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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4电竞

禾意知许

宁氏世代官宦,门中子弟多有功名,多担任皇城指挥使一职,深受皇室看重。

宁氏陵园之中,有一座合并之墓,上刻宁氏知许与宁氏北禾墓。

但北禾此人,虽在家谱之内,却不知确切来历。

只知这是合葬之墓,当是恩爱夫妻。

1

永宁十二年 春 倾城楼

宁知许褪下外袍,内里的白色绸衣已经完全被血染透。

北禾纵使是见过多次,也仍旧是心有余悸。

只是她作为局外人,自然是不好过多置喙,只是重复地给宁知许上药,换药。

看着她不断地杀人,不断地受伤,新伤叠旧伤。

当药粉接触到鲜血淋漓的伤口,宁知许肩头微耸,光洁的前额也布满了细汗。

北禾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语气也不由温柔许多「我轻着些,你且忍忍。」

言语之间,动作更是轻柔小心了不少。

宁知许深吸了一口气,忍痛安慰道「我没事,你安心上药就是。」

但她心下也是有些后悔,今日回来地太过匆忙,忘记了给北禾带的小物件。

「好。」北禾知道她绝非是矫情的女子,也确实是伤得太重,才会如此。

待到上好了药,北禾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扶着她坐到了床榻上,嘱咐完她早些休息后,便打算离去。

宁知许却是握住了北禾的手腕,目光灼灼道「还有一年,我便可以从父亲手上正式接过倾城楼。」

北禾闻言,眸光复杂,似是不忍,又似是不解,半晌才苦涩地道出一句「我知道,你也……保重自身。」

宁知许嫣然一笑「我知道。」

「只是……一年之后……」宁知许犹豫着道出自己的顾虑「你,还会留在倾城楼吗?」

北禾端着托盘的手一顿,看着托盘上换下来那沾满血迹的衣衫和那几瓶熟悉地不行的伤药,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然。」

毕竟天大地大,除了倾城楼之外,她又能去到哪里呢?

宁知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喜形于色,动作之间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禾被她那滑稽的模样惹得忍俊不禁,不由叮嘱道「宁统领,还是注意些地好。」

宁知许点点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盖好了被褥。

那番模样,竟也有几分乖巧可以说。

北禾这才安心离开,转身带上了房门,回到了她自己的屋内。

2

北禾的纤纤玉指抚过那托盘中浸染了鲜血的衣衫,不由得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她拼了命似的想要逃离倾城楼,而今却答应宁知许会留下,真真是造化弄人。

倾城楼啊,这京城里面最具盛名的秦楼楚馆。

是她父兄三番五次警示族人友人不可涉足沾染之地,而今她却是深陷其中。

只是那时父兄也应当想不到自己一腔忠勇,却为帝王厌恶猜忌,一夜之间,满门遭难。

而今北氏全族上下,死的死,散的散。

京城里,独留她一人于这倾城楼里苟活。

她厌恶这往来倾城楼里的男子,寻欢作乐,饮酒狎妓;

厌恶建造倾城楼的皇帝,造出那么一座对付女子的监牢;

同样也厌恶这楼中的某些女子,为虎作伥,令人不齿。

但,她独独不厌恶宁知许。

在这倾城楼里,宁知许对她有再造之恩。

只是……她既清楚宁知许这番没日没夜地拼杀是为了什么,但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否能给出她所想要的。

宁知许所属的宁氏明面是官宦之家,一直维持中立,但实际是皇室的暗卫。

名下多经营酒楼,赌坊,青楼为皇室敛财,监督百官,倾城楼便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到了这一朝,因为皇帝登基时年幼,太后垂帘听政,后来久久不愿放权还政,还与宦官勾结。

皇帝便大力扶持了朝中看似是微末之流的宁氏与之抗衡,宁氏也是不负所托,助皇帝夺回了政权。

宁氏这代的掌权人是宁轲,宁轲膝下独有宁知许一个女儿,再无其他血脉。

因而受家族使命所累,宁知许是自小就做男儿打扮,混迹在这生死场中。

只是宁轲尚且没有完全放权给宁知许,倾城楼她虽可以做主,但是也越不过父亲。

宁轲已然放言,若是宁知许达成他所设的种种条件,他就将倾城楼全权交给宁知许。

所以宁知许受的伤也越来越多,不眠的夜也越来越多,这一切北禾看在眼中也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

只是宁知许有她的家族使命,北禾也有她的责任。

3

只是宁知许这个自小长在尸山血海里的人,每日天明学的是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党派之别,每日天黑学的就是如何在黑夜里杀人却不留痕迹。

纵使是察觉自己对北禾的情感有异,若无人引导,断然也想不到那处去。

因而宁知许自然没有北禾的那种辗转反侧,而是想得分明,乐在其中。

若是可以,她自然是想尽早从父亲手中接过倾城楼,这样才便于更好地照料北禾。

虽说她原先也是受人之托,照料北禾一二,但在这日渐的相处之中,她也不免对北禾生出几分不同的情谊来。

犹记得北禾初入倾城楼时,性子高傲倔强,颇有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概。

倾城楼纵使如何地声名显赫,它内底还是一座青楼,是做着女子的皮肉生意来换取钱财情报的。

北禾想要入了此地还出淤泥而不染,独善其身,自然是不可能,求生,更是绝无可能。

所以宁知许将她锁在柴房,断了她一日的水粮。

过了一日相见,纵使北禾已然是奄奄一息,但眸光却是愈发坚定了,似是想要以死抗争。

宁知许也是第一次对北禾起了恻隐之心,不因为他人所托,只为北禾。

以往就是女囚在她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她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

但对着北禾,宁知许却有过宽恕之心。

「倒是铮铮傲骨。」宁知许无奈道「你便这般天真,若是我将你迷晕随便丢到一个男人的塌上,你又能如何?」

北禾闻言美目圆睁,似是气急「那我便……」

「自戕?」宁知许闻言却觉得可笑「你若自戕,便是大罪,北氏便会遭遇真正的满门抄斩。」

北禾一时愣住,她清楚宁知许并不是在威胁她,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死不得。

若是要留傲骨气节,则她满门不留,若是要保全余下的人,她便是要弃了北氏女的矜贵骄傲。

一时之间,北禾竟也是陷入了两难之中。

宁知许见她神色松动,便打算推她一把。

4

于是乎,北禾便被宁知许一路抱着回了一间卧房,一路上见到的人,不在少数。

纵使北禾心中不愿,宁知许也是强压着北禾,露出了左手小臂上的那枚守宫砂。

守宫砂在这个时代往往代表着女子贞洁,如同女子性命一般重要。

而北禾眼下,却眼睁睁地看着宁知许用药汁生生化去了那枚守宫砂。

之后宁知许的手指上又不知沾了什么药膏,动手便往北禾的颈间抹来。

她躲闪不及,再加上手腕被宁知许牢牢钳制着,根本无处躲闪。

不多时,被宁知许抹过的地方便开始发起烫来。

见东西已经起了效用,宁知许便将装着东西的瓷瓶抛给了她「其他的地方就自己抹开吧。」

恍然间,北禾感觉到自己的面部也开始隐隐发烫起来,她心底了然。

往后倾城楼中,宁知许便是自己的入幕之宾。

所以眼下,宁知许也并不会离开卧房,待到时机合适,便向外要水沐浴。

倾城楼中的人都是受过训练的人,不会多言多看,只需那屏风上挂着男女的贴身衣物,自是明白地紧,放下浴桶便自请离开,带上了门。

宁知许瞧着缩在床角,恨不得与她拉开一个天涯海角距离的北禾,不由失笑「你且沐浴,我走了。」

「等等。」北禾出言唤道。

宁知许疑惑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她。

「谢谢。」

得亏宁知许耳力过人,否则北禾这声细若蚊吟的道谢,她倒也未必能听清。

好在,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

5

所以之后的日子里,北禾作为宁知许的人,不但没有被苛待,甚至还因此得了不少的好处。

至少,她不必像这倾城楼里大部分的女子,每每都要周旋在不少的达官显贵之间。

而宁知许每月都会来她房中待上几夜,只是她很忙,所以时间并不固定。

后来,宁知许允许北禾入她的房间帮她上药,打理内务。

也是在那几年的朝夕相处之中,她们的情谊愈发深厚起来,宁知许待北禾也是愈发不同。

甚至是到了而今,不惜为了北禾而触怒宁父。

只是为了保全北禾,接掌倾城楼。

她自然可以找出一千条一万条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自然是搪塞不过宁父。

知子莫若父,宁轲怎么会看不出女儿的不同,他既痛心于宁知许的执迷不悟,也欣慰于她的坦诚相告。

所以这次宁轲动用了家法,将宁知许打得皮开肉绽,便是以此警示。

只是宁知许并未告知北禾各种缘由,只说是执行任务太过危险,遭人暗算,才伤得格外重一些。

宁知许尚且不明白父亲的苦心,只当他是因为自己因私废公,但是北禾却是心如明镜。

恰如此时,北禾晃了晃自己手上还冒着热气的糕点,高兴地向她招手

「北禾,新街的栗子酥。」

这般时日的相处下来,宁知许对北禾的喜好,可谓是一清二楚。

北禾见她献宝似的将栗子酥送来,便是明白,这位杀伐果决的宁统领,是担忧她见了故人心中忧愤,特地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哄她高兴。

6

北禾笑着接过栗子酥,尝了尝,味道一如往日「不过是一介俗人罢了,我自是不会因为他的话而动气。」

宁知许见心思被窥破,倒也没觉得尴尬,而是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自然,陈霄此人,自视清高,不懂转圜,真是俗的不能再俗。」

北禾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语道破「那你还纡尊降贵地动人马车?」

她可是没有忘记,陈霄乘着马车,不过驶出几步而已,那马就脱了缰绳跑开了。

坐在车上的陈霄也因此摔了出来,可谓是狼狈至极。

加之倾城楼的地段寸土寸金,来往其间的多是达官显贵,官场中人,他这出闹剧,足够他在同僚中被传笑一番了。

宁知许自认为所作所为并无不妥,加之她收尾地干净,眼下自是不认这桩略显幼稚的事端。

「北禾可莫要信口开河,我什么都没做。」

北禾了然地点点头,倒也不去揭破她那些小心思,幽幽道「看来,的确是陈霄不走运了。」

宁知许接过话茬,煞有介事道「自然自然,一看便是平时私德不修,才会招致如此祸事。」

北禾闻言只觉得好奇,巍峨森严如宁氏,怎会生出宁知许这般性子欢脱,又分外幼稚的人。

观这朝野之间对宁轲又是不苟言笑,又是铁面无私的评价,想来当不是随了宁父,该是那素来深埋于传闻间的宁母,居功至伟。

只是,斯人已逝,不可得见其貌,真真是憾事一件。

而那陈霄,出身清流之家,是北禾之父北仲的得意门生,历来得北仲喜爱看重,所以多有往来。

当时北仲因为直言进谏触怒天颜,陈霄也是甘冒风险出言求情,所以北禾以为陈霄对北氏也算有些恩情在。

只是呢,观今日之事,陈霄此人过于迂腐守旧,并无半分文人风骨。

她听着受着,便算是全了他原先对北氏的恩情,至此之后,他们二人,便该是形同陌路了。

7

其然,陈霄也确实是因为得知北禾身陷倾城楼,心中挂念恩师之女,所以才进了这文人清流皆不屑的烟花之地。

但他见北禾周旋于数位男子之间,和他们饮酒作乐,谈笑风生,心下气愤至极。

「北禾,你北氏世代清流,你父兄皆为岂弟君子,品性高洁!」

「你虽是一介女流,当也明白荣辱是非,怎能自甘堕落!」

北禾见他说得那般义正言辞,慷慨激昂,顿觉荒唐可笑。

「怎么,陈公子是希望北禾初入倾城楼,就以死明志吗?」

陈霄自是未曾料想,北禾会将话说得这般彻底,一时竟有些语塞。

毕竟北禾而今是他恩师的唯一血脉,他自是不愿见恩师死后无亲人祭奠。

可是北禾而今的所作所为,真真不堪是北氏之女,他以为北禾应当是性情刚烈,宁死不屈,以全她之名节,北氏之声誉。

纵使……纵使是迫于无奈,也不当是这样泰然自若,游刃有余地周旋于男人之间,这般……下贱!

「那也断然不该自轻自贱。」

北禾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她如何看不出陈霄言语间对她的轻视,不屑。

他的那番言语,更是将她贬入尘埃,一文不值。

「陈公子,我北府上下,因触怒天颜,男丁尽数斩首,女眷尽数罚没于教坊司!」

「我于此地,乃是圣意,自戕或是不甘,难道不是违逆圣意,不敬天子?」

陈霄被问得哑口无言,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仲直言进谏并无过错,只是当今天子气量狭小并不容人。

可是他这般熟读四书五经,将三纲五常视作性命的迂腐儒生,又怎会责怪君父。

因而,半晌才痛心疾首道「宁氏爪牙迫害忠良,实在是我朝心腹大患,惹得这朝中人人自危!」

宁氏爪牙,听命于谁?又是何人的爪牙?又是奉的谁的命?

北禾只叹陈霄这人,自视清高,自命不凡,却又欺软怕硬,可笑至极!

8

他们这种自诩清白公正之辈,只知道站在高处指摘他人之过。

指摘臣子不能直谏君王,官官相护,同流合污;

指摘武将拥兵自重,不敬天子,不遵君命;

指摘商贾利欲熏心,哄抬物价,贪婪奸恶。

却独独不会指责那九五之尊,只说是臣子无能,奸人当道,蒙蔽天听。

「陈公子高风亮节,日后,倒也不必再自降身份踏入这等腌臜之地,平白辱没了公子身份。」

北禾深知与其辩驳无益,更不想与其纠缠生出什么瓜葛来,于是转身便走。

「北禾!」陈霄见状急忙出声唤她,但北禾的步子却没有一丝停留,分明是不愿和他牵扯上一丝关系。

陈霄不由心急,只怨自己被当下的忠义冲昏了头脑,也不甘北禾这样自轻自贱,自甘堕落到听不进忠言。

「你信我,终有一日,我会救你出这倾城楼!」

陈霄眼见着北禾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等了好一阵也不见北禾转身回来,便知道今日怕是无用之功,只得悻悻离开。

却是不曾料想,才坐上马车没出多少地方,便生出意外。

他在集市之中摔下车来,还被不少同僚见到了,今日可谓是颜面扫地。

北禾于倾城楼视野最好的那间屋子,自是将一切尽收眼底,如此手笔的,当时宁知许。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日陈霄那番高谈阔论可谓是不知死活,若是一旦传入皇帝耳中,他性命堪忧。

但他今日这般狼狈模样,滑稽出丑,倒是可以冲淡不少旁人对他在倾城楼里大放厥词的印象。

且,若是再有心些,先递上一道陈大人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行为放肆的折子,那此事倒也算揭过。

宁知许除了要替她出气之外,自然也是要替她偿还了这份恩情。

陈霄也是真当可笑,要出这倾城楼谈何容易,并且纵使出了这倾城楼,她也断然做不回当年那个家世清白的北家小姐,世人的言论指摘,一人一句,足以让她羞愤而死。

曾经,北禾对此地真真是讳莫如深,生生死死都不想和这地方牵扯上。

这个地方踏碎了她的尊严,揉碎了她的傲骨,她自然怨恨不已。

但是后来她逐渐明白,自从北府被查抄的那一日起,她便已经是无根浮萍,若无这倾城楼,她甚至都无处容身。

外面多少人像陈霄一般,希望她以死来保全自身的名节,北氏的门楣。

可这倾城楼里,所有人都告诉她,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因而,她苟活至今,便是等着有朝一日,为北氏沉冤昭雪,报仇雪恨!

9

「北禾,明日我便要启程护送齐王殿下去江南巡视了,江南路途遥远,怕是有个把月回不来了。」

「不若在临行前,你弹首曲子给我践行?」宁知许巧言令色道。

北禾见状宠溺一笑「有何不可?」

北禾出身名门,自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其是琴音,可谓是享誉京中。

只是北禾琴艺高绝,却极少展露于人前,入倾城楼后更是再未抚琴。

宁知许本也就是随口一言,却不曾料想北禾会真的应允。

只是宁知许虽觉得琴音曼妙,但她却是个不识音律,不晓曲谱之人。

待到北禾一曲终了,才不解风情道「北禾,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啊?」

北禾勾唇一笑,宁知许果真是个曲目的,这首曲子最是寻常不过,倘若今日换了其他人来,怕是片刻便能读懂这曲中之意。

只是当下,并不是告诉她的好时候,所以北禾倒是卖了个关子「待你归来,我告知于你,如何?」

这是,向她许了一个承诺在?

宁知许隐隐觉着,今日的北禾很是不同,只是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她心底倒也不反感此等不同,于是就乖巧应下了。

「北禾,江南物产富饶,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届时给你捎上。」宁知许提议道。

北禾自然也知她是一番好意,稍加思索道「江南苏绣闻名,不若你归途中带些回来?」

几副苏绣而已,自然算不上什么难事,宁知许点头应下「只要这些吗?」

北禾又轻抚了几下琴弦,淡然道「这便足够了。」

「好,届时我必然好生留意着。」

10

待到宁知许离去后,北禾便显得心事重重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北禾眼下便是享受着人生最后的几刻静谧安然。

齐王,乃皇帝的嫡长子,政绩斐然,品性温良,被朝中视为储君的不二人选。

尤其是当今皇帝子嗣单薄,除却齐王以外,几个皇子尚未成年,都还不成气候。

因而立齐王为太子的呼声,可谓是一日高过一日,只怕此次江南之行不会太过顺利。

只是北禾不曾料想到,比起宁知许,她竟先等到了为北氏一族昭雪,同时降罪宁氏的圣旨。

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道为了安抚北氏全族,召她入宫伴驾的旨意。

北禾本以为,她至少可以等到宁知许回来,同她好好告个别的。

但是而今,她不得不接下那道明晃晃的圣旨,随着内侍入宫。

「如此隆恩,奴才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可是有福的。」小内侍花言巧语道。

什么有福,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借北氏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拖垮宁氏,再踩着她北氏族人的累累白骨收去他宁氏的权!

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既除去了朝上的眼中钉,又解了当下的心中患。

初见皇帝,北禾便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欲望和上下打量而感到恶心不已。

毕竟皇帝若按年岁来算,足以做她父亲了。

但是天下男子都一样,对女子有着占有的欲望,并且是独占。

尤其是像他这般的九五之尊,自然更加无法容忍与旁人共享。

所以当下,北禾可是做足了青楼女子谄媚奉承的模样「承蒙陛下不弃北禾青楼出身,北禾愿日后侍奉于陛下身侧。」

皇帝闻言果然皱起了眉头,兴趣消磨了大半「但是据朕所知,你于倾城楼中并不接客迎客。」

那是宁知许给她的特权,她自是不必对那些男子迎来送往,当时陈霄所见,也不过是她受楼中姐妹所托,帮衬着应付而已。

只是当下,北禾自然不会坦言,还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陛下说笑,北禾职责所在,该侍奉的自当尽心侍奉。」

内侍在皇帝耳边言语了几句,他的面色便是肉眼可见地黑了「宁卿也就这般眼光。」

明面上,倾城楼上下都是默认她北禾是宁知许的女人,皇帝自然是一查便知。

尤其是入宫必然验身,她守宫砂尽除,自然被人以为贞洁已失。

皇帝何等地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以会去碰一个下属宠幸的女人,而北禾视皇帝为敌,又怎么可能侍奉他左右。

11

只是眼下北禾身份特殊,皇帝必须对其必须恩宠。

只是他本以为北禾尚且是清白之身,那他自是可以宠幸一二,但是而今北禾却是残花败柳之身,实是不堪。

因而皇帝虽然是一连数日留宿在北禾的寝殿里,连日的赏赐也是如流水一般,但是他却并未宠幸北禾。

常常是北禾被罚跪在床榻前,皇帝于塌上酣睡,甚至皇帝偶尔还会临幸她寝殿里的宫女,不避北禾耳目。

如此不够,皇帝还特意在朝野后宫大肆宣扬,北禾在倾城楼已经失去了贞洁,但仍旧盛宠不衰。

如此传闻,自然是羞辱了皇室颜面,一旦北禾诞下龙嗣,更是大大的不妥。

所以皇后碍于压力,不得不亲自为北禾灌下一碗绝嗣药,断了北禾生育的可能性。

为此皇帝可谓是勃然大怒,怒斥了皇后苛待忠良之后。

盛怒之下,皇帝不仅将皇后禁足 ,还在朝中罚没了皇后母族,敕令齐王回京。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弹劾北禾狐媚祸主,离间帝后的折子也是屡屡上呈。

不过也确有人私下同情北禾,身处宫闱却注定子嗣无缘,埋怨皇后过于歹毒。

其实不然,皇后为人温良,她虽给北禾灌了绝嗣药,但是那药物却是细细选过,不会对北禾的身体有其他损伤。

因而北禾服药之后,在床上不过休养了几日就恢复如初了。

再者皇后未必不知道北禾的心思,这般也算是全了皇家颜面和北禾自己的心意。

而皇帝本想借着此事一举铲除北禾,但皇后却是心慈手软地坏了他计划,这下想要再除去北禾就不是易事,所以罚的格外重了些。

得益于皇帝近期对她的宠爱,北禾才可借着恃宠而骄的名头,见了见皇后。

皇后真当是个极好的人,所以如他所言,皇后不该入这死局当中。

皇后娘娘于北禾的救命之恩,北禾铭记在心,万望皇后娘娘珍重,再珍重。

北禾自知身如浮萍,何人都可践踏,但北禾亦有未尽之事,愿倾力一试。

——北禾绝笔

12

皇帝于之北禾而言,是使得她抄家灭族之人,更是践踏她尊严之人。

所以她自然是恨他入骨,恨不得啖汝之肉,饮汝之血。

因而在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北禾可谓是做尽了谦卑讨好之态,皇帝玩弄了那么长一段时日,也早就觉得无趣了。

加之前朝已经生出了不满,弹劾北禾的折子也如雪花一般飞到他的案桌上,他自然可以抽身而出。

原先他对北禾的宠爱,便是为了给她在宫中树敌,招致仇怨。

他原本以为,凭着这些,足够那些后宫女子将她磋磨致死。

但是他此次却是想错了,后宫女子多是世家之女,彼此之间惺惺相惜,争夺宠爱也不过是为家族谋利而已。

北禾身后一无家族,二无恩宠,根本无需她们动手,这红墙绿瓦足以将人磨死。

再者,北禾入宫那日,皇后便同她们有言在先,莫去为难。

这宫闱之间,何人没有受过皇后恩惠,对她的嘱托自是分外上心。

所以暗中加害是没有,暗中相助倒是不少。

所以北禾倒是难得有了段清闲日子,那段时日,也成了她最后安然赴死的慰藉。

不久后,皇帝借着彻查北氏一案的名头,将宁氏全族下狱看管,终身囚禁。

只是其中曲折,北禾作为局中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陛下,言宁氏所为锋芒太盛,为了敲打,也为了他自身心安,囚了宁氏的妇孺幼儿。」宁知许坦言道。

而宁轲也不再受皇帝重视,手上所有职权被全数移到了宁知许手中。

皇帝特许宁知许护卫身侧,但也要她服下了特制的药物,以此达到控制的目的。

13

北禾闻言自然紧张万分「所以你真的服了药?」

宁知许摇了摇头,苦涩道「我不是父亲,不会愚忠至此。」

「护卫皇室,是我宁氏一族的使命,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至亲至爱要看顾爱护。」

北禾闻言不由一愣,直觉宁知许是话里有话,一时竟也不知该怎样作答。

宁知许见状,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齐王殿下告诉我,那首曲子是凤求凰。」

宁知许虽是不懂音律之人,但也不至于连凤求凰的故事都不知道,不知道这曲子是聊表爱慕之情的。

北禾不由自嘲一笑「可眼下,已经不是倾城楼了。」

「我恨不得将那狗皇帝大卸八块,五马分尸来平我之不甘!」

「所以我说……」

北禾顿了顿,哽咽道「我说我是你的人,那狗皇帝讳莫如深,倒也不必我给他侍寝,白白恶心自己!」

宁知许上前将北禾揽入怀中,温言安慰着「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清楚北禾所受的委屈和不甘,也自责自己未有好好看顾她。

北禾性情何其刚烈,若是让她委身仇敌来苟活,倒还不如让她自尽来得痛快。

北禾从她怀中退开些距离,伸手抚上了宁知许的眉眼,神情之中尽是眷恋不舍。

「宁知许,我想我大抵是离不开这方天地了,你日后,会记得我吗?」

宁知许自然见不得心上人这般落寞的神情,她主动握住了北禾的手,言辞恳切「我可以带你走,离开这里。」

但北禾却是苦笑着收回了手「但是……我不愿意和你走。」

宁知许闻言,便泄了气「是我对不起你,日后宫闱之内,你……定要看顾好自身。」

北禾调侃道「宁指挥使,也少做什么梁上君子,免得君王生疑了。」

宁知许沉声道「有软肋,陛下才能真正心安。」

14

待到宁知许走后,北禾整个人脱力般地倒在了地上,哭到险些昏厥过去。

宁知许,你这般好的人,何必非要这么惦念一个,注定不得好死的人呢?

其实,宁知许说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北禾是真的动心了,但她顷刻间也醒悟过来,她走不掉,也走不得。

宁知许是皇城指挥使,负责皇城安危,自是可以瞒天过海,让她假死脱身。

但是,皇帝多疑,无论宁知许做得多少天衣无缝,知晓她们二人关系的皇帝怎么可能不疑心,

加之皇帝想看到的自然是北禾受尽磋磨而死,她若是这般轻易地死于意外或是急症,

皇帝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北氏好不容易得来的身后名,是断然保不住了。

所以啊,这是一个死局,她非死不可的局。

宁知许为她所做的已经够多了,也轮到她为宁知许做些什么了。

一月后,京城剧变,皇帝食用仙丹引发中风瘫痪,已然是无法处理国政。

好在齐王挺身而出,接管了皇帝留下的烂摊子,处理政务。

几月后,御医已经宣告了皇帝急症实在是没有转圜之地,只能以天材地宝吊着性命而已。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齐王便在多位朝臣的推举之下,登基为帝。

而齐王登基之后,宁知许便是最受重用的肱骨之臣。

15

北氏一族惨遭横祸,北禾得以幸免于难,是因为宁知许受皇后所托。

而齐王愿意从中转圜相助宁氏,自然是和北禾达成了某种交易。

齐王和北禾在谋害皇帝一事上,可谓是彼此利用,互帮互助。

而宁知许也在北禾的暗暗推动之下,进入了齐王的阵营。

齐王此人不似皇帝,为人自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宁知许于他而言是可用之才,他自然不会加以打压,而是加以重用。

所以北禾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就很清楚,复仇的时候到了。

入宫以前,北禾便服下了大量的西雾草,以自身作为炉鼎,暗害皇帝。

皇帝年岁渐长,沉迷修仙炼丹一道,朝野内外无人不知。

那西雾草其实也并无特别,只是恰好和丹药中的一味白术撞上会生出毒素。

皇帝留宿北禾宫中的日子,她都会在寝殿点起与之相配的熏香来激发西雾草的药性,地久天长,皇帝身体便会累下毒素来。

加之他一直沉迷丹药,内里其实早就被掏空了,还滥用补药滋补,所以不过数月而已,皇帝就中风瘫痪了。

毕竟是皇宫之中,宫闱森严,北禾带不进任何的东西来刺杀皇帝,所以这个法子最为妥帖。

而且死亡于她而言,倒也算是解脱,可皇帝便只能口不能言地瘫痪等死,痛苦余生,这对他才是最大的报复!

只是难为宁知许眼见她的生机一丝丝流失,却是无能为力,痛苦不堪。

北禾强撑着安慰她「我一介谋逆之徒而已,不必为我挂怀,待我死后,也不用将我葬入北氏陵园,我这般的人,不曝尸荒野,随便找块地方埋了就好。」

「你以后,好生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不必记得我。」

宁知许摇着头,眼泪不尽地落下,看着北禾真是心疼地紧。

「好了,别哭了,知道我舍不得你,还哭得那样伤心,诚心让我走不安心是吧?」

「宁知许,你日后……要……好好的……」

言未尽,人已逝。

而后,宁知许便将北禾葬在了宁氏陵园,并且嘱咐下属,在自己百年以后,与此墓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