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那天,江煜当着所有人的面逃婚了。
我拿着话筒上台,说
「今天是我的升职宴,大家吃好喝好。」
后来江煜重新为我举办订婚宴,我却送给他一张请柬,
「订婚宴就不办了,欢迎你来喝我的喜酒。」
「澄意对不起,夏梦那边出事了,我必须立刻赶过去。」
江煜拿着车钥匙,过来跟我道歉。1
我刚换好礼服,正准备出去敬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煜,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和他的订婚宴。
为了表示尊重,我家这边的亲戚几乎都请了假过来,江家父母也坐在主位等着。
江煜现在跟我说他要去找夏梦?
疯了吧。
江煜满眼都是焦急。
「我都答应娶你了还要怎么样?订婚宴没了重新办就是了,但是夏梦那边很可能会出事!」
我走了两步挡在门口,和江煜眼神对视。
「如果我告诉你夏梦根本没出事呢?」
江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
「许澄意你有没有心?夏梦好歹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不过就是个订婚宴,你至于这样见不得她好吗?」
又是这样。
明明是夏梦处心积虑想毁了我的订婚宴,到头来,又成了我见不得她好。
从前到现在,总是如此。
夏梦可以对我做再多事,我只要提出一点意见,都是我有红眼病,我嫉恨她。
我闭上眼睛,侧身让开了路,江煜夺门而走。
他用力太猛,门从墙上反弹回来时,狠狠撞了我一下,疼痛让我迅速清醒过来。
主持人在外面敲门,问我可以开始了吗。
我站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回答她。
「今天的订婚宴取消了。」
我向她表示了歉意,并且告诉她我接下来的安排。
江煜当初是不肯用她的,觉得女孩子做婚庆主持不太好,我聊过之后果断定下了她,江煜还和我闹了点小矛盾,我也没有妥协。
她的确是素质过硬。
听我说完后,很快帮我确定了新的方案。
宴客厅里大家都等着开席,我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站上舞台,拿起话筒,
「今天是我的升职宴,大家吃好喝好。」
底下顿时骚乱起来,我爸妈和江煜的父母都诧异地望向我。
我没有解释,把话筒交给了主持人,她很快让现场躁动的气氛平静下来。除了偶尔扫过来的探究的眼神,无人再提订婚宴的事情。
送走宾客后,我把江煜父母和我爸妈都带回了家。
我从房间里翻出那对和江煜一起买的婚戒,还给了江煜父母。
「叔叔阿姨,是我和江煜缘分不够,这对戒指就还给你们,希望江煜以后能找到他真正喜欢的女孩子。」
江煜父母怎么也不肯收,还说回去会替我教训江煜。
我拿出手机,点开夏梦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动态是:
他说永远不会放开我的手。
配图是两只手十指相扣。
可笑的是,其中一只手上,还戴着我准备的订婚戒指。
江煜父母一眼就认出他的手,江母试图替他向我道歉。
「澄意啊,这件事情是小煜做得不对,你能不能原谅他这一次,阿姨替他给你道歉,是江家对不住你。」
我摇摇头。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江父江母无关,我也没有怪过他们。
腿长在江煜身上,他想去哪儿谁也管不了。
只是,我也不可能因为他们的道歉就把这件事揭过。
对于江煜,我给的机会已经够多了。
现在,我不想忍了。
夏梦说她可能会有危险,不过是骗江煜的小把戏。
每每我需要江煜的时候,她总会出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最后都是平安无事。
这是她的老招数,偏偏百试百灵。
她说害怕江煜结婚后就不会管她了,所以要测试江煜心里她的重要性。
江煜一次次向她证明,即使他要和我结婚,也不会放弃她。
那没关系,我放弃就好了。
我起了个大早出去跑步,顺便买了早餐回来,妈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
「小意,昨天听你说庆祝你成功升职,是什么意思啊。」
我咽下嘴里的包子,才回答她,
「妈妈,我老板打算在北边开个分公司,问我有没有意向过去,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答应了。」
「可是姐,你上次不是说那边太冷,打死不去的?」
弟弟仰头看我,反应有些迟钝。
妈妈连忙伸手过去,把豆浆的吸管塞进他嘴里,我冲他咧嘴一笑,
「没办法,他给得太多啦。」
之前我不想去,是江煜说不希望我离他太远。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分居两地对彼此感情不太好,考虑到这点,我才拒绝了老板。
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江煜不值得。
老板看到我进办公室的时候,眼里也划过了一丝意外。
跟他共事多年,他了解我的性格,从不为自己的抉择后悔,这还是第一次。
「我以为你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正准备物色新人呢,既然你改了主意,那这个位置就还是交给你了,什么时候能过去,需要我给几天假吗?」
我摇摇头,
「不用,我马上就能到岗。」
我把手里的事情都整理了一下,交接给一直跟着我的助理,直接定了明天的机票。
下飞机之后,我打开手机一看,几十个未接电话。
有江父江母的,也有我爸妈的,还有我弟的。
我还看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
夏梦。
她的名字和江煜紧邻,看来是先后打了我电话,不过飞机上我关机了,都没接到。
我也懒得搭理,只给爸妈回了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小意啊,下飞机了吗?有没有人接你?听说你那里可冷了,你记得多穿点...」
我妈还没絮叨完,就被我弟抢过了电话,
「姐,江煜那混蛋今天打电话来家里,问我你去哪儿了,不过你放心,我是肯定不会告诉他的,就该狠狠晾那王八犊子一回,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我淡淡一笑,
「我没打算晾他,不相干的人,有什么晾的必要?」
电话那头倏然安静,我听见一阵推搡的声音,然后是我弟开口,
「姐,你认真的啊,真不要江煜了?」
「嗯,不要了。」
我又闲聊几句才挂了电话。
一出机场我就坐上了车,来接我的是老熟人。
知道我要来洛城后,陈应淮死活闹着要来接我,我只好把航班时间发给了他。
他握着方向盘,还不忘跟我唠嗑,
「你怎么会来洛城,你不是最怕冷的吗?江煜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我揉了揉眉心,
「我来这边打理分公司的事情,江煜陪着夏梦呢,我跟他没关系了。」
他猛地扭头看我,我忙提醒他看路。
日子还长,我可没打算为了江煜寻死。
陈应淮把车停到路边,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我索性把江煜和夏梦的事倒了个干净。
……
江煜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
我与夏梦,从来不是朋友。
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无法对她产生好感。
夏梦永远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
我的生日聚会,夏梦说爸爸妈妈不在家,她一个人待着害怕,江煜就连生日歌都来不及唱完就跑了出去。
第二天,他又买了个小蛋糕来哄我。
「别生气啦,我就是看她可怜!」
江煜拍着胸脯向我保证,我才是他最重要的。
可是后来,我送他的礼物出现在了夏梦手上。
江煜去上课外班,夏梦非要拉着我去她家玩,我被迫去了。
路过客厅的时候,有个路飞手办被她撞飞出去,手办四分五裂。
她赶忙找扫帚来扫,还故意放慢了动作。
我清楚地看到,手办的底座上有我的名字,我忍不住捡起来看,写的是:
江煜是天下第一大笨蛋——许澄意。
是我省吃俭用大半年,送给江煜的生日礼物。他收到的时候几乎蹦起来,捧着手办亲了好几口,说谁来也不能抢走它。
可是那天,手办出现在夏梦家里,并且碎了。
我强忍住满腔委屈,平静地问她,手办为什么会在她这里。
夏梦一脸可惜。
「这是江煜送给我的呢。
我说我最喜欢的动漫人物就是路飞,可惜有个珍藏版的手办收不到,江煜说他家里有,就拿给我了。
哎,结果被我不小心打碎了,他知道了怕是要生气的。
澄意姐姐可千万要帮我瞒住。」
我那时还小,不懂得遮掩情绪,拿着剩下的底座就跑了。
好几天没搭理江煜。
几天后江煜主动来找我,我还以为他和上次一样,是来道歉的。
他却板着一张脸。
「那个手办我只不过借给夏梦看看。
上次也是我说过,她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如果害怕,可以叫我。
我跟你道歉的时候你也说不生气了,为什么又要去找她的麻烦?」
找夏梦的麻烦?
我一脸茫然。
「我什么时候找她的麻烦了?」
江煜咬牙切齿。
「你还跟我装。
不是你跑到她家里,故意摔碎了那个手办吗?
许澄意,你别太小气了!」
我被他骂得鼻子发酸,却还是执意说出真相。
「夏梦说是你送给她的。
而且,东西是她自己摔碎的,我根本没碰过。」
江煜却根本不信。
「许澄意,你要说谎也找个好点的借口。
夏梦那么喜欢这个手办,连借走都拿个箱子装得严严实实,她怎么可能自己打碎手办!
你就算不高兴,也没必要冤枉人家!」
我被江煜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坚决不肯去跟夏梦道歉。
就这样和他冷战了许久。
直到后来夏梦家里出了事情,她被奶奶接了回去,我和江煜的关系才渐渐回暖。
我从没想过,夏梦会再次出现。
那时我和江煜已经确定关系,他组局给我过生日。
一身白裙的夏梦跟在江煜后面,怯生生地看着我。
「许姐姐,生日快乐!」
我的朋友们看着这个突然进来的陌生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江煜主动介绍,说那是他的妹妹。
我皱着眉,不太高兴。
但是江煜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我,我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夏梦却不肯罢休。
她从门口的大箱子里取出一个路飞手办,要送给我。
「许姐姐,以前因为这个手办害你和江煜吵架,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以后和江煜好好的。」
气氛一时冷凝。
江煜和我的脸色都不太自然。
因为夏梦的出现,我的生日聚会分外尴尬。
更糟糕的,是我和江煜陷入了一个怪圈。
只要是我需要江煜,夏梦那边也必定会需要江煜帮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江煜说她一个人在这边,连个朋友也没有,他只能过去。
我不同,我有那么多朋友。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有些事情,朋友帮忙,和男朋友帮忙,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我不安心,信誓旦旦保证,说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
为了哄我开心,还特意安排了一场旅行。
我为此推掉了老板交给我的项目。
我还记得老板皱着眉头问我。
「你应该知道,我把这个项目交给你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意味着升职加薪,意味着我在公司多年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就算是这样,我也放弃了。
可是那天,江煜他没来。
我在夏梦的朋友圈里知道了他的去向。
夏梦发的是一张图片,没有任何配文。
照片里夏梦穿着十分性感的泳衣,江煜的手就放在她的腰上,夏梦满脸苍白,看起来格外娇弱。
这张照片的想象空间实在太大了。
我窝在订好的酒店里,一天一夜没有出门。
江煜终于匆忙赶来。
他一来就急着解释。
出发的那天,夏梦突然打电话来说自己刚刚溺水了,很害怕,江煜都来不及告诉我,就转头回去看她。
结果发现是虚惊一场。
夏梦是在学游泳,腿抽筋才呛了两口。
她说刚溺水太害怕了,求江煜陪她一会儿。
我木着一张脸听完,想要说分手。
江煜却抱着我的手恳求,说他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并且告诉我家里已经选好了订婚的日子。
我看着他手里的订婚戒指出神,脑海里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
会不会订婚了,江煜就能坚定地选择我?
我鬼使神差般答应了。
然后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
说完全不难过是假的。
我和江煜从小一起长大,却抵不过一个半途加入的人。
陈应淮越听,握着方向盘的手就越紧,在他发作的前一瞬,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江煜。
「许澄意!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夏梦这次真的是出事了,你不要和小时候一样。
不要小心眼好不好。」
我任由他说完,才轻轻说了一声。
「好,我会懂事的。」
他显然也没料到我这次这么配合,语气也软了下来。
「那,那既然这样,你给夏梦道个歉吧。
你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完了。」
我握紧手机,再次和江煜确认。
「你确定吗?
我和夏梦道歉就完了。」
他在那头胡乱点点头,说是的。
真好,是他亲口说的,我们完了。
我笑了笑,对着手机那头说道:
「对不起啊夏梦,耽误你们那么久,祝你们幸福。」
没等到江煜回答,陈应淮已经抢走了手机。
「江煜你个瘪犊子,道你孙子的歉,给老子滚!
你会后悔的!」
他气急败坏骂了江煜一通,然后狠狠挂了电话,挂完才尴尬地看着我,
「那个,刚刚一下没忍住,你不会怪我吧。」
我好笑地摇摇头,当然不怪。
我怎么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生朋友的气呢。
……
不知道江煜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打开门的时候,他胡子拉碴。
「江煜?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煜死死盯着我。
「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
江煜抿唇。
「你对夏梦说,祝我们幸福,你为什么要祝我和她?」
哦,是这事。
想起来了。
他那么多次奔向夏梦,我以为他应该是对她有几分心思的,难道是祝福错了,他其实另有所爱?
要是真的另有所爱的话,那天好像的确说得不太好。
我想了想,决定收回那句话。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不是夏梦。
要不你和我说一下你喜欢谁,我重新给你祝福一次?」
江煜盯着我的眼睛,双眼微微泛红。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澄意,你明明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
江煜捏紧了拳头。
「你知道我一直都只爱你,我说过的,这辈子只会和你在一起。」
是这事啊。
怪晦气的叻。
我嫌弃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想要关上门,江煜却死死扒住门缝,不许我关。
我真是搞不懂他。
明明被逃婚的是我,丢脸的也是我,为什么他却能做出我始乱终弃的模样。
「是不是我逃了订婚宴,你不开心,故意和我闹脾气?
小意,那天真的是有原因的。
我会给你补办,比上次那个更好的。」
江煜在门口絮絮叨叨地,周围有邻居开始好奇地探头。
我向来不喜欢被别人看笑话。
我让江煜去楼下的咖啡馆等我。
直到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才开车回去找他,江煜仍然乖乖坐在咖啡馆里。
我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他的手机,上面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全是夏梦。
我朝手机努努嘴。
「要不你先接完咱们再聊?万一有重要事情呢。」
江煜没有动作。
「我交代过她的朋友,如果有事她们会去帮忙的。」
我「哦」了一声坐下。
原来夏梦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啊。
他紧张地看着我,想要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被我灵巧地躲开了。
我可是有原则的人。
别人的男朋友不能碰。
我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开始帮江煜回忆。
「你记得吧。
小时候我过生日,大家在给我唱歌,你一个人跑了出去。
你说她爸妈不在家,你说好要去陪她。
江煜,你不记得,你也说过一定会陪我过生日的。」
江煜急忙解释。
「那是因为她一个人害怕,你有那么多人陪,我想着没关系。」
我挥挥手打断他,接着说。
「路飞的那个手办,我攒了好久。
买回来的时候被我妈看到价格,被收拾了一顿,我拼命护在怀里,想着给你一个惊喜。
可是后来,它出现在夏梦家里。
我那时候只是觉得难过。
我那么辛苦才送给你的东西,怎么那么轻易就到了她手里。」
江煜情急。
「她说她很喜欢路飞,可是这个手办很难买,她就是想借去看看。」
「不是的。」
我盯着江煜的眼睛。
「不是这样的,江煜。
她说你送给了她,并且亲手摔碎了我的礼物,我抱着写有你名字的碎片哭着跑了。
我等你解释。
你的确出现了,却是怪我不该欺负她。」
江煜有些萎靡,不再抢着解释。
然后,是我们恋爱后的事情。
江煜和我恋爱算是水到渠成。
江叔叔和我爸关系好,这些年,我们搬家都是一块儿搬的。
我和江煜几乎是朝夕相处。
夏梦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以为这次我稳操胜券。
我想到往事,心下还有些戚戚。
「江煜。
我的生日上,她送我路飞的手办,不过是为了提醒我,她曾经打败过我。
是你的偏袒给了她底气。
她一次次挑衅我。
你和我约好的旅行,都能因为她临时回头。
你担心她溺水害怕,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待在陌生的酒店,也会害怕?
江煜,我怕黑。」
我的语气非常轻,完全不是平日里和他耍赖的模样,他却红了眼睛。
江煜订好的酒店,是在一处深山里,可以泡温泉。
偏偏那天的电力系统出了问题,整个酒店都停了电。
我小时候留下了阴影,没办法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里独处,江煜是知道的。
即使睡觉,我也会留一盏小夜灯。
那天晚上我一宿没敢闭眼,江煜找来的时候,我的脑袋还处于无法思考的状态,混沌地答应了订婚。
没想到,是自取其辱。
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那天走的时候,其实我很庆幸。
庆幸你坚定地选择她,好让我没有回头路可走。
以后别人问起来,记得说清楚,是你不要我的。
不然怪丢人的。
小时候你最好面子啦,这回我可是给足你面子的,你可得念我点好。」
我越说脸上的笑容就越盛。
我就那么看着江煜,江煜却咬着手流下泪来。
我起身要走,他踉跄了两步,扑过来抓住我的手。
「小意,小意,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会改的。
真的,我会改的。
我没有不要你,我爱的人一直只有你。」
我被他抓住,一时间挣脱不开,只能回头看着他。
江煜已经哭红了眼睛。
我从没见过这样子的他。
我想去掰开他的手,他却握得十分紧,摇头祈求地看着我。
「不要,小意,你别走。」
「可是先走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我低头看向江煜的手。
怎么有人,在一次次伤害别人之后,还能说出爱她的话呢。
我不懂。
江煜仿佛被什么烫了一样,飞快地松开手,想过来触碰,又小心翼翼不敢伸手。
「是我弄疼你了对不对?
对不起,小意,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这次我没有说话,转身推开了大门。
没有回头。
分公司起步不容易,我连家也很少回,还是到了过年前两天,才抽出空回家陪陪爸妈。
江煜家和我家只有一墙之隔,从我的窗户往外看,就能看到他家的院子。
我拉上了窗帘,没往外面看一眼。
和江煜分开之后,我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整个春节假期,我从江煜家门前来来回回路过十几次,都没有往里走一步。
哪怕江母热情地邀请我进屋喝杯水,我也婉拒了。
年初五那天,陈应淮来我家拜年。
我爸听说我在那边落脚,得了他不少帮助,执意要拉着他一起喝酒,算是感谢。
我陪着一起,也顺带盯着他不要喝多。
余光扫过窗户,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弟偷偷跟我咬耳朵。
「在家门外站一天了,也不知道站给谁看。」
我示意他别说了,然后去给江母打了个电话,跟她说明了情况。
江妈妈很快从家里出来,拉着江煜回了自己家,我松了口气。
陈应淮突然问到我。
「分公司那边走上正轨后,你打算留下还是回来?」
「啊?」
我蒙了一下。
「应该会留在那边吧,总公司这边有老板自己管着,我在那边更自由一点。」
陈应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老板说我前年太辛苦,给我多放了几天假,休息到元宵后才回去。
也不知道陈应淮是怎么休的,竟然也拖到节后,非要和我一道回。
他起先还能和我聊天玩笑,扫了一眼后视镜,就笑不出来了。
「江煜跟在后面。」
我看了一眼,果然是他。
我有些头疼。
那天把事情和他说开后,我以为我们会有默契,彼此互不打扰,没想到江煜好像倔劲上来了。
陈应淮的手紧紧抓住方向盘,主动给我提了个建议。
「要不你找个新欢,让他死心。」
我茫然地看着他。
「新欢?哪里来的新欢?」
陈应淮单手握拳咳嗽了一下,耳垂诡异地染上一抹绯红。
「咳咳,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假装一下。」
陈应淮那天说的话,让我当下有些发蒙。
我不清楚他是真的为了帮我,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认识他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察觉,他对我有什么朋友以外的感情。
江煜屡次打扰,我犹豫再三,还是打电话给陈应淮,拜托他来公司接我下班。
看到陈应淮的时候,江煜眼神都变了两分。
「你来干什么?」
陈应淮笑着回答他。
「来接女朋友下班。」
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江煜却扑过来按住。
「许澄意,我不许你跟他走。」
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从容上车。
「江煜,别这样,你不是一向最大方的吗?」
我笑着看他松了手,慢慢蹲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上。
江煜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
不知怎么,我心里有种莫名的畅快。
从前都是我固执地拉着江煜,不允许他去找夏梦。
可是他总是失望地看着我,劝我不要那么小气,现在我大方了,他反倒不乐意了。
车开出不久,有个女孩子在右前方招手,陈应淮减速停下,问她有什么事。
女孩探头往车内扫视了一圈,看到我之后脸色有点变化。
「师兄,能不能顺路带我一程啊,我今天正好有事要去你家那边。」
陈应淮皱紧了眉头,小心地偷看了我一眼,摆手拒绝她。
「不行,今天我要送女朋友,跟你不顺路,你打车吧。」
说完他就摇上车窗走人,我全程没有说话。
陈应淮却主动跟我解释。
「那是我以前实验室的师妹,今年刚调过来这边,我没主动见过她。」
我有些好笑。
他跟我不过是假装的情侣关系,有什么必要和我解释呢。
江煜就不会这样。
他每一次去帮夏梦,都只会觉得是理所当然,是好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
我要是阻拦,那就是不懂事、小心眼。
我已经学乖了,不会再插手别人的事情了。
陈应淮偷偷看了我好久,发现我是真的没有在意,他握住方向盘的指尖微微发白。
他和我配合得很好。
只要有江煜在的场合,他总是表现得无可挑剔。
我和他一道出去吃饭,江煜阴魂不散地坐在我们对面的座位,中途陈应淮接到了他小师妹的电话。
他的眉毛皱成一团。
「这种事情你找我不合适,学开车你可以去驾校报名,电灯坏了你应该找维修工,要搭车可以直接打出租。
师妹,我说过,我有女朋友的。
我不想让她不高兴。」
江煜听见了他的话,脑袋缓缓垂了下来。
夏梦正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起的我和陈应淮,脸上浮现喜色。
「江煜,你真的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江煜抬头看着她,声音嘶哑。
「有什么事情吗?」
夏梦拉着他的手撒娇。
「公司职位调整,我这个岗位要会开车,你能不能教教我呀,别人教我我害怕。」
我顿时来了兴致,放下了筷子看向那边,江煜也正好看过来。
夏梦这招屡试不爽。
她总是说,除了江煜她谁都不信任,江煜就会心软,就会不顾我的阻拦跑去为他鞍前马后。
这次却有点不一样。
江煜听到她的话之后,反而看向了我,眼神好像在期待些什么。
陈应淮也看到了他的眼神,忍不住转头问我。
「他看你干嘛?该不会是指望你阻拦吧?」
我笑着拍了他一下。
「说什么的,无关紧要的人,管他干什么。」
我的话让江煜一下子垮下来。
夏梦见状,把矛头对准了我。
「许姐姐,我和江煜只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你说对不对?」
我笑眯眯地附和她。
「你说得对,江煜是你最好的朋友,当然要时时刻刻帮助你啦。」
她喜出望外。
「你看,我就说许姐姐最好啦,她肯定不会嫉妒你帮我的。」
江煜却根本不理会她。
陈应淮看出他的眼神不太对,结了账就带我走人,只留下夏梦和江煜。
后来我听说,江煜那天发了疯。
他抢走了夏梦脖子上的项链,狠狠把她推在地上,夏梦的手扎在碎玻璃片上,鲜血淋漓,江叔叔去局子里捞了他。
江叔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十分疲惫。
「小意,叔叔知道是阿煜的错,但是叔叔想拜托你,来看他一次好不好。」
江叔叔和我爸关系很好,年轻时没少帮过他,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还带上了陈应淮。
我倒不是故意的。
只是不想陈应淮多心。
江煜躺在病床上,看到我的时候雀跃了一瞬,又在看到陈应淮的时候消失。
我假装不知。
「江叔叔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爸让我来看看。」
我礼数做得很周全。
鲜花水果,全部放在江煜床头,礼貌但不亲近。
江妈妈看着我和陈应淮,想说又没说什么。
江煜颤抖着伸出手,掌心摊开,赫然是我和他的订婚戒指。
没记错的话,订婚那天他好像把戒指送给了夏梦。
江煜语气很轻。
「那天我没有和夏梦怎么样,她说想看看,我就取下来给她了。
她说不小心丢了,我想着反正还有结婚戒指,这个丢了就丢了。
可是那天我看到她戴着脖子上,我拿回来了,小意,我原样拿回来了。」
所以,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这句话江煜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抬起了手,对他展示了我的无名指。
那是陈应淮送给我的。
我和陈应淮说好互相做戏。
他帮我解决江煜,我帮他解决催婚烦恼。
那天他爸妈非要他去相亲,陈应淮就拉着我去打掩护,当着陈叔叔和陈妈妈的面,把戒指给我戴上了。
今天我说要来看江煜,陈应淮死活让我戴着。
戒指的确有点用,江煜最后那句话,到底没说出口。
临走时,我告诉江叔叔,我和江煜就只能到这了,希望以后他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再没想起江煜。
倒是陈应淮,隔三岔五就要跑来看望我,说是奉我妈的旨意,盯着我吃饭。
陈应淮长得斯文,办公室一堆刚毕业的小姑娘蠢蠢欲动。
我俩在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有个实习生跑来问他。
「陈先生,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陈应淮愣了一下,笑着指了指我。
「这得问你们许经理。」
实习生愕然,然后脸色瞬间爆红,连连给我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
我嗔怪地推了一下陈应淮的肩膀。
「不是说解决完事就散伙吗?」
他笑得紧张又羞涩。
「你的事情解决了,我的可还没有解决。
许澄意,我想拜托你,考虑我。」
陈应淮非要带我回家。
他敲了好久的门也没人开,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看来叔叔阿姨不在家,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
屋里瞬间有了回应。
「在家的在家的,这就来啦。」
门打开,她妈妈笑得十分灿烂,热情地把我迎了进去。
叔叔阿姨忙前忙后地给我倒茶,洗水果。
趁着陈应淮去帮忙洗菜的功夫,陈妈妈把我拉到了他的房间。
她从陈应淮的抽屉里掏出一个风干的芒果核。
我不明所以。
她悄悄看了厨房一眼,确认陈应淮没有在看这边,才告诉了芒果核的由来。
高二那年,陈应淮突然带了个芒果回家,天天放在书桌旁边,又舍不得吃。
陈妈妈起初还以为是他馋了,给他买了一堆芒果回家,陈应淮却一口也不吃,只是每天摸摸书桌上的那一个。
她终于忍不住问,陈应淮回答得含含糊糊。
「一个同学送的。」
「什么同学送的芒果,天天看着又舍不得吃,奇奇怪怪的。」
陈妈妈的疑问,在高三毕业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班上许多同学来陈应淮家里作客,陈妈妈削了一堆芒果,陈应淮也削了一个。
他给所有同学都送了,中间也包括我。
陈妈妈说,只有我的那一个,是陈应淮亲手削的。
陈应淮大学毕业之后,被他导师极力挽留,他原本非要回来,后来不知怎么,又突然松口答应了。
然后陈妈妈就听我妈说,我谈了个对象。
故事戛然而止。
她说,那时候一直催陈应淮相亲,就是希望他能快点走出来,并不是真的要催他。
「我猜他一定没有告诉过你,他其实早就对你心怀他意。」
从陈家回来之后,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高中那会儿班上经常有人开我和陈应淮的玩笑。
班上组织爬山,陈应淮死活不去,同桌说让我去说,陈应淮一定答应。
举办毕业晚会的时候,文艺委员让陈应淮主持,他起初没答应,后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是女主持,陈应淮就点了头。
拍毕业照那天,班上有许多女生找陈应淮合影,他都没有同意,除了大合照,他没单独和任何一个女生合照,除了我。
当事情冒出了头,一切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我拿着那张唯一的合照找到陈应淮的时候,他脸色爆红。
「要不要解释一下?」
他索性两眼一闭。
「就是暗恋你怎么啦!」
他闭着眼等我的宣判,而我的唇在他的脸颊擦过,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们的喜帖很快发了出去。
陈应淮告诉我。
他注意到我,是因为发现我的特权,只会给江煜。
他很羡慕那样明晃晃的偏爱。
江煜不值得,但有人值得。
我们婚礼的酒店,选在当初和江煜订婚的酒店。
陈应淮说,他想要抹去我曾经的难堪。
我拗不过他,还是同意了。
去订酒席的时候,酒店的招待跟我八卦,说在我结婚宴会厅的对面,也有一对新人订婚,女方的名字和我一样。
我笑了一下,没太在意。
直到那天我和陈应淮到门口迎客,看到了对面宴会厅的人。
江煜就站在那里,穿着和那天一样的礼服,与我遥遥相望。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小意,我欠你的,现在都还给你,好不好。」
我从门口的请柬里抽出一张,双手递给江煜。
「订婚宴就不办了,欢迎你来喝我的喜酒。」
江煜的手几乎拿不稳喜帖。
那边的宴会厅,坐着当初嘲笑过我的江家亲戚,他们透过江煜看着我,挽着另一个人逐步走向红毯的另一头。
我再也没有回头。
……
夏梦后来失去了工作。
那是江煜舅妈的公司,舅妈碍于江煜的情面,一直没把夏梦怎么样。
可是那天她搞砸了一个大单子。
舅妈和客户谈生意,对方是带着妻子来的,夏梦端茶进去,穿着恨天高的脚扭了一下,茶水洒在了客户身上。
除了夏梦,剩下的一屋子人都变了脸色。
夏梦却还不自知。
娇怯怯地向客户求助,说她崴了脚,能不能扶她过去坐一下。
客户妻子当场摔了杯子走人。
舅妈气得打电话叫江煜过去领人。
江煜却没护着她,只说让舅妈公事公办。
舅妈毫不犹豫地开了夏梦,还在业内传出了风声,虽没说要封杀她,却也彻底断了她在这行混下去的可能。
夏梦上门求援,江煜连门都没开。
江叔叔来我家作客,叹息着跟我爸说江煜终于长大了。
我就坐在旁边,没有接话,只是握紧了陈应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