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71岁,是小区楼下收破烂的退役老兵,大家都叫我老路。
丧尸爆发的那一天,我正在树底下象棋呢,没想到丧尸就从身后扑了过来。
然后,我的时间就回到了前一天早上。
1
我住在一个破旧的老小区,6层顶楼,楼梯房。
11月7日早上,当我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一头白发的老伴儿睡得还很香。
我经常叫她胡老师,偶尔也叫她老糊涂,反正叫什么都无所谓,她也听不太明白,因为她是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通俗点说就是老年痴呆。
丧尸咬在脖子上的疼痛仍然让我心有余悸,但我怎么也无法相信,第二天真的会爆发丧尸,这更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所以,我几乎什么也没做,还是像往常一样,照顾胡老师的饮食起居。
11月8日,下午趁着老伴儿午睡的时间,我又下楼找人下棋。但这一次,心里总归有点发憷,于是我就选择了一个面朝小区门口方向的座位,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于是,同样的时间和地点,我又挂了一次。
不过,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并不是一只,而是几十只血淋淋的丧尸,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撞倒了电瓶车,见人就扑上去一通乱咬,被咬到的人,很快也会变成丧尸。
短短几分钟,小区如同地狱般景象。
我终于确信,这并不是一场梦,末世真的来了。
我自己这条命倒无所谓,但是胡老师怎么办呢?她一个老年痴呆的病人,更不可能活下来了。
2
第二次惊醒,我赶紧用家里那台旧电脑上网,搜索「末世」「丧尸」,结果,搜出来的全都是各种小说、电影,根本没有任何新闻报道这件事。
既然灾难还没有发生,我觉得,或许能避免这场悲剧。
我试了各种办法,联系电视台的记者,给市民热线打电话,到疾控中心反映,甚至跑到网上去发帖。
可是,这些办法一点用都没有,没有人相信我,甚至有人在我帖子下面打赏、催更……
死了好几次,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之后,我放弃了当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我决定救下自己这个小区,这样胡老师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居委会的人听了我的建议,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这完全在我意料之中。我也没管他们,掏出了自己全部积蓄,订购了十几辆货车的物资,各种桶装矿泉水,袋装大米、面粉,食用油、食盐……这一箱箱的物资,在楼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第二天,在丧尸爆发前,我谎称有重要的军队首长要来我们小区突击视察,把居委会的人也给唬住了,好几个人拿着大喇叭,把楼下唠嗑、闲逛的人劝上了楼,并且让他们保持安静,小孩不要大吵大叫。
紧接着,丧尸潮从马路上涌了过去,只有少量丧尸对这个寂静无人的小区产生了兴趣,从关闭的铁门上翻了过来。
那天,除了稀里糊涂的胡老师,小区里这些亲眼目睹了灾难的幸存者,都终于相信末世来了,而且把我当成了有先知的救世主。
3
可我万万没想到,救下整个小区的人很容易,如何组织起大家来,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因为丧尸是下午爆发的,小区里剩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青壮年都上班去了,我们花了一晚上时间来沟通,才从这七栋楼的住户中,选出了代表每栋楼的楼长、副楼长。
楼长的任务非常重要,不仅仅是运送物资,还需要有敏捷的身手,更关键的是,得有胆量,冒着生命危险为其他人服务,谁也不知道小区里还有没有丧尸爬进来。
最终,有几个党员先站了出来,还有几个年轻人,加上居委会的人,总算把队伍拉了起来。至于小区里其他幸存者,我们不允许私自行动,否则,只要有一个人被咬,那结果就是全军覆没。还有末世期间的注意事项、物资的统一分配、现有物资的统计,这些事情,我们都通过楼长连夜传达到了每栋楼的住户。
那天晚上,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没想到胡老师还没睡,她站在窗户边,疑惑地问我:「你是谁?你怎么进我家的?」
我对此早就习惯了,抖了抖手里的钥匙串:「我是路淮州啊。」
「淮州……好像是我爱人,但我怎么不认识你?」
「你有阿尔茨海默症,好多人都不认得了。」
胡老师听完,愣住了,站那里发起了呆。她其实是知道自己得病了的,但就是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儿,把所有人的样子都忘掉了,其中也包括我。
「为什么灯不亮了?」
我叹了口气:「停电了,老糊涂,你看窗户外面,对面小区烧起来了,路上的车堵住了,外面全都是丧尸,末世已经来了。」
胡老师转过头问我:「那我们要死了吗?」
「只要我活着,你就死不了。」其实,这已经是我第六次进入循环了。
4
由于太累,这一觉我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楼下那座小山一样的物资,竟然已经被搬运一空,我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散落一地的纸箱,有一个女楼长眼泪唰的一下就留下来了,还有一个年轻人是急性子,当场就对着几栋楼骂娘,吓得其他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我高估了邻居之间的感情,同时也低估了人性的自私。
昨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违背了我们制定的规则,把这些物资全都搬到自己家里去了。
「老路,怎么办?」楼长们全都无助地看向我。
「重头再来。」
我打开了小区的铁门,一个人走向了丧尸,开始第七次循环。
这一次,我不再相信其他人,组织好楼长队伍之后,我们晚上摸黑把这些物资全都搬运进了我住的那个单元楼里。401、402、501、502,这四间房都是出租给年轻人的,他们上班没有回来,大概率也回不来了。
这四间装的都是那种简陋的木板门,我们趁着小区外响起的各种杂音,同时破门而入,把这里当作了我们的物资储备基地,安排楼长来值班守夜。
而且,我还制定了新的规则,如果想要获得这些物资,必须要贡献出多余的东西来。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希望不抛弃任何一个人,一起坚持下去。
可我终究是太过于理想化了,我期望邻居都能像我当年的战友一样团结互助,但现实是,总有人优先考虑自己。
陆续有楼长过来汇报,1号楼201的屋子被人破门搜刮了,4号楼因为争抢物资产生了斗殴事件,5号楼昨晚有一户人家偷偷开车冲出去了,铁门坏了,整个小区都不安全了……
我前前后后循环了几十次,大部分情况都是只坚持了两周,最长的一次是一个月,最后功亏一篑。其中,没有哪一次是物资先消耗完的。
于是,我决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计划,只救胡老师一个人。
爷不陪你们玩了。
5
11月7日,我来到一家房车公司,当场租下了一辆豪华的房车。
因为我退役之后开过出租车,证件齐全,驾龄也很长,简单培训如何使用之后,非常顺利地签了合同。
我去超市里采购了各种物资,米面粮油、酱醋盐茶,以及锅碗瓢盆这类生活用品,还有一堆露营用的,帐篷、睡袋、冲锋衣、卡式炉、折叠桌椅、户外电源、防潮垫、镁棒,同时,还准备了好几套渔具、五金工具……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循环,对于末世下的物资选择,我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我把房车塞了个满满当当,里面大部分还是食品,唯独没有水。因为,我的目的地就是一个野生的水库。
这个水库是我前些年跟别人一起钓鱼的时候发现的,离市区100多公里,下高速之后,还要走县道,水库周围基本荒无人烟,最安全不过了。
胡老师听我说要去露营,特别开心,但她很不满意,我往车里塞了太多东西:「你怎么把棉被都带上了?还有这么多米?」
「山里很冷的,我们这次多待几天。」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正式出发。
开车的路上,我忍不住又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他在另外一个城市,可能是在公司,语气很急躁:「爸,什么事儿?」
「我带你妈出去玩了,跟你说一声。」
「你又折腾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别带妈出门吗?」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别管了……这几天疫情严重了,你要不请一天假,回家去囤点东西——」
「知道了,不说了,我去开会了啊。」那头挂断了电话。
6
胡老师刚检查出阿尔茨海默症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难以相信。
她做了那么多年老师,能说会道,走路带风,不知道比我聪明多少倍,那么顽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痴呆呢?
我马上把开出租的工作辞了,专门留在家里陪老伴儿,为了找点事做,就在楼下摆了个三轮车,兼职收破烂。
其实,胡老师还不那么糊涂的时候,就特别反对我干这个,她对我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尽瞎折腾。」
我也懒得跟她吵,她这个人啊,哪儿都好,就有一条我受不了,矫情!可能是她在学校里训学生习惯了,回家也老喜欢教育我,吵得我头疼,不如到楼下摆三轮去。
不是我吹牛,要不是丧尸爆发了,我下象棋的水平,在小区里就要冲进前三了。
刚开始,胡老师状态非常好,一点看不出记忆力减退的样子,儿子媳妇也时常回来探望。可是后来,胡老师记性越来越差,连他们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今年中秋和国庆,他们也没回来,我们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冷战到现在。
「胡老师,待会儿我教你钓鱼,学不学?」
「好啊好啊……」胡老师像个小孩一样快乐。
我们开了三个多小时,这才抵达目的地。这个野生水库,比我前几年过来的时候还要荒凉,可以说是与世隔绝了,但风景非常漂亮。
我把房车停在草地上,又支起了帐篷。我翻出铁锹,带着胡老师一起挖蚯蚓,然后手把手教她钓鱼,晚上煎鱼吃。看着胡老师开心的样子,我也笑了。
去他妈的末日,世界毁灭跟我也没关系了,我只要胡老师一个人活着。
7
然而,快乐只持续了几周,胡老师就开始想家了。
「我们怎么还不回家呀?」
「地震来了,房子倒了,我们以后就住这儿了。」我撒了个谎,这个时候,小区早就被丧尸占领了。
「哦。」
可雪上加霜的是,可能由于胡老师在老房子里住习惯了,换了个新环境,反而开始不适应起来,连吃饭也不积极了。她坐在帐篷里,抱着膝盖,看着水面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怕她寂寞,不停地陪她聊天。我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开始说起,说部队的事,一直说到我们俩结婚,说到儿子出生、上学、工作、结婚,说到教师节,当年的学生一个个回来看望她……
可是,不管我说得再多,胡老师始终是茫然的表情,好像我在说和她无关的事情。
一个月,两个月,我眼睁睁地看着胡老师的病情一步步加重,从开始的说胡话,到一天都不开口说一句,然后卧床不起,大小便失禁,身体也变得僵直,吃药都毫无用处。
我从来都没这么绝望过,看着老伴儿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
恍惚之间,我又开始了下一次循环。
原来,胡老师才是我内心的执念,只有老伴儿活下来,我才能摆脱这个无穷的时间循环。
8
还是11月7日,再次回到起点。
这一次,我既没有组织小区的人,也没有租房车逃离,因为我很清楚,这两条路都行不通。
我熟练地去超市采购大量物资,全都搬进自己家里。同时,买来钢板和铁条,重新焊接、加固门窗。又去买了厚厚的窗帘,把客厅、卧室的窗户全部装上。
武器有点麻烦,现在刀具管制很严格,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能搞到。至于枪械,那更不可能了,除非丧尸爆发之后,去公安局借几把枪,但难度太高,这一路有去无回。
思来想去,我还是翻出了家里收藏的那把老古董大刀。
根据我老爹的说法,这把大刀是1933年29路军喜峰口战役牺牲的老兵留下来的,老爹参加八路军之后,一直随身携带。后来老爹走了,这把刀就传给了我,我又重新做了皮革刀鞘,保存至今。当年在文工团的时候,我就是靠着29路军的无极刀法,被大家夸成文工团第一刀神。
「老家伙,当年靠你打鬼子,现在还是要指望你杀丧尸了。」
这把大刀已经锈迹斑斑,我用砂纸打磨了一遍,又用磨刀石重新开刃,再用麻绳绑住刀把,系上了红布。
有了武器之后,我心里就有底了。
11月8日那天,当丧尸冲进小区的时候,我藏在窗帘后面,什么也没做。这一次,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守在胡老师身边,悉心照料,只有缺物资的时候,才冒险出去。
最终,我们坚持到了两个半月,这是目前为止时间最长的一次。
可是,让我失望的是,胡老师的病情再次加重了。丧尸的爆发,似乎对她的精神也产生了负面影响。
一开始,胡老师还能自己穿衣服,渐渐地连衣服也不会穿了,她急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说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尿失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看着老伴儿的病情一天天恶化,我几宿几宿地睡不着觉。
最终,我情绪也崩溃了,我握着刀下楼,大吼着冲进了丧尸群,大开杀戒,砍翻了数不清的丧尸,然后自己也被丧尸扑倒,失去了意识。
9
接下来的循环里,我陆续尝试了许多种办法,可无论我怎么做,胡老师的病情都会恶化。
我的精神极为沮丧,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终于,在某一次循环里,我失去了所有希望,对胡老师说:「老糊涂,就这一次,我想静一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不要怪我。」
我再次去租下了房车,但这次出发的只有我一个人。
启程之前,我也在家里囤了很多物资。由于还是放心不下胡老师一个人生活,我在她经常使用的那个笔记本上写下了满满的叮嘱,告诉她,不要打开门窗,每天的吃喝定量供给,按时吃药……
这是我几年前就让她养成的习惯,用一个活页笔记本记下今天应该做的事情,她每做完一件,都会用铅笔划掉,这样就不会记不住事了。
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也不觉得这次会待很久,房车上只带了两箱方便面。开到了水库之后,我就开始后悔做出这个决定,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胡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丧尸潮刚爆发,回城的高速应该也堵住了。
我本以为,很快就能进入下一次循环,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迟迟没有来。我从山上捡来木头烧火,用水库的水泡面,直到吃完了两箱泡面,饿得头昏眼花,竟然都没有重生回去。
这让我极为意外,怎么可能呢?
在我的照顾之下,胡老师的病情都会恶化,她一个人,居然能活到现在?
为了活下去,我也开始了求生。我开车找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里面只有三四户留守的人家,都是老年人。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受到这次末世的影响。
他们好心收留了我,听我说起城市里的丧尸潮,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村里的水电都停了,天上也没有飞机了。
我每天都盯着日历算日期,一直算到了2月14日,丧尸爆发第99天。
那天下午,我在听收音机,解放军在城西、城北和城南都建立了幸存者安全基地,正在一点点消灭城市郊区的丧尸群。突然间,从自己的床上惊醒,时间回到11月7日。
我知道,胡老师还是死了,但她一个人活了9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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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胡老师囤的物资,她一个人吃三个月绝对不成问题,所以,那天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次,我不再走远,而是选择了楼下的自行车棚作为基地。有任何人或者丧尸从这里经过,我都能看得见。
但这个车棚太简陋了,根本无法抵御丧尸的进攻。我买来钢板、铁条、三合板,还有焊接工具,把车棚改造成了一个钢铁堡垒。还把小区里装修用的水泥包、沙袋堆在了外墙面,这样就更加稳固了。
在小区里搞这个工程,当然免不了别人指指点点,为了节省解释的时间,我还搞来一件橙色的安全服,还戴着安全帽,果然看着就合规了许多。
那天晚上,我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想再跟他说几句话,提醒他明天不要去上班,可是没打通,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加班。其实,我也知道儿子也很辛苦,他跟媳妇一起承担着小家庭的重担,每个月工资大半都在还房贷,顾不上我跟胡老师。
11月8日,丧尸爆发,我躲在车棚里看到了人间末世,小区楼下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全都变成了丧尸,胡乱地游荡。
第二天下午,我用大刀不动声色地砍死了几只丧尸,然后扛着一个小煤气罐悄悄爬上六楼。
因为胡老师活下来的原因,全都是我的猜测,我想亲眼看看她是怎么生活的,于是就在给胡老师准备的末世生存小纸条里,增加了这样一条:
「11月9日,下午1点,楼下收破烂的老路会送煤气罐过来,煤气灶在厨房柜子里。」
虽然棉大衣的兜里有备用钥匙,但我还是轻轻敲响了601自己家的门,可我左等右等,胡老师始终没有开门。
我很怀疑,胡老师此刻就藏在门后,说不定正在猫眼儿里看我呢,但她肯定是不认得我了,所以不敢开门。
我没继续敲门,而是转身下楼,其实我心里非常高兴,胡老师居然有警惕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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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我正在车棚里吃饭,忽然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嘎吱声。
我还以为是胡老师下楼了,吓了一跳,赶紧从钢板的缝隙里往外看去,才认出那是隔壁602的邻居,一对情侣租客。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提醒他们,突然,一只丧尸从花坛的草丛里蹿出来,一口咬在了男生的脖子上。
这个画面,直接把那个女孩子给吓懵了,她大声尖叫了起来,并且跑回了单元楼里。
她这个举动,一下子就引来了更多的丧尸,包括她的男朋友,全都涌进了单元楼里,我听到了急促上楼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惨叫,两个人全死了。
我目瞪口呆,即使我刀法再厉害,也解决不了狭窄楼道里那十几只丧尸啊,况且打斗声一定会引来其他丧尸,失败的概率太高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胡老师什么时候会突然下楼。
详细考虑了好几种方案之后,我决定再次循环……
于是,当这对情侣第二次走出单元门,花坛里蹿出来一只丧尸的时候,躲在杂物堆里的我,拼尽全力冲出去砍了一刀,直接砍掉了丧尸的头。
我疯狂打手势,示意他们别说话,赶紧走,他们吓得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然后开车逃走。
我看到他们的车屁股后面还有很多丧尸追了上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12
后面的两周,我继续在小区里搜集物资。
由于循环的次数太多,具体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反正这几栋楼,哪些房子是空的没人回来,哪些里面有珍贵的物资,我基本都一清二楚。
有些人家装了防盗门,虽然也没人,但是破门的难度比较大,噪音也很危险。有些长租公寓,就是一张特别薄的木板门,我会先敲门,确认没人之后,再进去搜刮物资。不少房子,在我来之前就被搜刮过了,我猜测肯定是同单元的住户干的。
可能是我随身带着一把沾了血迹的大刀,没有任何人敢找我麻烦。不过,我也不怕有人偷袭我,只要让我看清是谁,等我循环之后,一定先下手刀了他。
我搜集了很多东西,除了水,还有暖宝宝、牙膏、饼干、坚果等等乱七八糟的物资,隔几天就会悄悄送上去,放在601的门口。
直到11月24日,末世第17天,我看到了胡老师贴在门上的纸条,她居然告诉我,三天后的中午,留下来喝杯茶!
看到这张纸条,我简直想大吼一声,或者砍几只丧尸发泄一下。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有收获了,这张纸条说明,虽然胡老师还是没有认出我来,但是她至少学会自己去生活了!
实在难以想象,胡老师脱离了我的照顾之后,在求生意志的促使下,竟然奇迹般遏制住了病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次,我有种想哭的感觉。
13
11月27日,我按约来到自己家里,相隔20天,终于见到了胡老师。
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明显好了一点,即使记忆力没有恢复,生活自理是完全没问题了。想想她这些天一个人独居,又经历了末世,看到了丧尸,我就觉得十分心疼。
胡老师去厨房拿热水壶,我直接从茶几下面拿出了茶叶,摆好了两个杯子。这个家里,每件物品我都知道放在什么位置。
她问我,为什么给她送煤气罐,我只能撒了个谎,说是她自己让我送的。
胡老师竟然还担心我的安危,希望我住在这里。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感觉暖洋洋的,但是我不敢答应,还是拒绝了。一旦我留下来,她有了依靠,那又是前功尽弃。
我们俩像老朋友一样,坐在客厅里边喝茶边聊天。我又跟她说了很多很多话,把我这辈子统统说了一遍,她偶尔插几句,也从来不说自己,因为她已经想不起来任何事了。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期间,小区里有很多人把家里的东西吃光了,不得不出来找吃的,要不然就是想开车冲出去。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想救下每一个人,有的能救就顺便救了,有的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内,就听天由命吧。
北方的气温已经零下,车棚里晚上冻得跟冰窟窿一样。我从401的房间里找到了一袋干辣椒,又从隔壁翻出来一瓶白酒,冷的时候,我就嚼一根干辣椒,喝两口白酒,马上就热乎起来了。
即使温度再低,只要能让胡老师活下去,这点苦都不算什么。
14
末世第50天,当我看到胡老师跟着老袁一家三口走出单元楼的时候,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袁和他老婆张婶儿,还有个6岁的女儿小洁,住在101,他们能坚持这么久,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只看到老袁在开自家车门的时候,车里一只丧尸嗖地一下咬住了他。张婶儿好像也被另一只丧尸缠住了,刹那之间,她把小洁推向了胡老师,大喊胡老师快跑。
停车位到单元楼的距离,胡老师想跑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我迅速打开车棚的钢板门,向她招手,胡老师则拼命地抱着小洁冲了进来。
胡老师告诉我,她在阳台上种了一些青菜,这是冬天最后一茬了,这次下楼,就是想叫我上去,一起吃一顿火锅。
听完她的话,我真是又气又感动,气的是她竟然不顾危险胡来,感动的是,她还惦记着我,为了我主动下楼。即使我后面把「不要下楼」加到了小纸条里,她还是从来没按我的要求做过。
第二天,我们回到六楼。
胡老师用昨天摘的菜,还有午餐肉、腊肠,配上火锅底料,做了一顿末世里非常奢侈的火锅。看着胡老师忙碌做饭的样子,多年前的记忆浮现在眼前。这一刻,我真的很想留下来,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
「爷爷,我爸妈还在吗?」小洁哭得撕心裂肺,无论我怎么安慰,她的眼泪都止不住地流。
看到小洁这么伤心,老袁和张婶儿以前也都是胡老师的学生,我于心不忍,于是决定再循环一次,提前救下她的父母。
这一次,在末世第49天,我提前敲响了101的门,告诉老袁一家,不要出门,可以跟我们结成团队。我们这个单元里,也就剩下两户人家了。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这种做法,再次引发了蝴蝶效应。
15
我们的队伍增加到五个人之后,物资消耗速度快速上升,于是,我们不得不扩大搜刮范围。
在这个过程中,老袁良心过不去,坚持不让我一个人出去搜集物资,非要自己也加入进来,结果多了一个拖后腿的帮手之后,行动非常不顺利,老袁多次丧命。
同时,出乎我意料的是,胡老师的病情居然又变坏了,就因为张婶儿对胡老师太好,穿衣吃饭各种照顾,反而让胡老师空闲下来,小纸条也不看了,人就糊涂了。
我来回循环了十几次,解决了一个问题,总有另外一个问题冒出来,搞得焦头烂额,无法兼顾。
最终,我还是狠下心来,放弃救小洁的父母,只选择救下小洁一个人。对胡老师来说,小洁不仅无法照顾她,反而需要她的照顾,所以才不会影响到她的病情。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又坚持到末世第85天,农历的除夕夜。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包了一顿腊肉饺子,这是我循环这么多次以来,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了。如果没有末世,或许现在儿子媳妇也回家一起吃年夜饭了。
收音机里播放着幸存者基地举办的春晚,我跟小洁一起跟着唱起了【我的祖国】【歌唱祖国】【保卫黄河】……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经历这个场景了,但每次都会泣不成声。
零点,我拉开西边卧室的窗帘,外面飘着雪花,还有幸存者在顶楼放起了烟花。胡老师站在窗前看着,眼泪也留了下来。
这一刻,我经历过好几次,但每次胡老师都是卧床不起,看见烟花也没有任何反应。
16
丧尸爆发第95天,小区里开进来一支由5辆车组成的车队。
起初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直到他们开始抢劫每栋楼的物资,我才明白最危险的时刻要来了。我想起当时胡老师一个人坚持了99天,然后突然死亡,极有可能就是这帮人干的。
他们连续搜刮了两三栋楼,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们,我决定主动出击。
我让胡老师帮我写了警告他们的纸条,然后就提着大刀下楼了。我没有贸然出手,而是选择深更半夜的时候,悄悄地摸了过去,从背后一刀砍死了守夜的那个人,拿走了他装了消声器的手枪,把警告的纸条贴在了他们的吉普车上。
可我没预料到,这帮歹徒居然无视我的警告,即使我又开枪打伤了一个人,他们还是一个个持枪把我包围在了车棚里。
就在我以为又要进入下一次循环的时候,上面忽然传来喇叭声。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听那声音,居然是胡老师拿着大喇叭,不知道在楼道还是在楼顶,唱起了【我的祖国】。
闻声而来的丧尸群,不仅淹没了车队的人,还顺着防盗窗爬了上去,歌声被打断,我再次陷入循环。
17
我实在没有预料到,胡老师为了救我,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这个大喇叭,还是疫情那会儿我给她买的,她自告奋勇当小区志愿者,结果被居委会的人劝了回来,他们实在不敢让一个病人在外面干活。
于是,再一次循环中,我提前拿走了柜子里的喇叭,并且在小纸条上强调「不要用喇叭」。
我的计划是,把车队的人吸引到车棚周围之后,我自己打开大喇叭,把丧尸吸引过来,利用它们来解决掉这些抢劫犯。
然而,我的计划居然又失算了,胡老师这一次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出了喇叭,再次传来【我的祖国】的歌声……
好在,胡老师这次变聪明了,似乎是把喇叭给甩了下来,我也同时打开了自己的喇叭。丧尸群涌了过来,车队的人几乎全军覆没,有几个藏起来的人开车落荒而逃,危机终于度过了。
丧尸爆发第100天,元宵节,这是我循环以来坚持最久的一次。
我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我在留给胡老师的小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活下去」。
一方面是物资不足,另一方面,我也担心那帮人卷土重来。于是,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前往安全基地。差不多三周前,解放军的直升机来过一次,扔下了传单,里面标记了幸存者基地的位置。
这一路肯定不会一帆风顺,但我们没有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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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点,我们准备齐全之后,开始行动。
因为拿到了那帮抢劫犯的消音手枪,还有我自己的大刀,小区里零星的丧尸,我是一点都不怕的,我最担心的,还是小区外面的丧尸群。不管是手枪还是大刀,对它们就无效了。
我让胡老师带着小洁先上车队留下的那辆吉普车等着,自己一个人,穿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旧军装,双手握枪,斜跨大刀,腰上别着大喇叭,先去探路。
看到外面成群游荡的丧尸,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这要是强行冲出去,肯定凶多吉少。如果再次循环,我又要忍受三个多月的煎熬,每多前进一天,我都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返回的路上,突然,一颗子弹从侧面咬住了我的小腿,让我跪倒在地上。我立即忍痛爬起来,躲到一辆车后面。
多年的部队经验告诉我,我被人伏击了。我甚至怀疑,对方是故意不杀我,他不仅没有打我的致命部位,也没有用消音枪,马上就引来了小区外的丧尸群。他是想报复我,很有可能就是车队里留下的人。
我开了几枪,但对方躲在居民楼的窗户里,根本打不到他。
看到丧尸聚集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来不及多想了,打招呼示意胡老师开车快走,然后打开喇叭,放起【冲锋号】,握着大刀朝对面小区跑了过去……
我想把小区外面的丧尸群,全都吸引过来,给胡老师的车开出一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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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发的时候,胡老师问我:「老路,你就不怕死吗?」
我说怕,但是我是军人,我得保护他们。其实,就算我不是军人,我也会保护她。
在出发之前,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所以,我交给小洁一个笔记本,上面记下了我在循环中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就算我成功了,我也不知道,当胡老师看到这些的时候,能不能想起老路是谁。
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循环。
胡老师,下辈子再见啦。
【 末世里的100张小纸条2:硬汉老兵】,下面是第一篇,胡老师视角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