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給我取名喪彪,一到飯點就叫「喪彪,快來吃飯了。」
我無語凝噎,雖然我霸氣側漏,體格龐大,可我是只美麗的三花呀,我寧願叫咪咪。
後來在學校,欺負少年的壞學生,走路會被石頭砸到,書包裏會有死老鼠,晚課回家會被貓群攻擊。
他們想破頭也查不出背後指使的高人是誰。
只有我淡然一笑,深藏功與名,對身後一眾貓小弟道「他,我罩的,懂?」
1
我出生在一個溫暖柔軟的窩裏,不久後,我和兄弟姐妹們,就被一雙雙手挑來撿去。
最終,一雙柔軟的小手有力的揪起了我的後頸皮,「這只最可愛,就是她了!」
我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大房子,雖然關在了籠子裏,但一個小女孩每天都來看我,摸我。
吃喝不愁,有陪玩,有家,過的也算安逸自在。、
可沒多久,因為幼貓免疫力低,我生了貓蘚,大片大片的出現在我的臉上和背部。
小女孩嫌棄我醜,不願再看我一眼,兩個大人也不願意碰我。
水和貓糧已經一周沒換了,我餓的肚子咕咕叫,渴的直舔嘴,卻一聲不敢吭。
「你妹妹怎麽回事,送了一只病貓給我們,傳染給寶寶可就不好了」
「扔了吧,果然送的都沒好貨,以後正經買一只得了。」
於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我被一張舊擦腳巾裹著,放進了紙箱。
男主人開車十幾公裏,把我扔在了一個偏遠的公寓樓下,然後就去隔壁他最愛的牛肉湯店和朋友喝湯吃飯了。
說是扔貓,其實更是為了打卡美食,真是一箭雙雕。
看著男主人酒足飯飽後疾馳而走的車尾燈,我深深吸了幾口遠處飄來的牛肉香味,
心想:「他喵的,下輩子我也要當人,一天三頓都喝牛肉湯!」
想著想著,我蹭緊身上的擦腳布。陷入了一片黑甜。
我是被一陣腳步聲吵醒的,偷偷從毛巾縫隙看過去,
是一個清瘦的少年,穿的很單薄,卻有著我聽過的最沈重的腳步。
他步伐匆匆,俊秀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疲憊。
很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同齡人那種昂揚向上的精氣神,整個人是向下的,眼神也是陰晴不定的飄向地面,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也正是這樣,經過這麽多人,只有他與地下箱子裏瑟瑟發抖的我對視了。
與其說是對視,不如說是一瞥,因為他馬上轉移了目光,進入了公寓大樓。
「看樣子也是個可憐人,不知道遭遇了什麽,這麽晚才回家。」我心想。
「啊呸,誰還能有我可憐,還是趕緊睡過去吧,睡著了就感覺不到冷和餓了。」
寒冬的深夜真是磨貓,我把身體蜷縮到最小的一團,還是抵不過四面八方而來的,深入每一個毛孔的寒風。
在馬上成為一只小冰貓之際,箱子被驟然擡起,
少年的臉,如同救世主般,出現了。
2
小女孩的好朋友來家裏玩的時候說過,人類愛做貓貓的仆人,是貓貓的鏟屎官。
可裴豫不是個合格的鏟屎官。
他不知道該給我吃什麽,買了小孩的高鈣奶粉,結果給我吃的拉肚子拉了三天;
買了巨鹹的火腿腸,給我吃的上火長了好多眼屎。
他不知道貓蘚會傳染給人,每天直接用手給我抹藥,給我洗澡,還要摟著我睡覺。
結果我的貓蘚好了,他卻又得了,癢的紮耳撓腮。
他不知道三花99%都是小美女貓,取名時,在我期待的目光下邪魅一笑:
「你就叫喪彪了,聽聽多霸氣啊,以後得罩著我聽見沒?」
樓下牛肉湯店的老板兼公寓房東老王是個好人,見裴豫老去找他買牛肉,問候到:
「總算舍得吃肉了,不管怎麽樣,得多對自己好點!叔再給你便宜五塊錢」
他搖搖頭,看了看牛肉湯店每天吃肉,長得膘肥體壯的金漸層招財:
「是給我家喪彪吃的,她太瘦了,得多漲點肉,吃成這個樣子才健康。」
在我狼吞虎咽,吃了一臉肉沫的時候,他總是嘲笑我:
「我的喪彪,這麽沒出息,將來怎麽稱霸四方呀。」
啊呸!
我才不是你的喪彪,
我可是貓界劉亦菲,古力娜紮!招財那個死肥宅可是每天都看著我流口水呢。
實在不行,叫我咪咪也可以啊。
3
裴豫租的房說是公寓,在我看來也就是個關人的籠子。
也就30來平,四四方方的,除了床和餐桌,基本沒什麽家具。
甚至連一張照片,裝飾畫都沒有,好冷清,好沒人情味哦,我經常暗自腹誹。
好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廚房,廁所,陽台等都有,甚至還騰出一點空間給我整了個小貓爬架。
他每天早出晚歸的打三份工,回家累的要先坐地上,屈起雙膝,把頭埋進去好一會。
直到我翹著尾巴過去蹭他的腿,他才會從麻木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狠狠蹂躪我的臉。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拼命的打工,他看上去之前不像缺錢的樣子,衣服鞋子都是名牌,只是洗的發白。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從來不社交,從來不聯系親戚朋友,好像只有我一個家人。
他的情緒也很穩定,穩定的像是沒有情緒波動,只是習慣性的漠然,
除了逗我的時候,其他時候表情是始終如一的麻木。
偶爾有那麽一次,不知道是白天在便利店打工遇到了什麽人,受到了什麽刺激,拿了一瓶白酒回來。
從床底下拿出個箱子開啟,邊看裏面的東西,邊一口一口的喝。
我偷摸過去,看到了裏面有一疊獎狀,有奧數獎,作文獎,三好學生獎,都是裴豫的名字;
有相片,上面是小裴豫和一對長相姣好的中年男女,他們在對著鏡頭笑,
裴豫笑起來可真好看啊,像他媽媽。
很快我就來不及偷看了,因為裴豫醉了,
脖子紅了,耳根紅了,臉紅了,
眼睛,也紅了。
4
南方的冬天,又冷又濕,
刺骨的冰冷氣息是從十八級地獄伸來的粘膩觸手,從窗戶的縫隙鉆進來,纏繞著,深深鉆入骨髓之中。
裴豫租的小公寓只有一個破舊的小空調,基本起到一個裝飾的作用。
熱風開到30度,屋內還是冰冰冷冷。
他本身身量就單薄,又在外面受凍了一天,
只能把衣櫃裏所有衣服蓋在被子上。
高挑的少年,在被子下縮成一團,把唯一溫暖的腹部留給我取暖。
「喵」我不滿地叫:「悶死貓了,悶死了悶死了!」
他把我摟更緊了「乖喪彪,忍一忍,等哥哥有錢了,給你裝個大空調。」
半夜,
我聽見裴豫在小聲說夢話「媽媽,我好冷,我該怎麽辦。」
第二天早上,他像沒事人一樣,在鬧鐘響的第一秒就彈射起床,給我熱罐頭。
「喪彪,快來起床吃飯了。」
我打著哈欠,「喵」知道啦,再睡五分鐘。
「真成懶豬了,睡一晚上還不夠呢。」
過了幾天,裴豫總感覺早上起來不在渾身刺骨的冰冷,反倒是暖融融的。
他晚上故意裝睡,終於發現了,
是老娘我,一晚上沒睡,在被子裏爬來爬去,用最暖和的腹部,給他暖完肚子去暖手,暖完手又去暖腳。
他撓著我的下巴,熱淚盈眶,
我昂首挺胸,尾巴高高翹起。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等待誇獎。
「小喪彪長大了,懂得心疼人了,我還以為你發情了呢,蹭來蹭去的。」
「你這麽胖,能找著男朋友嗎?我看樓下招財不錯,回頭我跟老王說一聲?」
我「················」
「喵!」
老娘胖了也是貓界楊貴妃!招財那個死肥宅,給我提罐頭都不配!
裴豫!
你最討厭了!
5
這個冬天格外的漫長和寒冷。
但有了裴豫在,我覺得也並不是那麽難熬。
裴豫特別腹黑,他早就知道我是小女貓了,還是會在臨睡前喊彪哥彪哥的惹我。
每天都挨了我好多喵喵拳。
我越抗議,他越高興,把臉埋在我肚皮裏搖來晃去。
也就這個時候,他才卸下所有心防,表現得像他年紀的少年人一樣,開懷大笑。
然後第二天,又變回那個心事重重的裴豫,步伐匆匆的去打工。
賺那麽多錢幹嘛?自己還舍不得花,衣服都穿舊的,連個空調都買不起。
他最近老愛咳嗽,身上清減了不少,臉色更加蒼白了。
但還是沒事人一樣對我犯賤。
晚上,我照常去給他捂熱身上,卻發現每個地方都不再冰冷,
而是滾燙滾燙的。
我坐在枕頭上看他的臉,紅撲撲的,還出了汗。
太好了,你可總算暖和起來了!我臥在枕頭邊,欣慰的想著,然後安然睡去。
到了後半夜,我被急促的呼吸聲吵醒,
裴豫面色潮紅,臉上汗更多了,嘴裏還嘟嘟囔囔的說著胡話。
這是怎麽回事?我開始擔心起來,
爪子推他的臉,沒反應,
舔他的手,沒反應,
一屁股坐他嘴上,也沒起來揍我。
不知過了多久,鬧鐘響了,我期待著裴豫能像往日一樣彈射起床,喊我吃飯,但他仍然雙目緊閉。
「喵!」裴豫!不許裝睡逗我!
可那個少年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笑著應我了。
他的臉色不再潮紅,而是更加蒼白,嘴唇沒有血色,幹裂的可怕。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裏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說不出的恐慌。
貓很靈敏,總能先於人類感受到什麽。
裴豫依然有微弱的呼吸,身體潮熱,但我感覺到那呼吸越來越短促,如果沒有人來救他的話········
我不敢再想了。
裴豫!裴豫!
我大叫。
我跑到門邊,企圖把那厚重的大門推開。
「喵!」
淒厲的貓叫聲伴隨著利爪摩擦鋼門的聲音。
救救他!誰來救救他!
我哭叫著,在黑暗的淩晨拼命的拍門。
我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爪子拼命的想要鬧出動靜,卻因為太用力而溢位血跡。
我的力量太弱小了,就算指甲全磨掉門也不會開的。
得趕緊想想辦法,我急得來回踱步。
對了,貓爬架,陽台,我可以跳下去,找老王!
說幹就幹,我用嘴咬著貓爬架上的裝飾球,死命的往陽台拖。
一下,兩下,三下,終於被我拖動。
牙掉了兩顆,粗糲的麻繩磨爛了我柔嫩的牙齦,
不管,我要救裴豫。
他才不是討厭的人。
他是一個剛滿18歲的少年,是一個每天打三份工的努力生活的窮光蛋,是一個面冷心熱的好人,是一個嘴賤心軟的傻子,
他是------
我唯一的親人。
6
不知過了多久,
我終於把貓爬架拖到了陽台窗戶下。
呸呸呸,我吐掉嘴裏的血沫,三兩下跳到貓爬架頂端。
使勁推開窗戶,一陣寒風襲來,好冷好冷。
窗戶外裝了防盜欄,肥肥的我肉眼可見的鉆不過去。
不管了,都說貓沒有骨頭,女人是水做的,那女貓也是水做的嘛。
頭過去了,脖子過去了,然後是胸,肚子········
「彪姐,別鉆了,會受傷的!肚子最脆弱了,你不要硬來啊!」樓下轉悠的招財被我嚇壞了。
我不理他,拼命往外鉆。
柔軟的腹部傳來鉆心的疼痛,內部好像什麽被擠破了。
劇痛過後是渾身的無力,我尖銳地叫了一聲,從視窗砸到了地面上。
我暈了過去。
「彪姐,快醒醒啊!!」招財的聲音仿佛來自天上。
我是誰,我在哪,哦對了,我被拋棄了,馬上要凍死了,我不願睜開眼睛。
不對!我沒有死!有人救了我,裴豫!!
「喵!」救人!
我的後腿摔斷了,只能靠前腿支撐,匍匐著爬到牛肉湯店前。
一向早起的老王正在切一會要賣的牛肉,左一刀右一刀,切的正起勁,
就看見了一身是血的我。
我擡起前爪「喵!」招財也在我旁邊,著急的幫我一起喊。
老王嚇得差點把手裏的大刀丟了。
「喪彪,你怎麽在這,裴豫呢?他沒去便利店嗎?怎麽讓你跑出來了?寶貝你寶貝成那樣,不得著急瘋了」
我痛的腦袋昏昏沈沈,想反駁,他才不會呢,只會嘲笑我。
老王摸了一手的血,拿上鑰匙立馬往樓上跑,他以為我自己調皮,跳下來了。
看到床上緊閉雙眼的裴豫,他什麽都明白了。
周圍兵荒馬亂,沒過多久天亮了,我被放在角落,看到裴豫被擔架擡起。
沒人記得裴豫有一只貓,可是我好冷,好疼,我想趴在裴豫溫暖的腹部,想用喵喵拳砸他胸口,
「你看,你的喪彪真的拼盡全力保護你,罩著你了哦,你得給我改個美貓名,得獎勵我十個罐罐,你說話啊,裴豫!」
但他沒有睜眼,
一直都沒有睜眼。
我突然好痛好痛,痛的喘不上氣,
我咳了起來,咳出來一股又一股的鮮血。
「彪姐!」招財哭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原先飽滿的地方癟了一大塊下去,好醜啊。
裴豫,你給我養的膘沒了,我沒法給你暖手了。
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好像看見裴豫坐了起來,睜開了眼,
像第一天撿到我時那樣,把我舉起來,與他的視線平行,
「好醜好臟的一只小貓,比我還可憐,你是誰家的呢?」
我好想哭。
「裴豫家的,」
「我是裴豫家的,我叫喪彪。」
7
裴豫雖然偏瘦,但身體一直很好。
每天從便利店順走臨期打折的盒飯,肉歸我,飯歸他,
一人一貓,能吃整整兩大盒。
我吃的臉頰日漸豐滿,再也不見當初瘦小可憐的模樣,
他的下頜線卻依然鋒利,還是那麽俊秀,給我氣的,老是莫名用爪子拍他臉。
都是吃那麽多,為啥子胖的只有我。
平常總是我生他的氣,我記得裴豫對我生氣,只有那一次。
他剛買回貓爬架時,是放在陽台的,爬上去就能夠到窗戶。
他總是把窗戶關的緊緊的,生怕我不小心掉下去。
盡管在二樓,但五米的高度對一只幼貓來說也是致命的。
可我就是調皮,就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為了更進一步的捕獵外面的小鳥,我偷摸學會了開窗。
站在視窗好奇向外探頭之時,裴豫回來了。
那是我見他第一次生氣,手高高擡起,卻沒有落下。
我正呲牙咧嘴的表示不服,和他對打,
卻感到溫熱的淚滴打濕了我的頭頂,我原本氣勢洶洶的模樣立馬僵住了,想要擡爪按住他的眼睛,
但卻被緊緊摟在懷裏。
愛面子的裴豫不願讓我看到他落淚的樣子,
「不要離開我好嗎,我只有你了。」他在我耳邊一遍遍的喃喃低語。
第二天,就有工人上門,給窗戶安了昂貴的防盜欄。
花了裴豫一個多月的薪金。
貓爬架也在我的無聲抗議下挪到了房間的另一端。
這個月,他連打折盒飯都買不起了,只能啃饅頭和泡面,
但仍然舍得給我每天開一個罐頭吃。
半夜他餓的胃痛,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我心裏暗自發誓,以後再也不開窗了,再也不要裴豫哭。
畢竟,
他說他只有我了,
我何嘗不是只有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