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你好：
上周帶你拔完牙，前面四顆門簾兒，現在只剩一顆獨撐門面了。本來還想給你補補後面的黑洞，但醫生拔完後瞧了兩眼便雲淡風輕地宣告：不用補了，沒救了。
我覺得欣慰極了。
當然不是因為你沒牙用，是因為想起了拔牙時醫生對你的評價。你躺在台子上穩如冰雕，眼都不眨，一聲不吭就讓醫生哢哢一頓操作，雖然你的牙沒救了，但醫生覺得孩子不錯，表現冷靜又淡定。
小小的稱贊極大地滿足了我作為媽媽的虛榮心。實在沒想到，我曾經膽小如鼠的兒子終於在時間的催化下，慢慢長大了。
你可能不知道，現在想起三年前和你爸第一次送你去幼稚園的場景，我還心慌得很。那天你爸背著你，你手裏抓著你的企鵝朋友（安撫布偶），我跟在後面。
你爸呆若木雞（我猜他是被你嚇的），我假裝淡定，你嚶嚶哭泣：媽媽，我不想上學，我不想上學，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說誇張點，從小區門口到對面幼稚園的三百米路，咱一家三口走出了奔赴刑場的感覺。
難，太難了，生你的時候我都沒覺得這麽難，畢竟當時使勁兒就行。
如今三年過去，前兩天散步我問你：一年級要不要讀啊？你斬釘截鐵地回答：要啊。然後我又問：害怕嗎？你也很誠實：還是有一點點害怕。
但很顯然，這點害怕和三年前相比，還是產生了質的不同。
總之，不管拔牙還是上學的態度，這些近來於你身上發生的細微改變，讓我對時間這個東西產生了一點新的認識。
步入三十歲之後，我常感時間殘酷。 不管是頭上冒出的三兩根白發，還是肚子上一坐下來就凸出的肥肉，或者動力不足的胃，一笑就堆堆疊疊的眼角紋，亦或怎麽幹也突破不了的工作瓶頸，都讓我覺得時間太沒有人情味兒，甚至嫌貧愛富，有失公允。
這種感覺在養育你的頭三四年，還很明顯，尤其在跌跌撞撞、手忙腳亂之中，實在品不出多少甜蜜的滋味，快樂好像轉瞬即逝，接著就是養育的乏累和不斷加碼的自我鼓勵。
近一兩年，你終於能掙脫大人的手自由奔跑，自己穿衣吃飯洗澡蹲廁，逐步實作生活自理，加上語言期飛速爆發，正好處在能和大人實作溝通又尚且好騙的年紀，我才慢慢體會出養孩子的樂趣。
最近你牙豁了，一說話就漏風，我總是忍不住笑你。我一笑你就跟著笑，你一笑，我就覺得時間也變得溫柔。
如此一來，你帶給我的反饋也漸漸在腦海裏清晰了起來。與其說我養育了你，倒不如說你為我29歲以後的人生成長做出了巨大貢獻。
是的，你改變了我，越來越多的細節都在佐證這一點。
比如我比以前更扛造了，抗擊打能力明顯上升，因為生活裏很多困難和養小孩比起來都顯得微不足道。
我比以前變得感性。媽媽是以刷劇和看劇本謀生的，經年徜徉在各種故事裏，早就淚腺免疫很少被打動，自從有了你，整個人都不對勁了，看甜寵哭，看權謀哭，看沙雕劇裏的感人場面哭，前一陣刷【警察榮譽】，裏頭有個爹為了閨女操碎了心，我跟著人家在公司的電腦螢幕前哭得抽抽搭搭，活像個神經病。
我的共情能力不光反應在工作上，生活裏，因為你的緣故，我確實也比以前更能理解父母。沒你的時候，那種理解很膚淺，有了你，只要一想到自己對你的擔憂和欣喜，我就能完全體會他們看見我時的心情。這一點很重要，父母子女一場，緣分並沒有那麽長，理解尤其珍貴。
還有很多和你共同成長的時刻，是我後知後覺才察覺出的滋味，成長很漫長，我甚至覺得自己至今還沒有結束這個過程，回頭再看看你，才剛剛開始。
還有不到兩周的時間，你就要正式成為一名小學生，我寫這封信的初衷，本是想叮囑你幾句，奈何開了頭，就有一點真情流露，不知道等你長大了看，會不會覺得太矯情。
或者說，我還有另一個版本，藏在真情流露之下的，更實在、更接地氣的版本。思來想去，幹脆也一並寫給你，等你長大不想理我的時候，說不定以下這個版本更能消弭我們之間的溝通障礙。
兒子，媽媽前幾天接到了你班主任的家訪電話，老師詢問了你的基本情況，我都如實作答。掛了電話，想到自己也馬上迎來身份升級，即將正式成為一名小學生的家長，我還是有點緊張。
尤其是想到你左撇子還不會寫字，識字儲備嚴重不足，20以內的加減法仍犯迷糊，英文和拼音都沒有進行過系統的幼小銜接，我就感覺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媽媽只是個普通人，養育你6年的過程，媽媽的精力和體力都不如以前了，還變得貪生又怕死，糾結又愛哭，雖然皮糙肉厚，但也不見得多麽堅強。
我們自此踏上求學之路，開啟一段你我人生中的未知冒險。
你放心，媽媽雖然普通，但是個極有自知之明的人，定然不會用超出你能力範疇的卓越標準要求你。總之，千言萬語匯成一句：前路艱辛，也望吾兒手下留情，不要把我和你爸刀成篩子。
愛你的媽媽
2022.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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