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中華貍花貓的壽命大概在11年左右,甚是短暫。
2009年,春天,剛上小學的我迎來了剛睜開眼的它。
初到我家時,它就跑遍了我們家的每個角落,不知是出於驚恐,還是出於好奇,跑累了,就坐在窗台上,它望著遠方,我望著它,我們都不知道對方在看著什麽。兩段無憂無慮,而又無所事事的時光,交織在一起就成了一段莫名難忘的時光。那是一個有著大太陽的午後,老一輩人說曬太陽能長個兒,不無道理,我漸漸地能夠到櫃子頂上的東西了,它也漸漸地能夠到天上的麻雀了。
之後它總是帶回來一些「獵物」,有天上飛的,地上爬的,甚至是水裏遊的。不知道它是把我當成了它的兄弟,還是把我當成了它的主人,又或是把它當成了我的主人,我每天回家它都會在門口守著,甚至有一次我外出旅遊了好幾天,開啟門依然是那雙反著光的眼睛。
好的關系是無懼時間的,不是靠物質來維持的,而是當你回家時,它像往常一樣歡迎你的到來,仿佛你從未離去。
它還喜歡到處「旅遊」,我家方圓幾百米的地方,都似乎出現過它的蹤跡。無論多遠,它總能按時到家,哪怕是和流浪貓奮勇搏殺,哪怕是遇到心儀的母貓而忘乎所以,哪怕,是被汽車壓到半身不遂......
那天它還是按時回來了,拖著已經不能動的下半身,血跡拖了一路。家裏人也很心疼,好吃好喝地照顧,可它卻是茶飯不思。
我看著它,我第一次發現它身上的花紋有點像獵豹,有條紋,也有斑點,不知道是隨父親呢,還是隨母親呢?它有沒有想念過自己的父母呢?它的父母見到它這樣,會不會心疼呢......
我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向那個午後一樣,只是安靜地坐在它身邊,它的血滴到了地上,我就默默地擦掉。它睡著了,我也睡著了。
過了幾天,它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我沒有發了瘋似的找它,因為我相信貍花貓識路的能力,無論離家多遠,它總能找到回家的路,哪怕是...天堂。
可奇怪的是,以後只要家裏的櫃子一響,箱子一動,或是聽到了碗的叮當聲,我都會滿懷期待地跑出房間,反復檢視每一個角落後,才回房間。
這世上最深切的思念,不是望眼欲穿,不是淚雨紛紛,而是日後有人似你三分,我便慌了神。
這種癥狀持續了好一陣子,便也消失了。家裏人知道我喜歡這小東西,而它遭遇這樣的不幸我卻沒有哭,他們甚至以為我有情感障礙。殊不知,它的離去帶來的悲傷不像刀子割肉那般撕心裂肺,而是化為一枚子彈悄悄上膛,在若幹年後正中我的眉心。
2020年,夏天,我帶著笑容走出高考的考場,看見旁邊的一個女生,也是洋溢著笑容跑向車裏,車裏有一個背包,背包裏也是一只貍花貓!
我想起了過去的種種,我突然意識到,如果它沒有出意外,此時應該是一只風燭殘年的老貍花貓,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裏,看著我走出考場。我看著天邊的夕陽,突然覺得這個下午是那麽的熟悉而又陌生,我就這麽盯著夕陽,直到眉心生疼,像是中彈一般,然後任憑這疼痛撕裂我身體的每個細胞。
一只中華貍花貓的壽命大概是十一年,此時一想卻又覺得它無比的漫長,漫長到可以擦幹我十二年寒窗的每一滴淚。
它沒能走完屬於它的一生,更不可能陪我走完一生了,可是它又好像一直活著,而我呢,似乎已經是一具幹屍了,具體就是從那一刻起,我開始接受它已經迷路了,不可能再回來了,而也是從那一刻起,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