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三的時候打過一次工。
先說背景,小學是私立學校,在市中心,管理嚴格,作業繁多,我的成績中上,屬於父母滿意,老師喜歡的三好學生,初中,父母覺得我學習能力不錯,而且底子好。就覺得回家附近去上初中,我還是可以好好學習。(我家在城郊,附近學校教學質素不好,領導老師都有口音。管理也是比較粗放)於是我就回家那裏上學了。
回到城郊上學,壓力著實小了不少。我憑著好底子和之前的學習能力,第一個學期還是名列前茅,所以我覺得學的挺簡單,準備找點事兒幹,放松放松心情。於是我在第一個學期末,早戀了。對,初一第一個學期,早戀。
最後到初三了,我時常墊底。我爸早就發現我不對勁,一直也沒武力問候我,可能是男人的共鳴,他也知道我可能都在學校幹了點什麽。我媽越來越著急,考試成績下來以後看著名單,總會以淚洗面。我也聽到父母在屋裏談論我的成績。但是我那時,叛逆社會殺馬特。相信網上的毒雞湯,「成績不是唯一的評判標準,大學好壞不能決定人生~」。
提出不想上學,要出去打工,飯桌上沈默了二十分鐘。我能聽到客廳的鐘表秒針在哢噠哢噠響著,好像槍在上膛,定時炸彈在讀秒。還有筷子勺子觸碰碗碟的聲音,像馬的鐵蹄砸在鐵盾上,大刀長矛接觸的聲音。最後我爸開口了,那你去試試能找到什麽工作吧。我的碗筷放在桌子上,像棄甲弋兵倉惶逃走的戰士。
我先是在學校附近找,但是總是抹不開面子。怕被同學看到,酒店不收我。未成年還學歷低,幹活也不麻利。還怕臟。
最後是活是我爸找的。在暑假,去一個全省前五的學校,幫我叔叔的施工隊般東西,扯網線。每天能掙60塊錢。後來張到了150塊錢(叔叔看在我爸的面子,把我和小工的錢算成一樣的。)就算如此,我還是感到收獲的短暫快樂。
可是在這個全省前五的學校幹活,我並不能一直快樂的。有自習學生看到我進到教室,總會或多或少的驚訝。男生一般小聲說一句「臥槽,牛逼」,這句,真的不是贊賞的語氣。女生則是兩個人一起,小聲交談。我們走出班級,也總能聽到他們的議論。走廊裏,他們會避開我,女生會快步小跳的閃開。中午,我和工人去吃5塊一萬的炒面盒飯,幹活很累,吃的很香。吃完回到學校的走廊,硬紙板鋪在地上,簡單的午休。我耳朵貼在走廊地板上。能聽到整層的讀書聲,打鬧聲,笑聲。而我睡在走廊地板上心裏五味雜陳。
13天的工期結束,我體力透支,但還是堅強的說我能行,我爸笑了,又給我安排走。這次是特殊兒童學校。裏面有一半是聾啞,一半是視障。
我在視障班裏,給講台扯電源線介面,突然,我聽到一個紐扣掉落了聲音。有一個女孩的紐扣掉了,我看著紐扣落在離她3米開外的課桌下面。她立馬袱身去找,因為視障,她能看清的只有20厘米的距離。再遠就是一片白色。我看著她,蹲著,臉像貼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著,從腳邊,摸完一圈,就擴大一寸。繼續摸著,從腳邊摸到身體傾斜的最大振幅。然後會停下,身體縮回來。再決定從一個方向趴下,身體幾乎全貼在地上,爬著尋找。這樣又可以擴大三尺左右的半徑。總會碰到課桌的。她就趕緊停下來。聽有沒有東西從課桌上掉下來。我看不下去了。從講台走下來,撿起她的扣子,走到她旁邊,輕輕拍一下她,她嚇一跳,起身的時候有磕到同學桌子,筆盒掉在地上,筆掉了一地。她著急的原地跺腳,轉圈。
「我來吧!」我說,幾秒時間,我把筆盒收拾起來,放回桌子上,她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給我的方向一個註視的眼神。雖然在我看來是對我翻白眼。我把扣子給她,她很開心的說「謝謝!」,然後伸出兩只手摸我。觸覺,是他們的眼睛。
我下意識躲閃,「我身上很臟,剛剛在幹活」。
「沒關系我看不見!」她說出這麽一句話,我楞了一秒。就看到她眼睛紅了不少。但是手還是很執著的往前探。我把領口的位置伸過去,她握住。摸了一下我的眼角。
「哥哥,我感覺你和我一樣大!」我繃不住了。只好說,我要到下一個班幹活了。準備站起來,她還握著我的領口,如果她是正常人,現在我們像在吵架的仇人。
「你叫什麽名字?」她語速很快,很著急,我告訴她名字。手松開了,我走出教室。晚上我死活睡不著。我不開燈,漆黑的夜裏睜著眼。我什麽都看不到。
假期結束了,我開學了。我知道我成績補不回來,但是我想,至少把學上完。後來成績一直不算好,高三學了自己喜歡的美術,之後考到藝術學院。每次我抑郁自閉的時候就會回這個假期的經歷。自己放棄學習去打工,只是在逃避而已。
樓主的想法沒什麽問題,可以讓他去打工試試,但是要引導他做有意義的工作,我的兩次打工,都對我的三觀帶來長遠的影響,這種感觸可能會持續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