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新聞按
即將到來的「杜林普2.0時代」，不僅深刻影響著美國的內政外交，也將對世界局勢帶來深遠影響。在此背景下，歐洲應該如何調適自身的外交座標，如何處理美歐關系以及中歐關系，備受關註。而在競選時就揚言要對歐洲產品加征關稅的杜林普，在當選後也叫囂要對中國產品加征關稅，疊加歐盟方面挑起的對中國產新能源汽車加征關稅，如果多場關稅戰同時開打，世界經濟真的能承受得起嗎？而任期接近尾聲的拜登，卻被曝將在最後時刻繼續「築墻」，擬進一步升級對華芯片禁令，阻止中國企業從第三方采購先進人工智能芯片，封堵中國獲取芯片的「後門」。拜登的「最後瘋狂」，折射出美國怎樣的心態？對於美國構築高墻的決心，歐洲做好準備了嗎？2025年將迎來中歐建交50周年，中歐怎麽做才能妥處矛盾分歧，尋求共贏方案，共同維護自由貿易，共同捍衛多邊主義？日前，深圳衛視直新聞特派記者曾子瑾赴西班牙馬德裏專訪了西班牙知名學府IE大學中國研究中心主任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該研究中心成立於2019年，成立之日即公布了有關中國經濟的第一份研究報告——【中國與歐盟創業對比分析報告】。成立5年多來，中心為促進中西乃至中歐的互相理解作出哪些努力？對於上述議題，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又有何觀察？
西班牙IE大學中國研究中心主任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接受深圳衛視記者專訪
以下是專訪實錄。
直新聞： 菲利克斯您好，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們的專訪。首先我們從西班牙IE大學中國研究中心聊起，這個中心成立的初衷是什麽？5年多來，中心在促進中西交流方面取得哪些成就？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西班牙IE大學中國研究中心主任： 我們建立這個中心是為了研究中國為何能取得如此巨大的進步，以及研究中國對於世界的意義。要知道，中國在2000年左右，發展非常迅速，而當我們意識到這一點時，其實我們已經處於落後狀態了。當時在我們大學內部沒有任何專門研究中國的機構，所以我們提議在大學內建立一個小型智庫，這就是我們成立中國研究中心的原因。我們希望能夠研究中國與歐洲以及與美國之間的關系，並客觀地發表與中國和中歐關系有關的年度報告。
我們第一年在分別調查了中歐各一百家企業後，得出一份有關中歐初創企業的比較報告。第二年我們又有了一份關於中歐家族企業的報告。總而言之，我們試圖理解中國在商業和科學領域的所作所為，研究這些行為與世界其他地區的關系，尤其與歐洲還有美國的關系。
直新聞： 今年我們報告的主題是什麽？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今年的報告將會從軟實力的角度出發，來研究中國和美國在非洲的存在。我們希望能夠探討非洲人民對此主題的看法，但現在我們在獲取數據上面有一些困難，不過我們正在攻克這部份困難，希望能夠早日成功，然後順利釋出我們的報告。
直新聞： 我很好奇，作為大學教授，您是否接觸過許多中國學生？您對來西班牙學習的中國學生有何看法？與幾年前的學生相比，您認為現在的中國學生和以前的學生有何不同？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在IE大學，每年大約有80名中國學生，其中一些學生來攻讀國際關系專業的課程，其他人則攻讀管理碩士的不同課程，我們在商學院和其他學院都有MBA課程，但他們主攻商學。
實話講，我認為中國學生總體上有很高的水平，他們往往勤奮刻苦，富有責任心。如果要說我對他們有什麽更高期待的話，其實我希望他們應該在課堂上有更高參與度。但總體來說，中國的學生們都很優秀，而且他們的成績都很好。
西班牙IE大學
直新聞： 其實在采訪開始之前，在和您交流時，我就註意到您的中文非常流利。這讓我對您個人與中國有關的故事感到好奇，您還記得第一次來中國是什麽時候嗎？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我第一次去中國，其實也和我的工作有關。當時我在距離馬德裏只有20分鐘路程的阿爾卡拉大學工作，阿爾卡拉作為【堂吉訶德】的作者塞萬提斯的出生地，被許多中國人熟知。當時我發現，學校裏沒有任何中國學生。所以我想，或許我可以拜訪中國，看看帶中國學生來西班牙學習西班牙語的想法是否可行。隨後我們也就這麽做了，這就是我和中國緣分的開始。從那之後，我對中國的語言和文化感到非常好奇，並覺得嘗試學習中文是非常不錯的主意。
直新聞： 那您去過中國的哪些地方？您去過深圳嗎？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事實上我還沒去過深圳。我一直有去深圳的想法，但由於種種原因我還沒去過。但是我去過廣州和香港，也經由商務旅行去過北京、上海等城市。
我過去常在雲南昆明學習中文課程。得益於當地極為舒適宜人的天氣，我認為昆明是我夏季度過閑暇時間的最好地方之一，我非常喜歡在昆明的愜意生活。
由於我來自加那利群島，雲南的天氣和加那利群島的天氣很相似，所以每當我身處雲南時，我總會想起自己的家鄉。我還想提一句，很多中國人也會因中國作家三毛記錄的她和加那利紳士相知、相戀、相離的悲慘卻極為浪漫的愛情故事而深受感動，從而與我的家鄉產生共鳴。
加那利群島
直新聞： 在對您的個人故事有所了解後，我想結合當下一些熱點議題向您提問。首先是關於中歐關系的話題。今年以來，中歐領導人之間的高層互訪非常頻繁，但與此同時，中歐在經貿等領域的摩擦引人關註，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歐盟宣布的對中國產新能源汽車加征關稅的事情。您對此有何看法？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事實上，我認為任何商業行為都會出現摩擦。當雙方以不同的價格出售相似的產品時，處於劣勢的那方會嘗試研發新品進而提出新的價格。所以商業中的摩擦不一定是壞事，倘若我們處於一個由法律法規支配的商業世界，我們就可以在這個法律框架內進行競爭。
此前我參觀過北京的一個購物中心，我印象非常深刻，事實上那個購物中心是奢侈品商店聚集的一個地方，但是那裏也有新能源汽車商鋪，我在那裏看到了很多我完全不了解的品牌，比如蔚來、小鵬等等。所以我認為中國當前在新能源汽車領域是非常先進的，它的價格具有令人驚訝的競爭力。
但歐洲的情況與中國大為不同。現在歐洲新能源汽車的發展，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沒有足夠多的充電樁。中國顯然已經解決這個問題，很多地方都可以快速充電，但我相信歐洲的這一問題在未來可以得到改善。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像以前這些品牌爭奪流動電話市場一樣，在中國本土流動電話產出之前，中國的流動電話市場由南韓的三星、芬蘭的諾基亞以及來自美國和其他國家的品牌主導。但是現在我們看到，中國的流動電話市場已經有很多中國品牌，比如華為等等。
所以在我看來，良性競爭可以推動每個國家制造出更好的產品，因為他們知道如果他們不提升自己，他們將會被其他國家超越。如果我們用體育來類比的話，這就像網球運動員費德勒和納達爾。由於良性競爭，他們彼此競爭，也共同進步。他們知道如果繼續沿用過去的方法或戰略，他們將無法戰勝對手。
所以總的來說，我認為如果將加征關稅視為一種防禦性的行為，那麽它可能在一段時間內有效果，但它終歸是妨礙了良性競爭。更好的做法是努力改進本國的汽車，或者將資源轉移到其他領域。總而言之，我不認為關稅是一件好事。
直新聞： 那麽其實我們也看到，即將回歸白宮的杜林普已經宣布，他將對墨西哥、加拿大和中國的產品加征關稅，他也曾揚言要對歐洲產品加征關稅。如果關稅戰同時開打，您認為有何影響？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是的，但我想我們不得不區分選舉前和選舉後的杜林普。他說他將對中國的商品征收更多關稅，並同時會對其他國家的商品征稅。雖然我不確定他上任後是否會實施他的承諾，但我確定的是，這是他贏得部份美國選民的舉措。他還承諾他會結束俄烏沖突，我當然希望沖突能結束，但這確實需要花費一些時間，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直新聞： 那麽在您看來，當前歐洲國家對杜林普持何種態度？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我會把這個問題一分為二。首先我會想到過去的「杜林普1.0時代」，還有現在的「杜林普2.0時代」。
有一位印度教授的說法我印象深刻，這位教授認為，杜林普（Trump）的名字中，T代表了不信任（no trust），因為以前杜林普的所作所為非常不值得信賴，以及他非常的言行不一；R代表了快速（rapid），因為他不僅喜歡迅速做好決定，而且還習慣性改變自己的決定；U代表不可靠（unreliable），所以你別指望他在某件事上有始終如一的政策；M代表我（me），就是人們也許會覺得杜林普是給民眾做了一些事情，但其實他只是為了自己的生意；不過對於P我有點印象模糊了，而這就是「杜林普1.0時代」。
如果我們要說「杜林普2.0時代」的話，那麽我覺得相比於「1.0時代」更讓人驚訝的是，杜林普的第二個任期不僅贏得了總統選舉，而且還贏得了眾議院以及公眾支持。所以目前歐盟對於杜林普重返白宮這件事的態度，總體是認為充滿不確定性。
此外我還想說，現在歐洲的整體境遇並不是最好的狀態。我們看到，法國和德國都面臨經濟和政治放緩的態勢，而這兩個國家，過去通常是能把歐洲凝聚到一起的國家。歐洲和美國的關系也不容樂觀，杜林普曾威脅要結束北約，這在很多歐洲人看來是十分糟糕的事情，但我認為，這或許對歐洲來說是一件好事，因為歐洲必須學會保護自己，而不是仰仗美國這位「老大哥」的幫助。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認為這是好的，也許它最初會看起來很糟糕，但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直新聞： 最後的問題是關於美國總統拜登的。我們知道拜登即將卸任，但是在他任期的最後時刻，有知情人士透露他將進一步升級對華芯片禁令，阻止中國企業從第三方采購先進人工智能芯片，封堵中國獲取芯片的「後門」。您怎麽看待他最後關頭仍然瘋狂建「小院高墻」？
菲利克斯·巴爾迪維索： 事實上，我不喜歡「墻」。如果你面對一堵「墻」，就意味著你必須跳過去。我更喜歡開放和競爭，而如果拜登加緊打壓中國半導體產業，那只能是因為他覺得中國的半導體將發展得和美國一樣好。所以在我看來，對於全世界來說，「脫鉤斷鏈」是非常糟糕的。這麽做不僅不利於東方國家，也不利於西方國家。
其實我也是一個詩人，我也寫詩，我認為有一首詩可以很好地描繪現在發生在東西方之間的事情，這首詩來自艾青，名字叫【墻】。這首詩歌裏面說，一堵墻，像一把刀，把一個城市切成兩半，一半在東方，一半在西方。但是，墻「怎能阻擋天上的雲彩、風、雨和陽光呢」？我認為這種「脫鉤斷鏈」的做法，並不是我們所需要的。
作者 丨 曾子瑾 張倩雯（見習）
攝影 丨 金子堯
影片剪輯 丨 葉俊妍 劉澤元
排版丨鄭誌佳
編輯丨劉瑩
審校丨曾子瑾
監制丨王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