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叫做 「借鸡发挥」 。
搜了一下,没怎么找到刘震云的小说出现之前,对「一地鸡毛」这个词的具体运用,估计这个俗语六成是小说原创的,当然,还有四成可能,是我搜索水平不行。
在刘震云的小说中,「鸡毛」指的其实是一种 表面看上去纷杂烦乱,若不细细品味似乎无关痛痒,但又因反复出现而扰人难安的矛盾意象 。在刘震云的小说里,人的生活就跟「鸡毛」一样,充满着日常的琐细和无奈,麻木着麻木着,也能凑合着过。但是人就会思考自己的生活,就会觉得这种「鸡毛」让人浑身不舒服,因为它剥夺了人对生活的热忱,削减了人存在的价值,剥夺了人作为人的主体性。这种试图抹除人存在意义的意象,在张爱玲的小说里是「蚤子」,在钱钟书那里叫「鸟笼」...
由此,题主如果觉得猫毛也是如此,那也不妨可以把自己的生活称为「一地猫毛」。不过,必须声明的是,作为一名拜金渐层教教徒,如果是金渐层,打扫猫毛的过程,我个人觉得还是挺快乐的,上升不到「一地鸡毛」的程度。
不过,「鸡毛」之所以能够呈现出这种意象, 也不一定是鸡爱掉毛的原因, 或许更多是因为 它在农耕社会中跟人们的生活太过紧密了 。
如果是不被驯化的鸡 ,在【诗经】中,有着很光辉的一面:
如【君子偕老】,在描绘齐姜出嫁的场景时,有: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翟,是指有五彩之羽的野鸡;玼兮,意思是华丽鲜艳。也就是说齐姜出嫁时,穿着绘画着野鸡图案的婚服,光彩熠熠。
但是, 如果是驯化了的鸡 ,就可能给人带来烦忧了,如【雄雉】中就有: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说雄雉在目前,羽可得见,音可得闻,但心上人久已不见,不见其人,不闻其声,抒发惹人烦忧的闺思之情。
简单来看,在感情细腻的人眼里,驯化了的鸡似乎都不太讨喜 :
南朝【读曲歌(四)】有:
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说情人之欢嫌夜短,难舍锦衾柔情,所以期盼一晚变成一年,为此恨不得打死报晓的鸡。
这种以鸡为意象伤叹离别之苦的,在唐诗中也很常见,如李廓【杂歌谣辞·鸡鸣曲】:
长恨鸡鸣别时苦,不遣鸡栖近窗户。以鸡鸣为线索贯穿全诗。描写了一对夫妇离别的场面。诗中说,家门口的鸡每鸣叫一声,丈夫就愈远一步,读来令人断肠。
当然,类似的情感宋词里也有的是,如柳永的【昼夜乐】:
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嫋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入佳境。犹自怨邻鸡,道秋宵不永。说柳永与情人 「拥香衾、欢心称」之时,天竟然就亮了,于是埋怨「渐入佳境」的 「这欢娱」被邻里的鸡鸣声所干扰,而嫌秋夜太短。这种因感春宵苦短而怨鸡鸣的情绪,与南朝民歌是一致的。
总结来看,驯化鸡之所以容易惹人心烦,属于王国维说的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 。古人要能做到「以我观物」,自然要找生活中熟悉的「物」。要论熟悉的物,对农耕社会的人来说,驯化鸡是个挺好的选择。
众所周知,在中华大地上,家鸡的驯化从一万年前就已经开始,中国也是除南亚与东南亚之外,世界家鸡的重要起源地之一 [1] 。人与鸡之间长达万年的协同演化使得人鸡之间形成了很深的情感羁绊,因此,人在表达情感时,就相当容易「借鸡发挥」了。
参考
- ^ 向海:利用古代 DNA 信息研究家鸡起源驯化模式,中国农业大学,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