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了。
没有了太医每日请脉,到了两个多月上才发觉。
这次有孕比之前要难受上许多。
吃啥吐啥,闻见味道就想吐。犯干呕犯的我恶心,还头晕目眩,容易犯困乏累。
太奇怪了,我怀小姝 和瞳瞳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
我每日茶饭不思,心情也格外烦躁。
我怀孕怀的辛苦,心想,若顾星摘 敢抱怨一句,我即刻就休了他。
好在他一句牢骚也没有发过。
我吃食挑三拣四,他就换着花样的给我做,我想吃什么水果零嘴,也即刻买了来,我不想出门他就在院里陪着我,我头疼睡不着他也会给我唱他娘亲哼过的小调哄我。
他这样百依百顺地哄着我,倒叫我心里的莫名邪气消了大半。
后来又过了一月,我的状态好一些了,我们还去附近的海岛逛了逛。
虽然坐船又闹的我有些疲乏,但景致是真心不错的。
就是民生艰苦了些。
岛上物价高,居民甚至还有衣不遮体的,许多必需的东西都要靠内陆的船只运来,我心里看着就有些不是滋味。
我心里盘算着,修渡口,开海禁,航海经商,发展贸易。
又去周边各地走了一走,了解了下大致的情况,心中也有了数。
闲下来时,天气也转凉了。
我就又和顾星摘去城里走走逛逛,湖畔微风,也是十分惬意。
杭州出名的,还有一味绣品。我逛那些商铺时,遇见十分秀丽精细的,纵是见过许多上乘精品,也不禁停了脚步细观。
小娃娃的肚兜上,上缘镶银色布口及湖色织花双纹丝绦,圆内粉色缎地上,彩绣了石榴、童子、蝴蝶、佛手、花卉等图案。
平实细密的针脚绣工,吉祥的花纹意头。倒让我想出一个白净净的娃娃穿着它对我笑的样子。
顾星摘也喜欢,他问我,「要不我们买下来吧?」
我摇摇头,带不回去的。
回去的时候,我还在想那件小巧衣裳。
第一次也想亲手绣些什么东西。
回屋一看,果然绣棚针线什么都是全的。就起了心思,生平第一次拿起了针。
可惜我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就是抛了绣工。
那几天,我和顾星摘一起坐在秋千架子上,他看他的书,我绣我的花。
他先时还侧了身问我做什么,我避了他几次,他也就不问了。
我乐得享受,挪了个软垫放在侧边,挪了个方向正好靠着,把自己的腿搭在了顾星摘腿上。
顾星摘看我一眼,抚了抚我隆起的肚子,也没说什么。
十月的天气,不知道从哪飘来暗暗袅袅的花香,旁边的合欢 郁郁地长着。
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这是吧。
「诶呀。」
「怎么了?」他忙放下书卷看我。
扎到手了。
我的绝世绣品终于完成,说实话,丑的出奇。
我想绣合欢来着,怎么歪歪扭扭绣了几把扫帚出来。只右上角那颗仅勾了边的星还勉强能看出样子。
把香囊给顾星摘时他却不嫌弃。
「挺好的。」他说。
怎么还有点视若珍宝的感觉。
「那你可好好收着,这可是独一份的,再没有了。」
「嗯。」
「只是别带出去招摇。」
一则太丑了我看着也略闹心,二则真的被其他公子看到了我也不好解释。
我这辈子是不会再拿针了。
十一月的时候,杭州落了雪。
我和顾星摘出去吃了饭,回来时他撑着伞,我挎着他又说,「落雪还要撑伞,这里的雪,全然不似我们京都的松软绵密。」
「松软绵密。」他带了笑意。
「怎么?」
「像是说糖。」
前脚才踏进了院门,就听见院门口有马车停下的声音。
开了门去看时,却是故人。
「秦挽!」我欢欢喜喜挪过去,好久不见了。
还有阿郁。
这是来接我们回宫的呀。
秦挽抚了我头上刚落的雪,「没想到下雪了。」他说,「快进去,别冻着了。」
小院第一次来其他人,顾星摘本来就话不多,如今叫了声「秦公子」后更是彻底沉默。
阿郁连坐下都不肯。
害,我心里暗叹一声,这一天,还是到了。
秦挽拿出只锦盒给我,「今年的生辰贺礼。」
里头装的簪子晶莹雪白,形状简洁,只是上头几颗红玛瑙小石榴十分精致可爱。
我拿在手里,「多谢你。」
「为你簪上可好?」
我头上只带了几支简单的玉簪子,想想搭着不突兀,也就让他戴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只带了那还余了许多银锭子的箱子并我的首饰盒。
雪停了,我们也就回去了。
就这样,我在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被阿郁 亲自拎回了宫。
一进宫,还没站定呢,金小九就扑了上来,「皇上。」
我连忙挥手打住,有着身子呢,再冲撞了我。
小姝和瞳瞳给我行礼。
不知不觉,小姝都四岁了。
瞳瞳长的也这样快。
回宫的第一个晚上,按照我以往的一贯做法,要么我自己睡,要么去皇夫那里以示敬意。
我已经很久没自己睡了。
晚上我自己在我宫里的床上躺着的时候,只觉得翻来覆去都不是滋味。
灯都熄了,我又起来跑去了有宁阁。
刚刚回宫,我不想闹出动静来,不许宫人们声张,也没有点灯。
「顾星摘,顾星摘。」我小声唤他。
黑暗里被人一把揽了过去。
「怎么不睡觉到这里来。」
「我睡不着。」我说,「我总觉得不如我们小院里的床和枕头舒服。」
躺在床上,我和顾星摘说我肚里怀的那个,「它总踢我,闹得我睡不着。」
顾星摘就低下去,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亲了我肚子一口,「宝贝乖,不闹娘亲了,让娘亲睡觉好不好。」
神奇的是那孩子真的不闹了。
顾星摘就搂着我睡了,我还在和他说,「我想着给你进个位份,这样这个孩子就可以留在你身边养大了。」
「嗯。」他低声应一句,「不说这个,睡觉。」
生黎盼的时候。
我觉得自己疼的要死了。
接生的人说孩子胎位不正,先出来的是腿。
一盆盆的血水端进端出,我用手死绞着被面。
我觉得自己要成为昭平第一个因难产而死的皇上了。
好在不知过了多久,千辛万苦终于是生了出来。
是个小公主。
折磨了我整个孕期还差点要了我命的公主。
又是许多人进来。
我微侧了头在人群里找。
这一刻,其他人都成了虚影,只有顾星摘是清晰的。
「顾星摘。」我哭着喊他,因为累也发不大声音。汗和泪混着腻湿了头发,湿答答贴在脸上。
顾星摘也从人群里过来,他跪在床边紧握了我手。
我也想回握住他,却使不上力气。只有细小的声音在说,「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他用手抚过我额角搭着的乱发。
大平七年三月,我哭的这样惨烈,都是为着这个叫黎盼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