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张讲故事 素材提供:杨树林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这二十年了,我这条瘸腿还总隐隐作痛,尤其是阴天下雨的时候,疼得我有时候连觉都睡不着。每当这时候,那年的事情就跟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晃。
那是1987年的夏天,老天爷跟发了疯似的,烤得地面都冒烟。我叫杨树林,在河南商丘的杨庄村,家里就我爹娘和一对弟妹。那时候我爹已经走了三年,留下我娘带着我们仨过日子。
我娘有气管炎,常年吃药,家里的担子就都压在了我这个老大身上。我那会儿23岁,整天琢磨着怎么多挣点钱,好供弟妹上学。
记得那天早上,我娘又咳得厉害,我翻遍了药箱子,连个药片都找不着了。这可愁坏了我,正发愁时,听说村西头要修蓄水池,包工头王富贵在找人干活。
「树林啊,来干活不?一天5块钱,当天结清!」王富贵头上戴个草帽,手里摇着蒲扇,站在我家门口喊。
5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娘抓着我的手,担心地说:「树林,你可要当心些,这天气热。」
「娘,您放心,我这身子骨壮实着呢!」我拍拍胸脯,冲娘笑笑。
谁知道,这一去,就改变了我这一辈子。
工地上热得像蒸笼,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和工友小李负责挖地基,王富贵在一边指挥。突然,我听见「咔嚓」一声响,抬头一看,土方开始往下塌!
「小李,快跑!」我一把推开他,可自己却被埋住了。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乡卫生院的病床上,左腿像是被大车碾过一样疼。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一躺就是一个多月。医生说我左腿骨头断了,得动手术,要花两千块钱。
「两千?」王富贵一听这数,脸都绿了,「活没干完,工钱一分没有,这钱我可不掏!」说完,他就甩手走了。
我娘在病床前直抹眼泪:「树林啊,这可怎么办哟。」我强忍着疼痛,安慰她:「娘,别哭,咱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我娘偷偷跑回家,把她攒了一辈子的金戒指拿去当了。那是我爹临终前给她的,平常她都舍不得戴,用红布包着藏在箱底。
我弟小满才上初二,妹妹小秀刚上小学五年级,听说我出事,都要辍学打工。我死活不让,可他们偷偷去砖窑帮工,一天能挣两块多钱。
手术做完后,大夫说我这条腿算是保住了,就是得落下残疾,这辈子都得瘸着走路。我躺在床上,望着医院斑驳的天花板,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出院那天,我拄着双拐,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路过村口的大槐树,看见王富贵正跟人说笑。他看见我,眼神闪躲了一下,赶紧低头走开了。
我娘的病越来越重,整天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她是为我的事操心,可我这条伤腿成了家里最大的包袱。
没办法,我就在家门口摆了个小摊,卖些红薯、花生和瓜子。腿脚不方便,进货都得求人帮忙,挣的钱勉强够买药的。
村里人都躲着王富贵走,可也没人敢得罪他。他在镇上开了建材店,又承包了好几个工程,都说他发达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娘的身体越来越差。那年冬天,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树林啊,咱不记恨,好好活着。」
我跪在我娘坟前,哭得像个孩子。要不是我去干那个活,要不是王富贵不肯赔钱,我娘也不会。
就在那时候,邻村的李巧梅经常来我摊子上买东西。她有点跛脚,是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留下的。我们都是残疾人,说话也特别投缘。
后来,我们结婚了。虽然都不太完整,但是凑合着也像个整的。我们把小摊子扩大成了小卖部,又添了些日用百货。
靠着小卖部的收入,我把弟妹的学都供完了。小满考上了职业学校,现在在县城电力局上班。小秀嫁到了镇上,女儿都会跑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2017年夏天。那天下午特别热,我正在小卖部里打瞌睡,听见外面「轰」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抬头一看,一辆黑色的豪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他推门进来,冲我点点头:「请问您是杨树林叔叔吗?」
我愣了一下:「是我,你找我有事?」
年轻人走到柜台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叔叔,我叫王阳,是。王富贵的儿子。」
这话像晴天霹雳一样,把我给劈懵了。三十年了,这个名字我都快要忘了,今天突然从他儿子嘴里说出来。
「你爸还好吗?」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王阳低下头:「我爸去年走了,是胃癌。」他从包里拿出一本发黄的日记本,「整理他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
我接过日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1987年8月15日,天气晴。今天出了人命关天的事,杨树林为救小李,腿断了。我不敢赔钱,要赔了这个月的工程回扣就拿不到了。
手一抖,日记本差点掉在地上。王阳赶紧扶住我:「叔叔,您没事吧?」
我摆摆手,继续往下看:1988年3月10日,听说杨树林他娘走了,我整夜睡不着。1995年,我生意做大了,可是儿子查出白血病,花光了所有积蓄。
字迹越来越潦草,到后面几乎看不清楚。最后一页写着:这些年,我总梦见杨树林,梦见他娘临死的样子。老天爷惩罚我,让我儿子得病,让我东山再起后又破产。如果能重来,我一定。
「叔叔,」王阳跪在我面前,「我爸临终前一直念叨着您,说要当面给您赔罪。这些年,他一直活在愧疚中。」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王阳,想起了我娘临终的话:「不记恨,好好活着。」
正说着,巧梅从后院走出来。她见王阳跪着,赶紧把他扶起来:「快起来,有啥话好好说。」
「婶子,这是我爸的存折,里面有50万。」王阳掏出一本存折,「这是他这些年东山再起后,专门为叔叔存的。他说这钱比不上您家的损失,但也是他的一点心意。」
我摆摆手:「不用了,你爸已经受到惩罚了。这些年,他活在愧疚里,比赔多少钱都难受。你是个好孩子,替你爸来道歉,就已经够了。」
王阳红着眼圈说:「叔叔,我听村里人说,您这些年一直资助贫困学生。我想把这笔钱捐给村里修路,就当是我爸对村里的一点补偿。」
巧梅抹着眼泪说:「树林,就依着孩子的意思吧。」
我点点头:「行,那你去找村委会说吧。对了,你妈还好吗?」
王阳说:「我妈在镇上开了个小诊所,这些年也不容易。」
我想了想:「改天带你妈来家里坐坐,都是一个村的,别让这些事情隔了心。」
王阳哽咽着说:「叔叔,我替我爸谢谢您。」
送走王阳后,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夕阳西下,晚风习习,院子里的丝瓜花开得正旺。
小满打来电话说要接我们去城里住,被我拒绝了。我和巧梅都习惯了这里,小卖部每天能见到村里人,说说话,日子过得挺舒坦。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这三十年,就像一场梦。那会儿我总觉得命运亏待了我,可现在想想,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
我有个贤惠的媳妇,有出息的弟妹,还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至于那些过去的恩怨,就让它随风去吧。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打开小卖部。阳光透过门口的葡萄架子,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腿还是有点疼,但是心里却格外踏实。
娘,您看见了吗?您的儿子活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