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這樣的孩子嗎?
在下面的案例中,我描述的這些孩子們在讀者看來也許非常熟悉。他們是我30多年臨床經驗中的真實案例。他們的故事會給你一些直觀的感受,即多動癥孩子如今普遍的生活情形。在閱讀的同時,你也許會發現,如果他們的父母、老師和身邊的其他人能夠理解他們在執行功能上的缺陷——無法以未來目標為指導及約束自身的行為,那麽這些孩子的生活會大有不同。但是,你應該知道我們在此領域已取得的進展。為了給讀者展示現今這些孩子們的境遇有多麽大的改善,我也將講述在過去這些孩子們是如何被對待的。
案例1 不斷掙紮
埃米是一個可愛的7歲小姑娘,她的父母非常關心她。她的父母告訴我他們必須對埃米多次重復對她的要求,比他們對埃米的兄弟姐妹們的要求要多說很多次,而且很多時候他們不得不在具體事情上親自指導埃米,比如穿衣服、脫衣服或者收拾她的玩具。
埃米似乎對寫作業、做家務或其他人要求她做的事情很不專心,她只對手頭上的事非常感興趣。當全家人一起吃飯或看電視的時候,埃米也很少能安穩地坐著,該睡覺的時候也很難好好呆在床上。她喜歡到處跑而不是走,並經常跳到家具上。在家庭聚餐的時候,埃米似乎很難讓別人把要說的話說完,她總是脫口而出自己的想法並改變整個話題。埃米喋喋不休,以致她的兄弟姐妹們送給她一個外號:「馬達嘴」。
當埃米的父母告訴她不能做什麽事情的時候,埃米立刻會變得愛狡辯、生氣、憤憤不平以及有攻擊性。她常說,「我不管,我就要」,然後不斷重復她的要求,大發脾氣。當她被告知收拾一下自己的玩具、把臟衣服整理好或者準備洗澡時,她就撅著嘴,把手臂抱在胸前大聲說「不」,或者直接無視父母的要求,繼續玩耍或走出房間。
埃米的父母發現她做事情之前並不思考。她總是直接沖進其他孩子的玩樂中,不顧別人在幹什麽或者她自己是否受歡迎。她必須要控制整個遊戲,當孩子王,如果別人不聽她的,她就會感到十分沮喪和憤慨。
她在參加社交活動時情緒最為高漲,在別人的派對上,她興奮不已,大呼小叫,比當天過生日的主角還要惹人註目。她在參加遊戲時過於激動,根本無法和別的小朋友輪著玩。遊戲結束之後,她也很難安靜下來,再去參加一個更為緩和的活動,比如吃生日蛋糕。她甚至會替別人拆開人家的生日禮物!埃米很容易嫉妒別的孩子,不時將其他小朋友有而自己沒有的玩具帶回家,並吹噓她的成就。她會編造很多細節。她的同伴和那些孩子家長發現埃米會遮掩不好的評價和自私自利的行為。小夥伴紛紛不再和埃米玩了,現在也沒什麽人願意邀請她到家裏去玩了。鄰居家小朋友開始在背後議論她的「怪異」和「亢奮」。
埃米的父母十分擔心她不久之後就會沒有朋友,以及由此會引發她負面的自我評價甚至抑郁癥。除了她對大多數事情采取「毫不介意」的態度之外,埃米在學校學習方面完全依賴父母和老師的幫助,她時常抗議說「我很煩躁」或「我恨這些」!埃米不完成課業的行為已經影響了她在測試中的能力表現,並開始落後於同班同學。她覺得要集中註意力聽講很困難。她上課時和同桌竊竊私語、塗鴉、起身並走來走去,研究教室後面的魚缸或者經常走到垃圾桶和削筆器旁。
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對埃米進行了測試,發現她智力正常。她早期的成績處於一般偏上水平,並沒有發現其存在學習障礙。但是,她可能要留級了。
埃米出生的時候是早產兒,體重不足5磅。但她並沒有其他問題,只是體重增長緩慢。她學會走路比較晚,但是比同齡人更早學會說話。她的父母不記得她在成長過程中得過什麽嚴重的疾病。在她4歲的時候,埃米的幼稚園老師認為她「不聽話」,經常滿教室跑,爬上爬下,和小朋友搶玩具,扔東西,在小組故事分享時坐立不安。其實埃米所有的行為問題早在幼稚園時期就已經顯現出來了。
我第一次見到埃米和她的父母時,她的父母已經對埃米無技可施了。減少埃米食物中甜食的比例看起來收效甚微;多設定規矩也沒有起到改善的作用。母親羅絲覺得作為家長有些挫敗,她抱怨了長久以來在處理埃米的問題上受到的壓力和身心俱疲的感覺。父親邁克爾說了多次想解決問題時埃米和他的對抗。他們很擔心埃米的問題已經影響到了他們的婚姻質素,開始懷念沒有孩子之前的平靜的婚姻生活。
埃米的案例包含非常典型的多動癥癥狀:註意力渙散和半途而廢的習慣,做事之前缺乏思考,過於活躍或持續不停歇。和大多數患有多動癥的孩子一樣,埃米的問題出現於幼稚園時期,但是幾年之後才被診斷出來,直到埃米的行為已經在家庭之外(這個案例裏是在學校,這是多動癥案例裏非常常見的情況)造成了麻煩,她的父母才尋求專業幫助。埃米是十分典型的多動癥孩子,因為她展現了第二種行為模式:對他人,尤其是對自己家長的對立、挑釁和敵對行為。這種行為模式被稱為對立違抗性障礙(ODD).大約35%~85%被送到診所的多動癥孩子都有這樣的問題。患有多動癥的兒童比普通人出現這一情況的概率要高出11倍。
如果回到200多年前的1770年,埃米很有可能不會被診斷為有心理問題。而如果她被第一位描述註意力問題的德國心理學家Weikard博士看到,她的「癥狀」很有可能被察覺但是會被歸因於教育問題。也許只有那些撫養她的人們才會認為埃米確實是個問題兒童。沒有科學和醫學上的知識,外部人士往往只會認為埃米是個社會上的怪異分子,這種判斷會使埃米受到周圍人的粗暴對待。缺乏有效的管理手段,她的父母和其他人也許會使用更多的束縛,減少分散她註意力的事物,關禁閉或嘗試將奇怪的草藥、酸奶等作為治療方法的一部份,Weikard博士就曾經提過這樣的治療方案。在青少年期的早期階段,埃米可能會因為長期給父母家人帶來麻煩而被遺棄街頭,自謀生路。這樣的結局對問題兒童來說並不罕見。
如果埃米出生在19世紀末的英格蘭,她也許會被介紹給研究過24位元類似埃米的問題兒童的英國心理專家George Still博士。Still博士也許會告訴埃米的父母,埃米的問題來源於意誌力不足或「意誌力禁區」(volitionalinhibition,這是Still博士命名的術語)。他會說埃米的這些行為是由於她對自己行為的道德控制的嚴重缺乏而造成的,並且這些問題源自埃米神經系統的問題。即便如此,由於沒有對該病癥有效的治療手段,相比現在的治療標準,埃米的病況也是前途黯淡。考慮到在那個年代對心理疾患缺乏確切的認識,任何有心理問題的人都有可能被劃分成一派,很多像埃米這樣的人不但不能夠被診斷出病癥,而且還會被視為粗野而缺少道德、過於激動(情緒化),甚至被認為是一個白癡或低能兒-即便他們的智力發展正常。埃米很有可能會面臨被社會大眾冷落和放逐的境遇,並無法獲得受到良好教育的權利。
但是在今天,早期介人使得多動癥癥狀管理有了希望!同時也大大減弱了兒童成長過程中受到的ODD的沖擊。