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貓,大家都叫我喵星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裏出生,只記得第一次我看到和我自己不一樣的兩腳獸——人的時候,好像是在一個暗沈潮濕的地方,我還哭叫,並行出「喵喵」的聲音。
兩腳獸把我抱回了他們生活的村落,兩大物種合作開拓世界的故事,就此展開……
人類為什麽要和喵星人一起生活呢?這要從一萬年以前的地球講起。
古氣候學的專家告訴我們,大概一萬年前的地球,發生了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叫做「維爾姆冰期的結束」。冰期的意思,就是一段氣候非常嚴寒的時期,最冷的時候,氣溫可能要比現代低10度左右。不過人類在這段冰期的時候,已經學會了如何適應嚴寒,如何制作當時最有效率的打獵武器——石頭梭鏢,以及如何在嚴寒環境下有效率地打獵。
人類這次的打獵能力的提升,導致地球生物發生了一次相應的變化,學名叫做「第四紀滅絕事件」,就是在3萬年到1萬年之前這個時間段,大量的大型哺乳動物都滅絕了,滅絕的生物名單包括著名的猛獁象、劍齒虎、披毛犀、穴獅等等。原因很簡單,被人類打獵打的……(此處有學術爭議)
隨著大型哺乳動物的滅絕,善於打獵的人們再也不能輕松獲取食物啦,那麽這樣怎麽辦呢?古人把目光投向了植物。當時的人雖然善於打獵,但是打獵的風險很高,運氣好的時候可以打到過量的獵物,運氣差的時候就一無所獲,為了防止壞運氣帶來的饑餓,古人還是要采集一些可吃的植物備荒。但是離開房屋到遙遠的地方采集,不如把植物種籽帶回家種在房屋旁邊的園地裏,采集的難度和風險就小了很多,這就是對植物的馴化。
正在這個當口,維爾姆冰期結束了,地球開始變得溫暖,甚至比現在的氣溫還要暖和,覆蓋在平原上和山谷裏的冰雪消融了,古人帶著馴化的植物,來到了平原。到了平原之後,可以種植馴化植物的土地,又平整又肥沃,趕上好年景就會豐收,古人收獲了自己無論怎麽吃都吃不完的糧食,就該發愁如何把這些剩余糧食儲存好了。
為了解決這個新問題,古人開始修建糧倉,把吃不了的糧食都堆進糧倉裏。問題似乎得到了解決,但是世界萬物都是有聯系的,大量的糧食吸引了愛吃糧食的嚙齒類小動物——老鼠來禍害糧倉。古人解決了新問題之後,又面臨著更新的問題。
當然,對付小小的老鼠,體型的差異和環境的限制反而讓人類束手束腳,大家都知道「投鼠忌器」這個成語吧。於是,人類開始尋找可以對付老鼠的盟友,於是,老鼠的天敵——喵星人,自然而然進入了人類的視野,然後,就發生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故事非常的溫馨和美好,人類在不斷揭示自己歷史發展歷程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切實的證據呢?
考古學家有話說。
在塞浦路斯的Shillourokambos遺址中,考古學家發現了一座墓葬,墓裏面埋葬著墓主人和他的貓。這只貓享年8個月,骨骼距離主人40厘米,已經沈睡了9500年。
塞浦路斯是地中海東部的一座大島,北距土耳其40公裏,東距敘利亞不到100公裏。土耳其和敘利亞,都在一個人類歷史上非常重要的文化區——「新月沃地」(Fertile Crescent)當中。
新月沃地西起尼羅河下遊河谷,經地中海東岸到安納托利亞高原南部,再沿幼發拉底河和底格裏斯河平原轉向東南,止於波斯灣,整個地域的形狀略呈新月形。人類就在這片新月形的土地上,馴化了一種重要的糧食作物——小麥。
所以Shillourokambos遺址發現的人貓合葬墓,可以作為一個前述人貓聯手故事的註腳,提示我們喵星人加入人類的生活,其實也是古人從狩獵采集走向定居農耕帶來的一系列生活方式的改變之一。
新月沃地的古人馴化了小麥,中國的古人則馴化了粟(小米)和粳稻。塞浦路斯的發現似乎證明新月沃地的古人有貓相伴,那中國的古人是不是也能擼到喵星人呢?
答案自然是也能。
中國的考古學家,在陜西華縣泉護村遺址中,發現了8塊小動物骨骼,經過辨認,這8塊骨骼屬於喵星人,還是兩只。
那又如何說明當時的喵星人和人類生活在一起了呢?
幸運的是,這些骨骼中包括幾塊頭骨,其中一塊還殘存有喵星人的幾顆牙齒。
而且有蛀牙。
在野外,喵星人吃肉,不會發生齲齒。但是喵星人馴養了人類之後,開始享用人類貢獻的糧食。糧食的主要營養成分是澱粉,澱粉是導致人類齲齒的重要因素。
喵星人也一樣。
只不過,中國人擼貓的時間,目前比新月沃地晚了一些,泉護村遺址距離今天大概5300年。
所以,我們現在愉快擼貓的時候,會和老祖宗們共情共喵嗎?
很遺憾,根據分子生物學的研究,目前世界上所有的家貓,可能都是非洲野貓的後代。老祖宗們馴化喵星人的成果,並沒有遺澤後人。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同一種動物的馴化可能在世界上多次發生,但也可能只有一次的成果保留到現在。
人類不但在物質世界生活,還有精神生活,而且兩個世界還會相互影響。喵星人在和人類一起生活之後,也迅速走入了人類的精神世界。
尼羅河養育了人類文明的先聲——古埃及文明。古埃及的精神世界非常繁榮,巨大的神廟、恢弘的金字塔、各種神明的雕像,都在描繪著一卷古埃及精神生活的精彩畫卷。特別是古埃及的統治者——法老,希望自己能夠在死後能夠不朽,就讓殯葬師把自己屍體的腦髓和內臟取出來,在填上各種防腐的香料,再用泡堿把預制好的屍體幹燥兩三個月,然後用蜂蠟塗抹幹燥後的屍體,再包上長長的亞麻布,就形成了可以保存長時間而不腐壞的「木乃伊」。在古埃及文化中,死去的法老透過這樣的儀式,就可以進入到精神世界當中實作不朽。
隨著現代考古的不斷進步,人們發現,不單單只有人能享受做成木乃伊的待遇。就在2018年,考古學家在埃及吉薩的Khufu-Imhat墓中發現了喵星人的木乃伊。這說明,古埃及人也希望喵星人走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在古埃及神話中,協助太陽神擊敗混沌大蛇的貝斯特,就是一名貓頭人身的女神,神話和現實的交纏,就停留在我們今天發現的這一尊尊貓木乃伊中。
古代社會,不同文明的不同藝術形式會讓我們這些沈浸在現代社會中蘸滿了現代性的人為之著迷。埃及人用木乃伊和壁畫來贊頌貓咪,在古代中國,喵星人的形象同樣活躍在各類藝術作品當中。
在漢代,代表商周貴族禮制生活的青銅器逐漸褪去,漆器作為新興貴族的喜好逐漸繁榮起來。在漢代著名的馬王堆墓葬中,考古學家發現了大量的漆器,特別是吃飯喝酒使用的餐具。在這些餐具中,當時的工匠不厭其煩地繪制了精美的紋飾來表達各種意義。在其中的一個盤子中,考古學家發現了喵星人的影子,漆盤上的喵星人只有一個圓滾滾的身子和一條長長的尾巴,用線條描繪出了萌感。漢代的飲食習慣和現代不同,高桌椅都沒有出現,人們跪坐在席子上,把餐具放在矮幾上吃飯,難免會有不速之客來蹭飯,這時,漆盤上的喵星人就仿佛守護神一般,起到一種警告的作用。
到了唐代,中國喵星人的戰鬥力更強了些。話說唐代有一位著名的女皇帝叫武則天,他的二兒子李賢曾經被立為太子,可能要接他爹唐高宗李治的班。可惜母子關系不好,李賢最終在猜忌中自盡,只活了29歲。但是他的墓葬非常精致,保留了很多精美的壁畫,其中一幅描繪了唐人打獵的場景,在一位獵人的馬上,警覺地矗立著兩只喵星人,有人說是獵豹,有人說是家貓,最後專家認為最大的可能是猞猁。猞猁也是貓科的一種,可見唐代喵星人是能夠出現在獵場上幫助獵手狩獵的。
到了明清以降,貓頻繁地出現在中國畫中,譬如著名畫家八大山人的【貓石圖】,就描繪了一只貓無心於周圍的花花草草,蜷縮在山石上閉目養神。聯系到作者明代遺民的身份,我們可以推測出作者以貓自比,表達了自己的政治惆悵。
同樣是畫貓,徐悲鴻在【秋桐貓蝶圖軸】中,捕捉了喵星人調戲蝴蝶的一個定格場景,筆觸饒有趣味。在傳統吉祥觀念中,畫作的內容和吉祥話多有關聯。貓諧音「耄」,蝶諧音「耋」,「貓蝶」就是「耄耋」,表達了一種對長壽的祝願。
反觀當下,人類面臨的精神壓力,可能要比自己的老祖宗大得多,人與人之間的緊張關系難以紓解,所以特別重視和伴侶動物的關系。喵星人以其敏捷的體質、獨立的性格、漂亮的毛色,成為人類的某種精神和情感寄托,透過萬年以來積累的同居傳統,從歷史和藝術中走入現實,成為現代人療愈精神的朋友。
而且,這種關系還將持續下去,走向星海,走向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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