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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会恐惧吗?

2019-04-11心灵

再早三年,我肯定都不会写这篇文章。

不是因为惧怕死亡而不敢提起它,而是因为一种时间还长的漠不关心。

但马上,我虚岁就要40岁了,我开始慢慢的潜移默化地觉得死亡可能与我有了一点关系。到了40岁,人生可能都过半了,古人的平均年龄也不过三十多。

对死亡的初级印象是一种模糊童年的清晰感。回外婆老家参加葬礼,抬棺材的时候我这个几岁的小孩可以坐在棺材上。当然,我完全不记得这有什么寓意了,但这个场景却在我脑海里无比清晰。

同样是在几岁时,我已经记不清是六岁还是八岁了。我姥姥躺在偏房里,我妈带着我去看她,她似乎已经因为癌症的痛苦而奄奄一息了。但看到我妈的那一刻,她突然用她骨瘦如柴的手狠狠的抓住了我妈的手,眼睛里射出那种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的亢奋,但奇怪的是,表情和眼神里居然还带着几分狰狞与凶狠。我忘了她说什么了,但我现在仍然记忆尤新的是她那种不想死的强烈的渴望。现在回忆起来,我本该对这个场景恐惧,但偏偏没有,而是一种理解。

我外公与他母亲一样,也死于癌症,但我并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那不是一种不近人情,而是一种对感情的逃避,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不是所有的复杂纠缠的情感都能用文字表达出来的。我妈现在还会怪我,说为什么我不从外地赶回去见我外公最后一面,我外公小时候对我是这么的好。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剧烈的感情交织,才让我惧怕那最后一面。我只在水晶棺里见到了他,隔着模糊的盖子,那模样并不真切,在我的回忆里也是模糊的。

我却恰好见到了我爷爷的尸体,对,只是尸体,而也没有赶上所谓的最后一面。在病床上,也是骨瘦如柴的样子,我爸,他的儿子,把他背着送到接尸体的车上。我对我爷爷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因为他的出身,他从青壮年起就不断的遭受各种政治波动,所以我有记忆以后,他已经老了,而老了的他,一天跟任何人也说不了几句话。那种多说多错的执念,可能已经深深的植入他的脑子里了。

实际上读小学时,我就已经对身边的死亡有了一个概念,我的小学同学,我依然记得那天生日,在那个酒楼里,他对所有的同学都非常的客气,对我也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客气可能是一种知道自己小小年纪就时日无多的对所有认识之人的珍惜。因为他得了白血病,而这个事实,是我听到班上的其他同学说他已经病故后才知道的。

所以,活到快40岁了,我所目睹过的,经历过的死亡也并不少了。回首自己的记忆,至少我本人并不惧怕这种死亡的呈现。而据我观察那些知道自己快死的人,不说深深的恐惧,至少是有些不甘与留恋的。即使是恐惧死亡,我也觉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情感。

因为人类对未知总是有一种恐惧的,而死亡是一种更强烈的未知。

所以很多人不管他有没有信仰,都会请佛道做法事,仿佛这种行为会消弭一部分那种不确定感似的,至少是为死者的家人给一个慰藉,那意思是即使这人死了,也是会有个好前程好归宿的。

但这种对未知的剧烈恐惧,实际上是无法消弭的。如果真的有盲信的信仰的人,可能会好很多。可在我们这个地方,很少能有这样的人。有人只是假装信,有人是做交易,他们的脑子里那种灵活多变的生存法则让他们很难盲信。

至于我,我虽然不是那种虔诚的某个宗教的信仰者,但我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用斯宾诺莎的话来说,一个泛神论者。我相信自然律是神的化身,而神是一种绝对永恒的本质。我们每个人的灵魂实际上都是这种本质的一部分。

当然,这听起来过于的哲学,一般人很难理解。所以我只说我自己。我由于这种思维,本身并不惧怕死亡,我有个很亲密的朋友,一想到死亡她就要落泪。而我则冷漠的认为死只是一种自然律,是某种回归,或者秩序运行下去的必然条件。比如你很难想象一帮人老也不死,这个社会还能进步。这样的社会估计只能形成一种板结的固化,然后慢慢死气沉沉的灭亡。对,不死反而造成了一种死气沉沉,而死,是一种新生的希望。

因为我懂了这些道理,所以我本人会有人类情感中难免的那些留恋,但我本人并不惧怕死亡且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