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之女,花着我的钱,上了我夫君的床。
夫君为了她的腹中子:「嫣然,暮歌不愿做妾,可她已有了身孕,褚家子嗣珍贵,长子需得名正言顺。」
他说家门三代单传,只能委屈我。
再活一世,
这次我谁也不惯着。
1
前世被毒药腐蚀五脏的痛苦尚未消散。
更痛的是褚思文毫不犹豫害我的选择。
我为他放弃了长公主的邀约,本以为是选择了岁月静好,结果是推掉了生的希望。
用最后一丝力气摸到了放在枕下的袖珍箭弩。
耳边响起了长公主来添妆时带着恼恨的话语,「赵嫣然!来日他若负你,杀了他本宫亦能保你无虞。」
箭弩从手中无力滑落,箭矢穿过咽喉。
我没能亲眼看见,但我知道,赵嫣然从来箭无虚发。
再回神,便听见熟悉的哭诉声。
「我只是不想嫁给不爱的人,想追求自由的爱情,这也有错吗?」
这一幕过于熟悉,是我当傻子出钱为夫君养外室,致使我死亡的开始。
我抬眸,愤恨的目光并未被坐在对面的韦暮歌注意到。
沙场上,她父亲拿命救了我兄长,从那以后,忠勇侯府便成了她的奴隶。
即便我已经嫁为人妇,她仍日日上门。
只要她说一句,「若我父亲还在,定不会让我……」
这省略号里都是我必须为她做的事情。
我听着她的追求真爱言论,一反常态放下茶盏。
「韦暮歌,你追求的自由爱情,到底是谁?」
之前很多次,她都故意暗示我,她爱上了家里的马夫。
她哭泣声一顿,避而言其他,「我知道,你们都看重门当户对。」
韦暮歌倔强抬头,红红的眼眶遮不住她坚定的眸光,「可我偏不,我不以出身论英雄,我就看中他了。」
上一世,她的勇气和坚定打动了我,好像帮了她,也能消弭我无法追求自由的遗憾。
可笑的是,我在她误导下只当她不在意爱的人出身,哪怕仅仅是个马夫。
原来结果是她不在意自己的出身,爱上了我那袭了爵的夫。
我嗤笑自己曾经的天真,我不会再用命来回报一个本不属于我的、无底洞的恩情了。
我摇了摇头,决绝道:
「韦暮歌,我不会帮你。」
她瞪大了眼睛,「若是我父亲还在……」
听到这紧箍咒般的话语,上辈子被毒死的痛再次萦绕到心头。
「若是你父亲还在,他定不会教你未成婚便与人媾和!定不会让你无名无分跟着一个什么都给不了你的男人!」
我愤恨指着她,「你父亲若在,定会教你何为礼义廉耻,而非与人珠胎暗结,寡鲜廉耻!」
韦暮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嫣然,我如何得罪了你?你竟然用这么恶毒的话来指责我?」
「想来我无父兄撑腰,便只得受你辱骂。」
我没控制住我的眼皮抬起,黑眼珠咕噜翻上去,又咕噜滚下来。
「韦暮歌,你若自重,无人能辱你。偏你偷偷做了外室还敢跑到我这个正头夫人面前要钱,我只骂你几句都是敬重你爹的份上。」
2
韦暮歌前脚刚小脸煞白的走了。
褚思文后脚就满脸愤怒的来了。
他应该是看见哭着跑了出去的韦暮歌。
他的影子罩住我,声音还带着几分急切。
「嫣然,你对韦小姐做了什么,我看见…我身边的小厮看见她哭着出去了。」
我顺手拿起茶盏砸在了他头上。
碎瓷片散落在地,沾着些肮脏的血迹,却让我的心情奇迹般平复。
「韦小姐是我的客人,她如何与你有关吗?」
褚思文脸色难看,却忍了下来,还向我解释。
「我与她有什么关系,你如此待客之道,岂不是坏我们荣德伯府的名声?」
看,他也会心虚啊。
被砸了一头血也不辩解,只能给我扣黑锅。
我仰头看他,第一次发现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庞也可以如此狰狞。
当初我嫁他,是门当户对,是媒妁之言。
可却也是满意的。
谈不上所谓高贵的爱情,但他生得一副看起来良善又俊美的皮囊。
且其祖父乃先帝亲口夸赞的荣德二字,高山仰止,家风严正。
出嫁前我也曾听说过,褚家有子,清风峻节,德不孤。
唯独长公主听闻我要成婚以后,大骂我白瞎了百步穿杨的眼。
她看中了我赵家箭法,想要我去助她建一批仅听她号令的娘子骑射军。
只是我父亲与夫君都是守旧派,不受她拉拢,变令我以成婚为由婉拒了。
我以为她因此恼怒而诋毁褚思文。
那时的褚思文很好,且他的好是对每个人都很好。
他会给灾民施粥,会为难民祈福,会送受伤的乞丐去医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养外室,杀正妻。
如果被杀的人不是我,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他上辈子的绝情,还清晰刻在我脑海。
「嫣然,暮歌不愿做妾,可她已有了身孕,褚家子嗣珍贵,长子需得名正言顺。」
「嫣然,暮歌心善,那这恶人就由我来做,你若有怨,只管来找我。」
回忆起这些,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不过想了想刚刚命人送出去的信。
我可以立刻杀了褚思文,但我不想给长公主一个声名狼藉的女教头。
殿下为女子争权已是不易,我不能再让她为这种事多花心思。
我暂且忍下将褚思文一箭封喉的欲望,离他远了些。
「荣德伯府的名声,夫君不必担心。」
因为很快就没有了。
褚思文脸色更难看,「你既为我褚家妇,待人接物应当有理,更何况韦小姐对你有恩。」
有恩,便可以随意要我性命吗?
你上辈子给我下毒的时候,毫无愧疚之意,是认为在助我报恩吗?
真令人恶心啊……
我看着他满面怒容维护韦暮歌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值得。
「褚思文,你真令人恶心!」
「韦暮歌都怀着身孕来找我了,你还一口一个韦小姐,敢做不敢当的东西。」
他有一瞬间的惊愕,大概没想到我会知道。
更没想到我知道以后不是暗自伤神,而是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褚思文先是脸色涨红,又慢慢变得铁青。
褚家子嗣艰难,已是几代单传,可我入门三年,肚子却毫无动静。
他见韦暮歌有了身孕,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韦暮歌傲气,不愿入府做妾。
可伯府三代下来已有颓然之势,他本想先让我出钱,给韦暮歌养胎,待胎儿稳定了再做打算。
没成想,他的算盘打空了。
可声名在外的荣德伯怎么会有错呢?
「赵嫣然!还不是你不争气!」
他开始愤怒指责起我。
「我为了你,这两年从未纳妾,是你生不出来,我总不能眼见我褚家绝后。」
褚思文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些狐疑。
我从小到大就没毛病啊。
不过如果他有问题,韦暮歌有孕又怎么解释?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转头吩咐丫鬟去收拾嫁妆。
「褚思文,我们和离。」
褚思文只当我是在闹脾气,他还想着让我出钱给他养外室孩子,软了态度,
「嫣然,这孩子也会认你做嫡母。」
我的眼珠子又要忍不住翻滚了。
「滚!」
又一个茶盏精准砸在他脑门上。
我揉了揉手腕,准头不错,我很满意。
3
嫁妆还没清点完,便有丫鬟来请,说婆母想见我。
婆母性子软,又糊涂,平日也不怎么出门。
自打我进门以后,她整日担忧被媳妇拿捏。
我挑了嫁妆里大半的珍稀古玩送去宽慰她,这才叫她安心些。
她此时要见我,想来是做和事佬的。
我进了门,便见婆母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
她颇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嫣然,先来吃饭。」
我没有拒绝,却也不主动打开话题。
婆母手中的筷子三拿三放,也没吃进去一口饭菜。
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嫣然,我知道是思文做的不好,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你怎么能拿茶盏砸他呢?」
我点点头,「他的外室都找到我面前来要钱了,身为褚家妇,是应当出钱的,我不该生气。」
婆母一噎,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固然不该你出钱,你也不能砸他呀,他可是你男人……」
我有些好气又好笑。
她即便软弱,还是会维护她的孩子。
因为我伤了褚思文,她对我有气。
如果她真的想劝和,现在应当是道歉,应当是处理好韦暮歌的后续事宜,应当是给我定心丸,好让我继续为荣德伯府劳心劳力。
可她上来便是指责我,想让我认错,让我愧疚,再顺理成章提出她的要求,这实在让我愤怒。
看着坐立不安的婆母,我有些羡慕褚思文。
婆母她并不擅长处理涉及人际关系的事,尤其是她不占理的事,却还是为了儿子坐在这里,一边心虚一边为他争取利益。
我叹了口气,如果我的母亲也能这样维护我,或许明天我准备的东西用不上吧。
我边想边急忙吃了两口菜。
她再说下去,过会儿我要掀桌了。
婆母见我没有要认错的意思,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不小心自己被自己吓了一个咯噔。
我假装没看见她悄悄呼出一口气的样子,继续吃菜。
「嫣然,做人要学会忍一忍,你又不能生,等以后她孩子生了,你养在名下也一样的。」
我:这个肉看起来好吃。
「你这样和离,以后没人敢娶你的,你不仅坏了自己的名声,还连累了我们荣德伯府三代的声誉啊!」
我:这个青菜不太好吃,不爱吃。
「你现在年轻,总想争口气,男人哪有不偷的呢?还不是照顾你,这才没有纳妾。」
我:这个鱼也好吃。
「况且那也不是旁人,韦小姐的父亲救了你兄长的命,这天大的恩情,便是你这位子让给她都使得,你竟然还对思文动手……」
我放下筷子,吃饱了。
耳边还是不停传来碎碎念。
让我忍?
褚思文败坏的名声关我什么事,还想扣我头上。
韦暮歌的父亲救了我哥,她杀人放火我就得给她顶罪吗?
这一辈子,我就必须做替兄报恩的赵家女、为夫隐忍的褚家妇吗?
我两手扣在桌边,一个用力,碗碟哗啦碎了一地。
我攥起拳头朝她挥了挥,「你再说,我不光砸他,还能砸你。」
婆母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指着我,「你,你大逆不道!」
我上前一步,她慌张的要站起来。
我贴心的将库房钥匙亲自放进她手里,
「老夫人,我吃好了,您自便。我的东西我会全部带走,以后这掌家的事,您也自便。」
身后呼天抢地,我假装听不见,顺便让丫鬟把之前送过来的珍玩全带走。
4
翌日,我起了个大早。
穿上盘金彩袖百花裙,青丝高盘成丛髻,配上四支金凤镂花长簪。
刚上完妆,就听说我母亲忠勇侯夫人来了。
我将刚收到的信随手放在一旁。
涂上鲜艳的口脂,这是我成婚后第一次用这样鲜艳的颜色。
做荣德伯府的夫人,要庄重,要素净,要勤俭要有德名。
可饶是我备上了如此鲜艳的口脂,仍然没遮住我唇色的骤然苍白。
因为我的母亲,她进来正厅的第一句,既没有关心我这个女儿是不是受了委屈,也没有在乎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是说,「我们忠勇候府没有弃妇,你若想和离,便自行了断吧。」
我怀疑了一下我的耳朵。
待我确认没有听错后,不得不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只可惜,我长着与她七分相似的脸。
她的声音没有半分颤抖,我也看不见她藏于袖中的手。
只能见得她的绝情。
我扯了扯唇角,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我疑惑了许久的话。
「阿娘,韦暮歌的父亲,真的是因为救阿兄死的吗?」
我上辈子已有所怀疑,只是刚查证到最后一步,便死在了褚思文手上。
母亲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说「人都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要紧的是你接韦小姐来府上养好身体。」
我释然的笑了。
一滴泪从眼角滑下,谁也没看见。
昨日我给长公主去信,交于她上一世还差最后一步的线索,请她助我查证。
信中查明,那场战争,是我阿兄自负,结果害死了韦暮歌的父亲。
阿兄心生愧疚,但是不敢面对韦暮歌。
既想要照拂韦暮歌,又不想被人指责,如此才说是救命恩人。
全家人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也只有我对韦暮歌心存感激,有求必应。
看着母亲理所当然的样子,好似韦暮歌的父亲是我害的一般。
我明知如此,我的心还是会疼。
她爱她的儿子,胜过她的女儿,我不怪她。
可是母亲啊,如果你知道这样会害死我,你还会这么选择吗?
会啊……
她说,「男人总会纳妾的,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韦小姐。」
但韦暮歌,哪里想做贵妾,她要的,是做荣德伯府夫人啊。
我心尖处好似利刃搅动,溢出涩麻的酸楚,顺着喉咙蔓延到我的鼻尖和眼眶。
我强撑着仪态坐在椅子上,暗暗对自己说,
没关系,赵嫣然。
那个抱着你哄睡的阿娘,那个会为你上药的阿娘,那个会教你读书的阿娘,也是阿兄的阿娘。
不等母亲再开口,便听前面有人传来,「长公主殿下来了。」
5
长公主是与京兆府黎大人同来的。
她一袭华贵宫装,玄色金丝裙摆微移,身上的古香缎藤纹披风曳地,缓缓划在每一个在场人的心尖。
「本宫听说忠勇侯府的姑娘有意和离,今日特来看个笑话。」
我走上前行礼,对她的嘲讽全盘接收。
她不过是声东击西,我今日要的并非是和离,而是与忠勇候府断绝关系。
人人都知,侯府姑娘曾拒了长公主的邀约,开罪了大权在握的殿下。
可聪明人都知道,小皇帝年幼,长公主掌权后,忠勇侯府成了她最难拉拢的顽固派,只是没有让她抓住什么把柄罢了。
所以并非我得罪了她,而是忠勇候府得罪了她。
只要我愿意为她所用,她自然愿意推波助澜。
母亲怎么可能应允,只说:「长公主明鉴,只是嫣然钻了牛角尖,她最是大度的人,待她想通了,不可能有和离一说。」
看啊,还在说是我的错。
明明是褚思文败坏礼节,韦暮歌不知廉耻,偏说我小性善妒。
身为赵家女,我便要容忍韦暮歌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身为褚家妇,我便要主动接韦暮歌来睡我的夫君,养他们的孩子。
这虽在我意料之中,可心还是会发颤。
不过幸好,我的声音不颤抖,让我整个人显得过分从容。
「我可以不和离。」
我表态。
母亲立刻松了一口气,露出吾儿懂事的神态。
「但是,我要和忠勇侯府断绝关系,从此不再是赵家女。」
我转身向京兆府黎大人行礼,「劳烦黎大人出具文书,做个见证。」
母亲瞬间变了脸,「你闹脾气也要适度,不过一个外室,何必闹到长公主与黎大人面前,真是丢人现眼。」
长公主笑了,人尽皆知她最爱看忠勇侯府的笑话。
她一向认为,不为她所用者,那就逼到为她所用。
「忠勇侯夫人,母不慈,女才不孝。你还是回去反省一下自己吧。」
她的嗤笑让母亲面露难堪。
「长公主殿下,此乃家事,请允臣妇与小女私谈。」
「不允!」
长公主当然不会让她与我私谈,好不容易找到适合的女教头,再给谈没了多不好。
母亲见我冥顽不灵,便说此事重大,需要忠勇侯府与荣德伯府共同商谈。
长公主听到此言,诧异的抬头看了我一眼。
似乎今天的每一步,都符合我准备好的预案。
当然,我生于忠勇侯府,长于忠勇侯夫人之手,对于自我牺牲当是习以为常。
没有母亲会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幸福。
但她首先是忠勇侯夫人,其次,是侯府世子的阿娘,最后才是我的母亲。
长公主点头应允。
母亲以为,两家共商,此事必不成。
褚思文会为了不失去一个强势的岳家,而拒绝我的断绝关系的请求。
这样夫家与娘家都不同意断绝关系,我的执着就成了笑话。
可她估错了,她死过一次的女儿。
「我同意把韦暮歌以平妻的身份接进府里,要求是我要同忠勇候府断绝关系。」
「也可以出钱为她调养身体。」
「要求是,你们不得干涉我的自由。」
长公主最先拍手,「好!本宫同意!」
褚思文:……
母亲:……
我:……
果不其然,这种利人不利己的事情,只要我提出来了,他们都很快算出了自己能得到的利益,点头同意。
只有我母亲,犹豫了半晌。
缓缓问,「嫣然,你可知,你没了忠勇侯府的支持,会落入什么境地?」
我笑了,笑出了眼泪。
我知道啊。
会不再有所谓恩情的枷锁。
会不再被荣德伯夫人的名头束缚。
至少,会…为了自己活着……
我跪伏在地,「母亲,我最后一次叫你母亲。」
因为你女儿已经死了。
这一世,她总该为自己活一次,不管活得好不好。
她呆立原地,似有泪珠滚下,又好似没有。
我第一次看见忠勇侯夫人失态。
她从小教我,贵女最要紧的一条,无论何种情况,都应当仪静体娴,举止端方。
可她自己没做到,她正指着我,骂我是个倔驴样儿的傻姑娘。
我庆幸今日兄长没来,否则我连这最后的一点温情也无缘体会吧。
6
韦暮歌抱着肚子欢天喜地进门做了平妻。
我去长公主的军中做了骑射军的女教头。
坊间传言,我三年无子,被赶出家门。
又有言,我命中无子女缘,唯有将我赶出去才能让褚家后继有人。
这些都传入我耳中,被我拿小本本一一记录。
我是个会涌泉相报的人。
这些仇,都是要还的,我很讲道理。
我在军中不仅教娘子军射箭,闲暇时也教她们读书。
但长公主没有让我教她们读书,她不想去教化别人。
在她看来,武力才是最有用的东西。
有能力将敌人踩在脚下的时候,教化自然而然便成了。
即便是先礼后兵,礼也是有兵作为底气的。
她先要有兵,才能讲礼。
我觉得有道理。
只是闲时忍不住去开导军营里这些姑娘。
不知她们如何被长公主找来做这第一批娘子军,不自信充斥在每一个人身上。
虽然每日也在认真训练,但是军中的士兵怎么能每天都想着「我不行」呢?
但我开导的话说多了,就发现长公主是对的。
我给她们讲了很多道理,仍然无法令姑娘-们自信。
直到她们与我相熟了,问我,「男子可以骑马射飞鸟,女子骑射真的能练到和男子一样好吗?」
我笑了。
「当然不一样。」
我翻身上马,利落的搭起弓箭,烈日炎炎下的缕缕微风吹起发丝,飘起来的还有独属于我赵嫣然的张扬。
一箭双雕。
随着飞禽的落地,我在前进中借着惯性一个翻滚跃下马背,稳稳落地。
「看,我们能做得更好。」
她们蹦蹦跳跳的围上来,叽叽喳喳的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那天我和姑娘-们谈了很久,直到星星挂满了树梢。
有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这些人中只有她曾上过战场。
「我只杀了一个人,真的害怕,我们即便真的能射中敌人,可女子总会更心软,会感情用事。」
我为她们解释,女子并非一定心软,男子也并不总能坚强。
奈何语言在行动面前总是显得苍白,我总算能明白长公主的明智之举。
费了半天口舌也是徒劳,还是得给她们亲眼见证一场。
时机很快就来了。
我的骑射军已经初具雏形。
韦暮歌的孩子生了,早产一个多月的孩子,足足有八斤重。
而我要找的人也找到了。
韦暮歌当初追求自由的爱情,求我出钱帮忙,那时我并非完全相信她的话。
只当时我查证过后,她家的确有个长相不错的马夫,是因伤退役却没有得到妥善安置的士兵。
他们也确实暧昧丛生。
刚重生时,我曾以为查到的这二人的暧昧与情愫,不过是韦暮歌迷惑我的烟雾,她只是想隐藏和褚思文的关系来路。
可后来实在自信,这三年未孕绝对不是我的缘故。
果不其然,我找到了受尽迫害的马夫。
韦暮歌在勾搭上了褚思文后就想杀了他灭口,幸好他在战场上的直觉救了他一命。
后来他一路辗转做了乞丐,我的人找到他时,几乎没了半条命。
7
我的手里有了把柄,后续很快就顺利推动。
坊间的舆论变了风向,人们都在好奇褚思文头顶的颜色。
世人总爱看神被拉下神坛,自然爱看素有德行的褚思文传出污名。
在我的推波助澜下,这些话一句不落传进了府里所有人耳中。
再见褚思文时,我已恍如隔世。
自我交了库房钥匙,就再没管过府中杂事。
荣德伯府几代都是德高清廉之人,从来不屑于经营,因而虽名贵书画不少,却没攒下什么银钱积蓄。
从前有我补贴着,倒还过得奢侈。
现下没了我的贴补,不过是变成平常日子,他们却难以忍受了。
褚思文之前甚至找我闹过几次,我都拒而不见。
直到我在府中意外遇到褚思文,发现他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没了那副谦谦如玉的君子模样,反而一脸憔悴,还挂了两轮黑眼圈。
他开口,也没不似之前淡泊宁静,还带着几分不耐:「赵氏,你一个妇人做什么女教头,赶紧回来好好管家吧。」
哦,府里出什么事了?
是没钱了还是那些流言蜚语怼到他们眼前了?
我看着他颇有些阴鸷的脸,「老夫人管的好好的,何必要我来管。」
他作出一副儒雅又清高的说教姿态,「我们是小辈,应当体恤母亲辛劳,多帮母亲分担。」
我煞有其事点点头,「那你帮忙分担了什么呢?」
褚思文煞有其事将手背于身后,「后宅女子之事,我怎好插手?还不是你把责任推给母亲,致使母亲劳累?」
我摊摊手讽刺:「我只是小辈,你却是鼠辈。俸禄不多,屁话不少,花钱的时候没见你走私账,管事儿的时候倒不插手后宅了。」
褚思文恼怒,「不过几个臭钱,我竟没看透你是如此利欲熏心之人!娶你真是败坏我荣德伯府声名!」
哦……
他真的有点难沟通。
果然语言不如行动,白费口舌不如锐利兵器。
我随手拿出袖中的箭弩,箭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他害怕的摸头,随后发现自己头还在、头发也在,蓦的呼出一口气。
随后又掩饰般咳嗽两声。
「嫣…嫣然,你好歹也是荣德伯府的夫人,府里的下人传一些空穴来风的东西,难道你面上好看吗?」
真是既懦弱又强撑。
原来他绕这一圈,是嫌府里传闲话?
我好心安慰他:「没事,其实府外也传啊。」
看着他震惊到恐惧的神情,我颇有些愉悦。
收起箭弩,我玩味的瞥了他一眼。
「不过,你怎么确定是空穴之风呢?」
褚思文虽一口咬定是流言,却暗自信了三分,此刻被我一说,脸色难看极了。
顿了顿,才怒斥道:「赵嫣然,你休要胡说!」
我无奈摇头,见他还要纠缠,再次举起箭弩。
他灰溜溜的走了。
我不由得想起前世,竟还认为他也算良配。
到底是皮囊迷人眼,名声惑人心。
褚思文今日来,兴师问罪时喊赵氏,害怕时喊嫣然,愤怒时喊赵嫣然。
这种虚伪的人,到底哪里来的德名?
我竟然也看不破,怪不得长公主说我瞎了眼。
只是……
他真的很会装啊。
只要我不反抗,不会争取自己的利益,任他宰割,便永远都是他口里的好嫣然。
害死了我,说不定人家还要赞一句他的深情。
我大发慈悲的在记仇小本本上划了个勾,勉强算过吧。
该下一个了……
至于流言蜚语,命中无子,这个应该适合褚思文吧?
嗯,就是这样!
8
韦暮歌孩子百日宴,为了今日这出戏,我特意费心思请了许多喜欢八卦的人。
主角还不到,我已经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过会儿可得仔细看看,听说这个孩子不像爹。」
「肯定不像,我听说褚家小子不能人道……」
「我倒听说是他没有子女缘,不要脸想去借种,正妻坚决不同意,才从外面抬了一个愿意的回来……」
我愉快的偷听着她们说小话,原来已经传成这样了,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他们特意压低了声音,刚好让周围人能听得见。
褚思文与韦暮歌带着孩子一出现,就听到了这样的话题,一向在外面展示好脾气的褚思文直接愤怒。
「诸位,关于流言一事,某在此澄清,绝无此事!传谣言的府里小厮已经发卖了,谣言止于智者,再有传谣者,企图污蔑我儿,荣德伯府绝不姑息!」
听了这话的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听起来,褚思文自己都澄清了。
莫非真的是谣传?
哪怕真是别人的孩子,褚思文自己都愿意认了。
这事儿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可我怎么会同意呢?
我不动声色的拿手帕擦了擦干净清爽的额角。
下一瞬。
有个乞丐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指着韦暮歌。
「韦暮歌,你好狠的心!竟然怀着我的孩子嫁人!」
刚愤怒喊完话的褚思文本来脸是红温,现在脸都绿了。
本来大家都要相信孩子爹是褚思文了。
这一下直接看懂了,孩子亲爹都找上门了。
那乞丐连声控诉韦暮歌如何与他相好,又如何在害他,甚至连细节都说得明明白白。
不仅是在场众人信了他,就连褚思文第一反应也不是赶走乞丐,而是狐疑地看向韦暮歌。
韦暮歌眼神微转,从震惊、心虚,到选择污蔑我,只用了几个呼吸。
「夫君,我可不认识这乞丐,不过他没有请帖如何进的门?」
说罢,她委屈又怀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转。
「莫不是嫣然对孩子有意见,可是也不能这样污蔑小世子,这让他长大可怎么见人?」
喜欢八卦的人今天乐疯了。
刚满百日的小儿,便定为世子?
这是肯定正妻生不了孩子吗?
褚思文看向我,眼中带着愧疚和决绝。
这种戏码真的很烦,怎么老是想牺牲我?
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我适时做出哀伤的表情,隐忍着向大家解释,「大家别信这个乞丐,你们看孩子,与我夫君长得多像。」
大家齐齐把视线转向孩子。
又齐齐扭头去看褚思文。
最后震惊的转向乞丐。
不能说一模一样。
这孩子简直是,与乞丐一个模子刻出来。
褚思文没有正面回应,愤怒下令把乞丐堵住嘴绑起来。
他也看得出来孩子不是自己的,现在只是为了面子和名声,想堵住悠悠众口。
他身边的小厮听了命令,赶忙上前,却被乞丐一拳打在胸口,掉出来了一个木牌。
有眼尖的人看了,「这不是城西福泽堂的取药牌子吗?」
「我怎么没听过福泽堂?」
「妇人哪里懂,这是专门治疗男子病症的。」
众人一片哗然。
褚思文听闻,目眦欲裂,上前抓着那小厮便问,「谁让你来害我?」
他从来没去过福泽堂。
可现在却有口难言。
经此一事,他将要声名尽毁了!
小厮微不可察的看了我一眼,随后转向众人辩白,「诸位听我解释啊,这是我自己去看病的牌子,不是别人的啊。」
见小厮越描越黑,褚思文吐了一口血,彻底昏了过去。
韦暮歌在一旁哭哭啼啼,怨毒的盯着我。
我回视她,和善的弯起唇角,不过是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这还不够呢。
9
我安排好各种事宜后,便回军中做最后的训练。
殿下的娘子骑射军马上就能面世了。
这天,突然有人来报,伯府遣人请我回府。
原来褚思文醒后,听见几个丫鬟悄悄讨论。
「传言原是真的,夫人竟然真的偷偷去见那乞丐。」
「你亲眼看见了?」
「那当然,我昨天晚上闹肚子,亲眼看见夫人去柴房,我为了八卦差点憋死在路上。」
小丫鬟们揣着银子,发挥出超常的演技。
褚思文愤怒上头,哪里辨得清真假,听罢咬牙切齿,提刀去杀了韦暮歌。
虚弱的男人,刚出月子的女人,和一把并不锋利的刀。
场面血腥的很。
眼下伯府老夫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只好派人前来找我。
我毫不意外,杀妻嘛。
狗改不了吃屎。
正在训练的姑娘-们都担忧的看向我,好似我大概率会回去主持大局。
我压抑不住的笑容显得略微不合时宜,「找我做什么?快些去报官吧。」
打发走了人,我转身对着姑娘-们说:
「从训练结果来看,我们女子骑射军已经远胜于男子!」
「现下我立在这里,便是对于荣德伯府没有心软!可见感情用事也不是女子特有的东西!」
「我们不能被别人说的话束缚,想要做的更好,就努力训练!」
「大道争锋,我们想要什么,就应当去争,去抢!而不是等着别人谦让给我们!」
「姑娘-们,你们每个人都值得最好的。」
我看她们热血沸腾,回首却发现,不知长公主何时来了。
她饱含深意的看着我。
入了营帐,长公主貌似不经意的开口,「大道争锋,给她们鼓舞士气的夸张之言,还是你真心如此认为?」
我抬头,对上她的眼神。
那双锐利的眸子里,有燃烧的火焰,有不加克制的野心,有睥睨天下的欲望。
我郑重行军礼跪于地。
「嫣然,愿为殿下驱策,助成天下大业。」
在律法与长公主的双重审核下,褚思文被判死刑。
我身为大义灭亲的荣德伯府夫人,继承伯府全部遗产。
新年刚过,年轻又强硬的女帝下旨,荣德伯府全部推倒重建,新宅更名为明远将军府。
世上,再无荣德伯府。
忠勇侯夫人曾在路上拦我,「嫣然,你身上毕竟还流着赵家的血,阿娘不愿你为难,你兄长只是缺一个机会。」
她口中说着不愿让我为难,却做着让我为难的事。
我从小跟在兄长身后偷学,自然知晓他缺的是本事还是机会。
或许,曾经的赵嫣然还会为母亲的偏心而难过。
幸好,现在的赵嫣然,是今上麾下骑射大将军。
是天下独一份的、活了两次的赵嫣然。
再不是什么赵家女、褚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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