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婴儿的哭闹,将我从梦境中拽回现实。
我朦胧地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装饰简约的小屋,墙上醒目地贴着大红的喜字,一侧挂着一张结婚照片,照片上赫然印着祝福语:「愿沈锦城与许春艳,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背后的门上,挂着一本微微泛黄的旧日历,恰巧翻到1988年8月21日的页码。
此时,门被轻轻推开。沈锦城提着鱼儿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气质温文尔雅,英姿飒爽。
「孩子哭成这样是怎么回事?」他快步走来,眉头紧锁地望着我,「别发愣了,快给雨晴冲奶粉吧。」
沈雨晴,那个我在1988年高考前一个月在家门口捡到的弃婴。我带着几分嫌恶地看了眼怀中的婴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用湿巾仔细地擦拭双手。曾经让我心疼的养女,如今已唤不起我半分的爱怜。
抬头,沈锦城正蹲在地上处理鱼菜,他习惯性地吩咐:「今天下午我那三个学生要来吃饭。他们都是今年最优秀的学生,即将步入重点大学。你准备几道拿手好菜。」
我没有回答。
沈锦城愣了一下:「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吗?」我冷笑一声。
其他两个学生的名字我已淡忘,但那个女生,我至死难忘——白何芝!
晚餐定在下午五点。
师生们其乐融融,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高考,满怀希望地憧憬着未来。我插不上话,也懒得参与。
白何芝就坐在我对面。她比我小几岁,容颜清新脱俗,身着一袭宽松的旧校服,难以勾勒出原有的身形。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低着头安静地吃饭,偶尔偷瞥一眼婴儿。
曾几何时,沈锦城提起,学生白何芝不幸染上了传染病。为了保障其他同学的健康,高考前的最后两个月,她在家中进行复习,沈锦城偶尔前去探望并辅导。
当时我并未深思,但现在回想,或许她是怀有身孕,生怕被人识破。
「来,让我们庆祝一下。」沈锦城为两个男生斟酒,贴心地给白何芝倒了一杯热糖水。「首先,我要祝贺你们金榜题名,你们永远是我的骄傲!其次,愿你们前程似锦,一帆风顺。」他拿出三个红包,递给了学生们,声音温柔:「北京物价高,这虽不多,但代表我和你师母的心意。」
三个学生感动落泪,连连推辞。沈锦城执意相赠,他们最终接受。每个红包里都装着一百元,公平无私。
然而,在准备晚餐时,我瞥见沈锦城偷偷将一大叠钞票塞进了白何芝的包中——那是他全部的积蓄,都用于资助白何芝完成学业。
后来,白何芝毕业,嫁入豪门,生活美满。然而,她的丈夫投资失败,儿子酿成悲剧,她因此负债累累,逃回老家避债,再次与沈锦城联系。
两人久旱逢甘霖,重燃爱火。沈锦城那时已成为校长,经济宽裕,毫不犹豫地为情人还清债务。
我曾愤慨、争吵、打闹,她却嘲讽我:「大姐,该整整容了,别吓坏别人。」我脸上的疤,是沈雨晴四岁时不慎导致的事故,我救她时不幸烧伤。
自那以后,沈锦城对我日渐冷淡,一次酒后同房,他甚至呕吐,直言不讳:「我吐不是因为你的脸,你可别误会。」
回首往昔,我心中充满了悔恨。
沈锦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关切地靠过来,温柔地问:「春艳,你怎么了?」
我轻抚着自己光滑的面庞,假装忧伤:「今天听说我爸在老家浇水时不慎摔倒,腰扭伤了,我很担心,想要回去看看。」
沈锦城下意识地回应:「那你回去,雨晴怎么办?」
他意识到这话不太合适,便改口笑道:「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吧?要不给你爸寄点钱?我这阵子正忙毕业班的事,学校提前开学,真是分身乏术啊。」
我坚定地表示:「我必须回去,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就带雨晴一起。」
沈锦城不悦:「雨晴还小,长途跋涉的多不方便!」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我们都不再说话。
这时,白何芝胆怯地提出:「要不,就让我来帮忙吧。白天我可以帮师母照顾孩子,等您下班再交接。」
不等沈锦城回应,我已是泪眼朦胧地看着白何芝:「小白,这真是太感谢你了。」
白何芝羞涩地笑:「老师和师母一直关照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锦城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却故意严肃地说:「你快点回来,小白马上要去北京了,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我们不好再添麻烦。」
「知道了。」我答道。
我悄悄拿出小镜子,在桌下偷偷观察。
哼。
这时,白何芝已经脱下布鞋,赤脚在桌下蹭沈锦城的腿。
沈锦城喉咙滚动,脸上泛起红潮,一杯杯地喝酒,笑着说:「这酒劲真大,都上脸了。」
哼,一对狗男女!
第二天一早,我整理好行李。
等白何芝到来,我便出发了。
沈锦城亲自为我买了车票,送我上了长途汽车。
我向他挥手告别。
车刚出城,我就下了车,步行回到城里,直奔西城区的那家照相馆。
「老板,你有摄像机吗?」
老板笑问:「小姑娘,你是要拍结婚录像吗?」
我摇头,心想我要拍下一些劲爆的画面。
我要让那对狗男女的单位和学校知道他们的丑事!
没想老板说摄像机被借走了,要过两三天才能回来。
问能否等一等?
我皱起眉头,虽然可以等,但担心夜长梦多。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上一世有个来自港城的年轻人拦住我,说我外形条件不错,问我想不想尝试演戏。
他说自己8月22日就要离开这里,如果我有兴趣,可以去金庭宾馆参加面试。
当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沈锦城,他说我只是个初中毕业的服务员,没文化,土里土气,这种好事不可能轮到我。
他还说那人是骗子,让我不要去,安心在家照顾孩子。
那时的我太年轻,竟以为他是出于爱才这样劝我。
多年后,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人,他成了著名的导演陆隽荣,曾两度获得影帝,培养了许多巨星。
捉奸沈锦城和白何芝固然重要,但面试的机会更加珍贵。
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去,非去不可。
我搭乘公交车赶往宾馆。
下车后,我看到宾馆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
几个人从宾馆里出来,男女打扮入时,拖着行李箱。
领头的那个人很高大,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戴着墨镜,更显英姿飒爽。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陆隽荣!
就在这时,陆隽荣与一位中年男子握手后,转身走向轿车。
「导演!」我焦急地大喊,快步向他跑去。
没想却不小心撞上了一辆拉泔水的三轮车。
在那一瞬间,我不慎摔倒,身上沾满了黏稠腥臭的泔水。
疼痛被紧迫的机遇抛诸脑后,我一瘸一拐地向那位难缠的导演走去,急切地叫道:「陆导演,请稍等。」
陆隽荣导演用食指轻轻按住鼻尖,后退了几步,眉头紧锁,用疑惑的语气问:「你是谁?」
我站在原地不敢靠近,连忙解释:「您可能忘了,之前在街头您称赞过我,说我的形象很适合这个行业,还约我22号来此面试。」
陆隽荣摘下墨镜,他那混血儿的帅气面孔上下打量着我,突然笑出声来,用生硬的普通话回应:「哦,想起来了,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我心中闪过一丝喜悦,正准备向前迈步。
然而,陆隽荣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们约定的是21号。小姐,是你错过了。我非常不喜欢不守时的人,这显得很没品。你可以走了。」
我愣住了。尽管那场港城导演的面试已过去近三十年,但具体时间我真的记不清了。
机会只有一次,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迈前一步,紧紧抓住陆隽荣的胳膊,眼含泪水:「对不起,导演,我家出了点状况,所以……」
陆隽荣不屑地摆脱我的手:「立刻离开,否则我叫保安了。」
我索性双膝跪地,头如捣蒜:「求您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围的人都对我的卑微举动感到惊讶。
陆隽荣却无动于衷,冷漠地说:「这样做是没有用的。」
「告诉你吧,我要找的演员是地道的西城女孩,要会弹钢琴,阳光而天真。你的外形虽然接近,但眼神空洞无光,显得压抑,像是一个活了半辈子、失去所有希望的女人。你不适合。」
「别浪费时间了,请你离开。」
我愣住了,内心暗自惊叹,名导演的眼力果然锐利。
这时,陆隽荣身边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凑过来,用粤语轻声对他说:「阿Ron,你不觉得她的举止神情,和颂珍有点相似吗?」
陆隽荣皱起眉头:「你疯了吗?多少得过奖的影后试镜颂珍,我都不满意,她算什么。」
胖女孩耸了耸肩:「抱歉,我只是随口一说,决定权在你。」
陆隽荣重新戴上墨镜,绕过我,径直离开。
我感到全身力气都被抽空,颓然坐在地上。
是啊,即便获得新生,幸运女神也不一定会青睐我。
突然,陆隽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久久地注视着我:「让她试试颂珍。」
片刻后,我知道那位为我说话的女孩名叫孙芳,是陆隽荣的助理。
陆隽荣给了我十分钟和一页简单的剧本,让我诠释一个名叫颂珍的中年女人,她痛恨丈夫在外面包养情妇。
没有多余的背景介绍,全靠我自己的理解和即兴发挥。
我从未受过任何表演训练,脑海中瞬间闪过几十部曾经看过的家庭伦理剧,我见过太多婚姻不幸的女性角色。
我曾想模仿她们中的一个,但后来我决定放手一搏,演我自己。
我请求孙芳帮我搭戏,扮演我的丈夫,只需在十分钟后进入场景。
表演开始。
陆隽荣坐在椅子上,依旧戴着墨镜,悠闲地跷着二郎腿。
他的男助理手持小型手持摄像机,静静地站在一旁。
「action!」
陆隽荣怕我听不懂,用普通话重新说:「开始吧。」
我心咯噔了下,紧张万分。
我脑海中勾勒出沈锦城又一次去找白何芝的画面。
他在市中心为她租了间公寓,两人公然开始了同居生活。
他冷冷地通知我,如果我不签字离婚,他将诉诸法律。
我手不停颤抖,抓起旅馆的座机,一遍又一遍地拨号,挂断,再拨。
电话那头无人接听,我愤怒地将话机摔在地上。
随后,我失控地将房间内的茶杯、桌椅凳子一一摔碎,像是失去了理智。
我曾想以割腕的方式结束生命,看看他是否会为此感到后悔和痛苦。
但刀片紧贴腕部,我终究没有勇气划下。
情绪稳定后,我扫走了碎片,扶起家具,默默将房间整理干净,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紧锁着门口。
这时,我的所谓「丈夫」回来了。
「我回来了。」芳姐边说边做着换鞋的动作。
我没有追问他的去处,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
芳姐显然被我盯得有些不安:「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牙关紧咬,不发一言,只是死死地盯着这位「丈夫」。
我为沈锦城付出如此之多,从照顾他瘫痪的母亲直到她去世,再到将沈雨晴抚养成人,二十七年如一日地关怀备至。
我虽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能这么轻易地抛弃我?
这是我的婚姻,我的家,我的丈夫。
我绝不让给白何芝!
我站起身来,语气平静,但身体却抑制不住地颤抖:「吃饭吧,今晚吃面条。」
拍摄结束,试镜告一段落。
陆隽荣沉默了良久,忽然问道:「许小姐,你是否经历过感情上的打击?还是曾经被某人伤害过?」
是的,我在充斥着背叛的婚姻中,被他忽视和欺骗了近三十年!
我摇头,随口编了个故事:
「没有,我只是把自己融入了【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她代表着被婚姻禁锢的旧时代女性,压抑、被生活折磨,最终变得扭曲。我是根据这个角色进行即兴表演的。」
陆隽荣注视着我,沉思片刻:「许小姐,有兴趣与我签约吗?」
我感到那股冰封的暖意逐渐复苏:「有的!」
陆隽荣露出微笑:「许小姐真果断,去港城没问题吧?」
我点头:「没问题,但我需要借用一样东西。」
我指向男助理手中的摄像机。
夜色愈发浓重。
我快步向家走去。
陆隽荣不满地跟随在我身边:「我肯定是疯了,深更半夜陪你来捉奸,拍这种龌龊的东西。」
我尴尬地看向他,连声道歉:「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陆隽荣一脸不耐:「直接离婚算了,何必这么麻烦。」
我垂下眼帘。
离婚?哪有这么简单。
我要让他们终生背负这份痛楚和羞耻。
我轻轻打开大门的锁,悄无声息地进入。
小院内住着两户人家,恰巧邻居最近回了老家。
我走到自家门口。
屋内一片漆黑,却传来床铺摇晃的嘎吱声,夹杂着女子的低吟和男子的喘息。
陆隽荣戏谑地在我耳边低语:「你丈夫的体力还真不错啊。」
我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门。
瞬间,屋内传来女人的惊叫。
我迅速找到门边的开关,一拉,室内顿时亮如白昼。
眼前是两具交织在一起的赤裸身躯。
白何芝像受惊的小兔,捂住胸口,躲在了沈锦城身后。
沈锦城惊愕地瞪大眼睛,急忙从白何芝身上离开,扯过被子遮住了身旁的女人。
「春艳,你,你怎么……?」
沈锦城的面颊仍带着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湿透,手忙脚乱地穿着裤子。
他注意到了陆隽荣:「你是谁?」
陆隽荣不予理会,专业地举起摄像机,对准白何芝的脸,稳稳地捕捉画面。
沈锦城怒不可遏:「你拿的是什么?是不是摄像机?不准录!」
话音刚落,他抓起凳子,朝陆隽荣的头部砸去。
我紧张地大喊:「陆先生,小心!」
陆隽荣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抵挡,同时迅猛地踢向沈锦城的腹部。沈锦城受力连连后退,腰部重重地撞在书桌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陆隽荣麻利地将摄像机收起,仔细地放进背包,随后大步向前,一把掐住沈锦城的喉咙,轻松将他放倒在地,紧接着将他的手臂反拧身后,牢牢制住。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经过训练。
沈锦城挣扎着质问:「许春艳,这男人是谁?你竟敢红杏出墙!」此时,门外传来声响,邻居张大妈的声音传来:「沈老师,春艳,出什么事了?」我出门面对围观的邻居们微笑着解释:「没事,就是有只耗子溜进来了,我和沈老师正在处理。」说罢,我轻轻关上门,目光扫过床上颤抖的白何芝,缓步走到沈锦城面前,平静地说:「我们谈谈吧。」
屋内静得出奇,只有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滴答作响,以及白何芝微弱的抽泣声。良久,沈锦城开口:「何芝,你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白何芝闻言起身欲离开,我却坚决地说:「你给我留下,哪都不许去!」沈锦城横身挡在我面前,阻止我去追白何芝,他毫无愧色,反而怒火中烧:「许春艳,你难道不是说你父亲受伤了吗?深更半夜为何又回来?你这是故意的吧?还有,他是谁?你的秘密情人吗?你们多久了?何时开始的?」
这就是沈锦城,曾经我抓到他和小白何芝在外开房,他也同样不认错,反而将我臭骂一顿。在他眼中,我毫无是处。偶尔与同事打牌,便成了沉迷赌博;给遭遇车祸的弟弟资助,成了无条件支持娘家。他忍受了我多年,终至极限,宁愿净身出户也要离婚。然而,他的钱早已用来偿还何芝的债务,甚至唆使女儿撒谎,从我这里骗走了十五万元。
我强压下心头涌上的怒火,转头望向陆隽荣。他显得有些不耐,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拉过一把椅子,大喇喇地坐在门口,悠闲地翻阅起来。我抱臂冷视沈锦城:「那位先生是我请来的,你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好规矩点。别忘了,这里住的可都是你学校的教职工,事情闹大,对你的名声可不好。」我下巴轻扬,指向白何芝:「对她也不好。」
沈锦城沉默了数分钟,终于叹了口气,面露愧色:「春艳,这件事和小白无关,是我今晚和同事喝多了,回来后看错了人。」我冷笑:「这么说,你这是强奸了小白?」我转向白何芝:「需要师母带你报警吗?别怕,我们有证据。」白何芝身体一颤:「不,我不去……老师对我情深意重,我不怪他。」我讥讽道:「哦,你的意思是,沈老师确实对你施暴,但你选择原谅他?听起来你刚才并未反抗,似乎还很享受?」陆隽荣忍不住笑出声。
沈锦城几乎咬碎牙根:「春艳,我们是夫妻,有话私底下说。我身败名裂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愿意向你道歉,甚至跪下求你,只求你删掉那段录像!」白何芝也哭泣着发誓:「师母,我错了,我给你写保证书,今生今世再也不回西城,不再见沈老师。」
我微笑着调侃:「不见沈老师,怎么可能?你的女儿沈雨晴会同意吗?」
白何芝瞬间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不止。
沈锦城愤怒地回应:「你骂我就算了,扯上雨晴干什么?她不过是个弃婴!」
我冷冷地打断他:「弃婴?你确定?」
我缓缓道来:「1988年5月10日,也就是三个月前,我在我们家门口捡到了这个孩子。篮子里有尿布和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是她母亲留下的。她说婆家重男轻女,前两个女儿都被溺死了,她实在舍不得这个孩子。她打听过,这条巷子就数你沈老师最有文化,我心地善良,求我们收养这个可怜的孩子。」
「沈锦城,你当时抱着孩子去报案,不久后却又带着孩子回来。你说,警方建议我们先养着,或许孩子生母会回来认领。」
我走过去,从床上抱起婴儿:「白何芝高考前请假两个月,她去哪了?沈锦城,你为什么给她那么多钱?因为这个孩子根本就是白何芝生的!」
我紧紧抓住白何芝的胳膊:「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验血。」
白何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挣扎着拒绝:「我不去,沈老师,锦城救救我。」
沈锦城一把推开我:「你别发疯!不想养这个弃婴就直说,何必污蔑小白。」
我高举婴儿:「如果不是白何芝生的,那就让她摔死算了!」
「不要!」白何芝冲过来,夺走了婴儿。
看来,验血已无必要,她的母性本能已经揭示了真相。
白何芝意识到一切暴露,身体蜷缩,抱着孩子默默哭泣。沈锦城蹲在地上,手插进头发里,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沈锦城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深吸一口气:「离婚。还有,我要白何芝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不可能!」沈锦城愤怒地反驳:「她一个农村孩子考上重点大学多不容易,你竟然要毁掉她的前程!许春艳,你太狠毒了!」
我冷眼看着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从未成为他的首选。他一直是白何芝的依靠,保护着她。
我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好一个情种。」
我转向白何芝:「小白,我们来算算账。你19岁,怀雨晴的时候18岁。怀孕哪有这么容易一次性中奖,你和沈老师上床的时候,成年了吗?」
我笑着问沈锦城:「沈老师,作为有文化的人,和未满18岁的女学生发生关系,算不算犯罪?」
沈锦城眼中闪过惊慌:「胡说!小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成年了!」
「我信。」
我拍手笑道:「我当然信。但恐怕你们的校领导、教育局,还有她的大学老师不会信。」
白何芝突然跪下,一手抱孩子,一手拿剪刀抵住脖子,决绝地说:「如果上不了大学,我宁愿和孩子一起去死!师母,你要我的命,拿去吧!」
陆隽荣想介入,但我摇头示意他不用管。
沈锦城冲过去,夺下剪刀,紧紧抱住白何芝:「别做傻事。」
他转头怨恨地看着我:「许春艳,你太恶毒了,竟然要把人逼死!」
我冷笑道:「她如果真的敢自杀,我还佩服她有羞耻心。但她太自私了,她不敢。」
我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凌晨一点了。
「闹腾这么久,我也累了。」
我打了个哈欠,朝外走去:「我现在就去叫醒邻居,让大家来看热闹。然后我去报警。要么沈锦城因为强奸女学生进监狱,要么你们俩名声扫地,失去工作和学业。自己选吧。」
沈锦城冲过来阻止我:「我们夫妻一场,你真要做得这么绝情,不留余地?」
我直视他:「你在我的婚床上和那女人通奸,你给我留余地了吗?」
沈锦城忍辱负重地盯着我,思考了许久:「你要离婚和录取通知书,只要这两样就罢手,是吗?」
我微笑着点头。
沈锦城看向白何芝:「去拿录取通知书。」
白何芝拼命摇头:「不行,大学是我的全部!」
沈锦城轻轻环抱住女孩,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与安慰:「你现在不这么做,许春艳可能会让咱俩吃不了兜着走。大学嘛,明年、后年还有机会。有我在这儿,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白何芝挣扎了许久,最终,泪珠夺眶而出,她点了点头。她从背包中抽出录取通知书,手指紧紧攥着,不愿交出。我伸手抽走,从裤兜里摸出火柴,就在她眼前将通知书点燃。
她惊叫着试图抢救那燃烧的纸张,哭得撕心裂肺。我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白何芝怒目圆睁,喘着粗气:「你,你……」
我冷笑:「别这么看着我,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小白,你虽然失去了学业,但却赢得了真爱你的男人,这买卖不亏。」说罢,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束缚我的地方。
在迈出大门的那一刻,我留给沈锦城一句决绝的话:「明天我们就离婚,如果敢耍花样,我让你们永无宁日。」
离婚过程异常顺利。沈锦城和我心照不宣,没有通知双方家人,决定待时机成熟再公布。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已经支付了我赔偿金,并且遵照我的意愿办理了离婚、销毁录取通知书,现在希望我能把那段录像给他。
我坚决拒绝了。那盘录像带是我的底牌,有了它,白何芝就无法踏入大学校园;有了它,沈锦城也别想诋毁我。
离婚那天,我询问沈锦城未来的打算,是否打算娶白何芝。他冷漠回应:「这与你有何干?」
他认出了那晚袭击他的男人——陆隽荣,那位港城导演。我嘲讽沈锦城,他反过来诅咒我,而我祝他和白何芝「白头偕老」,小心行事,别遭天谴。
最后,我提醒他,白何芝并非看上去那么单纯,那晚我们争吵激烈,他为了她拼尽全力,但她只想上大学,对他可能面临的强奸指控置若罔闻。
一个月后,陆隽荣带我离开西城回港城。临行前,在一家茶餐厅,他品着红茶,翻阅报纸;我则在写信,告诉他我在给表姐写信,请她帮忙照看父母。
实际上,我正在撰写一封匿名举报信,向西城教育局控诉沈锦城与女学生的不伦关系,指责他们道德败坏,不配为人师表。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我微微一笑,心情愉悦至极。
陆隽荣翻阅着报纸,不无讽刺地说:「你把白何芝的通知书给烧了,但她还能明年再战高考。我还以为你会怎么反击呢,结果就这样?你这算是和你前夫和平分手了吧。」
我含糊地回应:「任何一次和平分手,背后都经历过无数心碎时刻。我放过了他,也是放过自己。」
有些事,我不会对陆隽荣提起。
夫妻间的贫贱之苦,幼小的孩子和不负责任的丈夫,会将一个女人推向何种深渊;
我亦不会提及,年终时,沈锦城的母亲将因中风而瘫痪。
沈家次子远在云南,沈锦城作为长子,既爱承担责任又好面子,照顾母亲的重任自然落在他妻子身上。
而聪明的白何芝,或许会放弃女儿,立刻逃离这个困境。
因此,我决定写封举报信。
我必须证实沈锦城和白何芝的不正当关系,将他们的丑事公之于众,让他们无法脱身。
我不打算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更不会让她有机会上大学。
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该走了。」
陆隽荣折起报纸,戴上墨镜:「许小姐,你或许该换个艺名,原有的名字略显俗气。」
我急忙问:「那……叫什么好呢?」
陆隽荣略一沉吟:「许知意,春风得意马蹄疾。」
「好。」
……
前往港城的发展,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陆隽荣之前在内地的海选女演员的电影【西城风月】,是一部文艺片,直奔奖项而去。
电影的女主角最终确定为港城文艺片女王殷沅沅。
而女配角,一个能说西城话的角色,则选中了西城戏曲剧团的姑娘,外形出众,才华横溢。
我没有参与任何角色。
陆隽荣坦白告诉我,他最初决定签下我,是因为看出我在表演方面有些潜质。
但在这个圈子里,既有天赋又美貌的女演员比比皆是,
而我毫无表演经验,他没空慢慢培养,也不可能直接把我送进剧组。
陆隽荣和我签订了一份为期半年的临时合约。
期间,他会安排我至少加入两个剧组,但不保证角色和戏份。
半年后,若我达不到他的标准,我们将不再合作。
换句话说,一切都要靠我自己努力。
合约签订后,陆隽荣这个大忙人飞往英国。
芳姐抱怨道:「阿Ron也未免太冷酷了,知意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在港城人生地不熟的,不但不给薪酬,连住处都不安排。」
我忙说:「陆先生在离婚那件事上帮了我大忙,给了我机会。他是我的贵人,我不该要求太多。」
「当然,芳姐您也是我的贵人。在最困难的时候,您给了我援助,这份恩情我永不会忘。」
芳姐笑着摆手,她那胖胖的圆脸上露出可爱的酒窝:「这不算什么,只是举手之劳。」
芳姐人真好,认真帮我找到了合适的住处。
最后,她告诉我,11月会安排我加入一个古装电视剧的剧组。
她建议我多和港城本地人交流,因为我目前最大的障碍是语言。
我由衷感谢她的建议。
经过深思熟虑,我为自己制定了为期半年的计划。
首要任务是解决生存问题。
我手头资金有限,因此必须找到工作。
思虑再三,我选择在炸鸡快餐店打临时工,日结工资。
这样既能锻炼我的语言沟通能力,而且如果剧组那边有消息,我也能迅速过去。
其次,就算手头再紧张,我也得拿出一部分钱来,购买护肤品养护我的皮肤,每天运动锻ŧû₌炼塑形。
脸是门面,是江山。
最后,我一定一定要大量阅读,徒有好看的外表,却读不懂剧本,没有理解能力,这对演员是很致命的。
日常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很累,却很开心。
想想上辈子。
我为养女规划学习,带她学才艺,伺候生病的老人,照顾丈夫。
我的身份是母亲,是孝顺的儿媳女儿,是贤惠的妻子。
我唯独不是许春艳,不是我自己。
而现在。
我所拼的一切,全都是为自己。
现在,我是许知意。
16
11 月很快到了。
芳姐安排我进了剧组。
我要饰演一个没有什么戏份的小角色,甚至连台词都没有。
通俗点说,也就是个跑龙套的。
但是,我却能亲身体会剧组的复杂构成,就近观摩演员们如何演。
当然,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被无视、受奚落白眼、遭歧视,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有什么的,
如果没本事站着挣钱,那把腰折下去。
在这期间,我也断断续续听到了西城的消息。
沈锦城被查了。
在高中开学后,西城教育局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里指明一中教师沈锦城和其学生白何芝有不正当关系。
教育局立马责令一中进行内部调查。
经查证,情况属实。
紧接着,我和沈锦城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时候有人怀疑,沈雨晴其实就是沈锦城和白何芝的女儿。
二人坚决否认。
只承认他们是在高考之后发生的关系,这时候他已经和许春艳离婚,且白何芝也已经毕业了,是个成年人。
教育局管东管西,还管人的恋爱婚姻?
话虽如此,但毕竟老师和曾经的女学生发生了关系,影响非常不好。
原先因为沈锦城之前带出来几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学校原本让他开学后,担任年级组长一职。
此事一出,沈锦城的名声臭大街了。
过去和他有龃龉,妒忌他的人,纷纷写材料落井下石。
最终教育局和学校几经商讨决定,暂停沈锦城一中所有工作。
沈锦城拼命找关系活动,甚至找到几个学生出面作证,总算保住了工作。
但是,他被调到了偏远乡镇的中学,以后再回省城,怕是难于上青天了。
这对沈锦城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没关系啊,他有心爱的女孩陪着。
据说他们已经订婚了。
挺好的。
一定要锁死。
半年的时间转瞬即到,终于,临时合约到期了。
也到了陆隽荣考核我的时候。
一大早,我就起来熟悉打扮。
我把这半年来,自己的学习心得、读书笔记全都准备好,惴惴不安地等着。
中午的时候,阿芳姐打来电话,说陆隽荣刚从片场回来,下午两点的时候开会。
下午 4 点,他会空出二十分钟喝咖啡时间。
我赶紧收拾,按照芳姐给的地址,搭车前往陆隽荣的公司。
许久不见芳姐,我奔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知意,你又变漂亮了。」
芳姐笑着上下打量我,「而且变得更自信了。」
芳姐将我带到陆隽荣办公室:「阿 Ron 在开会,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先在这里等一等,喝茶还是咖啡?」
我怕喝了会紧张想上厕所,忙笑着说:「不用了,我什么都不喝,多谢芳姐。」
芳姐坐下,陪我聊天:「别紧张,你已经很优秀了。我问过你进过的那三个剧组的朋友,都说你很认真地在学,性格也好。」
我轻声问:「那陆导那边,您看他怎么想的?」
芳姐笑道:「应该没问题,公司今年签的几个艺人,各项条件都没你好,放心吧。」
正说着话,门开了。
从外面进来个特别漂亮的混血小女孩,看着也就四岁左右,眉眼有几分像陆隽荣。
紧跟着进来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拿着水壶和书包。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里外到处找人,奶声奶气地问:「daddy 呢?他在哪里?」
我吃惊地望向芳姐。
芳姐小声说:「这是阿 Ron 的女儿,Joey,陆桥依,今年四岁了,跟着的是她的保姆兰姨。」
我更震惊了:「陆导结婚了?」
芳姐摇头,手捂住嘴低声说:「Joey 的妈妈是英国人,很爱阿 Ron,可是阿 Ron 的字典里没有结婚这个词。三年前,他们分手了,现在人家嫁了个富豪,过得很好。」
吃到这惊天大瓜,我惊得合不住口,手肘捅了下芳姐:「陆导这么隐私的事,你怎么敢告诉我。」
芳姐噗嗤一笑:「这算什么隐私,头几年八卦周刊的头版头条,全是咱们花花公子陆隽荣的爱恨情仇。只是你不爱关注这些,不知道罢了。」
这时,陆桥依跑到我跟前。
小姑娘双臂倚在我腿面,睁着大眼睛,仰头看我。
我心里感慨,真是个洋娃娃啊,穿着蕾丝纱裙,皮肤吹弹可破,五官精致,睫毛又密又长。
我忍不住,俯身轻轻抚摩小姑娘的头发。
「你系边个啊?」陆桥依笑得很甜:「阿姨你好靓呀,是 daddy 的女朋友吗?」
我怔住。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懂女朋友这个概念,要么见多了,要么听多了。
我刚准备说,不是的。
谁知陆桥依忽然扁起嘴,踮起脚尖,小手啪地打了我一巴掌。
「我讨厌你!坏女人!」
兰姨赶紧跑过来,蹲下环抱住小女孩,温声哄:「不能随便打人呀,咱们走吧。」
陆桥依朝我吐了下舌头,牵起兰姨的手走了。
芳姐忙凑过来看我的脸,低声问:「没事吧?阿 Ron 的掌上明珠,被宠坏了,脾气不太好,你别介意啊。」
我冲她笑了笑:「没事的。」
这时,已经走到门口的陆桥依忽然跑回来。
她爬到我身上,兴致勃勃地把玩着我包上的米老鼠挂件,命令芳姐:「我要这个,给我摘下来。」
芳姐无奈地看了眼我:「哎,给她吧。」
说着,芳姐就要解我包上的玩偶挂件。
我按住芳姐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我俯身,直面陆桥依:「如果想要的话,你要自己开口哦。」
陆桥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朝我伸手:「那你给我。」
「不行。」我摇头道:「你刚才很不礼貌,所以我很生气,我不想给你呢。」
陆桥依显然没有遇到过拒绝她的人,立马生气了:「你坏,我让爸爸赶走你!我就要米老鼠,你给我!」
我抓住陆桥依的小胳膊:「乱发脾气的小朋友一点都不可爱,得不到礼物哦。」
陆桥依嘟着嘴:「可是我讨厌你,就想凶你。」
我耐着性子:「第一呢,我不是你爸爸的女朋友,第二,你误会了阿姨,是不是应该给阿姨道歉呢?」
陆桥依小小的脸上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这时,保姆兰姨走过来,她显然不想陆桥依给我这号小人物道歉,忙牵走小姑娘:「该吃饭啦,你今天都没有好好吃蔬菜,如果你爸爸知道的话,会生气的。」
谁知陆桥依一把甩开兰姨,腻歪到我身上:「嗯……既然你不是爸爸的女朋友,那么我不可以打你的。对不起。」
她摸了摸米老鼠挂件:「可以给我吗?」
我笑道:「你要是好好吃蔬菜,我可以奖励给你。」
陆桥依一听,催促兰姨:「我要吃饭,现在就要吃。」
兰姨从包里拿出保温饭盒,半跪下来,要喂给陆桥依。
谁知陆桥依小手指向我:「我要这个漂亮阿姨喂。」
我把盒饭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对小姑娘说:「你已经四岁了,自己吃饭饭。」
陆桥依想了想,自己拿起儿童叉子,插了块蔬菜,一边吃,一边看我。
我轻轻点头,鼓励她:「大口吃。」
兰姨惊讶不已:「哎呀,我从没见桥依这么听话过。这位小姐,你可真厉害。」
我笑了笑。
厉害什么,不过以前养过小孩,有经验罢了。
陆桥依吃完饭,我就把米老鼠玩偶奖励给她了。
约定好,以后好好吃蔬菜,我就送一个唐老鸭玩偶给她。
陆桥依高兴得蹦蹦跳,拉着我,要我陪她玩游戏。țṻ⁻
玩了会儿,她就困了。
兰姨要带她回去。
陆桥依哭着不走,又开始发脾气了,非要去找 daddy。
我知道,小姑娘其实是想爸爸了。
芳姐也看出来了,犹豫道:「可是,阿 Ron 在开会,过一会儿还有剧本围读会,谁知道什么时候完呢。如果 Joey 这时候去缠着他,他肯定要生气。」
我思忖片刻,朝陆桥依招招手:「阿姨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陆桥依小鼻子哭红了:「你会讲什么?」
我温声道:「我会的可多了,【灰姑娘】【海的女儿】【孙悟空】……」
陆桥依腻歪到我怀里,张开双臂,要我抱她。
我抱起她,就像很多年前抱沈雨晴那样,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胳膊,给她讲故事。
陆桥依小手自然地贴在我胸口,嘴吮吸着拇指,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渐渐地,渐渐地睡着了。
后头兰姨抱她,她哭着抱紧我。
「没事,我抱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二十分钟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陆隽荣进来了。
半年未见,他瘦了些,头发剪短了,更显利落英俊。
四目相对,他怔了两秒,随后大步走过来,直接从我怀里抱孩子。
陆桥依睡迷糊了,哼唧着搂住我的脖子不撒手,叫了声:「妈咪,抱抱」
我愣住,看向陆隽荣。
陆隽荣眼神冰冷,粗暴地抱走孩子,交到兰姨手里,语气不善:「谁许你带她来公司的!」
兰姨赶紧道歉:「对不起先生,以后不会了。」
待兰姨抱陆桥依离开后。
陆隽荣缓缓转身,冷漠地看着我:「许知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见陆隽荣忽然变脸发火,心里想着,估计是陆桥依刚才那声妈咪惹火了他,他大概误以为我教唆小孩什么了。
我赶紧解释:「刚才我……」
陆隽荣直接打断我:「你敢对我女儿动歪心思?」
芳姐见火药味中,忙替我解释:「阿 Ron,我全程在场,知意她真的没和 Joey 乱说什么。」
「
shut up
!」
陆隽荣厉声喝止芳姐,手指向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临时合约到期了,你想续约,想留在港城,想当明星,想红!你就把手伸到了我女儿身上了。」
我鼻头发酸:「我没有!」
「没有?」
陆隽荣眼神凌厉:「那她怎么不叫别人妈咪,偏偏叫你?」
「许知意,你什么人我不清楚?当初为了争取面试机会,当街给我下跪。后面我让人去西城查了,你前夫沈锦城被一封匿名举报信搞得身败名裂,现在到乡下吃土去了。你敢说信不是你写的?回港城那天,我亲眼见你写的信!」
芳姐上前劝:「阿 Ron,知意婚姻的恩怨情仇,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做什么和任何人没有关系,更和今天的事没关系。你确实误会了。」
陆隽荣更气了:「我让你闭嘴,你听不懂?」
他看向我:「许知意你听清楚了,像你这种不择手段的女人,我绝对不会签,而且港城任何娱乐公司都不会签你。」
「想红?可以啊,去拍三级片,趁年轻多拍点,再过几年就没人看你这身烂肉了。」
我拳头攥紧,指甲不知不觉深嵌入掌心肉中:「陆导,您不觉得这话有些过分吗?」
陆隽荣手指向门口:「滚!」
我如同被人隔空扇了一耳光,想再解释两句。
谁知陆隽荣直接拨打了座机电话,声音冰冷:「保安,上来一下。」
我知道,他正在气头上,而且对我的品性早已先入为主,有了定性,不会听我解释一句。
我抹去眼泪,给他深鞠了一躬:「您永远是我的恩人,贵人。」
说罢,我转身离去。
在出门时,我扭头对他说:「有空多陪陪你女儿吧,看她现在被你惯成了什么样子!」
下雨了。
风夹杂着雨滴,打在人身上,凉凉的。
我坐在花园台阶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和人,心里一阵空。
这是座繁华无比的城,蕴藏着梦,可梦醒的现实又剧痛无比。
半年前我怀揣着希望,从这里起航。
至此,船沉了。
忽地,一把伞撑在了我头顶。
是芳姐。
她坐在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知意,你还好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决堤而出,紧紧地抱住她哭。
芳姐摩挲着我的背:「你别怪阿 Ron,他很看重的一个项目,今天流产了,他心情很差。」
「还有就是,关于 Joey 的任何事,他都异常敏感,女儿就是他的心头肉。」
我抽泣着:「可是我真的没想过利用桥依。」
「我懂我懂。」
芳姐啐道:「这事确实是阿 Ron 过分了,可他这个臭脾气,就算知道自己有错,也不会和你道歉的。知意,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听见芳姐这话,我心里已经有底了。
陆隽荣彻底和我翻脸了,绝不可能再给我一丝机会。
「我不知道。」
我低下头,环抱住自己:「他既然说了那话,港城影视圈我估计是没机会了。」
芳姐不可置否,叹了口气。
我强咧出个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掉:「多谢你芳姐,你一直很照顾我。我一直想着哪天出人头地,报答你,看来没机会了。」
芳姐揽住我:「相逢就是缘,说什么谢不谢的。我很欣赏你,做事果断,爱憎分明。我相信你今后不论从事哪一行,都会成功的。」
后面我和芳姐聊了一会儿,她公司里还有事,就与我告别了。
这晚,我彻夜难免。
我必须重新思考,接下来的路。
之后的几天,我尝试着继续跑剧组,寻找龙套的机会,可是没有一家剧组肯要我。
我立即明白,陆隽荣说到做到。
眼看着就要交房租,手里的钱也不够花了。
我只得继续做兼职。
曾经我满怀热血地干活儿,与人交流,因为我有目标。
可现在浑身疲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我甚至生起了离开港城的念头。
但我什么都没做成,就这样夹着尾巴回老家,我无法接受。
我想,陆隽荣那么大的导演,他只是一时生气,不会揪住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放。
等,等一两个月,他消了气,彻底忘记我这号人后,我就继续跑剧组找工作。
想到此,我才感到好受些,没那么沮丧。
我还按之前的节奏,每天运动、读书,做兼职。
谁知在我被陆隽荣斥骂的第十天,芳姐找到了我。
她满脸喜悦,向我伸出手:
「知意,阿 Ron 想和你签长期合约,你愿意吗?」
骤然听到这事,我呆愣在原地:「他不是厌恶我吗?」
芳姐摊了摊手,吐槽:「谁知道他,一天一个样儿。」
后来芳姐告诉我。
她等陆隽荣气消了后,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将我半年来做的各种笔记拿给陆隽荣看。
陆隽荣那个傲娇鬼,嫌弃地命令芳姐扔掉。
芳姐也来了脾气:「你把人小姑娘带来港城,自己却大半年不见人影。如今刚见面就骂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赶走。笔记要扔你去扔,我可不管。」
芳姐说,后来她偷偷瞅了眼,陆隽荣翻了我的笔记。
除此之外,陆桥依整日缠着陆隽荣,要听漂亮阿姨讲故事,她喜欢和阿姨玩。
那是个雨后初晴的下午。
陆隽荣把芳姐和兰姨叫到跟前,从头到尾听了她们讲述那天在办公室发生的事。
沉默了许久,做了决定。
芳姐问我:「阿 Ron 打算和你签五年,你愿意吗?」
我小鸡啄米般点头:「我愿意!特别愿意!」
我正式和陆隽荣旗下的娱乐影视公司签约了。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我从之前那个拥挤的老破小搬出去了,公司为我租了条件更好的公寓。
我不用再去公共澡堂,我有了自己的浴室。
签约后不久,芳姐给我打电话,说陆桥依还惦记着我,想我陪她玩,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二话不说,立马收拾东西。
必须愿意啊。
芳姐开车带我去的陆家别墅,刚下车,桥依就跑过来了。
小姑娘抱住我的腿,撒娇:「漂亮阿姨,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呀?」
我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当然啦。桥依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蔬菜?」
陆桥依重重点头,奶声奶气地回:「我不光有好好吃蔬菜,每天还会喝牛奶。」
「真棒!」我从包里拿出唐老鸭玩偶。
桥依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一把拿走:「哇哦,谢谢阿姨。」
我四下扫了眼,轻声问旁边的兰姨:「陆导在家吗?」
兰姨笑道:「先生在书房,好像在写剧本。」
我嗯了声。
我陪桥依玩了半天,给她做了饭,看着她午睡。
原本我该离开的。
思忖再三,我还是壮着胆子,请兰姨帮我煮了咖啡,端着敲响了书房的门。
房中传来陆隽荣清冷的声音:「进。」
我心跳得很快,手心都是汗。
进去后,一股淡淡的烟味和古龙香水味迎面袭来。
书房很大,书架上满满当当摆了中外名著,流行小说,还有很多碟片、黑胶唱片。
陆隽荣坐在书桌后,他穿着休闲服,戴着金丝眼镜,刘海稍稍遮盖眉尾,看上去斯文又儒雅。
不得不说,确实是个迷人俊朗的男人,可脾气也确实够臭的。
他正聚精会神地在纸上画电影的分镜镜头,画工了得,栩栩如生。
「还不走?」
陆隽荣并未抬头,淡淡说。
我顿时回过神来,想上前送咖啡,可又怕一个不留神撒了,弄脏他的手稿。
「那个,我,我……」
陆隽荣抬起头,嗤笑:「那天还正义凛然地教训我,怎么这会儿又拘谨成小脚老太太了。」
我诧异:「我几时教训过你?我怎么敢的。」
陆隽荣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我把咖啡放下:「是哪个摔门出去,训斥我要多陪陪女儿?」
我摇头笑。
他居然管那个叫教训?
我放下咖啡,站在他不远处,纠结着。
「还有事么?」陆隽荣端起杯子喝了口。
我十分正式地鞠了一躬:「多谢您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陆隽荣抬了抬手:「阿芳说你是可塑之才,要谢你去谢她。」
话至此,我们谁都不说话。
他专心地画图,我尴尬地杵在原地。
「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次说完。」陆隽荣点了根烟抽。
每次面对他,我都很紧张。
我犹豫了半晌:「那个……芳姐说下个月让我进一个警匪片的组,有一点戏份。但,但我觉得我的经验还是不够。我,我想参加演绎班。」
陆隽荣冷哼了声:「怎么,觉得陪 Joey 玩了半天,就能和我提要求了?」
我鼓起勇气:「和桥依没关系。咱们签的合同里有写,公司要给艺人提供培训。再说了,我是你亲自签下的,如果我在外面演砸了,丢的是你的人。而且我要是出息了,也能尽快Ṱų₂给你赚钱啊。」
陆隽荣不屑地笑了:「你离赚钱还远着呢。行了,出去吧。」
我急道:「可是,」
陆隽荣蹙眉:「出去!」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些怕他的。
没争取到目的,我也只能悻悻离开。
回家后,我运动了一个多小时,才稍稍平复被拒绝了的心情。
晚上刚洗完澡,敷上面膜,忽然接到了芳姐的电话。
「知意,好消息哦。
「阿 Ron 给你争取到电视台演艺培训班的一个名额!」
「老天,你知道演艺班多难进么?他们只接收自己的艺人。阿 Ron 和电视台高层谈了半天,答应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让 A 台的艺人出演,人家这才答应的。」
过于惊喜,我一时间还没能消化。
芳姐那头问:「怎么不说话?」
我捂着狂跳的心口:「我今天求过他,被他拒绝了,还为他不会管呢。」
芳姐笑道:「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对上次冲你发火,心里愧疚,可偏又放不下面子。恭喜你啊知意。」
我眸中含泪:「谢谢你,芳姐,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很快,我就作为插班生,加入了电视台的艺培班。
同期的学员都非常优秀,有几位名字很熟,印象中是未来的影帝视后。
老师是经验很丰富的演员,讲解风趣幽默。
我自己都能感觉,对于表演,我有了更深的认知。
在演艺班的期间,我不光学到了很多,也拓展了人脉,有机会饰演了几个小角色,也接拍了广告。
期间,有位很厉害的制片人向我抛出橄榄枝,是一部大制作的古装武侠剧,班底强大,让我演一个有一定戏份的配角。
我想去。
但这事不由我,我得听公司的,听陆隽荣的。
陆隽荣说电视剧周期太长了,和电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模式,他不建议我去。
我明白他的潜意思。
外出的时间太长,不能长久陪伴桥依。
桥依现在更依赖我了,不要兰姐送她去幼稚园,偏要我接送。
小孩子从小没见过生母,将我当成了妈妈的角色。
也是可怜。
我经常去陆家,也常能见到陆隽荣。
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指点我,教了我很多。
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我珍惜非常。
虽然他时常臭着张脸,但一来二去,我们的关系没以前那么生分了。
圣诞节,陆隽荣正好休假,桥依想让我们带她去游乐园玩。
小孩子真是充电十分钟,待机 24 小时。
晚上回家后,桥依一点都不见累,偏缠着累瘫了的两个大人陪她玩老鹰抓小鸡。
我是母鸡,桥依抓住我的衣服,我们一起躲避陆隽荣这只老鹰。
「daddy,你来抓我呀。」
桥依笑得开心极了,额上生出层热汗。
陆隽荣故作凶狠:「老鹰来啦。」
我张开双臂:「桥依,快躲开。」
陆隽荣扑过来,将我们俩一起扑倒。
「抓到你啦。」陆隽荣轻轻挠孩子痒痒。
桥依咯咯笑,在厚软的地毯上打滚:「知意妈咪,救命呀。」
我怔住,猛地记起半年前在公司办公室,就是因为桥依迷迷糊糊叫了声妈咪,我被陆隽荣剜心刺骨的训斥了通。
我心里闪过抹不好的预感,忙看向陆隽荣。
谁知陆隽荣脸上没有半点异样情绪,照旧逗孩子,甚至,他还轻轻点了下我的额头:「这只母鸡太笨蛋啦,小鸡都被老鹰偷走了。」
我回过神儿来,佯装去抢桥依。
我们三个,一起笑着打闹,直到夜深,桥依该睡了。
我带桥依洗了澡,给她讲了故事,看着她睡着后才离开。
下楼后,我看见陆隽荣正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喝红酒,看书。
我还像之前那样,默默离开。
谁知,他叫住了我:「不喝一杯?」
我走过去,坐到陆隽荣对面。
他给我倒了杯红酒:「尝尝,朋友酒窖珍藏的极品。」
我嗯了声,喝了一大口。
真难喝。
见我苦着脸,陆隽荣挑眉:「不喜欢?」
我实诚地点头:「山猪吃不了细糠,这种洋玩意儿品不来,我还是更喜欢喝白的。」
陆隽荣摇头笑:「那下次请你喝茅台。」
一楼只开了盏昏黄小灯,壁炉的火光闪闪,照映在他脸上,使得他五官越显深邃好看。他穿了身白色家居服,胸前的扣子只系了两颗,露出结实的胸膛。
这时,他凑过来,身子像座小山似的朝我压下。
我紧张得口干舌燥,往后仰,躲开他。
「呵。」
陆隽荣轻笑了声,他拂了下我的头发:「沾了亮片。」
他重新坐好,喝了口酒。
我心跳得很快,感觉壁炉里的火烤得人难受,明明没喝多少,却像上头了般。
「Joey 很喜欢你。」
陆隽荣晃动着酒杯:「自从你出现在她身边,她开朗了很多,一些不好的习惯和小脾气,也慢慢改掉了。多谢你,知意。」
我挥了下手:「没什么,我本身也很喜欢桥依。」
陆隽荣与我碰了下杯子:「之前说你的那些话,太过分了,sorry 啊。」
我佯装掏耳朵:「嗳呦,芳姐说你是犟石头,绝不认错的,我刚才没听错吧?」
陆隽荣抬手,要去拿桌上的电话:「阿芳居然敢在背后说我坏话,扣她工资!」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别别别,要罚就罚我。」
他唇角勾着笑,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我赶紧松开他,手捏成拳,背在身后。
暧昧像点燃的仙女棒,偷偷爆裂着微弱火花。
陆隽荣替我将落发别在耳后,温声问:「这半年我给你推了三部戏约,这些剧播出后收视率都非常好,你生气吗?」
我往后闪了些,心里黯然,故作轻Ṱū́₀松地微笑:「你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知道什么适合我,什么不适合我。」
「那就好。」陆隽荣勾唇浅笑。
我看了下手表:「我得回去了。」
陆隽荣很自然地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要不今晚住这儿吧?」
我笑道:「没关系,我开车,很快就到家。」
圣诞节过后不久,芳姐兴奋地通知我,公司给我争取到块好饼。
知名编剧梁潮生写的古装电影。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是陆隽荣给我的资源。
应该说,是我陪伴他女儿,他给我的额外酬劳。
在开机前,陆隽荣给我详细讲戏,他让我别有心理负担,我是女三号而已,重头戏在女主和女二。
我看过剧本。
我的戏份加起来,满打满算最多一个月,不会耽误带桥依。
临走前,我和桥依拉钩钩,向她保证不会不要她,很快就回来。
……
我很快进了剧组。
剧组气氛还算和谐。
女主角在影视歌三方面都有成就,很是平易近人。
男主叫林砚西,刚得了最佳新人奖,前途不可限量。
拍摄过程中,我学到了很多,也很开心。
唯一不开心的是,女二孙曼宁很事儿,好像故意针对我,一场扇巴掌的戏总 NG,半天下来,我的脸都被她打肿了。
「sorry 啊,知意。」
孙曼宁一脸的无辜,给我递过来冰袋:「我第一次拍戏,没有经验,知意姐别生气啊。」
我强忍住气,第一次拍戏就能当女二,靠山绝对不小。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强笑道:「没关系,只要最终的效果好,多拍几条我也 OK 的。」
孙曼宁轻蔑地看了眼我,却笑得很甜:「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等这女人走后,我轻声问旁边的芳姐。
「她什么来头啊?我只知道她参加过去年的港城小姐,止步于十强。」
芳姐拿起粉饼,替我补妆,气道:「都打出指印了,这女人太狠了。」
她小心地将化妆间门关上,对我说:「傍上富豪了呗,不然凭她那木头演技,跑龙套都嫌寒碜。」
原来如此。
我手轻轻附上发疼的脸:「可我又没跟她抢金主,她干麽从开机就针对我。」
芳姐抿唇笑:「她是阿 Ron 的前前前女友,之前阿 Ron 交换资源把你送进电视台演艺班,早在圈子里传开了。这女人,特狠,之前扎破避孕套,想借孕上位,被阿 Ron 发现后甩了。现在她以为你是阿 Ron 新宠,妒忌了,故意整你呢。」
原来如此。
早听芳姐说过,陆隽荣是花花公子,见识到了。
真是随处可见前女友啊。
下午我只有一场戏,拍完后准备走,哪知孙曼宁又开始作妖了。
「我的钻戒丢了!」
孙曼宁气得发脾气,说她的那只鸽子蛋粉钻是刚拍下来的,价值连城,肯定是被哪个人偷了。
她命令导演封锁剧组,不许任何人离开,让她的助理挨个儿搜包。
导演虽然无语,奈何孙曼宁的金主是投资方,得罪不起,只得由着人家大小姐的性子来。
搜了半天没搜到,最后就剩下男女主,还有我没搜。
明白了,又是针对我的。
「知意姐,不介意我翻一下你的包吧?」孙曼宁双臂环保在胸前,鲜红的唇角噙着笑。
我心知包肯定被人动过手脚了,冷冷道:「我介意。」
我不再忍气吞声:「你没有权利搜我的东西,我只让警察搜。」
孙曼宁嗤笑着翻了个白眼:「知意姐,你不让搜,难道心虚了?」
她刚说完,就命令几个助理来抢我和芳姐的包。
我肯定不能让她碰,急忙求助导演:「李导,您就干看着?」
李导演佯装看机器,背转过身。
刺啦声,我的包被抢走撕开,里面的化妆品、笔记本哗啦啦掉到地上。
其中,有个没见过的丝绒首饰盒。
孙曼宁尖叫了声:「我的钻戒。」
她气得冲过来,不由分说打了我一耳光:「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芳姐护住我:「你少冤枉人,这玩意儿不是我家知意拿的。」
孙曼宁冷笑:「小地方来的乡巴佬,没见过贵重首饰,眼馋手贱,有什么做不出来。」
芳姐怒了,揪住孙曼宁的衣领:「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
孙曼宁那边的保镖一拥而上,要揍芳姐。
「都他妈的别动!」
我把芳姐扯到身后,直视孙曼宁:「不行报警吧,让警察验一下钻戒上的指纹就什么都清楚了。」
孙曼宁眼里闪过抹惊慌,冷哼了声:「这点小事浪费警力资源,倒不用。许知意,你得给我跪下认错。」
「不可能。」我态度强硬:「事关我的清白,这个警我必须报!」
说罢,我看向导演:「李导,能否帮我报警?」
李导演却和稀泥:「多大点事啊。知意,你给曼宁说声对不起,这事就算过了。」
「我没做错,凭什么道歉!」
李导演冷着脸:「那你就让所有人陪你干耗着?赶紧道歉!」
我气得发抖,正要反驳几句。
忽然,前面传来抹好听的男声。
「我看见了。一个小时前,孙小姐的助理趁许知意拍戏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她的化妆间。」
我循声望去。
说话的男人生的俊美挺拔,是这部戏的男主--林砚西。
林砚西冲我点头微笑,双手插兜:「我支持报警,让警察查一下指纹。」
气氛忽然僵在这儿,火药味遍布片场。
孙曼宁张牙舞爪地骂林砚西:「这儿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林砚西懒懒地靠在墙上:「我看不过去啊,就想多管闲事。」
这时,摄影师快步走进来,在李导演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导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我,站起来说:「行了,闹什么闹,片场有监控录像,谁干了什么,拍的清清楚楚的。」
说完,李导演看向孙曼宁:「孙小姐,以后请你把自己的东西和人都看好,别随便乱放乱跑。」
这话就很明显了,在场的人全都能听懂。
孙曼宁脸红透了,还想闹。
李导演也烦了,生气了:「还他妈的拍不拍了?不拍就滚蛋!」
孙曼宁一愣,眼泪顿时下来了,撂下句:「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转身跑了。
我松了口气,这场闹剧,总算有惊无险结束了。
刚才副导演耳语了几句,李导就变了态度。
看来,有贵人助我。
我唇角上扬,肯定是他。
这时,林砚西走到我面前。
「刚才,多谢你了。」我忙道谢。
林砚西潇洒地挥了下手:「这有什么的,帮你是应该的。」
我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林砚西笑道:「我也是演艺班毕业的,只不过早你两届,算起来,我是你师兄了。」
我主动伸出手:「那多谢你了,师兄。」
林砚西握住我的手:「光说谢没用,怎么样,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吧。」
我欣然答应。
林砚西还有夜戏,我们约好过几天再一起吃饭。
出了片场后,离得老远,我就看见了陆隽荣的车。
我给芳姐使了个眼色,疾步走过去,上了车,坐到了副驾驶上。
「我就猜到是你。」
我冲陆隽荣一笑,谁知扯动左脸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什么时候来的?」
陆隽荣凑过来,指腹轻轻蹭我的脸:「中午就来了,那女的下手真狠,疼么?」
我故意翻了个白眼:「都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问。」
陆隽荣挑毛:「都知道啦?阿芳这个大嘴巴,下次缝起来。」
「你别怪芳姐,没有她的提点,我怎么知道自己为什么得罪人。」
我正襟危坐起来,「芳姐说孙曼宁背后有金主,你让李导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人?」
「担心我啊。」
陆隽荣懒懒仰在座椅上:「她的金主姓朱,而我联系过朱太,懂了吧。」
我瞬间明白了。
「对了。」陆隽荣斜眼睨我:「那会儿我看见你和林砚西有说有笑的,聊什么呢。」
我脱口而出:「他居然也上过演艺班!那就算是我师哥了,他长得好看,人品好,演技也好,刚才他还邀请我吃饭呢。」
陆隽荣眸色一暗,把玩着我的头发,笑着问:「那你会去吗?」
我的第六感捕捉到危险信号,觉得如果我说去,陆隽荣肯定会生气。
「不会。」
我毫不犹豫地否定:「我事业才刚起步,不能有任何绯闻。」
陆隽荣挑眉:「不错,还算聪明。」
我看着他,反问:「有个制片人邀我拍风月片,答应我不露,说这类片子很卖座,会提高我的知名度。你说,我能去么?」
陆隽荣食指抬起我的下巴:「不许去。」
说完,他吻了过来。
我下意识躲开,随后,主动迎了上去。
我和陆隽荣在一起了。
他在床上的作风,和他这个人的行事一样强硬。
连住三天,我们没有出过卧室。
之后的拍摄,陆隽荣有时间就来探班。
虽然陆隽荣没有公开,但几乎全剧组的人都默认了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林砚西好几天没和我说话,他倒也洒脱,找到我,直白地说:「原本想追你来着,没想到名花有主了。」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拐弯抹角地暗示:「陆导长得好又有才华,很多女演员都很倾慕他。」
我谢过他,告诉他我心里有数。
托朱太和陆隽荣的福,编剧重修了剧本,大幅度增多我的戏份。
后期剪辑的时候,孙曼宁的戏被一剪没了。
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二。
而宣传的时候,孙曼宁在剧组掌掴我、冤枉我的视频也流出。
一时间,孙曼宁的黑料层出不穷,一些八卦周刊明晃晃地刊登了她穿赤身陪酒的照片。
孙曼宁被封杀了。
唾沫星子将她淹没,而我这个受害者,正式走入了大众的视线,收割了一波同情和关注。
后面我没再听过孙曼宁的消息。
有人说,她顶不住谩骂,精神出了问题。
也有人说,她被朱太收拾了。
我的第一部担任女二号的电影于年末上映,好评如潮。
我的名声大涨,获得了不少代言和影视剧邀约。
许多记者写通稿吹捧我的演技,但相应的,也有不少对家和媒体在挖我的黑料。
说破天,也就是男女那点事。
有时候确实烦,但黑红也是红。
我都接着。
我和陆隽荣感情蛮顺的,经常带桥依出去玩。
有时候我有种错觉,我们像一家三口,
我甚至幻想过,有一天他会向我求婚。
我穿着纯美的婚纱,走进教堂,他将钻戒戴到我的手上。
芳姐每每看到我花痴样,听我的幻想故事,她就无语,直摇头。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啊。」
我们这么久的朋友,她在我跟前,向来都是有话直说。
「知意,谈恋爱,玩暧昧就行,莫谈感情。」
「阿 Ron 那双桃花眼最会骗人,是,他现在很疼你,对你很好,可他对每一任女友都很好。他是才子,也是浪子,从不会专情于一个女人,别把心交进去,仔细最后一败涂地。」
我笑骂他:「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阿 Ron 对我是真心的。」
次年中旬,我演艺班毕业。
不久后又有好消息传来,我入围了金鹿奖最佳女配角。
这个奖含金量极高,业内默认国内电影类最高奖项。
我不敢奢望自己一个新人,能获奖。
我就当出去见世面了。
穿上高定礼服,化着美美的妆,拍几套好看的照片,跟大家一起鼓掌。
当颁奖人念到我的名字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坐着的林砚西笑着推了把我,我这才醒过来。
好像……真的获奖了。
领奖台的台阶不高,我像走了几十年那么漫长。
当从颁奖人手里接过奖杯时,冰凉的触感告诉我,是真的。
我从不敢想,我能如此幸运获此殊荣。
除了感谢团队和导演外,我最感谢的就是阿 Ron。
掌声、鲜花,让我如踏入云端般,轻飘飘的,美妙至极。
颁奖礼结束后,我迫不及待给陆隽荣打电话。
可打了好几次都没打通。
芳姐说,阿 Ron 最近忙着在外地拍戏,估计忙着吧。
理解。
我紧接着,又给爸妈打电话。
当初他们得知我和沈锦城离婚,勃然大怒,
骂我不知检点,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跑去港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们逼我和沈锦城复婚,还要买机票来港城抓回老家。
我告诉他们,绝不可能。
他们说狠话,说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又说软话,说妈妈因为我中风,要我赶紧回去。
我知道他们其实是担心我。
但我不能走回头路,顶住了压力,待在港城。
他们一开始还骂我,后面我一次次往家里寄钱,骂声渐渐少了。
当我的照片出现在报纸电视上时,他们终于相信,我是真的成明星了,于是开始叮嘱我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而今,他们得知我获奖,再也不会阻拦我追梦。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我会很幸福的。
庆功宴结束后,我迫不及待赶回家。
既然阿 Ron 忙着,那我就和桥依一起庆祝。
谁知当我回去时,看到陆隽荣男助理的车停在外面。
男助理拦住了我,脸色有些尴尬:「桥依小姐去他叔叔家了。」
我看着亮着灯光的别墅,瞬间明白了。
我对男助理说:「不要和阿 Ron 说我回来过。」
我穿着晚礼服,手里捧着红酒,在车里坐了一晚上。
次日天亮后,从别墅里走出一个身材傲人,容貌姣好的女孩。
年轻娇嫩,性感勾人。
陆隽荣的男助理驱车,送她离开。
我犹豫着,挣扎着,愤怒着,最后我平静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我整理了妆容头发,优雅地下车,捧着红酒和奖杯进了别墅。
陆隽荣穿着睡袍,正坐在餐桌前喝咖啡,他衣服襟口微微敞开,隐约能看见胸口新鲜的指甲抓痕。
「回来了呀。」
陆隽荣张开双臂,迎了上来:「Congratulations!我的最佳女配角。」
我笑着抱住他。
最佳女配角,听着何其讽刺。
「本该第一时间和你庆祝的。」
我强忍住眼泪,逼迫自己不去闻他身上的女人香水味,仰头望着他,「剧组那边要开 party,没办法喽,只能先扔下你。」
陆隽荣上下打量着我,满眼的惊艳:「完美的作品!昨晚我看直播了,我家知意真漂亮啊。」
我和他彼此心知肚明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谁都没提。
陆隽荣打开红酒,分别给我和他倒了一杯。
他手指刮了下我的鼻梁:「这下我家知意身后的追求者,可是堆山码海了呢。」
我举起酒杯,挑眉:「总不及我们陆大导演多。」
我们各自喝酒,相顾无言。
陆隽荣最后打破沉默:「知意,我喜欢你。但我出生在英国,从小在美国长大,成年后才回的港城。我的行事思想比较西式,奉行开放性关系。」
「什么意思呢?」我心渐渐沉下去。
陆隽荣呷了口酒:「意思是,我们在一起的同时,也可以各自谈男女朋友,互不干涉。你能接受吗?」
……
我将这话说给芳姐。
芳姐当场就炸毛了:「知道他花,没想到他还花出毛样儿了,屁的个开放性关系。」
我哭得停不下:「骂得好,再帮我多骂几句!」
芳姐抽出纸巾,帮我擦泪,嗔道:「早都提醒你了,谈恋爱可以,别把心交进去,被伤了吧。」
我怕眼泪滴到礼服上,伸长了脖子哭。
芳姐被我这蠢样子逗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办?接受他的提议吗?」
我苦着脸:「不然呢。」
芳姐双手叉腰:「那你也找男人!你可是金鹿奖最佳女配角哎,现在火的一塌糊涂,追你的帅哥大把大把的,你也找,气死阿 Ron 那个混蛋。」
「不行。」我摇了摇头。
芳姐恨铁不成钢地瞪我:「当初处理前夫,那手段干净利索,现在怎么磨叽了。」
我擦掉眼泪,苦笑:「阿 Ron 可以有新女朋友,但我不行。」
「我于他有所求,事业和前程对我来说,比情爱和性欲更重要。我要有所得,必得有所付出,这是代价,我必须甘之如饴。只能等他向我提分手,而我不能任性背叛。我不敢赌陆隽荣是个宽容的人,更不敢赌他所谓开放性关系是认真的,我赌不起。」
芳姐长叹了口气:「那你这算什么,清醒的沉沦?」
我搂住她:「陪姐妹喝一杯吧。」
芳姐一副义无反顾:「喝,喝死为止!」
……
大概出于补偿,又或许些许愧疚。
不久后,陆隽荣送了我一只名包,并且为我拉了很多资源。
我又开始忙了。
主拍电影,偶尔接一两部电视剧,这一路走得慢,但走得很稳。
我赚了很多钱,在港城买了大房子,把父母接了过来。
除了拍戏,我还尝试着出了唱片,反响一般般。
每完成一部作品,我就给自己放一段时间假。
去学校进修,去国外旅游。
桥依一直跟在我身边。
这也是我和陆隽荣没有签字,但默认达成一致的潜意识合约。
我在桥依的童年,充当了母亲的角色,陪伴她长大。
说来有意思得很,桥依很少探她父亲班,但经常黏在我身边。
桥依曾对我说:「我爸爸那么渣,知意,你要不离开他吧!」
我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
但我深知娱乐圈的复杂凶险,亦知道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女人打拼,有多难。
所以,我愿意继续当陆隽荣的未婚妻。
我们其实很和谐,维持着他当初提的建议,开放性关系。
呵,他单方面的开放。
他一旦对哪个女友厌倦,那么,我会以未婚妻的身份出现,替他解决掉麻烦。
第一个五年合约结束后,我和陆隽荣续了第二个五年。
在第二个五年,我的步调和目标依旧。
桥依长大了,我把工作量也加大了。
除了自己拍影视剧,我也开始投资。
我知道千禧年后,内地影视剧将全面开花,繁盛非常。
所以,我计划把将来的工作重心转到内地。
我忙得头角倒悬,陆隽荣却慢了下来。
最明显的是,他换女友的频率慢了,后面足足有两年没有新女友。
他的名声地位依旧很高,但难免有时候被人说江郎才尽。
他为我量身定制了个剧本,奔着获奖去的。
我是女主,影帝林砚西是男主。
结果角逐金鹿奖的时候,我和林砚西双双落选,反倒是陆隽荣斩获最佳导演奖。
更值得高兴的是,那部作品在国外也得了几个奖,我的知名度又打开了几个度。
后面记着采访,问我和林砚西有什么想对导演说的。
我俩纷纷开玩笑,陆导,你可各欠我俩各一部电影啊。
后面,记者打趣陆隽荣:「许知意小姐和林砚西先生的意思是,他们将来要拿影帝影后,可就靠在陆导您身上了。那陆导,您靠得住吗?」
陆隽荣自信道:「当然靠得住。」
记者笑着问:「口说无凭,您怎么证明自己靠得住?」
陆隽荣回头看向我:「娶许知意,和林砚西结拜,都是一家人了,当然靠得住。」
他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啦。」
转眼,我和陆隽荣的第二个五年合约即将到期。
他亲自下厨,准备在家里做了一顿丰盛大餐,餐桌正中摆了红玫瑰。
是我最喜欢的花。
陆隽荣在厨房里做菜。
我手撑在桌上,看他忙前忙后。
他大我十二岁,不知不觉,岁月爬上了他的眼角,但不得不说,这家伙年纪越大,反倒越英俊。
「看什么呢?」
陆隽荣将焗龙虾端上来,笑着问。
「看你啊。」我手指点着下巴,打量着他:「你今天穿了白衬衫,牛仔裤,当年咱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这样的穿着打扮。」
陆隽荣摇头笑:「是啊,那天我正准备离开西城,突然冲过来一个小姑娘,连声喊『陆导等等』。结果她撞翻了泔水车,全身弄得又脏又臭,还抓住我的胳膊不松开。我当年真是嫌弃死了,可她的眼睛黑黝黝亮晶晶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就看了这么多年,再也忘不了。」
我把水杯里的柠檬片捻起来吃:「哇,好酸啊。」
陆隽荣笑嗔了眼我,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给我倒了果汁。
「前几天 Joey 给我打电话,说看见你在吐,还让助理去买验孕棒了?」
他深情地望着我:「咱们 Joey 要有弟弟或妹妹了吗?」
我拿过他的红酒,喝了一大口:「桥依这丫头也太八卦了,没怀。」
酒入喉,回味微苦。
其实怀了,但我偷偷处理掉了。
陆隽荣眼里一阵痛苦,似有泪光闪过。
他按在我的肩膀上,笑得温柔:「你说也奇怪,从前我一点都不喜欢小孩,现在反倒想让家里热闹点。知意,回头咱们去冰岛度个假吧,你不是一直想看极光么。」
我欣然同意:「行啊,到时候我让芳姐看一下行程。」
陆隽荣怔住,强笑道:「阿芳是个人才,这两年出去单干,开娱乐公司,搞得有模有样的,听说她签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小孩?」
「嗯。」
我点了点头,加了片菜吃。
其实我心里清楚,陆隽荣今天这顿饭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和我续约。
我现在的名声和商业价值,都非常高。
他不明说,那我就装听不懂。
「知意,那个……」
陆隽荣坐到我对面:「我就直说了,咱们的合约马上到期了,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放下筷子:「这几天太忙,都忘记告诉你了。合约到期就不续了吧,我准备签在芳姐公司。」
陆隽荣垂眸,面上一片黯然,笑着问:「你现在这个咖位,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还签经济公司哪。」
我莞尔道:「嗨,说是签给芳姐,其实也不算完全签。更多的是给她壮壮声势,支持她的事业。她这些年帮了我那么多,算是回报她。」
「挺好,挺好。」
陆隽荣喝了一大口酒,他定定地望着我:「我想娶你,是真的,这些年一直爱你,也是真的。」
沉默半晌。
我轻抚着红似火的玫瑰:「还记得当年我获最佳女配角吗?那天晚上的星空很美,我看了整整一夜。」
陆隽荣低下头。
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什么表情,悲伤?后悔?亦或是不忍?
都不重要了。
「阿 Ron,我走了。」
我起身离开。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陆隽荣忽然喊住我。
「知意,你一直是个很清醒的女人,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没有回头:「当然爱过。」
……
两个月后。
因为新戏的缘故,我得在西城待半个月。
桥依说她没去过西城,非缠着来,说要看看我长大的地方,把当地有名的小吃全都吃一遍。
十一年没回来,西城变化很大。
刚下飞机,就乌泱泱涌来很多接机的影迷。
我笑着跟他们合影,给他们签名,恍惚间,我仿佛在人群中看见个熟悉的面孔。
一闪而过,再回头就看不着了。
总算突破层层包围,坐车回到下榻酒店。
桥依一进房间,就懒懒趴在床上,噘着嘴抱怨:「再也不要和大明星出行了,我的脚都快被踩折了。」
十一年过去,桥依今年都十五岁了,个子比我还高,长得肤白貌美,像极了她爸爸。
这时,门口传来抹冷冷的男声:「早都给你说了,别来当电灯泡,死皮赖脸地跟过来!」
说话的男人是个英国大帅哥,挺拔健硕,腹肌好摸。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他是我新交的男友。
他叫 Dylan,论资排辈,算是陆桥依的舅舅,年纪小,辈分大。
两个月前我陪桥依去英国探望她妈妈,遇到了 Dylan。
这位 Dylan 小舅舅对我一见钟情,当晚就要了我电话,约我出去用餐。
我们很快在一起了,各方面都很和谐,超愉悦。
但桥依对 Dylan 敌意很大,她认为她爸追回我的最大阻碍,就是这个年轻帅气的小舅舅。
Dylan 把行李拉进来,轻踢了下桥依的脚:「我给你订机票,你回港城吧,你老父亲失恋受刺激了,现在要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模特闪婚,这不闹笑话么。你还不赶紧去阻拦?回头等你后妈生了孩子,该和你抢家产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桥依从床上起来,愤愤不平地与 Dylan 抬杠:「要不是你,知意早就是我妈咪了。」
Dylan 故意搂住我,在我脸上狠狠亲了口:「她才三十出头,你好意思叫妈,她还不好意思认呢。记着,知意不是你妈,是你小舅妈。」
我摇头笑笑,吵吧吵吧。
管不了,真管不了。
就在此时,助理敲了敲房门进来了。
「姐,有个叫沈锦城的男人找到酒店了,他带着他女儿,说是你亲戚,想见你。」
我的心咯噔了下。
沈锦城?
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啊。
「请他上来,把保镖也叫来。」
在沈锦城父女进来前,保镖已经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他们,防止他们藏刀具、毒药和窃听偷拍装置。
多年不见,我又一次看到了这对父女。
沈锦城才三十多,看上去老气横秋的,剪了寸头,戴着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发福了不少,畏畏缩缩的,哪还有半点当年的儒雅俊逸。
他牵着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十多岁,模样清秀,是沈雨晴。
看到沈雨晴的脸,我顿时惊住。
她左脸有两条难看的烧伤疤……
大抵因为这疤,沈雨晴一直低着头,当看到高挑漂亮的陆桥依时,更自卑了,连背都弯了下去。
「知意妈咪~」桥依一直很懂事,她知道我的过往,晓得眼前的这对父女是谁,便笑着问我:「你和这位叔叔是不是有事要谈?那我带这个小妹妹出去玩吧。」
我猛地想起上辈子的事。
沈雨晴和她亲妈一起对付我,甚至在我临终前,问沈锦城我究竟什么时候死,方便她爸早日娶她亲妈。
我信不过这沈雨晴,我决不能让桥依受到半点伤害。
「不用了。」我扭头对 Dylan 说:「你和桥依两个出去转转,别带旁人。」
Dylan 看着长了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其实很老实纯爱,特听我的话,立马点头:「行,那你们聊。」
说着,Dylan 拉起桥依的胳膊,往外走,在经过门口的时候,绅士地对沈锦城笑道:「叔叔,请让一下。」
我手扶额:「这人比你大不了几岁,要叫哥。」
「哦,sorry。」
Dylan 不好意思地耸耸肩,笑着说:「麻烦让一下,大哥。」
沈锦城尴尬的要命,赶紧贴墙站,让出条道。
等 Dylan 甥舅走后,我朝沈锦城做出个请的动作:「坐吧」
沈锦城牵着沈雨晴过来,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
我让两个保镖倒茶、端水果,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盯着些,防止沈锦城乱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保持着警惕,微笑问。
沈锦城望着我,垂下眸,他搂住女儿:「雨晴是你的影迷,想要你的签名。」
说着,沈锦城推了下沈雨晴:「在家里那么兴奋,怎么见到许阿姨就不敢说话了。」
沈雨晴怯懦看向我,一双眼睛透着过分的机灵,滴溜溜乱转:「阿姨好,我是雨晴。我看过您的很多电视剧和电影,特别特别喜欢您。我经常想,如果您是我妈妈就好了。」
「谢谢你的喜欢。」
我递了个橘子给沈雨晴。
不用问了,这些话一看就是大人教的。
我淡淡一笑:「沈老师,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相求?」
沈锦城神色复杂:「许小姐,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聊聊?」
「不行。」我直接拒绝。
沈锦城直勾勾地盯着我:「春艳,我也重生了。」
听见这话,我让保镖小武把沈雨晴带出去。
以防万一,我还是留下了保镖小赵,小赵跟了我多年,绝对信得过。
我端起茶,喝了口:「什么时候重生的?」
「上个月。」
沈锦城含泪望着我:「我全都想起了,春艳,上辈子,这辈子,所有事都想起了。」
他忽然跪下:「当年我不知道实情,见你带陆导演来家里捉我和白何芝,恨你恨得要死。可现在想起了一切……该!我他妈的活该!我就算死十次,也不够填平你的恨。」
我撇过头,看窗外的风景:「前尘往事,何必再提呢。当年既然已经离婚,各自安好就是了。」
我实在不想和这个男人再多浪费唇舌,看了下手表:「我接下来还有约,不能陪你聊了。」
「春艳!」
沈锦城跪行了两步,阻止住我:「就算你恨我,可是雨晴是你养大的啊,你不能对她这么冷血。」
我冷笑了声,总算说到正题了。
其实在回西城前,我已经派人打听过沈锦城和白何芝。
这对狗男女当年很快结婚,起初还算恩爱,可架不住现实的磋磨。
白何芝既要照顾沈锦城瘫痪在床的妈,又要养育孩子,而那时沈锦城事业受挫,收入大大减低。
家里都是等着吃饭的口,到处都要用钱,白何芝劳累了两年,又萌生出高考的想法。
奈何高考一年一个样,她太久没看书,早都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复习。
当初迫于阻碍无法在一起的恩爱情侣,后来天天吵架。
白何芝心情不好就出去打牌,把年幼的沈雨晴丢给老人照顾。
那天冬天太冷,农村家里很多人偷用电炉子。
爷爷奶奶一个没注意,沈雨晴摔倒了,脸被烧得火红的炉丝灼伤。
此事发生后țŭ̀₋,沈锦城和白何芝几乎天天吵架打闹。
女的嫌男的没本事,耽误了她前程。
男的骂女的勾引了他,害他失去了真心爱他的女人,害他丢了工作。
及至这两年,白何芝和她高中同桌联系上。
两人如久旱逢甘霖,勾兑上了,明晃晃地给沈锦城戴绿帽子。
沈锦城忍无可忍,正闹离婚呢。
现在来找我,要么求我回头,要么管我要钱。
我困得打了个哈切,问对面的沈锦城:「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沈锦城扶着茶几坐起来:「春艳,你看你,多光鲜丽漂亮。现在挣大钱了,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能不能给我一百万。」
听见这话,我忍不住笑出声:「多少?你还真敢开这口,凭什么。」
沈锦城看了眼一旁的保镖,挺直了腰杆:「就凭当年你带陆隽荣来家里,烧了白何芝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你不怕你的影迷知道你曾经干过断人前程的恶事吗?」
我笑着摇头:「还真不怕。」
沈锦城被我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了,拳头狠狠砸了下茶几:「当年我被一封匿名信举报,起初我以为是哪个妒忌我的同事干的。后面我找了关系,弄到那封信原件,后又去邮政局查了好多次,确定信是从 S 市那边寄来的。」
「如果要去港城,必定先到 S 市!所以,那封信就是你寄的,你先是断人前程,后又迫害前夫,你要遭报应的!」
我低头看了圈自己:「可是我现在好端端的呢。」
沈锦城眼睛微眯住:「你不怕我把这些事爆料给媒体?」
「你随便啊。」
我歪在沙发上:「这些年我什么脏水没受过,这算什么。要爆咱们一起爆,说不准到时候广大影迷看到我毫不手软地对付渣男小三,还会更涨粉呢。」
沈锦城被气得一噎,大口喘着粗气。
末了,他身子坍塌下去,又一副哀求模样:「就算你恨我,可雨晴是你养大的啊。孩子脸上有疤,你让她后半辈子怎么过!」
「我也不怕丢人,索性跟你说全乎了。」
「上辈子你走了后,我和白何芝结了婚。那就是个烂婊子,从前挥霍惯了,嫌我穷,又在外面找了人。她,她甚至偷拿走了雨晴的嫁妆钱!雨晴婆家顿时退了婚,不要这个儿媳妇了。」
我点了点头,笑道:「所以呢?」
沈锦城急切道:「求你借我点钱,让我带雨晴整整容,孩子以后还要结婚生子的啊。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可她还小啊。」
我毫不犹豫拒绝:「不管。」
「你还是不是人!」
沈锦城指着我的鼻子骂。
忽然,他站起来朝窗子那边冲过去:「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跳下去!」
他狞笑着:「如果你屋子里出了人命, 我看你还怎么继续当影星!」
保镖小赵见状,忙劝道:「先生您冷静些, 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沈锦城豁出去了:「我和这个冷血自私的女人, 没什么可谈的。许春艳, 一句话, 你给不给钱。」
「不给。」
我缓缓站起:「沈锦城,你真让我看不起。」
沈锦城咬牙切齿,打开窗子, 半条腿跨出去了:「为了闺女,老子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冷笑了声:「你就真确定, 沈雨晴是你女儿?」
沈锦城身子一震:「你什么意思。」
我从行李箱中,取出一盘录像带子,扔到地上:「原本这东西, 这次回西城就是给你的。它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淡淡道:「你知道上辈子, 我为什么把沈雨晴视如己出吗?我流产几次,没有自己的孩子, 看到你那么疼爱沈雨晴, 难道我没怀疑什么?」
沈锦城脸上血色渐渐褪去:「你, 你究竟什么意思!」
「没错。」
我长叹了口气:「当年我见你太过溺爱雨晴, 怀疑过那孩子其实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故意丢在家门口, 让我捡到抚养。所以,我拿了你们父女的头发,偷偷验过 DNA。很遗憾, 非亲生父女关系。」
沈锦城疯了般朝我吼:「你胡说八道!」
我同情地看着他:「妈肯定是亲妈, 但爸就不一定是了。如果你不信, 自己去验。」
沈锦城眼看着快晕过去了, 他扶着着墙下来,深深看了眼我, 闷头离开了。
我走过去, 关上窗子。
已经春天了,冷不丁吹来阵风,含量彻骨啊。
半个月后。
我的西城之行结束, 在上飞机前,我买了份报纸。
最近的头版头条, 都是一桩乡村教师杀人案。
据说那个老师回家后, 发现妻子正和老情人偷欢, 老实人忍无可忍, 持刀杀人……满地鲜血,独留小女儿跪在地上,哭着叫「爸爸」「妈妈」。
好可怜,也不知道在叫谁。
我怔怔地看着报纸, 叹了口气。
这时,Dylan 凑过来,揽住我:「在想什么?」
我倚靠在他身上,莞尔浅笑:「在想春意如许, 不该辜负。等下飞机后,该怎么吃好、喝好、玩好。」
「行,我陪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