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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极限女性,从接触真实的人开始

2024-12-13心灵
01:45

2024年开始,【新周刊】推出【极限女性】系列访谈。从筹划到第一季即将收尾,已时经一年,我们有许多关于她们的故事仍未说完,仍然待续。而以下是属于【极限女性】主持人吴慧的故事,接触真实的她们是可贵的经验。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2002年,关中平原农妇刘小样在采访时说的这句话,击中了所有想要寻求内心精神生活的人,不分性别。

刘小样采访视频播出的前一年,【新周刊】推出封面专题【她世纪】,宣称「21世纪是女人的世纪,女人什么都要」——这可能就是当年刘小样希冀的远方,大胆生猛、自由肆意。远方隐隐传来了时代的大鼓声,那些敏感的人会早一点听见。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漫长的革命。20多年过去了,女性面临的问题仍然高度相似,只是更多也更激烈了,有时候甚至超越性别、代际、城乡,成为另一种社会议题,并带来了新的困惑。

比如我。从去年开始,我极其渴望为自己的工作寻找一种新的刻度。在此之前,它是制定游戏规则、改进管理技巧、和状态欠佳的编辑或记者聊天……日子如流水般向前,而我心生不甘。这样的日常置我于某级台阶之上,时间久了,生出许多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瞬间,而我一直想努力做一个真诚的人。

这才有了【极限女性】。很多人问,【极限女性】是不是脱胎于上野千鹤子的【始于极限】。确实是。这两年,在(自)媒体工作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忽视女性主义思潮的崛起,它成为支撑诸多选题的内在逻辑和显性叙事,同时也促使我思考和自省。

【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

[日]上野千鹤子/[日]铃木凉美 著,曹逸冰 译

新星出版社|新经典文化,2022-9

这种情形通常发生在选题会上。我理解并接纳大部分这类选题,但有时候难免觉得困惑:一个记者认为,「男女有别」这个说法本身就是一种歧视。我问:那怎样就合适了呢?回答:应该表述为「女男有别」。我尊重他人的立场,但那一刻,我特别想和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个性的女性交流,我想知道别人的看法。

所以【极限女性】虽然看上去和【始于极限】呈现互文关系,但实际上它并不坚定,它是带着问题来的:究竟什么是真正的性别平等?女性主义有固定的表达模式吗?过往的人生经验和既定认知会不会已经成为桎梏而不自知?应该如何面对巨大的代际差异?

带着这些无名的问题,带着想要打开自己的愿望,我出门,和另一些女性交谈。于是,papi酱、七堇年、于晓丹、余秀华、何袜皮、叶童、李莹、杨晓培、张越、颜怡颜悦(张越、颜怡颜悦为【极限女性】第二季嘉宾),成为我在2024年的新的工作刻度,有时候甚至超越了工作本身,成为连接彼此情感和刷新认知的度量衡。

人是需要在观照中认识自己的。我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是papi酱,她聪明到几乎化解了所有准备好的问题,不留延展空间,内核极稳。

我们在一个侘寂风格的咖啡馆里聊天。那天北京刚下过一场大雪,窗外一片灰白。拍摄结束后,巨大的挫败感裹挟着森森寒意,深深地刻在了我大脑皮层和杏仁核里。可能是当场丧得有点明显,papi酱试图安慰我:做这种采访很难的!我一听更丧了,我甚至不能准确预估到这类采访的实际难度。

主持人吴慧与姜逸磊的访谈拍摄现场。

我开始意识到,我正在做的这档节目,将呈现自己笨拙的、不擅长的那一面。我艰难地捕捉对方回答中的蛛丝马迹,再调动所有的知识储备和人生经历去延展既有问题。那些过往的工作刻度(所谓管理经验)在这样的语境里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面对面的交流,需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彼此愿意敞开的入口,需要点到即止的引导和恰到好处的掌控,需要真正的旗鼓相当。

唯一的,我安慰自己,这一切是真实的,真实自有其力量。许知远说,任何年纪、任何时候都是可以丢脸的!我需要的就是继续做下去,拿出再多一点勇气,把自己抛向更广阔的人海,答案在等我,「她」和「她」散发的人物弧光也在等我——先是通过自己看别人,后来发现,其实也是通过别人看自己,见人如见己。

第一季访谈做完,最初那些问题的答案并非唯一,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共识不一定必须达成,少数派也可能只是相对论。如何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相处是多么宏大的命题,而【极限女性】里的受访者们选择尊重直觉、忠于内心——这是对「极限」的另一重解释,我倾听她们的回答,也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图/新周刊 摄)

这样来自内心的改变需要彼此倾吐和交流。【极限女性】是通往一个个具体的人的路径。路的尽头有笔直宽阔的大道,也有小径分岔的花园。

11月的南方,炎热如夏。在正午猛烈的阳光里,我看了张越即将上线的新节目。22年后,在苍山与洱海边,刘小样和张越又见了一面。那一刻,刘小样抱住张越,顺势把头搁在了她的右肩上,那种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令人重新掂量交流的力量。

这一次,刘小样说,诗不一定在远方。她在厨房里做油泼扯面,和女儿一起去听音乐会。她读加缪、契诃夫、毛姆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把那些打动自己的句子抄写在本子上,读出来的时候特别不好意思,只能用本子捂住自己的脸。

她说:「西西弗斯推石头就推石头呢,掉下去再推上来,这有啥呢?」我想在第二季的访谈里,多靠近像刘小样这样的女性。抛开阶层与头衔,她们用内心的石头打磨自己,流血结痂,不以为意——在这个世界的日常里,带着痛苦努力安放自己,就是我们的极限。

编辑 Felicia

运营 鹿子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