖甚至无袖的衬衫。

手术后的前两年,我认真考虑过是否需要纹身 来遮盖手术后的疤痕。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 纹身是用来纪念某些人或事的,那么我的伤疤本身不就是纹身的一种吗?它记录了我的过去,见证了我如何成为现在的我。

从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生根的那一刻起,我就真的放开了自己,我学会了和伤疤「共存」。此时,距离我被开水烫伤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20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