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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隰有苌楚」在上古时真的读「列巴咕当死了哈」吗?

2021-07-13知识

尽管 BYVoid【隰有苌楚】这个视频不论是发音方面还是朗读方面都问题颇多,但作为一个十年前的投稿,这个视频是和 polyhedron【中古汉语语音教程】、上古汉语配音【封神榜】一样闪耀着那个时代的拟音朗读的光辉的。作为 B 站播放量最高的古汉语拟音朗读视频,【隰有苌楚】无疑为「古汉语拟音朗读」的出圈做出了巨大贡献,当然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但总之我们不能脱离时代背景去评价它,何况我们自身也处于时代中——2021 年,「××方言是古汉语」的谣言和吹嘘已不再像昔日那样流行,但取而代之的是过度业余的「古汉语拟音」视频开始泛滥,成为「大势所趋」(DSSQ)。这样的景象又比「列巴骨当死了哈」舒适多少呢?

正文:

「隰有苌楚」在上古显然不读「列巴骨当死了哈」,原视频不仅拟音观点稍旧,发音也有错误,而且过于机械刻意。关于当代观点的上古汉语拟音,请参阅 Sliark 的回答结尾。但是对原视频语音的标记和评价,以及它为什么会被空耳成「列巴骨当死了哈」,Sliark 和 Articulatum 的分析都存在一些问题。我来重新分析一下

「隰有萇楚」郑张尚芳拟音 *ljɯb ɢʷɯʔ daŋ sŋ̊ʰraʔ

up 主 BYVoid 念的可以标成 liə̯bə̆ɡʷɯ̹ʔ̚ daŋ˕sŋə̆r̥ra

「隰」的元音 ɯ 念成 ə 倒是没问题,因为上古汉语的这个元音音位就是介于 ɯ~ə 之间的,但是 up 主把它跟介音 j 一起发成了前响双元音 iə̯,这是代入了新派普通话把 e、uo、ie、üe 念成前响的习惯,大概就不符合郑张尚芳的拟音体系了;何况这个 *j 介音的构拟在现在通行的观点里已经取消,所以这么念就更显得不合适。注意 up 主念的确实是 iə̯ 而不是 ie̯,只是因为不少北方口音把 ie(耶爷也夜)读成 iə,所以大家很自然地就把 liə̯ 空耳成「列」了。不过我也见到一条弹幕写的是「刘巴骨……」,这似乎比较符合西南官话到湘语一带的土著听感?

「隰」字的韵尾读得除阻很明显,我用 ə̆ 标记。为什么会被空耳成「巴」呢?这是因为「巴」现代汉语的一个常见用法是作名词后缀,读轻声,这就跟这个 bə̆ 相似了。而且,「列巴骨」和已有的「尾巴骨」一词相似,这样非常符合空耳的「语法合理性,语意不合理」规律 [1] 。注意现代汉语「巴」原本元音是 a,但是轻声时弱化成 ɐ,如果位于词中的话更加弱化,常常是 ə,跟原视频的 bə̆ 是很贴合的

「有」字的小舌辅音 ɢ 并没有读出来,读的是软腭的 ɡ 倒是无可厚非,毕竟后面接的是高元音;何况这种 *ɢ 声母的构拟已经被现在通行的观点批判。ɯ 受到声母唇化的作用,也有一定圆唇,但没有问题,它跟 u 的区别已经足够大 [2] 。只是,普通话里不分 ɡɯ 和 ɡu,所以自然空耳成「骨」。ɯ 的结尾有一点 schwa 化,这是后接喉塞所致,很可能是代入了 up 主的晋语入声习惯。「有」字的喉塞尾,按照我对古汉语上声的认识和审美,我认为是发得非常恰到好处的,也恰好让 Sliark 和 Articulatum 没辨识出来

「萇」字的韵尾 ŋ 略松略含糊,发得跟普通话的模式一样了,这样发上古汉语的韵尾肯定是不行的。辅音 d 的浊音太刻意了,我甚至想转写成 dːaŋ,震撼猫猫

「楚」字的前置辅音 s 发得没问题,Articulatum 误把 ŋ 的开头部分当成是 s 后插入了舌尖元音。ŋ̊ʰ 的送气本应是贯穿介音 r,能够把 r 和 a 的开头都清化的;up 主不但无视了清化符号,ŋ 后还带了个 ə̆,连送气也退化到只剩 r 开头那一点——当然,这估计是因为 r 太长了哈哈哈哈。「楚」字结尾的喉塞没有读出来,仅仅是元音短、音调高,这对上古汉语而言大概是不行的

「楚」被空耳成「死了哈」是非常好玩的。因为直观上我们知道最后的 ra 才更像现代汉语 la,怎么反而是 ŋə̆ 被空耳成「了」了呢?除去听感上的换位(metathesis)解释外,ŋ 和 l 的音色确实比较接近——你可能不认可,但注意到现代汉语轻声的「了₁」在语流中会出现声母弱化+软腭化的变体 ɫə,这时就很像原视频的 ŋə̆ 了。同时,很重要的是「当死了哈」符合现代汉语常见的「V 死了 + 宾语」结构,而且这里的「死了」读轻声也贴合原视频。这仍然是空耳的「语法合理性,语意不合理」规律

这个规律是我 5 年前思考下面这个问题时想到的:

此外关于【隰有苌楚】这个视频,还请看这个问题下的更多讨论:

参考

  1. ^ 这里是「列巴骨」构词合理,词意不合理
  2. ^ 严格地说,「有」字 up 主的 ɯ 是偏中央的 ɯ̽,但上古汉语的这个元音音位就是介于 ɯ~ə 之间的,所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