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是早慧,薛寶釵才是早熟。
早慧是悟性奇高,心性通透,早熟是世事練達,熟諳規則。
打個比方說,寶釵是大家還在撒尿和泥的年齡就知道窮人只有讀書一條出路,因而別人都在瘋玩瘋耍,只有她在寒窗苦讀。等到上大學,大家還在翹課看片打遊戲,她已經在導師處實習攢經驗準備找個好工作了。等到工作,大家還在996007埋頭加班苦熬,她已經迅速巴結上一把手站隊正確火箭提拔了。
紅樓裏,只有寶釵識得當票,只有寶釵知道外面的鋪子如何以次充好的做假人參,也只有寶釵知道寶玉在外面跟著薛蟠胡孱的那些破事。對比其他姑娘還是小孩心性,只想著怎麽玩笑取樂時,寶釵已經可以跟王夫人參謀議事了。
而黛玉是早慧,早慧是一種看透事物本質天賦。
如果不明白什麽是早慧,可以參考朱迪福斯特的一段采訪,那時她才十六歲,就可以說出「女人的魅力在於瘋狂,而男人的魅力在於脆弱」這種話了。
或者孩童時就能說出「莫若柳絮因風起」的謝道韞。
比如還是之前的例子,當寶釵寒窗苦讀時,黛玉能看到應試教育並不是一種教育手段,而是一種篩選手段;當寶釵跟著導師實習攢經驗時,黛玉看到的是學生在導師手下實習,其實就是導師利用職權免費壓榨學生的勞動力;當寶釵尋找站隊抱緊大腿時,黛玉看到的是高層的這種惡性站隊競爭必然導致這個公司的衰亡。
以上的例子舉的不一定準確,畢竟我並不是一個早慧的人,對事物的見識有限,但是我跟一些早慧的人接觸過,確實能感受到對方三兩句話就點出問題本質的可怕洞察力 。
而在紅樓中,寶玉聽曲悟禪機,哭哭啼啼一晚上,灰心喪氣。襲人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懂,寶釵是連連嘆「這東西是最移心性的」,說趕緊燒了,黛玉卻說「別燒,待我問一問他」,然後兩句話就把寶玉問懵了「至貴者為寶,至堅者為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寶玉本以為自己是參悟了什麽大道理,結果被黛玉簡單一句話問的啞口無言,幹脆管他鳥的禪機,還是跟姐妹們一塊玩鬧去也。
柏拉圖有個很有名的洞穴論,就是所有人都是生在一個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只有少數人能走出去看到洞穴外的光明,卻無法向從未見過光明的洞穴人描述以及引導他們也走出洞穴。
其實紅樓也有類似的理論,就是檻外檻內論。
襲人這一層就不說了,是完全站在門檻裏,而且看不到檻外的模樣,也不相信檻外的世界。寶玉是一腳檻外一腳檻內,能看到檻外的世界,又對未知的世界充滿恐懼和好奇,又時時都想拔腿逃回檻內。
寶釵是站在門檻邊,能看到檻外的世界,但並不覺得檻外好,反而覺得檻內的黑暗才是正確的應該的,因而總在勸寶玉回檻內,覺得檻外危險莫測,「移了心性」,出去的人都瘋了。
黛玉是站在檻外,享受且欣賞檻外的世界,且希望寶玉也能勇敢的到檻外來看一看,見識見識不同的世界。她不僅希望寶玉過來,更希望所有人都能過來看一看,一起分享快樂。
以及這裏額外插一句,妙玉也是檻外人,也是欣賞且享受檻外的世界,但妙玉的想法跟黛玉不同,妙玉是覺得你們這幫臭檻內的少來摻和,別弄臟了這塊檻外世界。只有少數她高看一眼的,可以勉強同意進來。
傳統觀念中重早熟而輕早慧,早熟也在世俗生活中占盡優勢,早熟的人可能早早便平步青雲,而早慧的人可能早早就萬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