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不够明确,因为并没有准确的说明,到底什么才是聪明通透。人的智慧可粗略的分为两种:
一种是世俗智慧,是对社会规则的准确认识和有效利用。
一种是哲学智慧,是对既存价值体系的全面反思和对根本人生问题的深刻洞见。
如果聪明通透指的是世俗智慧,在我看来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因为世俗智慧只是一种工具理性。一种工具,我们只能评判它好用不好用,而谈不上价值判断。如果这里的「好」指的是「好用」,那么显然,在世俗智慧的层次上,越「聪明通透」,就越「好(用)」。
但我想,题主要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指在哲学智慧的层次上,是否太聪明通透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在这里,我借用【浮士德】中的人物形象和尼采哲学的术语来解答这一问题。
根据生存状态和哲学智慧的层次,人大概可以分成四种:
第一种是信「上帝」的普通人。
这里的上帝并不简单指的是基督教的上帝,而是泛指一切既存的传统价值观,它是一切道德判断和人生价值的根基,比如在古代中国,忠孝节义的儒家伦理就是上帝。典型的例子是格雷琴。格雷琴是一个笃信基督教的小市民女性,她温柔、善良、美丽,和浮士德坠入了爱河,但她和浮士德的未婚之恋,是违背当时道德的。在恋爱中,格雷琴始终患得患失,她反复询问浮士德,你是否信上帝。浮士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是一个泛神论者,根本不信基督教的上帝。他一方面不愿欺骗格雷琴,另一方面又不愿伤她的心,只能反复解释论述自己的泛神论思想。然而格雷琴根本无法理解这些思想,只能反复的确认浮士德的信仰。浮士德的爱情悲剧所以发生,其中固然有社会原因,但归根结底,还在于格雷琴和浮士德不是一类人,格雷琴只是普通人,而浮士德却是「超人」。他们之间隔着思想的鸿沟,因此无论情感上如何相爱,在思想上始终无法真正相通。如果格雷琴也是超人,那么她完全可以视世俗礼教于无物,也根本不会有后面的悲剧。她完全可以和浮士德一起浪迹天涯,不用自怨自艾,走入绝境。「信上帝」的普通人在生活中很常见,他们往往是好人,但也是普通人。他们就是所谓的「认老理」的人。至于为什么要认老理,他们也说不上来,只是认为,祖祖辈辈都信这个道理,教科书上也说这个道理,周围的人也都这么认为,那么这个道理就应该是对的。他们无法想象可以质疑这个道理。
第二种是不信「上帝」的普通人。
这类人在生活中也很常见。他们在年轻时往往是信「上帝」的,因为长辈们,书本上都说应该信「上帝」,他们也姑且信了。但当他们走上社会,获得更多的人生经历时,却越发的感到,这社会上讲的是另一套规矩,和书上说的、长辈们教导的完全不同。他们首先感到强烈的愤怒,试图去抗争,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抗争无果,渐渐的就失了朝气,陷入失落、迷茫,随之麻木、沉沦。是啊,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道理?又有哪里有什么信仰?成年人只看利益,年轻人才看对错。于是他们也渐渐「油腻」起来,成为自己曾经厌恶的成年人。有的满嘴都是信仰,心里都是生意,或者干脆再不谈什么信仰。最终,他们往往走向利己主义和享乐主义。视其世俗智慧的高低,他们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失败者自不必说,即使是成功者,也很难获得内心真正的满足。因为欲望的满足是无止境的,一时的满足也只能换来无尽的空虚。为了填补空虚,就只能再进一步的去满足。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上述两种人都不怎么具有哲学智慧,也就是不怎么「聪明通透」。我们大多数普通人一般是介于两者之间。一方面对「上帝」持怀疑的态度,另一方面又不敢也无法真的否定「上帝」。我们总是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不定。年轻人的彷徨迷茫,往往就是由于身处在这两种状态之间,徘徊不定。旧的价值逐渐瓦解,新的价值又还未确立,各种价值观激烈碰撞,极致的享乐主义和功利主义又迅速的流行起来,我们失去了可以信奉的「上帝」,只能迷失在物欲横流和各种虚假的偶像崇拜之中。
第三种是虚无主义者。
典型的例子是梅菲斯特,就是与浮士德签订契约的魔鬼。他是真正聪明通透之人,对人生有一种根本的彻悟,对一切价值体系有一种深刻的反思。但他代表的是一种片面的理性,一种解构一切的力量,他只是解构而不建构,只是否定一切而不确立新的价值。结果就是否定了一切的真善美,导向一种彻底的虚无主义。没有什么人生的意义,没有什么真正的道德,一切都是虚无。一种极其消极的人生观。格雷琴对谁都是好心肠,独独对梅菲斯特深深厌恶,就是因为梅菲斯特否定一切,他拆毁了人们心中的圣殿。问题所说的「太过聪明通透反而不好」,在我看来,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尼采说,要重估一切价值。但仅仅只是否定旧的价值是不够的,更要确立新的价值。梅菲斯特的问题就在于他没有确立新的价值。这种聪明通透确实不是一件「好事情」,但相比普通人的浑浑噩噩,也未尝不是一种清醒的人生态度。
第四种是超人。
典型的例子是浮士德。如果说梅菲斯特是「无限否定的灵魂」,那么浮士德就是「无限超越的灵魂」。他不迷信传统的权威,也不导向价值的虚无,更不沉迷于感官的享乐,他永远在探索,永远在追求更高的自我价值。只要永不满足,永远进取,人就终究会得救。他不像格雷琴,并不畏惧梅菲斯特,而是把梅菲斯特视为永远的伙伴也是永远的对手。因为在进取的旅程中,梅菲斯特永远是必要的,他不断的否定,在打碎一切神圣的同时,也打碎了人们心中的枷锁,为人确立属于自身的价值提供了条件。尼采说,上帝已死。但上帝死了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上帝也是枷锁。尼采又说,超人当立,上帝死了,是超人立世的条件,人终于可以将最高的价值归于自身了。但超人永远处在一个无限生成的过程中,超人永远是进行时。因为世间万物皆在变化,没有什么价值体系是永恒的,我们只能不断的求索,不断的进取,不断的去确立新的意义。所以浮士德永不满足。他永远在进取,永远在确立更高的价值。这就是浮士德精神。浮士德和梅菲斯特构成了一组辩证关系。尼采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兼具浮士德和梅菲斯特两重性。所谓聪明通透之人,如果是浮士德这样的,那么我认为就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反而是一种值得充分肯定的人生态度。
我再以明朝为背景,举一个更通俗的例子:
第一种人 认为:孔子、孟子、朱子那可都是圣人,圣人说的话,那能有错吗?更何况,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说的,有大学问的先生们也这么说的,我们只要照着做就行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这是信「上帝」的普通人。
第二种人 认为:什么圣贤之言,那统统都是放狗屁。为什么是错的?道理我也说不上来,但你看看这世道,哪有什么仁义礼智,哪有什么忠孝节义,那都是糊弄人的。只有官帽子和钱袋子才是真的。 这是不信「上帝」的普通人。
第三种人 认为:孔子、孟子、朱子统统都是错的,诸子百家也是错的,为什么错的?你去看我的文章一二三四,我对各家各派的学术思想都进行了详细的批驳。这世间,哪有什么真理啊。诸子百家是虚无,道德文章是虚无,诗词歌赋是虚无,婚丧嫁娶是虚无,官帽子和钱袋子更是虚无。哎,我还是继续遛狗逗猫吧。遛狗逗猫也是虚无。算了,干脆自杀! 这是虚无主义者。
第四种人 我们以 王阳明 为例:他说,官方教科书似乎是错的啊,说是要格物致知,但我格竹子格了几天几夜,却什么都没有格出来。这佛道两家也有问题,我和和尚道士聊的多了,他们那一套我熟的很,新婚之夜我还和老道士聊天呢,但他们那一套不合人伦,不顺人心,始终是走不通的。但各家思想有问题,不代表仁义礼智有问题,不代表这世间就真的没有道理,我还是要寻找人世间的道理。于是我读破万卷书,行遍万里路,经宦海沉浮,历沙场风云,通百家之学,于龙场悟道,终成一家之言,重新确立了自身的价值根基。 这就是超人。 但说王阳明是超人并不十分准确。他毕竟还是处在传统儒家的框架之内,没有真的重估一切价值。但内在的精神是可以领会的。我想,如果是王阳明这样的聪明通透,应该就没有什么不好的。
总结
如果聪明通透指的是 世俗智慧 ,那么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如果指的是 哲学智慧 ,那么 虚无主义者 的聪明通透就是片面的,消极的,有局限的,而 超人 的聪明通透就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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