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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告別過後,克洛普把背影留給了利物浦

2024-05-20體育

「最後,想對KOP們說什麽?」

「大家需要打消對球隊的質疑,變得堅定。」

2015年10月,克洛普新官上任,為首次官方專訪留下的收尾擲地有聲。彼時,沒多少人願意痛飲這碗混著德國啤酒味的雞湯:聯賽前8輪僅取3勝,歐聯杯開局2連平,高價新援法明奴的水貨人設在越靠近邊路時越清晰可見,輿論之扭轉何處之有?

後來,你瞧著這支球隊從低谷攀向高峰,這幫信徒從質疑轉向跟隨,在由克洛普編織的這場長達8年半的美夢裏徜徉。昨夜,那場事先張揚的盛大告別如期而至,而某條高懸於安菲爾德看台的橫幅上赫然寫道:

「質疑者(DOUBTERS),信任者(BELIEVERS),統治者(CONQUERORS)。」

看吧,克洛普帶給利物浦的,何止「變得堅定」而已。

關於年初時克洛普官宣離任後的利物浦市中心,【泰晤士報】記者諾斯克羅夫特是這樣形容的:「(這是)世界上最大的葬禮,只有男人們盯著手機」。但還好,沒有多少悲愴感滲透到昨夜的安菲爾德。與當年傑拉德以失利為主題的告別相比,屬於克洛普的最後一舞要少了太多難堪,也多了幾分體面。

全隊36次射門僅換回2粒進球的低下效率,儼然就是賽季末崩盤時進攻線萎靡的真實縮影,塞梅多早早的染紅離場也沒讓終場比分顯得太過誇張。在本賽季大力提拔的寬薩打入克洛普時代的最後一粒進球之後,競技元素退位,告別情懷蔓延。

微笑,擁抱,鼓掌,揮手,聚焦中心的演講,和限定Plus版的「農夫三拳」,克洛普為昨夜為他而來的人們送上敬意,也幫即將接過權杖的阿內-斯洛特打下地基。最後,帷幕落下,時代終結。

所以,當你在若幹年後回憶起這支屬於克洛普的紅軍,哪些回憶會湧上心頭?

或許,你會把那些永垂不朽的經典戰役視若珍寶。

那些年,逆轉都是主旋律,絕殺成了樣板貨,奇跡堪稱快消品。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屬於克洛普時代的最佳比賽,只不過這份為了優中選優的候選清單能長得從安菲爾德印到梅爾伍德:逆轉多特、翻盤巴薩、掀翻熱刺登頂歐冠、三球「震月」暴打曼城、「七喜」臨門血洗曼聯,還是艾列臣封神絕殺西布朗?

犯著選擇恐懼癥的你甚至或許會另辟蹊徑地憶苦思甜,畢竟在把一座座獎杯搬回陳列室之前,巴塞爾之夜的誤判爭議、基輔之夜的「超巨」失誤、巴黎之夜的久攻不下和伊蒂哈德球場那11毫米的咫尺天涯,都是把克洛普和利物浦磨礪得更加饑渴,也更加鋒利的難關。

或許,你會把熱烈似火的足球哲學奉為經典。

再大號的「渣吹」也無法斷言克洛普的腦袋瓜裏裝著是全世界最優秀的足球理念,但單論視覺沖擊和表現張力,你很難把其他人置於渣氏紅軍之上。雖然當初最令人震撼的「重金屬足球」其實已經漸行漸遠,但把「高位壓迫」、「原地反搶」、「高速反擊」和「激情互爆」這些字眼堆砌於螢幕上之時,飛馳而過的紅箭三俠、如狼似虎的中場工兵和呼嘯向前的邊衛雙星,能夠讓你在任何時刻重溫曾經與邊線旁或咆哮或歡呼的克洛普的同頻共振。

而在接近於刻板印象的野狗流之外,若你還能念起16/17賽季時用傳切滲透和頻繁換位把紅軍送回歐冠的「四小天鵝」、19/20賽季時一度接近英超歷史最佳的防守數據、22/23賽季收官階段時那手讓阿諾「起死回生」的邊衛內建,以及讓法明奴改「盾鋒」的神之一筆(在我眼中,這是新世紀以來重要性僅次於侯利亞讓傑拉德改打進攻型中場的位置改造)……你就會知道,克洛普靠的絕不僅是把失真效果一踩到底的轟鳴而已。

又或許,你會用弟子們的偉績來標榜克洛普的耕耘。

在英超這座金元叢林裏,芬威集團把轉會費190萬歐元的範登貝赫買成過標王,把近5年的凈投入省到了聯賽第9,把爭冠勁敵留給補強後腰的億元資金預算直接砍掉了零頭……然後褲帶一勒,大手一揮,小嘴一撇:「老渣,看你的了!」

於是,渣叔成了神奇的程式設計師,輸入的是下狗,輸出的是上等馬。荷蘭洗碗工、巴西「偷渡客」、塞內加爾村夫、蘇格蘭售票員、哥倫比亞瘦猴和埃及公交月票持有者們抹掉了已開發國家和第三世界之間的界限,共同在克洛普的註視之下實作了職業生涯的昇華。

以及,搜尋引擎提供的舊聞告訴我,曾認為克洛普「像父親」的紅軍弟子,包括但不僅限於艾列臣、羅拔臣、干拿迪、艾利洛、法明奴、文尼、凱塔、洛夫倫、拉拉納和艾比……

行吧,別人是桃李滿天下,您這是大兒遍世界吶。

而關於克洛普的人格魅力,我能找到的最精準的描述,來自於TA名記西蒙-休斯:「他的性格是有層次的,他可以慷慨大方、魅力無窮,但也可以盛氣淩人、蠻不講理(克洛普可能是近年來最「好戰」的英超主帥,與其發生過沖突的同行包括摩連奴、蘭帕德、阿爾特塔、戴奇和時任蒙特雷主帥穆罕默德)。」

而我能找到的最生動的案例,來自於負於塞維利亞的歐聯杯決賽之後。在面對滿屋子垂頭喪氣的同仁時,克洛普卻變身盡職盡責的啦啦隊長,克洛普如是說:

"兩個小時前,你們都感覺很糟。但現在,我希望你們都能感覺好點。這只是我們的開始,我們還會踢更多的決賽。"

然後,克洛普舉著麥克風唱起了歌:「We are Liverpool,la la la la!」

正如艾列臣所言:「我相信克洛普會在適當的時候說適當的話,他在這方面是大師。」他是「傳銷頭目」,他是高濃度雞湯,他是大功率吹風機,他是輻射安菲爾德的中央空調,必要時他甚至還能是可能被關小黑屋的頂級噴子。就這樣,來自五湖四海的精兵悍將們抱著「士為知己者死」般的執念為這位偉大的演說家和領導者赴湯蹈火,再在隱約間感受到他的托舉——

「當我簽下一位球員,我會對他們說,讓你成功,最少50%是我的責任,而另外50%才是你的。」

克洛普撂下這句話的時間,是2017年4月。正是隨後那些受他感召而前仆後繼的新血們,攜手為那面已經蒙灰了許久的榮譽墻添磚加瓦。

其實,我一直認為在「傳奇主帥告別,紅軍前途未蔔」這段故事的背面,假如能剝離掉競技足球所賦予的感性和情懷,屬於克洛普的轉身其實會瀟灑得多,也快樂得多。57歲的行業頂尖的職場精英在與自己極度適配的團隊裏鞠躬盡瘁,碩果累累,再在名望已達頂峰時帶著所有人的尊重優雅轉身,留下背影,回歸「正常的生活」(克洛普所言)和剛添了孫子的美滿家庭……

嗯,這難道不是普世價值審視下的滿級人生嗎?

你不能否認,縱使芬威揮金如土,愛德華茲神機妙算,重新起航的利物浦也極難再復制一位個人特質和紅軍風骨近乎完美契合的「小克洛普」,新帥斯洛特的航行會轉向何方更是無人知曉。但在克洛普逐漸遠去時,與其惶惶不安,不如用一句感謝為這8年半裏熬過的夜、揮過的拳和碎過的心作註腳——

克洛普,感謝這八年半裏你陪我度過的每個夜晚。無論它曾讓我心潮澎湃,還是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